第十一章

許愿盯著發了會兒呆。

他想起七八歲的時候，自己在家屬區外的環線路上救過一條被車撞得瘸的小土狗。

小小的他把小小的狗抱回家，再求于嵐貞帶他去診所給小狗包扎。

因為爸媽沒有力養寵，所以在給小狗包扎完傷口后，他把小狗放在了廢棄的農田里，在接下來一周的時間中，只要是放學了，許愿就會去看看它還在不在那里。

直到有一天，小狗叼來一只臟兮兮的火腸，放在了許愿家門口。

之后，小狗就再也沒出現過了，也不知道流浪去了哪里。

想到這里，許愿抬頭，把眼神落在原曜上。

他突然想把原曜的備注改：小土狗。

“愿哥，再不吃就涼了。”沙盤提醒他。

“好哦。”

許愿最后還是把原曜給的吃了，吃得心滿意足，原曜沒吃的怎麼比自己的還香。

他們四個人要是再聊下去，睡午覺的時間都快過了。

“愿愿，你昨天不是說要和我吃飯嗎？明天一起去吃壽喜鍋怎麼樣？”阿航使勁擰可樂蓋，但是凍得都擰不開，“，弄不開了還！”

“我來。”

攤開手，原曜把可樂瓶接過去，費了點兒力氣，擰開瓶蓋，導般地問道：“昨天？”

阿航點頭，“對啊。”

“……”

許愿捂住臉，覺大事不妙。

“昨天他和我去吃飯了。”

原曜假裝沒看到許愿的反應，把擰開蓋的可樂瓶遞給阿航。

阿航：“我知道！我就是看到你們倆一起出去了，我才問愿愿的。”

原曜：“你問他什麼？”

阿航渾然不知自己被帶節奏了，問什麼答什麼，“我說你倆吃什麼呢帶上我唄？他不樂意。”

許愿了額頭，覺自己現在需要一支測溫槍。

不依不饒如阿航，他還用胳膊肘去許愿的，一邊一邊說：“愿愿，你是不是不樂意和我吃飯啊？”

如果說“不是”，許愿就得編出另外一個理由。

他總不能說，我比較想單獨和原曜吃……吧。

好怪啊。

太怪了，再想一下。

最終許愿決定大義滅友，點頭：“對啊。”

不知道是幻覺還是什麼，他的余瞟到原曜把手擋在了鼻子下面。

雖然手擋住了，但能從眼神里看出來，原曜在笑。

沙盤在旁邊圍觀全程，“原曜哥怎麼這麼開心？”

“沒什麼。”原曜說。

原曜這人緒不太外，一旦都到了會被別人看出來的地步，那鐵定就是有什麼事兒了。

吃完炸后，四個人由于學習任務繁重，只得取消娛樂活，各回各家。

想起在沙盤家聊的容，許愿愁了一下午，化學練習卷上的題目像忽然都變了碼，在紙張上不控地跳。

他在想，原曜說的那句“那就好”是什麼意思？是不希被別人知道，還是本來就是說謊嚇唬他的呢？

初中的時候，初三年級就有兩個男生在廁所隔間里躲著親，不知道為什麼就被學校發現了，雙雙被請家長，其中一個男生在事發后一周就轉學走了，聽說是直接被家長弄到了隔壁省會，從此也和學校里的任何人斷了聯系。

那是許愿第一次認識到，原來真的有同。

但原曜這麼大方地“承認”，卻是另外一回事。這個人離自己太近了。

這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深夜，月溫。

夜風順著窗戶沒關的隙溜進來，翻開試卷的一頁。

原曜準備睡了，起關臺燈，準備再去衛生間洗一把冷水臉。

洗完臉回來，他發現許愿的房門沒有關。

許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跟上課睡覺的姿勢一模一樣。

停下腳步，原曜的視線從敞開的門鉆進去，在許愿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有次早自習晨讀，許愿為了讓自己不犯困，板打得直，結果敵不過英語實在是催眠，沒一會兒就坐著睡著了。

他拿課本擋著臉，悄悄地閉眼睛，被原曜發現連書頁都沒翻。

原曜手長腳長，常把不寫字的那邊胳膊搭在許愿椅背上，就順手了他脖子，想讓許愿清醒，結果許愿倒好，稍稍側臉，把臉倚在原曜手背上繼續睡。

“哎。”原曜嘆口氣。

怎麼這人才十七八歲瞌睡就這麼多……

“咚咚。”

原曜禮貌地敲了敲許愿臥室門，等個三四秒沒人答應，他進去了。

許愿的書桌擺了超多教輔資料，沒有文盒，各種的筆夾在試卷夾上。

想起傳言中的“差生文多”，原曜覺得好笑，但許愿聰明，就是容易犯懶，再勤快點兒肯定不止這個分數。

原曜連文盒都沒有，只有隨時夾在書包袋的幾支筆。

他把許愿的試卷分類整理好，夾在了試卷夾里。

關上試卷夾的時候，原曜注意到了許愿的錯題紙，上面都是記下來還沒解的題。

想了一會兒，原曜還是推了推許愿的胳膊，“醒一醒。”

許愿和他個頭差不了太多，人還這麼沉，抱去床上肯定會醒。

推了兩三下，確定沒什麼靜。

原曜稍稍彎下腰，把許愿手里還握著的筆□□放好，再手去勾他的胳膊。

左手從膝蓋窩下穿過去，右手從后脖頸用力，原曜心底默念“3、2、1”，一使力氣，就把人給抱起來了。

“這都不醒？”

原曜懷疑他在裝睡，沉了語調，“我再數個三二一，就把你扔出去。”

許愿還是沒反應。

相反，他倒是很這種躺平的狀態，了腦袋，睡得很沉。

“……”

算了。

原曜想了想，還是挪步子，把許愿放在了床上。

某瞌睡蟲腳上的拖鞋已經在抱起的過程中掉在了地板上。

接下來，就是服、子。這個年齡的男生睡覺大多都是睡，只穿一條，于是原曜也照做了。

反正許愿只穿的樣子他也見過。

不過還好，天氣涼，許愿里面還穿了件打底的短袖。

原曜沒他的短袖，扯過被子，展開鋪平，給許愿搭在了上。

還有什麼沒做的？

原曜看了看四周，把書桌上許愿的手機拿過來，充上電。

充上電的瞬間，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原曜看到許愿的屏保是一張好運符。

這說明，好運符的作用也不大。

安頓好許愿，原曜折回去看他桌上的錯題紙，隨手從筆堆里挑了只鉛筆出來，也不坐下，站著，準備給錯題寫注解。

還沒筆，原曜瞥到錯題紙下還了一張白紙，打草稿用的。

草稿紙的右下角，有個胡畫畫的筆跡，畫了一只奇形怪狀的牛，旁邊寫了兩個字：原藥。

原曜：“……”

他回頭，了一眼在床上睡得不太安穩的許愿，把臺燈的亮度調低。

剛剛就應該把他扔出去的。

原曜腹誹。

*

第二天一早，許愿睜開眼，花了幾秒鐘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在床上。

然后，他下意識地去□□。

原曜很善良，還給他留了條。

上半服還在，下半沒了。

他一作，被褥被掀起一角，外面涼颼颼的冷空氣灌進被窩，許愿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

閉眼前，他還在掙扎，在想要不要犯著困去床上趴著，但最終睡意還是戰勝了疲憊。

他依稀記得，自己還被什麼力氣很大的人抱起來了。

但由于實在困得昏天黑地，許愿還是放棄了尊嚴，選擇了安逸。

下床后，許愿在門聽外面的響。

沒聲音。

一點點聲音都沒有。

許愿覺得原曜應該是還在睡覺，便躡手躡腳地回到床上，把服子全部穿好，越穿越心驚膽戰，無法想象這些在昨晚是被原曜下來的。

換好服，許愿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洗漱完在客廳轉了一圈，沒看見原曜。

想了一會兒，他掏出手機給原曜發消息：

——你人呢

等了沒幾秒，原曜回復道：

——在你背后

許愿的第一反應是扭頭看自己的背后，隨即才反應過來被耍了。

然后他發現原曜站在家屬院里的花壇邊，拿著手機沖他招手。

秋季涼風徐徐，落葉一層又一層地疊在院落里，鋪出金黃的小徑。

一雙得干干凈凈的白球鞋踩上樹葉，窸窸窣窣，原曜順著樹葉的痕跡進了單元樓。

許愿非常自覺地把家門打開，等著原曜進屋。

他今天一定要對原曜好一點，并且給原曜說一聲“謝謝”。

原曜進屋，把手里拎著的兩碗面放在桌上，冷著臉催促他：“快吃。”

“你專門去買早餐了？”許愿被這香味弄得肚子咕咕。

“沒有，我去晨跑了，順便帶的。”

原曜扯了一張紙汗，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素面是你的，牛面是我的。”

許愿看著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其中一碗，面條上只放了幾空心菜，再看另一碗面條里放的牛片，抬頭和原曜大眼瞪大眼。

“你又區別對待！”他說。

原曜哼一聲，“我才不給你吃我的。”

許愿：“……？”

而后，原曜心滿意足地看見許愿如同被瞬間石化掉的小山，巋然不，一抹緋紅從他的腮幫子一直爬到耳朵尖尖。

“昨晚……”

已經大概猜到了原曜此時此刻被爽到的心理狀態，許愿艱難開口，“謝，謝謝你啊。”

原曜坐下來把一次筷子掰開，說：“是你夢游。”

“我是真心謝謝你的。”

“謝我什麼？”

“謝你把我……”

許愿順著他的話說了半句，才反應過來，一下閉了，低頭攪合自己的面，“我特別要謝謝你給我買面！”

“哦，不用謝。”原曜把還沒吃的牛面推過去，“你吃這碗。”

許愿看著素面被換有的，眨眨眼，小聲道：“你終于良心發現啦。”

“對啊，”原曜語氣還是淡淡的，“給你吃我的。”

許愿一口牛噎在嚨管里：“……”

完蛋了。

原曜在他草稿紙上變牛牛了，這個梗肯定要被原曜抓著說一輩子。

畢竟原曜是個睚眥必報又刀子的人。

刀子倒是有了，豆腐心呢？

許愿想著，低頭看了眼認真吃面的原曜，再看看自己筷子里夾的。

他果斷張口，把原曜的豆腐心給吃下去。

啊，好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