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已經是金烏西墜。

晏驕迷迷瞪瞪的坐在炕頭發了會兒愣，這才發現上竟意外的干爽，好像有誰在自己昏迷期間替過了，又換了干凈裳，正是上午去布莊買來的兩套服之一。

稍后回神，頭一個作就是爬下炕去看桌上放著的勘察箱。

果不其然，雖然里面的東西還是原封不，可夾在箱子隙的頭發已經不見了，說明白天自己出門，或是剛才昏迷期間，已經有人打開過了。

正在腦海中回憶著白天那個不像縣令的縣令，就聽門吱呀一聲響，曾經見過的那個黑黃皮的小丫頭阿苗端著一個托盤進來，見坐在桌邊發愣便十分欣喜的說道：“姑娘，你醒啦？正好趁熱吃藥吧！”

阿苗是城里一戶人家的兒，因家中人口多，略大些便出來找活兒補家用。如今輾轉之下來到縣衙做些雜活，雖賺的不大多，可喜又安全又清白，因此也十分賣力。

經過白天在茶館跟人的流，晏驕現在也已經有些悉本地口音了，這話聽起來倒是沒什麼障礙。

道了謝，剛端起碗來，就被里面飄過來的復雜味道熏的一陣干嘔。

傳說中的中藥啊。

阿苗就站在旁邊抿笑，“良藥苦口呢，姑娘快喝就快好呢。大夫說了，您是累狠了，這兩年都沒歇過來，前些日子了傷，白日里又耗費了心神，子虛著呢，得好好調養。”

這位晏姑娘細皮的，說話又文縐縐，大家都覺得是大戶人家出。卻不明白為什麼大戶人家的姑娘會累著，又一個人跑到山里去。

晏驕痛苦的盯著那冒著裊裊熱氣的黃褐，平生第一次這麼懷念西藥。

如果單純是苦味也就算了，其實還喜歡吃苦瓜呀苦菜這里帶苦味的食。

但關鍵是這個藥也不是個正經苦，又酸又又辣舌頭，還有點怪里怪氣的甜混在一塊兒，簡直不是人的。

晏驕一邊閉著眼睛喝，一邊就覺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胃里呼呼往外冒酸水，渾都在打哆嗦。拼命咽下去之后，到底又吐出幾口來。

阿苗見狀忙拿著手巾替臉，作輕快練。

“多謝，真是辛苦你了。”晏驕很不好意思的對阿苗說，又自己接過來手巾拭。

“我能伺候您這麼有本事的人，那是福氣！”阿苗又端了一碗清水讓漱口，這才忍不住紅滿面的說道：“姑娘，您好厲害呀。我們都聽說了，您今兒幫助咱們縣太爺破了一起人命司呢，這可真了不起！”

晏姑娘真厲害啊，衙門上下的嬸子們都這麼說。

左右們是沒什麼出息的了，可邊驟然多了個有本事的子，便覺與有榮焉，好像只是這麼跟著就覺得高興。

晏殊沖笑了笑，因為草藥太過難喝，胃里翻江倒海的，兩只眼里都沁滿生理淚水，一張臉都皺把的像個核桃。

小丫頭被逗笑了，想了下，一拍掌，“晏姑娘您等等。”

說完，一轉就提著子跑了。

晏驕不明就里的等了會兒，不多時，阿苗就氣吁吁的跑回來。

攤開手掌，出掌心里一個皺小藍印花布包，小心翼翼的打開，“有些化了，您別嫌棄，可甜呢，吃了就不覺得苦了。”

藍布里頭裹著一塊麥芽黃的糖塊，也不知放了多久，因天氣炎熱，表層都了，邊緣更沾了一點布屑，實在有些不。

這時候的糖果還屬于高檔東西，多得是百姓一輩子沾不到甜味兒。

晏驕一顆心的一塌糊涂。

看著這個頂了天也就十三、四歲的姑娘，聲道:“我喝了水，喝了水就不苦了。”

“您吃不慣這藥，喝水不頂用吶，”阿苗觀察了的表，見對方確實不是嫌棄，黑紅的臉上又雀躍起來，當即不由分說的將糖瓜塞過去，“左右我留著也沒什麼用。”

有些局促的著手，故作大方的說著，可嚨還是忍不住了下，最后干脆轉就跑了。

沒什麼用。

糖果點心能有什麼用？不過吃罷了。

可這個小姑娘卻將自己不舍得吃的糖果分給自己。

晏驕盯著掌心的糖瓜看了許久，最后才珍重無比的放口中。

這糖瓜貨真價實，甜的都有些發苦了，可卻覺得好似從沒吃過這樣好吃的零兒。

又過了會兒，大約是猜著晏驕已經吃了糖，阿苗這才回來，見晏驕關心案件發展，便嘰嘰呱呱的把審理之后得出的事原委說明白了。

蕓娘確實是王武殺的。

在晏驕把蕓娘的死亡時間和死亡手段都說了之后，王武的心里防線就瞬間崩潰，龐牧剛一示意心腹拔刀嚇唬，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王武當場把犯罪經過代了。

這小夫妻兩個剛親那幾年確實好的里調油似的，當時王武也是真的勤勞又，外頭不知多人羨慕蕓娘，竟能覓得如此佳婿。

可是時間久了，王武就把這好日子當做理所應當，而且大魚大也有吃膩的一天，再看原本如花似玉的妻子也難免有些膩味。

況且蕓娘是個獨生兒，說不得爹娘寵些，哪怕不是有心，日常言辭也偶然會流出驕矜和對王武家世的不屑一顧。

而王武在外面又經常被人喊做倒門婿，說他是吃白飯的，十分瞧不起。如此天長日久的，王武的自尊心便有些承不住。

加上兩人親后多年沒有孩子，爭吵的就越發頻繁了。

就在前兩天開始，蕓娘說起要跟王武回家過八月十五，不知怎麼說到街坊鄰居子孫滿堂，唯獨家人丁單薄，又賭氣說便是日后生了孩子也不能跟王武姓！

子嗣一直是王武心里的瘡疤，他自己贅就算了，若是再不能為老王家留下后代，豈非不孝？

這會兒被妻子生生掀開便好似點燃了的□□桶，兩人說不到一便吵了起來，不由得相互推搡了兩下，蕓娘還順手就打了他一個掌。

雖然不疼，但這無疑是死駱駝的最后一稻草，王武當時就下決心要殺死妻子。

可是他又不想擔責任，一連想了好幾天，最終想起不知在哪看到的話本兒，說是用細長的東西到人腦子里或是□□不容易被發現，他便拆了家中過節時挑花燈的細長竹藏在床頭。

頭顱太，未必能一擊得手，且聽說縣里的郭仵作很有些手段，只怕會被發現。

下定決心后，王武接下來幾天便極盡溫，待蕓娘越發濃意，晚上又拉著要溫存。

蕓娘本就是個爽朗子，如今早已經氣消，對夫君十分配合，誰知道下一刻就遇到了此生最慘烈的事……

殺人之后，冷靜下來的王武也很是害怕，生怕被人發現了。

他本想將尸拋在城外。如今天氣漸熱，尸肯定爛的很快，到時候再有野出沒，蕓娘也就死的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這平安縣城本來就十分繁華，再加上臨近中秋人口越發集，巡邏的衙役士兵數倍于前，一整天下來，他愣是沒有找到機會。

然后不等他繼續等待，岳父岳母就來了……

聽完故事之后，晏驕不十分唏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這可真算是引狼室了？”

阿苗也是十分氣憤，“真不是個東西呀，聽說那王武早年十分落魄，虧人家不嫌棄，如今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人模狗樣的。可他回頭竟把恩人給殺了！真是豬狗不如，和該千刀萬剮。”

二堂。

“大人，那晏姑娘出了門后便一路打聽著去了銀樓和當鋪，問了幾家，最后在翔銀樓當了這個鐲子。”

一個年輕人將手中的小盒子遞上去。

龐牧開了盒子，將里頭的金鐲取出來顛了顛。

這樣沉的金鐲，普通人家不能有，倒是又印證了自己對晏驕家境的猜測。

只是花紋這樣簡單，且瞧著樣式雖然古樸，金子卻是新的，應該是最近剛做的。

他將鐲子翻來覆去細細看過，發現側還有一行很小的，嗯，畫兒？圓溜溜的，像是哪個地區的特有文字、圖騰也未可知。

“你去將鐲子的樣式、尺寸、花紋，連同里頭字符都原封不拓下來，我瞧著這鐲子頗有奇特之，去外頭找找源頭。”

只要能確定金鐲來歷，晏驕的份自然浮出水面。

那手下麻利應了，又拿著盒子退出去。

他才剛把拓印好的鐲子還回來，外頭就有人通報，說主簿、齊大人和圖巡檢他們來了。

“你去吧，”龐牧對他一擺手，“把幾位大人請進來。”

稍后，龐牧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慢條斯理的著，“怎麼殺來著？”

這場面若給外人瞧了去，只怕越發要流言四起了。

他依舊坐在主位，下頭兩排座椅分燕翅向兩邊排開，打頭坐著三個人，其中兩個年輕一些的赫然是曾跟他出去探案的兩人，另一人則顯得儒雅許多，年紀也略大幾分。

后者聽了這話就無奈搖頭，“手段殘忍，此等忘恩負義之徒可用死刑。”

龐牧點頭，“老廖，你寫個文書，盡快把案子結了。先把人拖出去游街兩日，以泄民憤，然后再砍了。”

他生平最恨此等狼心狗肺之輩，若要還在軍中，早就給他一刀劈了，哪里等得到過堂？

幾個人又順勢議論了兩句，那個跳些的年輕人正道：“元帥，我悄悄把那子攜帶的箱子打開看過了，呦嚯，好巧機關，可偏偏又沒上鎖，倒人想不通。里頭一箱子兇，可大多都是咱們沒見過的模樣，我還特意找了個紙畫下來給你們瞧瞧。”

他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來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鋪在桌子上，四個人都湊上去看，誰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本以為那如花似玉的姑娘家那樣死死拽著一個箱子不撒手，會是些金銀細珠寶玉之類的貴重品，可是沒想到打開一看，竟是些刀子剪子之類怪模怪樣的？

“齊遠干得不錯。軍師，你最是博覽群書見多識廣，可能道出它的來歷？”龐牧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又拿出方才的鐲子給他看。

“這紋樣乃是三代時候用在祭祀青銅上的，年代十分久遠，中原地區早已消失，時至今日還會熱衷此等紋樣，更個年輕姑娘戴在上的，恐怕不是中原人士。”廖無言謹慎道。

“長相卻又是中原人，”龐牧點頭道，“可能便是中原移民，或是依舊存在于中原的久遠世家，回頭便人往這上頭打探。”

廖無言又看齊遠畫的畫兒，很有幾分不可思議的點著里邊那只勺子說：“難不是份行囊？刀子剪子之類可防又能日用，偶爾還能獵取野。瞧瞧，這又有勺子，又有盒子，能舀湯吃飯吧？”

四個大老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約覺得哪里不對勁，可又說不上究竟哪兒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