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房自順昌帝死后多年封存，外面是雜草叢生，同那荒蕪的宮一般被世人忘。推門進去，撲面而來的是灰塵與丹砂硫磺混合的氣息。丹爐早已冷寂，落了厚厚的土。地上散落著一些塊狀的碳和藥材，旁邊柜子上的書雜無章。這些書皆是與煉丹有關，以及幾本仙傳話本。

燕青慢慢地整理書，發現還有幾卷手札。手札上的字跡尚有幾分值得欣賞之，記錄著一些煉丹事宜，應是順昌帝所寫。

柜子下方是幾個大屜，屜里面有散碎的金銀料石和一些藥材。藥材經年未壞，散發著獨特的氣味，有靈芝、人參、鹿茸、茯苓、三七和何首烏等。

握一截人參，緩緩收力量。

這時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爾后便聽到有人高呼太后娘娘駕到的聲音。

來人是魏太后。

魏太后神匆匆，艷的臉上盡是焦急與擔心。

“皇兒，皇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燕青下手中的人參，“哐咚”一聲關上屜。“母后，您怎麼來了？”

魏太后應該很不喜歡這里，眉皺得死，“皇兒，母后聽說你想煉丹…你這是想干什麼？你快些隨母后回去！”

燕青嫌棄地環顧四周，“母后，父皇以前就是天天在這里煉丹的，可真夠寒酸的。聽說父皇還煉出過續靈丹，病膏肓者吃了也能無異于常人。”

魏太后神間閃過一抹不屑，什麼續靈丹。如果真能有那等奇效，先帝又怎麼會掏空了。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扶不上墻的爛泥。

出一抹慈的笑，眼底卻是鄙夷又厭惡，“皇兒，你別聽人瞎說，世上哪有那樣的丹丸。你…你莫不是真信了吧？”

燕青哼一聲，“朕怎麼可能會相信！真有那樣的藥，父皇又怎麼會英年早逝？朕不過是做給蕭應看的。”

“你…你是做給他看的？”魏太后若有所思，“皇兒，你有什麼打算？”

“蕭應那賊子越發不把朕放在眼里，連外祖父都斗不過他。朕思來想去，不得不向他示好。朕先認了他做亞父，再借著煉丹之事讓他對朕放心。待日后取得他的信任之后，朕再做打算。母后，你說朕是不是很聰明？”

魏太后干笑，“皇兒真是聰明，你這麼說，母后就放心了。”

燕青出得意的表，一副天下我最聰明的樣子。“母后你放心好了，朕心中有數，不會耽擱正事的。遲早有一日，朕要讓姓蕭的好看！”

“皇兒，你真是太辛苦了。誰讓你父皇去的早，母后一介深宮婦人又不能過問朝堂之事。這些年來，大司馬把持朝政，若不是你外祖父與舅舅苦苦與其周旋，只怕我們母子早就沒了活路。”

燕青磨著牙，一臉恨恨，“母后你放心，朕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你說朕煉出來的丹，他敢不吃嗎？”

魏太后似乎明白的打算，“皇兒，這樣能嗎？”

“怎麼不能？”燕青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朕先取得他的信任，以后再趁機行事。母后，朕一定不會讓他得意太久的！”

魏太后好像很擔心，卻沒有再反對。

宮人們將煉丹房重新打掃整理，雜草也拔得一干二凈。拭完的煉丹爐出原本的樣子，銅制的材質可鑒人。

燕青翻看那些手札，命人去庫領了不東西。什麼硝石礬石云母鉛母，石灰石棉還有各種各樣的藥材。

當天，煉丹房就開火了。

五天后，不知費了多丹石和藥材，終于結丹了。

說是丹，實在是違心。黑乎乎的蛋狀東西，比鵪鶉蛋還要大一些。聞起來有一藥味，藥味濃得厲害。

此時天已暗，燕青拿著這東西站在丹房外。

涼風吹來深宮腐朽的氣息，混著手中東西散發出來的味道，竟像是地獄深傳出來的氣味一般。風吹的袂，的表在昏黃的燭中無比神。

平康大氣不敢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明人。

曾經沉寂多年的煉丹房，多了煙火氣。但是這煙火氣沒有人間的溫暖，有的只有讓人心驚跳的恐懼。

燕青把玩著手中烏漆漆的黑丹，吐出一句殘忍的話，“找個人來試丹。”

一句話出來，嚇得宮人們膽戰心驚。

當年順昌帝煉丹時，誰也不愿意被派到丹房侍候。原因無它，只因舉凡是煉出來的丹，都會找人先試丹。而試丹之人，那些年不知死了多。聽說有的死狀極慘，潰爛流膿不止，還有的痛苦哀嚎狀如瘋癲。

燕青一掃眾人，道：“去，把伍煜帶來。”

這是要讓伍煜試丹的意思。

平康了，吩咐一個小太監去傳旨。

伍煜是被人抬過來的，他上的傷雖說好了許多，但傷的不僅是外面，在也傷了本，短時間很難恢復。

他俊秀的臉上沒有，一雙眼眸痛恨又絕。即使這些天他的傷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依然是衫破爛一襤褸。

燕青揮揮手，宮人們退下。

伍煜怒視著，神悲憤。

拋著手中的黑蛋玩，“不錯，你命還的。”

“慕容適，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

“敢直呼朕的名字，看來真是不怕死。”燕青走近，俯視著他。

他跪在地上，零的發像是要豎起來。曾幾何時，他還是大將軍府的公子。那時候他無憂無慮，鮮怒馬恣意高貴。人人都稱他一聲小公子，贊他有父親的風骨。

一朝伍家傾塌，他從云端跌落污泥。

“慕容適，有種你就殺了我！小爺我不怕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燕青嘖嘖自嘲，還真沒種。

“朕有沒有種你管不著，朕卻是知道你已經沒了種。”

閹割的恥辱，似一記冷箭心。伍煜的牙齒磨得咯咯響，那雙眼睛像淬毒一般恨恨地瞪著燕青。

燕青心下一，微微嘆息。

“你恨朕，還真是沒什麼道理。滅你滿門的是蕭應，與朕有什麼干系？你也別瞪朕，朕還沒有你算賬。你那一躲不要，朕差點去了半條命，你想這麼死了，門都沒有。朕還沒有解心頭大恨之前，你必須給朕好好活著。“

伍煜低下頭去，握著拳頭。

燕青將黑蛋遞到他面前，“吃了它！”

伍煜重新抬頭，目恨意不減。

燕青冷笑，”怎麼？你想咒朕死？可惜，朕是天子，注定萬壽無疆，有本事你和朕比一比，看誰活得久。”

狗屁的萬壽無疆，的命運比伍煜好不了多。

伍煜盯著手中的黑蛋，這也算是丹丸！先帝癡迷煉丹之，不僅沒有長生不老，反倒死得比別人早。世上本沒有讓人仙的丹丸，都是一些害人的東西。他如果吃了它，是不是就能見到父親和母親了？

黑蛋太大，一口是吞不下的。必須得一口一口地慢慢咬，那子味道苦得膽都在翻攪，是聞著都讓人想吐。

燕青看著他吃，他吃東西的樣子還好看。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公子，骨子里的東西不會丟。

一顆黑蛋吃完，伍煜的臉還算平靜，眼神也是靜得嚇人。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心里繃著的那弦突然就松了。他閉上眼睛，默默等死。不知過了多久，他不僅沒有覺到痛苦，反而覺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些力氣。

他緩緩睜開眼睛，立馬看到一抹龍袍。

燕青看著他，道：“朕翻過舊案宗，發現你爹死得不冤。他說蕭大人有不臣之心，證據呢？空口白牙逞一時口舌之快，蕭應不滅他滅誰？更蠢的是為了和蕭應對抗，他竟然訓練私兵。他說他是想除佞，誰知道是真是假？若朕那時能掌權，未必不會治他的罪。那麼一個大的把柄被蕭應捉住，他是自取滅亡！蚍蜉撼樹，自不量力。平白無故送了全家的命，當真是愚不可及。”

“你…你…我父親說的都是實話，蕭旻天其心可誅！”

“那又如何？”燕青突然一聲苦笑，“難道你們以為朕不知道嗎？可是朕又有什麼辦法？朕明知他的意圖卻不能他。本來還覺得你們伍家能助朕一臂之力，誰想你父親竟然與他。”

伍煜愣了，他萬萬沒想到陛下會和自己說這些。

這樣的話，實在不是他能聽的。

燕青不看他的表，又道：“朕雖說是一國之君，但是朝堂也好后宮也好，沒有一是朕能做主的。朕制于人，連個可信之人都沒有。眼看著蕭應權勢日漸增大，朕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伍煜心生一，“陛下…”

“如果伍大將軍還在，朕也算是有可用之人。如今你們伍家沒了，蕭應一人獨大，朕本不敢他。便是想保你都得要苦費一番心思，若不然一個謀害君王的罪名足以將你死。”

伍煜思及說的話，想到這些天得到的照顧。上的傷如果不是用了好藥，怎麼可能好得這麼快。

還有今日，那黑丹應該是好東西，他能嘗到人參和靈芝的味道，不似一般的丹丸。一顆丹丸下肚，他覺好了很多。

“陛下！”他把心一橫，“我們伍家還沒有死絕！”

燕青這才幽幽看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你…你這麼恨朕，朕哪里敢用你。再說你自己都自難保，如何幫朕？”

伍煜猶豫道：“陛下，臣愿赴湯蹈火。”

燕青笑了，“你一個奴才，能做什麼？”

“…奴才也有奴才的路子。”

“好。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助朕扳倒了蕭家，朕就為你們伍家平反！”

伍煜微，蒼白的臉約有了生機。

燕青直視著他，一字一句，“以后，你就是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