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于是許愿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把短袖袖口捋到肩膀上，胳膊往前。

他再看原曜，打個針跟扎圖釘似的，眉頭都沒皺一下，針已經推進去一半了。

都被扎了，原曜也還能空出力笑話他。

臂膀上傳來冰涼的。

許愿稍稍側過腦袋，還是不敢看。

針扎進來的一瞬間，痛明晰，但許愿控制住了面部表。

他在校服擺下悄悄地掐住自己的，兩邊痛一起襲來，負負得正，突然也沒那麼痛了。

原曜這人呢，打完了針也不走，以留觀為由，在旁邊塑料凳上坐著，那表，像在看好戲，想看許愿會不會哭。

許愿堅強得很，當然不會哭。

所以在除了原曜以外的其他人看來，許愿打個針本就沒有什麼問題。

李淳在旁邊拿著接種單等許愿，一邊扇風還一邊說：“呀，沒想到我們愿愿還勇敢。”

許愿鼻子，“別把我當小孩兒哄。”

他確實讀書讀得小，在以前班上就是年紀最小的，和現在班上的同學也差不多同齡。

“他看你長得可，就想逗逗你。”舒京儀接。

“就不能說長得帥嗎？”許愿哼哼兩聲，也拿著接種單扇風，風吹得他領口一翻一翻的。

“嗯……”

借著育館里敞亮的線，李淳頭一次這麼認真打量許愿的五，越看越想夸，“那就可與帥氣并存吧。”

許愿沒吭聲，正襟危坐，學著原曜皺眉高冷的樣子，想要自己看起來帥一點。

他跟著李淳在留觀區坐下來。

高三打疫苗，相當于是白放了半天假，統一收取的電子設備也歸還了，整個留觀區分兩撥人，一撥人群里充斥著游戲開機、短視頻的噪音，另一撥是拿著書背題的。

許愿拿著手機在這中間過道糾結萬分，徘徊許久。

理智和玩樂的小人瘋狂打架！

最終，他小心翼翼地端了塑料凳子，找了本書擋住懷里的手機，一屁坐在玩手機那一陣容，沖著瞪他的舒京儀心虛地笑。

不過剛坐下，他就開始找原曜在哪兒。

果不其然，原曜胳膊里夾了一本書，正準備翻開看，周圍的人聲鼎沸本沒對他造任何實質的影響。

原曜像是自拓展出了另外一個世界，沒有人能打擾他。

許愿忽然明白，這也許就是距離。

總有那麼些人，就算生活在一起，也互相認識，卻怎麼都捂不熱。

“許愿，有人拍你。”舒京儀打斷了許愿的思考。

許愿一愣，抬頭：“嗯？”

他面前是一位拿著照相機的記者，前掛著出許可證，應該是學校請來記錄這次疫苗接種行的。

許愿還沒反應過來，手里的手機就被舒京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換了一本教輔資料。

魚被現場記錄的工作人員抓了個現行，許愿耳朵通紅，不得不低頭對著資料發呆，半個字都看不進去。

“愿愿，”舒京儀也跟著李淳這麼他，嗓門兒很小，“你臉皮好薄啊。”

“那是……”

許愿領這句話的時候臉皮可不薄。

*

當天晚上，下午疫苗接種現場的照片就被學校公眾號和社區公眾號發了出來。

晚自習之后的時間是可以用手機的，于是班主任就在群里發了好幾張記者拍的照片，全是高三一班從排隊到打疫苗的紀錄。

這些人拍照也會找故事似的，剛好就把許愿看原曜打針的那一眼給拍了進去。

一張清晰度達到400Dpi的相機照片里，許愿正掐著校服的一角，盯著隔了個過道在打針的原曜。

后者呢，表管理大師，緒無波瀾，看不出結結實實挨了一針。

不過，同學們都沒注意到許愿的小作，倒是把目集中到了許愿的臉上。

——許愿好上鏡……

——單反拍下來臉都這麼小無敵了！

——真人也好看啊prpr

許愿打了個“是嗎”，又刪掉，怕自己回什麼原曜都得在后面賤兮兮地跟一個“裝什麼裝”，自己又沒原曜皮子厲害，想了半天想不出要回復個什麼好，只得把手機一扣，準備苦思冥想，完全忘了寫了一半的理卷子。

正想著，客廳突然傳來關門的聲音。

許愿往外，發消息問原曜：你出去了？

原曜回：家里紙用完了。

許愿想了想，轉了50元錢過去，識時務者為俊杰，發了個跪地求的表包，說：

——順便再買點零食回來！

果不其然，原曜拒絕了他：我不吃

許愿不死心：？我要吃

然后，原曜退回了這50元錢。

意思很明顯，我不買。

原曜剛走沒多久，許愿有氣無力地趴在客廳的桌子上寫了幾道題。

正是飛速發育的年紀，許愿實在是一點都不了，肚子一咕咕起來，那一個前后背，本沒有辦法集中神寫題。

他還真有點佩服班上還減的生，怪不得舒京儀一天到晚給們做思想工作還買好吃的。

他放下手中的紙筆，點開外賣件，發現現在這個點基本都是賣夜宵的了，最快送過來也差不多要一個小時，更何況進家屬區的路又窄又難找，騎手還特別容易迷路。

許愿打開微信，為解燃眉之急，直接給顧遠航閃了個電話過去。

“你在家嗎？”電話通了。

“在啊，”顧遠航說，“怎麼了，我家剛聚餐完呢。”

“你家有吃的沒，我來拿點兒，”許愿就差搖尾了，“再要暈過去了。”

顧遠航一聽，笑起來，“原曜待你啊？還不給你飯吃。”

“他凈出戶了，才不會管我死活。”

許愿趴在客廳的窗戶邊往外，心想原曜這混蛋怎麼還不回來，“我問你有吃的嗎？”

顧遠航那邊乒乒乓乓一頓鍋碗瓢盆的響，“有有有，晚上鍋里還剩了臘排骨，要麼？”

“要！”許愿歡呼。

“我給你送來吧，先把門打開。”顧遠航說。

許愿對這種提前開門的舉還是有點警惕，“你干什麼？”

顧遠航哈哈大笑：“怕你沒力氣開門了。”

十分鐘不到，顧遠航拿保鮮盒裝著一盒剛加熱過的臘排骨來了。

許愿實在是壞了，接過保鮮盒就往飯桌上放，門都來不及關，不過家屬院這種小區里，位置偏僻，都是幾十年的老人，關不關門也沒多大問題。

晚飯在家里吃得多，顧遠航肚子里是飽的，就找了個墊子在許愿邊，往地毯上坐。

他抱著膝蓋，像小時候兩個人在午休時說悄悄話那樣，東張西一陣，說：“原曜出去了？”

“嗯，”許愿吃得心滿意足，“阿姨做吃的還是那麼好吃。”

以前于嵐貞不做飯，許愿就當顧遠航的跟屁蟲，跟著去顧家蹭蹭蝦片，蹭蹭南瓜餅，吃得滿流油地回家，再挨他媽一頓收拾。

窗外傳來響，樹葉簌簌而落。

許愿抬起頭往外，似乎是下雨了。

他在想，原曜出門的時候帶傘了嗎？他是不是在小賣部，要不要去給他送傘？

如果去送傘，原曜會不會還自己一個驚天大白眼。

“對了，愿愿。我媽讓我問你，和原曜相得怎麼樣。”顧遠航越說越小聲。

他似乎也有點對原曜犯怵，畢竟是不太的人，這背后問人家況呢，不太好。

“他好的，就是有點兒欠……”許愿頓了頓，“我還不夠了解他。”

顧遠航知道議論人家不好，聲音更小了，蚊蠅震雙翅似的，“我媽說，原曜格隨他媽。他媽以前和院兒里的人就合不來。”

許愿仔細聽著，翻他白眼，“誰說人就必須合群？”

“我約約記得小時候，有次我們從兒園回家，”顧遠航撓著腦袋努力回想，“原曜一直心不好不說話，我們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我們一直問一直問，他就說，煩死了爸媽離婚了。”

“然后呢？”

“然后我們也不懂啊，不敢接話。”

“兒園……”

許愿一邊啃排骨，一邊算時間，原曜那個時候應該也才五歲多，本應該還是什麼都還不懂的年紀。

他正在沉思，樓道里傳來幾聲悉的咳嗽。

腳步聲也近了。

幾秒后，一個渾的人站在半敞開的大門口。

原曜一都了，沖鋒拉鏈大敞開著，臂彎里面護著一提紙，另外一只手里提著一大袋不知道什麼東西。

他沒說話，樓道里的聲控燈滅過也就不亮了，黑漆漆的，看不清他手里拎的是什麼。

他像座沉默的山，被大雨過境。

許愿從地毯上站起來，扯過紙巾手，看原曜慢吞吞地進了家門。

直到原曜進了屋，許愿才看清楚他一淋得有多。

服面料全部皺地黏在皮上，像灌了鉛，晾一宿估計都穿不了。

許愿皺著眉問，“你沒帶傘？”

“沒。”原曜把鞋掉，隨手把紙放在門口的柜子上。

他的眼神落在許愿才吃過的臘排骨上，只停頓了兩三秒，又匆忙挪開了。

原曜收回手，把原本要遞給許愿的大口袋又放回前，最后，他把目放在顧遠航上，點頭示意，算打過招呼。

他還是對許愿多問了句：“你吃過了？”

“吃了，”許愿好奇道，“你這買的什麼？”

“零食啊。”原曜拆了一包紙，把臉上的雨水一點一點干凈。

許愿看這塑料袋不是社區小賣部的，驚道：“你去外面買的？”

原曜是真的累了，服的作都變慢，“嗯，前段時間國慶放假，小賣部沒去進貨，零食賣完了。”

他把的外套都下來，沖許愿抬抬下，“我去換服洗個澡，你們繼續聊。”

許愿著那堆零食，再看桌子上的臘排骨，心里的覺是不一樣的。

看時間差不多了，顧遠航給許愿道了別，借了把傘準備回家。

他剛走不久，原曜拿著干凈服從臥室里出來，準備去沖澡。

突然，原曜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這鈴聲就好像某個按鈕，把原曜里什麼開關給按醒了似的。

他一下子側過，將還著的連帽蓋在頭頂，手機握在手中，神嚴肅，打開了家門往樓頂天臺走。

許愿看他不對勁，鞋也來不及換，跟著追上去。

他也不是想多管閑事，就是擔心原曜。

原曜警惕高，耳朵尖，一聽后面有人跟著，便回頭看了眼。

他一看，是許愿。

這人小貓似的跟著，輕手輕腳，眼睛睜得大，在墜黑暗的夜空里，頭頂像馬上就要蹦出兩只茸茸的耳朵。

這會兒他眼里到沒有焉兒壞的意思了，明明白白寫著擔心。

原曜遮掩著手機，沖他抬抬手，示意他回去。

許愿也沖他做口型：你干什麼？

原曜指指手機：接電話。

許愿想問是誰的，又覺得自己不能管得太寬，猶豫了幾秒，一步步往樓下退，直到退回了家門口，聽到原曜急忙跑上樓頂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