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驕覺得這對母子的相方式有趣的，就跟著笑，笑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對了大人，中秋的話，縣里是不是會有廟會什麼的？您是縣令，是不是得出席什麼場合的？”

還沒逛過廟會呢。

誰知龐牧一聽就捂著腦袋道：“快別提這個。”

他是軍功起家，哪兒知道管理百姓瑣事這麼麻煩？

這家了，那家沒了鴨，他家的婆娘割了鄰居韭菜，這樣蒜皮的事兒也有人哭著求大老爺做主……

偏平安縣轄下鄉鎮眾多，面積又大，實際是個直屬省府的州級縣。

這也就意味著，事兒格外多，人員格外。

饒是他已經把許多書案工作扔給廖無言和那些文職人員，可還是有許多事不得不親自做。

這上的，是被這些瑣事耗費去了。

兩相對比之下，他都覺得查案子特別輕快特別有趣了。

晏驕抿兒笑，“大人如此能干，這點瑣事又算的了什麼？”

龐牧砸吧下兒，脊背不自覺直了點兒。

別說，還用。

仨人輕輕松松說了會兒話，正著難得的閑暇，前頭就過來人了。

“老爺，老夫人，京里來人了。”

龐牧和岳夫人對視一眼，都是了然。

晏驕順勢站起來，笑道：“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就不打擾你們了。”

龐牧也沒多挽留，只是說等會兒人給送些文房四寶去，晏驕笑著應了。

龐家如今就他們這一支，自然不會是什麼親戚，來的怕不僅是京里，還是宮里的。

果不其然，等晏驕剛回屋，那心腹就小聲道：“王公公帶著儀仗來了，七、八輛車，雖說是送中秋節禮和宮中賞賜，但屬下瞧著像是有旨意的樣子。屬下不敢怠慢，先人奉茶了。”

王公公乃是當今的心腹近侍，尋常皇親國戚都未必能請得他走一遭，如今卻從千里之外的京城兒來了，實在不好怠慢。

龐牧點了點頭，又跟岳夫人換了正裝，這便過去了。

母子倆到的時候，二堂里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正在吃茶。

他穿了靛藍蟬翼紗外袍，里頭是青云絹褂子，頭上戴著翠玉八角，面白無須，瞧著很是清瘦。

“我的國公爺，老夫人，一別數月，還真是怪想兩位的。”聽見靜后，王公公笑著站起來問好，態度十分客氣。

國公爺？

龐牧眉頭一挑，才要說話，卻見王公公忽然就清了清嗓子，陡然嚴肅起來，“平安縣令龐牧接旨！”

這一句話在前頭，什麼事兒也得著等會兒說了。

等他念完旨意，龐牧才知道方才那句國公爺出自何：

圣人將他晉為定國公，連帶著去世的父親、兄長和在世的母親也得了恩典。

龐牧接了旨意，嘆了口氣，“如今我不過區區縣令，哪里就得住此等大恩？”

如今旨意約莫早已通告各，他就算想拒絕都來不及。

王公公笑著說了恭喜，“不僅如此，月前圣人將國公爺的畫像了功臣閣，您是里頭頂年輕的一位！”

龐牧無話可說，只是朝都城所在方向拱了拱手，“愧不敢當。”

他與圣人相識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初次見面時龐牧是邊將之子，圣人也不過是隨先皇駕親征的皇子之一。

后來中間經歷無數風波，龐牧更是立下從龍之功，分非比尋常。作為圣人邊最老資格、最可靠的心腹之一，王太監對龐牧也一直敬重有加。

三年前圣人歷盡千辛萬苦登基，卻一直基不穩，龐牧就繼續帶人為他保駕護航。

而待到塵埃落定，他卻不等封賞就直接自請離京，以剿匪的名義來到這小小平安縣做了縣令。

“您當得起！”王公公跟他謙讓著坐了，又道，“自打您走后，圣人就見天的念叨，說猶如失了一臂，大半個月睡不著吃不香，失魂落魄的。這會兒已經在京里修繕國公府，就等您什麼時候回去呢。”

說完，這才細細打量了龐牧一回，“許久不見，國公爺風采依舊，還是這麼龍虎猛的，只是似乎略清瘦了些，圣人知道必然心疼的。”

“何苦這般？”龐牧擺擺手，“倒是浪費錢財，虛耗財力。”

“圣人知道您喜歡清靜，未必請的回去，”王公公一臉了然的說，“不過員也得三年一述職不是？總要回京看看的，便是當個臨時住也好啊。”

頓了頓，他又笑道：“圣人還說，眼瞧著您也這個年紀了，前些年替大祿出生死，耽擱了大事，這幾年保不齊就找了國公夫人，到時候小世子、小郡主的，總得上個太學、學院的吧？難不大人您還真想子孫后代也在這兒過一輩子？”

這窮鄉僻壤的，能有什麼門道？孩子們想才，想有個好前程，那肯定得往京城靠靠。

龐牧不管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只是挑了一句道：“郡主什麼的，實在是過了。”

親王之嫡得了圣人恩準才能被封為郡主呢，他不過外姓，現在媳婦連個影子都沒有，怎麼聽圣人的意思，就先給定下了？

“圣人的意思，奴才哪兒敢置喙！”王公公一推六二五，瞧著真是什麼也不知道。

龐牧也知道跟他說不出什麼來，當即一笑了之，又問了圣人的近況，順便請他多住些日子。

“就算您不說，老奴說不得也得厚著臉皮多賴些時日，”王公公笑道，“圣人記掛得，不僅托老奴給您帶了親

說句不好聽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龐牧的功勞實在是太大了點兒，如今圣人固然信任他，可日子久了，誰說的準呢？

越親近的人，一旦翻臉，捅的刀子越深越狠。

史書上那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比比皆是，實在不必親自去考驗一位君王的忍耐力。

王太監說圣人思念他，舍不得他，應該是實話，但這都是發生在龐牧主上兵權并離京的前提下，如果現在他還在，天長日久，誰知道會怎麼樣？

岳夫人拍了拍大，笑呵呵道：“我也老了，實在折騰不起，且覺得這平安縣有山有水民風淳樸，實在是個好地方。”

說著又拉過龐牧的手拍了拍，“如今啊，我就想看看花，看看草，了吃碗涼皮子。”

本來嚴肅的事兒，可老太太三言兩語就扯到涼皮子上頭去，原本還有些凝滯的氣氛便瞬間消散。

龐牧哈哈大笑，“娘說的是。”

以后的事兒，以后再說吧。

中秋在即，闔家團圓，本是最好不過的事。然而就在這個大家都熱烈討論著吃什麼餡兒的月餅，去哪里賞月的麗時節，郭仵作卻要補作業。

是的，就是補作業。

上回他一時沖向晏驕詢問了解剖知識之后還后悔不已，誰知對方竟真的記在心上，回來第二天就給他畫了一張人解剖圖，說讓他先背。

郭仵作如獲至寶，又是惶恐又是激，激得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拜這個小了自己許多的姑娘為師！

可惜他之前已經有位正經師父了，再拜師不合規矩，也只好罷了。

不過雖然名分上是友好切磋，相互流，可實際上，郭仵作對待晏驕的態度跟半個師父也沒什麼分別了。

他甚至親自將畫有解剖圖的竹青紙認真裱糊起來！然后掛在書桌前，頭懸梁錐刺，每日學的廢寢忘食。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彩\小說閱讀。

奈何到底年紀大了，之前又沒接過系統的教育，更沒有現的尸和模型對照，郭同學的進展很慢。

晏驕沒當過老師，以前真不知道教學生這麼費勁。

檢查了幾次作業，郭仵作的進度都非常不盡如人意。

有點兒想敲黑板，但是又怕這位淳樸的大齡學生鉆牛角尖，萬一鉆研神太過，真去以非法手段弄尸來可怎麼辦……

“咳咳，這個急也急不來，”強耐道，“咱們合作的機會多著呢，回頭遇到實，現場講解印象更深刻。”

話雖如此，可郭同學瞟了眼額角若若現的青筋，再看看下越發白纖細的手指，忽然回想起來，當日就是這雙玉手，輕而易舉的，猶如庖丁解牛的拆了一尸……

他再次飛快的低下頭去，慚愧非常的說：“都是我腦子不好使，姑娘累了。我這就回去把圖畫上三十遍。”

說完，就用力做了個揖，很有干勁的回去了。

面對如此有上進心，又如此知道自我檢討的學生，晏驕實在說不出什麼抱怨的話，只好干的鼓勵道，“那，那你加油啊。”

郭仵作的背影似乎抖了下，然后跑得更快了。

晏驕：“……”

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吧？

晏驕正愣神，一抬頭就看見才從旁邊院兒里出來的圖磬。

“圖大人。”晏驕笑瞇瞇的打招呼。

“晏姑娘。”圖磬這會兒見還有點兒尷尬，既對的來歷依舊心懷警惕，卻又為自己之前的輕視到愧。

晏驕才要開口，忽然就聽到前方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通過頻率可以推斷，來人必定是行匆匆。

不由得小聲嘀咕道：“總覺……”

青天白日的，在自家衙門里有這個腳步，覺不太妙啊。

自認說的聲音夠小了，誰知圖磬竟還是高高揚起眉，表復雜。

“呀，晏姑娘，圖巡檢，你們都在啊，正好！”一個捕快滿頭大汗的跑來，看見他們就松了口氣，火急火燎道，“青山村上燒死了兩個人，大人讓兩位連同郭先生都趕的。”

話音剛落，圖磬就意義不明的呵了聲。

晏驕眨眼，“這事兒真不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