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筠搖頭說沒事。

裴殊不會讀心，哪兒猜得出顧筠在想什麼，他又問了遍，“真沒事嗎？”

顧筠道：“沒事。”

一個姑娘家，難道還要勸夫君留下來，昨日沒有圓房，徐氏沒問過，今日再不圓房……

顧筠放下筷子，“夫君下午要去做什麼？”

姨娘說過，男人的事問，可顧筠真怕裴殊又去喝酒賭錢。

裴殊道：“下午沒什麼事，阿筠有事嗎。”

顧筠松了口氣，不去玩就，對裴殊的期盼也太低了，不求別的只要不玩就。

“我下午要看賬本，春玉姑姑說你平日不看書，那書房我先用著。”

不看書說的也是好聽，裴殊本是大字不識幾個，讓他讀書還不如要他的命。

反正他不用書房，那顧筠用。

雖然裴殊不看書，但澄心院的書房修建地極為考究，兩扇寬敞的窗戶，一面朝南一面朝東，書桌椅子都是紫檀木，靠墻修了一面極高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多寶閣擺著名貴瓷，門前栽了一片紫金竹，東邊是從海棠花。

只可惜書上積了灰，裴殊已經兩個多月沒進過書房了。

裴殊很好說話，“行。”

原是紈绔子弟，一年進不了書房幾次，他雖然不想按照原的日子走下去，可是什麼事都得慢慢來。

不然發現他芯子變了，得被當作妖怪燒死，再說他也得理一理思緒。

吃過飯顧筠就去了書房，雖然徐氏說剛進門，這些事不急，但顧筠想盡快接手。

“讓春玉去賬房把賬本拿來……世子若是出門，跟我說一聲。”顧筠叮囑清韻，沒閑心管裴殊的事，嫁進國公府，為的就是經營好日子。

裴殊是死是活都和無關，趕把國公府大小事務接手才是要事。

顧筠不打算睡了，管家管的是一家老小吃穿住行，府上年節走，以及日后弟妹們的嫁娶之事。

得做的漂亮一點。

顧筠一翻賬本就是兩個時辰，可算把國公府近幾年年的賬翻完了。

看完賬本，臉都白了。

英國公府表面是簪纓世家，可是外強中干，力虛耗，國公是爵位，并無實權。

英國公在朝中任五品，每月拿十五石米的俸祿，四十多兩銀子雖夠普通人家吃飯，可是國公府花銷遠不止于此。

徐氏，府上公子小姐以及姨娘都是各住各的院子，院子小廚房每月有十兩銀子的定例，春夏秋冬各裁四裳，子一年訂兩套頭面，這還不論平日買的金銀首飾，每人每月二十兩月錢，不夠的還會再支，徐氏很好說話。

夏天的冰，冬日的炭，平日里的水果點心，以及丫鬟小廝的月銀。

澄心院管事姑姑是春玉，下頭丫鬟就有十幾個，也不知道裴殊弄這麼多丫鬟做什麼。

再加上逢年過節禮走，宴請賓客，這還不是花銷最大的，別的都是小打小鬧，在這府上花的最多的就是裴殊。

他就是個敗家子。

顧筠有些明白為何徐氏這麼快就把管家之權給了。

賬本最新的兩筆一是三千兩，裴殊買了只蛐蛐，另一筆是五千兩，裴殊打傷了人，五千兩是賠給人家的藥錢。

再往前翻，他連書都不看卻花五百兩買名貴硯臺，一擲千金請戲班子來國公府唱戲，還有不大大小小不知名的賬，幾百兩幾千兩的，顧筠懷疑他拿這些銀子去賭錢了。

他一個人就花了幾萬兩銀子。

英國公的俸祿不足以支撐這些，這些花銷都是靠國公府的產業。

莊子鋪子，只要能賺到錢，裴殊怎麼花都能補上缺。

只是，國公府的莊子鋪子并不賺錢。

英國公府有八個莊子，每年收的糧食除了上的稅，給莊戶的錢，就剩不下多了，莊子收不好。

鋪子大大小小有二十幾個，除了租出去的，剩下的做布匹，瓷，煙酒茶糖的生意，時有虧空，生意勉強維系。

虧空的這些銀錢，一大部分花的寧氏的嫁妝，還有一小部分，是徐氏自己添錢補上的。

不過做繼室做到這個份上也是不容易，徐氏在把賬本給之前就仔細查過，該補的都補上了。

可也改變不了這是個爛攤子的事實，照這麼下去，顧筠也得走上拿嫁妝補婆家的老路，嫁妝并不多，算上今早收的三千兩，總共才五千兩。

還沒裴殊打人賠的藥錢多。

這還只是明面上，顧筠不知道徐氏手里有沒有別的賺錢法子，也懷疑過為何徐氏這麼快就把管家之權給，除了因為是個爛攤子，是否還有別的原因。

這賬目沒什麼問題，徐氏一個繼室，不貪權不貪銀子，除了教養不好繼子，看起來是個合格的繼母。

顧筠托著下看窗外，窗前一片翠竹，竹葉微，海棠花吐出花苞，出那麼一丁點紅。

遠天空赤紅，云霞飄渺，這麼快就到傍晚了，這里的景多好，碩大的國公府就跟這夕一樣，馬上就要落山了。

這條路是自己選的，沒什麼可后悔的，也由不得后悔。

只不過是在知道裴殊是個什麼人之后，又雪上加層霜罷了。

顧筠讓綠勺把賬本送回去，了脖子，坐這一下午腰酸背疼的，“世子呢？”

清韻道：“姑娘來書房之后，世子回屋睡了一個多時辰，然后就坐著發呆，其他的什麼都沒干。”

沒出門，沒去玩，比昨天強太多了。

顧筠又坐了一會兒，“去請世子來堂廳用晚飯。”

清韻看得出顧筠不大高興，卻不知為何，自家姑娘從小心思就重，想什麼們也猜不出。

只希世子能懂事一些，別讓姑娘傷心了。

*

裴殊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之后腦子清醒多了，他對著窗戶坐著，想了很多事，他回不去，只能留在這里，原玩紈绔，對他而言也有好。

依原的份，他就算做再離經叛道的事，也算不上離經叛道。

以他生前做的研究，養家糊口不問題，至于顧筠，還太小，他是紅旗下長大的人，支持晚婚晚育，在顧筠年之前，他們二人就以兄妹相。

就是這小姑娘總是板著個臉，弄得他都不知道說什麼。

正想著，屋里就進來一人，是顧筠的丫鬟清韻，清韻行了一禮，道：“世子，夫人請您去堂廳用飯。”

裴殊回過神，這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他點了點頭，起去堂廳。

丫鬟已經擺好飯菜，顧筠坐著等他。

裴殊道：“下去吧，這里不用你們伺候。”

他一看桌上的菜，清粥，炒青菜，蒸魚蒸，除了綠就是白，真是清淡至極。

不過一下午沒吃東西，裴殊也了，“快吃飯吧。”

顧筠先喝了口粥，裴殊下午還算老實聽話，姨娘跟說不能問夫君太多東西，也不能管太多，以免心生嫌隙。

裴殊是世子，自小含著金湯勺長大，肯定有自己的脾氣，遷就著些，讓著些，這才是夫妻間的相之道。

姨娘同說生下孩子才是要事。

有了孩子，日后好有個依靠。

顧筠臉有些紅，用公筷給裴殊夾了塊魚，“夫君，小心刺。”

裴殊深吸一口氣，“你多吃點，你這也太瘦了。”

小廚房的味道一般，還不及裴殊中午做的好吃，他看顧筠吃的不多，一頓飯給夾了三次菜。

顧筠口味清淡，從前在家里吃的就是這些，吃口味重的上味道不好聞，吃得多了形不好看，今天中午是破例才是那個豆腐的。

吃過飯，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夜里風涼，兩人便回了屋。

不同于昨晚一個人在新房從天黑等到天明，今日裴殊也在。

顧筠看了會兒書，裴殊就坐在一旁盯著燭燈，清韻進來添了好幾回茶，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顧筠想說會兒話，可不知道和裴殊說些什麼，他就是個浪子，空有一副好皮相，腦子里全是草，記得有回賽詩會，裴殊把字都讀錯了。

跟他說書說詩，本就是對牛彈琴。

顧筠翻了兩頁書就放下了，看不進去，不知道別人家夫妻是怎麼相的，反正和裴殊在一起怪怪的。

昨日了委屈，今日還要委屈嗎，哪怕裴殊不著調，夫妻之間也不該是這般冷冰冰的。

他可以玩，但顧筠希裴殊是向著的，就和早上敬茶時一樣。

顧筠把書放下，“夫君，時候不早了，我伺候你歇息吧。”

裴殊剛端起茶，才含了半口，聽這話差點噴出來，他把茶水咽下去，拍了拍口，正想好好和顧筠說說，就對上一雙明澄澄的眸子。

顧筠很好看，比以前的明星還要好看。

他告訴自己，顧筠還小，從小的教育不一樣，想法肯定也有不同之，他可以慢慢告訴。

首先就是晚婚晚育，其次就是一夫一妻制，還有便是他們之間沒必要說伺候，服侍之類的話。

但是看這這雙眸子，裴殊說不下去，興許顧筠沒這個意思呢，他咕嘟咕嘟把茶水全灌了進去，道：“太早了吧，這剛什麼時辰，你若是困了就先睡。”

顧筠臉啪一下就沉了下來。

裴殊：“……”

他也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了這個小姑的眉頭，怎麼說變就變。

顧筠又氣又委屈，眼眶一下就紅了，站起來道：“好呀，那我去睡。”

裴殊坐都不敢坐了，他沒見過孩子哭，也不知道怎麼哄人，他嘆了口氣，“你別這樣……”

屋里沒丫鬟，裴殊去把門關上，顧筠鼻尖紅紅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裴殊道：“哎，怎麼了這是，怎麼一句話說不對就這樣。”

“我讓你先睡是怕你困，不是為別的。”裴殊覺得自己真是有十張都說不清。

顧筠更委屈了，“那是為何，昨兒你不在也就罷了，再說也無用，今晚你還要如此嗎。”

裴殊拉著顧筠坐下，若是跟顧筠說年紀太小，不該做那種事，不一定會信，而且，在顧筠看來，嫁人生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裴殊認真看著顧筠道：“阿筠，你知道我從前為何只喝酒賭錢，最多也就是聽曲看戲是為什麼嗎。”

顧筠眨了眨眼，不解道：“為什麼？”

裴殊道：“因為我自己有難言之，所以這些年自暴自棄，這麼說你明白嗎？”

顧筠搖了搖頭。

裴殊略一思索，沉聲道：“這兩年，我一直求醫問藥。”

“啊？”顧筠一下就怔住了，這種事攤誰上誰不好，無論說什麼都只會往裴殊傷口上撒鹽。

最后問道：“那還能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