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考是要換班級考的。

拿好準考條后，許愿去其他教室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著坐滿了人卻沒有原曜的教室，許愿還有那麼點兒不習慣。他把這怪異歸咎為“雛鳥結”，強迫著自己理解自己。

等試卷一發下來，他拿出筆就如刀劍出鞘，再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事。

除了考試的其他時間，許愿都在想那500元錢。

許愿寫字慢，心態平和，語文卷也晚，生生捱到了卷鈴響。

這時候，所在考場班級的其他同學已經提前回來了，一大群人聚集在門口和窗戶邊朝里面。

他收筆，抬頭，目迎面撞上好幾個議論他的陌生面孔。

除了不認識的人以外，還有幾個面孔，沖許愿招手打招呼，這都是許愿偶爾下去打球在球場上認識的新朋友。

不過許愿沒當回事。

他戴好口罩，上講臺完試卷，揣好筆走出考場。

上午考完試后，還有一節課的復習時間。

后桌的原曜比較高，手長腳長，寫題寫累了就趴著，另一只胳膊就得搭在前面，時不時會到許愿的肩膀。

隨便他今天怎麼怎麼手欠，許愿也沒生氣，也沒鳥他，只是側過臉瞥一眼搭在肩膀上的手指，陷沉思。

原曜運氣真的好嗎？

運氣好還被砍那麼多刀？

每天為了學習努力到那麼晚，要不然拿錢給他稱幾斤核桃補補腦吧。

這錢，許愿還沒點確認收款。

下午，當天的考試全部結束。

天漸暗，橘子汽水在北郊的天空傾倒，晚風輕拂過秋季的黃昏。上晚自習前的這段時，應該是上中學的學生最愜意的閑暇。

許愿才吃過飯回來，還在位置上認認真真地刷題。

白條在一班門口站著，跟門神似的，等原曜收拾完換洗的背包，兩個人要一起去游泳館。

現下已是十月，游泳館離閉館的日子也不遠了，他們得抓住秋天的尾。

“許愿，”白條突然看見什麼，沖班里喊，“有人找！”

許愿在學校認識的人都在班上了，頭也不抬，“誰？”

“我也不認……”

白條話說了一半，急剎車似的截住，從門口閃得沒了影，像是躲到旁邊去了。許愿沒聽見下文，這才停下筆來朝門口了，只看見白條一個鬼鬼祟祟的背影。

他躲也就算了，還扭過頭來壞笑一下，笑得許愿心底發。

不過，白條面前好像還站著個什麼人。

李淳早就停下筆來看熱鬧了。

只這麼一瞬間，原曜也陡然停下手中疊泳的作，他不吭聲，目落到走廊上，若有所思。

一分鐘后，白條晃悠悠地雙手兜，從門口進來了。他走過講臺，側著子從第一排過來，將手里的一張卡片往許愿這邊遞，“喏，給你。”

李淳說：“你給許愿寫的啊？”

“滾，”白條呲他，“別人讓我轉的！”

“喔……”

李淳吹了一聲口哨，見許愿沒去接那張卡片，手，躍躍試，“愿愿，我幫你看看？嘖，不愧是我們人見人的愿愿……”

許愿刷題的筆還握在手里，汗涔涔的，這波刷題手好得他舍不得挪開。

“什麼東西啊？”許愿一邊寫字一邊問，頭都不抬。

李淳裝傻，拿著卡片像做賊似的，一屁坐到許愿前面的位置上，轉過子，把卡片攤在手里，“不知道。我打開了啊？”

“嗯，”許愿小聲，“你別念……”

他話還沒說完呢，李淳已經同步同頻，悄悄地念出了第一行字：“高三一班許愿同學，很冒昧打擾到你。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九月初開學的時候。從那時起，我就……我……”

李淳驟然停下，突然反應過來這還真是孩子寫的書，這麼念出來不太好，八卦是罪，要許愿自己一個人看才行。

他合上卡片，把卡片塞進許愿的練習題頁里，“算了，太缺德了，你還是自己留著看吧。”

原曜在一旁看了久熱鬧。

他冷不丁地開口：“我就什麼？”

李淳被他不太友善的語氣嚇唬住了，一愣，下意識道：“就……”

“原曜！”白條在門口等得蜷了一只蝦米，唉聲嘆氣地，“你收好了沒啊？”

“你去吧，我不去了。”把疊好的泳又放回書包，原曜手上的作停滯一瞬。

“啊？”

“我冒了。”

原曜吸吸鼻子，皺著眉，看樣子還真有那麼點兒脆弱，“今晚你的值日算我的。”

“這還差不多。”

白條看他臉很臭，也當真信了他不舒服，只得將裝泳的口袋甩上肩膀，沖他抬下，“那兄弟先走一步！”

白條前腳剛出教室門，原曜后腳就扭過頭來，沖著李淳，一字一句重復道：“就什麼？”

“就，上你了？”

李淳說完，連忙從校服袖口里出兩截手指指向一臉懵的許愿，“他他他，不是我啊。”

許愿被指著，眼神全落在狀態不佳的原曜上，后者的表頗有一番不說實話不罷休的架勢，比許衛東于嵐貞管得還寬。

冒？

白條也信？壯得跟牛似的。

他抿著，沉默半晌，喊人：“李淳。”

李淳這會兒也在圍觀他倆斗法呢，都沒心思復習了，一被了名字就像被召喚到了一樣，舉起手：“在！”

許愿攤開手，淡淡道：“卡片給我。”

“這里。”李淳將卡片從練習題里出來，雙手奉上。

許愿的目盯著原曜，接過那張卡片，徐徐攤開，再把焦距落在第一行字上，找到那個“就”字，順著字往后念：“就很想認識你。”

兩個人目撞到一，像冰塊冰塊，空氣中約咣當一聲響。

念完，許愿臉不紅心不跳地，把卡片攤開放在桌上，揚了揚下，“你要不要看看？”

原曜頓了頓，“不需要。”

說完，他扭頭坐下。

許愿也懶得理他，把卡片收起來在練習題底下，重新握筆，敲了一下李淳的頭，“還不快點復習，還在這兒看戲。”

“哦……”李淳腦袋，也跟著坐下來翻開書頁，總覺得有那麼點兒奇怪。

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附到許愿耳畔說悄悄話：”你倆不是合不來嗎？他關心你收沒收書干什麼？你是沒覺得，剛剛你倆像鬧別扭似的。”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許愿稍稍抬眼，甩了一記眼刀過去砍他，還做了個割的作。

李淳：“那他那麼關心干什麼？”

許愿：“八卦吧。”

李淳一怔，笑得臉快變形了，不可置信：“哈？！”

原曜八卦，六中最大的笑話。

反觀原曜，則當無事發生，戴上耳機繼續刷題。

“看書，”許愿兇地訓李淳，“不許看我了！”

說完，他把腦袋埋得低低的，直到額前的碎發掃下來遮住額角，遮住瞟的眼睛。

他把那張卡片在書頁上，從紙張邊一點一點地出字跡。

像拼命藏了個。

他瞇了瞇眼眸，盯著卡片上的“就喜歡上你了”幾個字發呆。

他剛剛明明可以把這六個字毫不遮掩地說出來的，畢竟這種況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面對著原曜，就是說不出這六個字。

就喜歡上你了。

許愿再看一遍，把頭埋得更低。

握筆的手掌心出了更多的汗。

他甚至覺后有一雙充滿緒的眼睛在著自己，像一千刺，如芒在背。

他害怕。

有些事一說出口……就會變真的。

以前聽院兒里嬸嬸姨姨們聚在一起飯后嘮嗑，就老說哪家男人怎麼怎麼的，也有叔叔伯伯會加八卦隊伍，大多都扯家長里短，有句話許愿記得很清楚，說是有些事兒你越想就越是現實。

不過，現在比這更重要的是，許愿不明白為什麼原曜能對這件事這麼打破砂鍋問到底。

原曜才不是冒了不想去游泳，就是想留下來問自己。

開學時，《約法四章》是原曜自己提的。

現在來八卦、來打臉的，又是原曜自己。

許愿帶著一點點被爽到的覺，趁著晚自習開始的鈴聲敲響，撕了一頁便簽紙，寫下幾個大字，在左邊桌面和屜銜接的地方，坐直，稍稍往右邊側一點。

他敲了敲桌面，示意原曜看。

——我高三不會的。

許愿背后傳來低沉的一聲：“嗯。”

他想了想，又寫一張紙上去：

——你在生氣嗎？

剛剛原曜的臉很臭，應該是在默默地生氣，然后默默地記仇，再找機會哪天報復回來，這就是原曜這人最恐怖的地方，此無聲勝有聲。

等了幾秒鐘，后的人沒反應，應該是不想搭理他了。

許愿一臉迷，再一張紙：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生？

想了想，覺質問的力度不夠強，不夠倒，許愿又拿鉛筆在“你”字后面添了個“t*m”，表示心的滿臉問號。

他剛上去一秒鐘都還沒有，屁下面的板凳忽然被踢了一腳。

“……”

嗎的。

許愿差點沒坐住，連忙住凳子才沒發出過分聲響。

隨后，他撕下所有好的便簽紙，沒回頭，抬起手沖后桌揮了揮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