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第22章 落湯

第二十二章

許愿聽得有點呆。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呆,徹頭徹尾還不拐彎兒的那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反應遲鈍的緣故,他甚至不能完全理解原曜這句話。意思是千防萬防,保持距離,是為了保護自己?

從小到大,到都是揍他的或者被他揍的,從來沒有怕他被揍的。

他小時候足夠皮實,但靠一細皮優待,還真有人對著他這張臉下不去手的,許愿也聰明,打人不打臉,打架斗毆把自己的腦袋保護得很好,打不過就先抱頭。

顧遠航經常說他認慫快,比兔子還

保護這個詞語讓他無比陌生,因為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他像藏匿在蚌殼里的珍珠,被原曜形容了一種的生

“保護?”許愿重復這個詞,詫異道,“保護我什麼?他們也會找我麻煩?砍你那些人也會砍我?”

原曜故意嚇唬他,頗有幾分認真,“初中學過歷史麼,這連坐制度。”

瞇了瞇眼,許愿也不太敢相信,說:“那,你這些傷,是怎麼弄的?”

原曜遲疑一秒,搖搖頭,還是不太愿意說。

“是欠錢也沒關系,我先拿我爸的那幾箱茅臺去賣錢借給你,等你上大學了打零工再還我,不收你利息。或者……”許愿截住話,覺兄弟做到這份上完全夠格了,“你材這麼好,不會是真的借了*貸吧?”

一聽許愿開始展開想象了,原曜也聽得有意思,不急著反駁他。

“對了,你跑什麼,生氣了?”許愿覺自己這話問得就好像中的“你又怎麼了”,有點尷尬,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得趴在人懷里哼哧哼哧直

原曜沉默幾秒,才悶悶地說:“我不是變態。”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許愿這才味兒過來原曜估計是以為自己在暗指他的取向,速速解釋,“我是想說,變……”

變什麼啊,還能是變形金剛嗎,顧遠航我對不起你但兄弟就是拿來出賣的!

許愿把目挪向別,道:“是,是有人說你老跟著我,我想說你是跟蹤狂來著,沒有別的意思。”

“顧遠航?”

“……”

許愿這人腦子有時候遲鈍有時候活泛,這會兒沒法否認又不能真賣了,只得轉移話題,說:“你上的傷是怎麼弄的,見義勇為被人報復了?”

他發誓,如果有導演把這一段拍電影,肯定都嫌他的臺詞轉折太生

“報復”這兩個字像踩到了原曜的什麼高電線,他臉變了變,答:“那還是借了*貸吧。”

此時此刻,雨滴落下的聲音仿佛在為許愿的心跳敲打節拍,浮現在他眼前的第一句彈幕居然是:上哪兒能看?

許愿小聲表示懷疑:“我不信,除非你給我看看照片。”

“憑什麼?”

原曜白他一眼,只是把他手里搖搖墜的傘接過來,另外一只手一把揪住他后脖頸,把人往旁邊拖,“你還要抱多久?”

許愿趕松開他,指尖還殘留著點溫度,像那個剛見面的夏末,空氣中都漂浮著和燥熱。

被說得有點兒不好意思,許愿下意識垂下眼皮,手用袖口抹掉睫上的水珠。

原曜的鞋帶沒系,在跑的過程中散掉了一只,兩純白的鞋帶散在腳邊,被地上的積水打,還沾了那麼點兒泥。

許愿倒也沒多想,就覺得舉手之勞,一口氣提高腰帶,把攥到小,蹲下來,手指翻飛,把原曜的鞋帶給重新系好了。

還打了個蝴蝶結。

許愿這會兒臉皮又薄了,有點不好意思,也沒抬頭看原曜的表,站起來趕甩甩手,眼睛盯著過往的車輛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這眼神一瞟,剛好看見邱寧跑出巷子找人。

這麼冷的天,邱寧只穿了件短袖,東張西,手里的手機還亮著,看樣子著急。他個兒高,一出了那條路燈不亮的小巷子就特別打眼。

這時候,許愿兜里躺著的手機也響起來,他看都不用看,肯定是邱寧打的。

屏幕上還浮著幾條微信消息:

——許愿你人呢?

——卡座上酒還沒喝完

許愿來不及多想了,攤煎餅似的把原曜扳著肩膀轉過來,左手扶著原曜肩膀,右手舉著傘,也顧不上雨水往臉上撲了,一把拍過去:“你蹲下來一點點!”

“干什麼?”原曜稍微蹲了點兒子。

一使勁,許愿直接跳到原曜背上,拿傘遮住屁和背,催小馬趕路似的,又不敢拍原曜的屁:“你趕背我幾步,等會兒邱寧見著我了。”

他說完,里還小聲念叨:“別怪我啊邱寧,我不是重輕友,我是人在江湖不由己,有舍有得嘛……”

“你說什麼?”下著雨,原曜聽不清他的嘀咕。

許愿肯定不敢明正大地說重輕友,只是催他,“沒什麼,快快快!”

看著瘦,人還重?原曜覺得他沉,便在手臂上使了點兒力氣,背他背得更穩一些。

許愿也乖,趴著就不了,覺到原曜的手卡在自己大間,張是張,但心里還有點兒滋滋的,一時分不清是誰占了誰的便宜。

上,他冷,發覺眼前唯一的熱源是原曜的脖子。

他也不客氣,稍稍把下往前帶了一點兒,側臉著原曜的耳朵,著原曜的背,甚至連呼吸的起伏都不敢太大,想做一個完全明的存在。

原曜年紀小,但肩背卻很寬闊,又厚又有力量,他這麼埋著,想起下雨時把整個人埋在被窩里的覺。

一下暴雨,主干道行車道就像被灑水車洗刷過了一遍,青黑的地面上泛著水。原曜著滿目亮晶晶的路燈和雨水,并不覺得這是在下雨。

的人行道上有人沒打傘,抱著公文包匆匆跑過,顯得街道更空曠了。

許愿在背上,路在腳下。

這條路像沒有盡頭似的,可以一直這麼走下去。

原曜看許愿拿出手機回消息了,但自己要看路,看不清屏幕上打了什麼字,于是問道:“你怎麼跟邱寧說的?”

“說我爸媽來逮人了。”許愿說。

“你不怕丟人?”原曜知道這個年紀的同齡人把面子看得比游戲段位還重要。

“面子能值幾個錢?”許愿揣好手機,聲音帶著年時期特有的清脆,“要珍惜當下啊。”

手機屏幕熄滅了,借著路燈的微弱線,他看見了自己被淋落湯的倒霉樣子,原曜倒好,因為頭發理得短,淋雨本不影響值。他使勁摟住原曜的脖子,像落水狗住了浮木,要把人勒暈似的。

許愿忽然想起江直樹和袁湘琴被大雨淋落湯的那個表包。

原曜真的沒有男朋友嗎?

忘了他,我茅臺養你。

許愿心想。

*

這一場暴雨,把溫度拉低到了快20度以下。

那晚,許愿回去之后馬上洗了個熱水澡。

本來他想謙讓一下發揮主人神讓原曜先洗的,但原曜看他渾發抖的樣子還是不忍心,說都紫了的人就不要當活雷鋒了吧。

許愿確實冷得不行,服時覺臭烘烘的雨水全部黏在了上,像螃蟹剝殼,皮冰冰涼涼。

也許是冷熱替得過于極端,許愿第二天一大早沒能起得來,趴在床上睡得像陷毯里的絨絨小狗,原曜敲門也不醒人,直接進了房間,把趴著的許愿翻個,用手量了量許愿額頭的溫度。

“今天不用去學校了。”

原曜抬手,掌心探到許愿脖頸后面的那塊小骨頭上,了一手漉漉的汗和頭發。

他這一得許愿脖子,往床中心又躲了躲。

他也覺到自己生病了,又不想承認,眼睫,鼻音很濃,“怎麼會發燒呢,我才打了疫苗。”

“不是新*冠,是昨天淋了雨。”原曜無語,揪他一下,“有些人是斷片兒了麼?”

許愿來神了,瞪大眼睛,反駁:“怎麼可能,我還記得你背我呢。”

這一瞪眼睛,他覺頭昏眼花,手在床上抓,抓到昨晚不知道被自己扔到那兒的手機,打開微信搜健康通,看了一眼還是綠碼,這才放下心來,擔心是不是自己倒霉催的,昨晚掃了游戲廳的場所碼,有人把他傳染上了。

原曜看他張兮兮的,覺得好笑:“你怎麼這麼張。”

“我怕直接通報我,許某,男,六中學生,到躥……”許愿松了一口氣,小聲嘀咕,“如果真是貪玩出了事,我媽就算虎毒不食子也得把我掐死。”

“我去拿溫度計,你躺著。”原曜起,沒坐床沿了,往客廳放藥的柜子走。

他一走,許愿就盯著床沿被他坐出來的褶皺痕跡發愣,反應有那麼點兒遲鈍。

沒一會兒,原曜拿著溫槍和退燒藥過來了。

溫槍還是社區服務中心給家屬們發的,對面樓的小虎和沙盤沒事兒就拿著這溫槍在門口查人,家屬院里的人都看他倆湊一起好玩兒,還給發了兩個紅袖章,發了兩袋藤椒牛面作為獎勵,沙盤嫌,還領著小虎去小賣部多薅了兩袋干脆面。

不測不知道,一測嚇一跳,許愿燒了個標準的38度,差點嚇得撅過去。

原曜看不出來他在演戲,當真以為他被嚇著了,還連忙安,說肯定不是別的,不然衛生院早就來人把你裝走了。

許愿拿測溫槍指著原曜的鼻子,忿忿道:“那你就是接了,也不能去上學。”

原曜點頭表示同意,說:“不上學好啊,我在家也可以給你補課,一節課一百,不過分吧。”

許愿:“……”

豈止是過分,簡直不是人。

他看著原曜把退燒藥上的“原曜專用”四個大字給撕掉,抱著手臂,還是聽話地把藥給吞了下去,有點兒得意忘形,道:“不是你專用嗎?”

原曜冷笑,“生病了還那麼多話?”

許愿抱著保溫杯暖手,“你不能對病人溫一點兒?”

“不用太,等我發燒了你再還我一盒。”

原曜說著,把剩下的藥一顆顆掰好,“這幾顆等中午吃了飯再吃。你發燒了,我得去社區報備一下。”

“你上次發燒是多久?”

“高一。”

“那沒戲了。”許愿立刻掰著手指頭算,覺他和原曜淺緣淺,估計友誼撐不到上大三的那年了。

許愿手機上設的出門鬧鐘響了。

原曜也不吭聲,把校服外套了疊好,準備放回自己房間里去。許愿看他毫沒有要去學校的意思,才問:“你不上課?”

“昨晚背你把腳扭了,今天在家復習。”原曜回答。

“哈?”

許愿著脖子看來看去,沒看出來他的腳哪里不舒服,甚至還非常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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