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龐牧理好了傷口，晏驕這才轉，瞬間變臉，冷冰冰的對王氏道：“你知道齒痕是可以比對的嗎？”

“什，什麼對？”王氏滿臉茫然，手上卻還是抓著長子。

晏驕面無表的重新戴好手套，活下十指，對齊遠道：“齊大人，勞煩搭把手，將這小子按住，我取個痕跡。”

齊遠早就看的滿肚子火，聽了這話也不含糊，當即爽快應聲，“得嘞！老圖！”

王氏立刻殺豬似的尖起來，王大勇也想上前阻攔，長子見勢不妙扭頭就跑，結果都被訓練有素的衙役和兵干脆利落的按倒在地。

晏驕無視那小子仿佛吃人一樣惡毒的視線，冷靜的在他耳朵上抹了料，穩穩的拓印了痕跡。

將紙張給郭仵作保管，又用泥做印版，給兩位死者的牙齒印，然后對著仔細比對起來。

唉，要是有相機和電腦就好了，現在這樣真是費眼睛。

良久，沖龐牧點點頭，“對上了，是這位男死者的牙印無疑。”

龐牧蹲下去，抬手往那小子臉上拍了拍，啪啪作響，“小子，告訴本，既然你家如此和睦，你爺爺又為什麼要咬你？他一個癱瘓多年的老人，又是怎麼樣才能咬到你的耳朵，嗯？”

說完，他便站起，朗聲道：“將疑犯帶回縣衙，即刻開堂！”

衙門的人呼啦啦來了，又呼啦啦走了，還帶上了原本應該是報案人的王大勇一家五口，以及村長和幾名可以作證的鄰居。

這顯然給青山村村民們造不小的沖擊。

“這，這咋回事兒啊？！”

“娘咧，我才剛聽了幾耳朵，那老王頭和他婆娘是給人殺的！”

“老天爺，誰這麼狠的心？”

“人都帶走了，這還有跑？真是沒看出來啊！”

“嗨，俺早就覺得王氏不是什麼正經人，最毒婦人心，肯定是干的……”

“呸，胡說八道，以前你咋不說？”

這還是晏驕第一次踏上古代“法庭”。

現場跟在許多文跡中看到的也差不多，左右兩排衙役，手持水火，齊聲低喝時非常有威懾力。但凡有一點兒心虛的，只怕都撐不到幾個回合。

龐牧換了服，坐在案后，晏驕與郭仵作、廖無言幾人分列左右，堂下跪著王大勇一家。

因那兩個最小的孩子不備作案能力，暫時排除嫌疑，被帶到堂下，倒也算人化。

兩位老人被謀殺的證據確鑿，且周圍鄰居們又證明這幾日本無外人去王家院子，眾衙役的水火齊齊敲打起來，力便如海水般從四面八方滾滾而來，沒一會兒功夫，王氏就招了。

對晏驕這個親自上手取證的仵作似乎恨到了骨子里，一張就沖著去了：

“你這樣的千金萬金小姐，吃喝不愁養尊優，養的細皮，哪里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

“別人的公公婆婆強健，男人能幫著下地干重活，人也能幫著看孩子，做家務，可為什麼就我們這麼倒霉？”

“本來就沒留下一文錢，每天吃的藥就夠我們一家人嚼用了！

“我們兩個人要養整整七張！”

“我跟大勇一天睡不到兩三個時辰，這日子過的，還不如街上的狗！十多年了，那兩個老不死的，還沒咽氣，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如今，大牛都十七了，可因平時缺吃穿，長得還不如人家十四、五歲的孩子健壯！家里這樣窮，又有兩個累贅，哪里有姑娘愿意嫁過來？一連說了三個都不，連人老遠一看見我掉頭就走……”

“還有兩個小的沒長起來，這日子，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王氏一邊說一邊哭，眼眶里的淚直接往外滾，順著臉頰脖子嘩啦啦的往下淌，把服前襟都打了。

可等說到最后，好像已經把眼淚都流完，反而變得麻木。

“大牛是個好孩子，每日都幫我替他們翻、洗，今兒我不過抱怨兩句，那死老頭子竟然就咬了大牛！”

“我氣不過，覺得一片真心喂了狗，索殺了利索！”

“我殺的時候痛快，可到底舍不下孩子們，不想坐牢，就，就一把火都燒了！”

王大勇如遭雷擊，整個人都驚呆了，“香秀，你，你說啥啊？你當著大人的面兒別胡說！”

說著，就哆哆嗦嗦的手去拽，幾乎是帶著幾分哭腔的道：“快跟大老爺說，你是胡說的，啊？胡說的！”

王氏咬了咬牙，抬手往他臉上扇了一掌，一邊哭一邊罵，“你才胡說！就是老娘殺了你爹娘！那兩個老不死的……”

可越說，哭的卻越厲害，渾都跟著發了抖。

王大勇給打蒙了，也跟著掉了淚，卻還是不肯松手，只是一遍遍機械的重復著，“不能，不能啊，你多好的人吶，不能啊……”

乍一聽，似乎什麼都對上了，可晏驕卻明白，人絕對不是王氏自己殺的。

至，先手的絕對不是口中那位老人。

龐牧不說對，也不說不對，只是將這家人晾在一旁，轉頭去問幾個鄰居。

那幾位鄰居見事反轉，王氏自己都認了，哪里還敢胡說話？

只到底多年鄰居，關系素來也不錯，還是忍不住替分辨。

“大人，王氏殺人，確實不該，可，可嫁過來這些年一直盡心盡力的伺候，平時我們串門兒，兩位老人也都夸呢！”

“是呢，大人，久病床前無孝子，王氏這樣的媳婦實在難找了，求您發發慈悲，輕判些吧。”

“兩位老人家病了十多年，可還是面紅潤，上一點兒褥瘡都沒有，可見王氏是真的盡了心的……他們夫妻二人平時老實本分，若非走投無路，又怎麼會……”

鄉間人家，日子本就艱難，往往家里有一位病人就揭不開鍋的。

可這王家兩位老人都癱瘓多年不說，下頭還有三個沒長的孩子，這鄉里鄉親的，誰說起來不唏噓？

大祿朝律法嚴明，卻也非不近人，若果然事出有因，員確實有權利從輕罰。

就好比王氏，照的說辭，殺死兩人合該問斬，可考慮到多年的付出和艱難實，改流放也是可以的。

雖然依舊辛苦，要與親人天南海北，可到底活著，總是有指的。

龐牧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十分容，“既然已經決定殺人，你又何苦毆打公公？”

話音剛落，王氏面上有一瞬間茫然，一直垂著腦袋躲閃的大牛卻猛地抖了起來。

他抬眼去看龐牧，見對方猛地看過來，平靜的雙眼如同帶了能將自己的利刃，便又飛快的垂下頭去。

只是，抖得更厲害了。

短暫的茫然過后，王氏一咬牙，滿面淚痕的道：“我實在恨極了他，人家的公公尚且雄壯，是個頂梁柱，可他”

還沒說完，龐牧就狠狠拍了驚堂木，表陡然一變，“你說謊！”

驚堂木的特點就是拍起來特別響，在這空曠的大堂甚至還帶出回音，針扎似的往耳朵里鉆，好像直接拍在人的心尖上。

王氏整個人都哆嗦了下，本能的跌坐在地，口中卻還是結道：“民婦，民婦都招了，我”

“帶傷的分明是你婆婆，若果然是你做的，又如何會記混？”龐牧冷笑道，又指著大牛高聲喝道，“王大牛，你不說，本替你說！”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彩\小說閱讀。

“你心中怨恨，趁母親不備，本試圖毆打泄憤，誰知卻被爺爺咬傷，一時怒急，便將二人都掐死！”

“你母親聽見靜，趕來時為時已晚，卻不想你坐牢，便偽裝起火，又將你攆出去，謊稱你一大早便帶著弟妹出去，對此一無所知……”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語速越來越快，好似一陣陣集如雨點的鼓聲，狠狠砸在在場眾人心上。

還沒說完，王大牛已經抖若篩糠，跪都跪不穩當了。

王氏更是哭倒在地，膝行向前，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嚎起來。

“大人，不是啊大人，是民婦殺的，真的是民婦殺的啊！”

“民婦愚鈍，才剛被嚇壞了，所以記差了啊！”

“求大人饒過大牛，砍了民婦吧！”、

一邊說著，一邊砰砰砰磕起頭來，才幾下額上便流下來。

鮮與淚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流到脖子里，留下蜿蜒的紅痕跡，看上去既可怕又可憐。

事發展到這個地步，王大勇早已是呆了。

他張了張，看看發妻，再看看任憑母親給自己背黑鍋都不曾掙扎過一下的長子，忽然頹然跌坐在地，淚流滿面，“何苦，這又是何苦！”

接下來就沒仵作什麼事兒了，晏驕和郭仵作先后退了出來。

走了兩步，看著秋日里格外高爽的藍天，重重嘆了口氣。

天氣分明這樣好，可心里卻依舊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