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城機場外, 譚佑和幸嘉心在車里靜靜地等待。

幸嘉心買了盒價格貴到離譜的車厘子, 這會時不時地塞一顆到譚佑里, 還要求必須就著的手把果子和把揪開。

于是, 每一次, 譚佑都得往后仰一下頭。

幸嘉心就看著笑。

貴的東西的確味道好, 甜味在譚佑里散開，韌多的果，有種奇妙的口。

和什麼有點像呢譚佑偏頭看了一眼幸嘉心, 對的, 大概和的比較像吧。

有澤度的，鮮亮的, 但卻彈

幸嘉心看了過來, 譚佑甩了甩腦袋。

想什麼呢, 七八糟的，一定是昨晚沒睡好, 腦子還暈乎著。

幸嘉心突然把另一個空盒子遞了過來。

“嗯”譚佑挑眉詢問。

“吐核。”幸嘉心的服務實在是太周到了。

大概是因為睡一起睡過了，或者因為幸嘉心親眼見識了他們家的困境，現在譚佑對幸嘉心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親近。

當看過了深淵的底部, 就再也不能往下走了，剩下的，大概都可以向上發展。

所以譚佑沒猶豫，吐核就吐核, 把小幸博士使喚得跟小仆似的。

這次等待的時間并不難熬, 因此過得很快。

譚佑的電話響了, 接起來的一瞬間便推開車門下了車。

譚琦說不用專門過去，他們過來就好，但譚佑抬便走向了機場大廳。

走出去一段了，才想起來給幸嘉心吱一聲。

一回頭，幸嘉心開了窗，趴在窗口，笑得比還燦爛。

沖揮了揮手，譚佑也笑起來。

帶著這笑容進了大廳，然后遠遠地便看見了譚琦，和跟在譚琦后的的媽媽。

上穿的服，還是前年過年回家，拉去商場買的。

似乎瘦了，但腰上卻胖了，態很差，走路會微微躬著背。

譚佑揚起的角低下去，在譚琦看清之前，側過，將眼里涌上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然后大步過去，沒有一停頓，直到接過了媽媽手上提著的包，了一聲：“媽。”

肖琴點點頭，聲音有些啞：“誒。”

也再不說其他的話。

三人沉默著出了機場，譚琦上有一抑不住的興之，他的眼里有明顯的紅，但眼神發亮，渾充滿了力量。

快到車前時，他甚至說：“我來開車吧。”

“橘城查得很嚴。”譚佑打開了后車門，“等你考了證。”

譚琦先鉆進了車里，扶了一把作有些遲鈍的肖琴。

肖琴把自己發的塞進了車里，然后是發的背，終于，坐下了。

抬頭，看到了車前面還有一個人。

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回頭問候了聲：“阿姨好。”

姑娘的神平靜溫和，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仿佛這一回頭，一句話，都只是為了說這三個規矩里的字一樣。

這讓肖琴覺到舒服，點了下頭算是回應，反正姑娘已經轉過了。

譚佑上了車，車子啟時，偏頭看了眼幸嘉心。

幸嘉心深深地靠進座椅里，在很用力地深長呼吸，看起來很張的樣子。

譚佑搞不懂在張什麼。

車開出去一段，譚琦打開了話匣子，首先做的就是介紹人。

“媽，這是汪琪，”他指了指副駕駛，“譚佑的朋友，想不到吧。”

肖琴“嗯”了一聲。

譚佑又看了幸嘉心一眼，幸嘉心抿著，手指不斷撥著包上的扣環。

“對了，譚佑，你還沒給我好好介紹過汪琪呢。”譚琦道，“我都不知道漂亮姐姐是做什麼的。”

“你們兩不是一起吃過東西嗎”譚佑道。

“說你了。”譚琦皺著眉。

“哦。”譚佑頓了頓說，“人家是在讀博士。”

“我靠”譚琦夸張地喊了一聲，然后拉了拉邊媽媽的胳膊，“媽，博士博士”

肖琴“嗯”一聲。

“姐姐你哪個專業啊”譚琦問。

幸嘉心：“凝聚態理。”

“哇什麼方向啊”譚琦興致。

“強電子關聯系的中子散研究。”

“哦。”譚琦頓了頓，默默地應了一聲。凝聚態他知道個大概意思，想著多問兩句，說不定可以討論起來。

畢竟，現在這個車里，除了漂亮姐姐，就他學歷高了。

但他錯了，漂亮姐姐干報了個名稱，就什麼都沒再說，譚琦聽都聽不懂，又不能掏出手機來當面查一查。

有些丟人，他預備岔開話題了，譚佑突然笑了起來。

笑得豪邁，樂不可支，一點都沒有孩子該有的樣子。

明顯是在笑他，譚琦吼了一句：“喂你笑什麼笑”

肖琴抬手，在他胳膊上重重打了一下。

“媽，你干嘛”譚琦捂著胳膊，“你譚佑笑話我呢。”

“好好跟你姐說話。”肖琴說。

“看，媽同意我的笑。”譚佑道。

說這話的時候還是笑著，幸嘉心偏頭呆呆看著，有些著迷。

譚佑是常笑的，從小到大就笑，所以眼角早早地就有了細小的紋路，笑起來的時候像小魚的尾。

但笑容也是有區別的，重逢之后，譚佑有微微咧的笑，有被逗笑，有譏嘲的笑，還有很溫的微笑。

幸嘉心喜歡看笑，所以默默地在腦海里收集起每一種的樣子。

現在的，是一種新的樣子。

就像突然沖破霧霾，暗還未褪去，但芒已經進來了。

生機。

真是讓人著迷。

譚佑對上了的目：“待會你要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幸嘉心很想答應，但知道，再粘下去就不好了。

譚佑難過時，該陪的都陪了，現在譚佑家人相聚，肯定有很多只有家里人才能聽的話要說。

幸嘉心停了久，這才低下了頭回答道：“不了。”

“嗯”譚佑有點驚訝。

“該回家了。”幸嘉心說。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譚佑道，“也順路。”

“沒事，你在橘園立橋放我下去就行。”幸嘉心的聲音喪喪的。

譚佑笑了笑，問：“過年回家嗎”

“不回去。”幸嘉心搖搖頭。

“我們今年就在橘城過了，初一找你爬山。”譚佑道。

“好啊”幸嘉心的眼睛重新亮起來。

“姐姐要回家了嗎”譚琦著座椅背過來腦袋，“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姐姐啊”

“初一啊。”幸嘉心看他一眼，“剛才譚佑說了的。”

譚佑笑起來，一般人約著玩，很可能是句客氣話，但到了幸嘉心這里，必須較真。

幸嘉心這

是在強調給聽呢。

“對，”再一次確定道，“初一我們一起出門，逛一逛橘城，除一除晦氣。”

幸嘉心開心，其實離初一也沒幾天了。

下了車，順著路邊，往前走了好一會兒，才打了車。

重新回到月湖別墅，離開不到二十四小時而已，幸嘉心就覺得這地方陌生又無聊。

去超市里買了一堆喜歡吃的零食，算是安自己，提著一大袋東西進門時，幸嘉心忍不住想，不知道譚佑喜歡吃什麼口味的零食呢

甜的吧，給買的蛋糕是甜的，買的餅干也是甜的。

想起餅干，幸嘉心的心里一聲歡呼，差點忘了特意留著的小餅干。

急匆匆地進了門，幸嘉心將包里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袋子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倒出了一塊藍鯨形狀的金餅干。

嗯水，防腐，木板鑲嵌，然后裝裱鏡框，有事可以忙了。

譚佑將車開到了旅館門前，進去想要開一間雙人房。

但不僅沒有雙人房了，連單人的二十九號以后都被預訂完了。

“生意這麼好”譚佑有些驚訝，年關大家不都應該回家了嗎，這種小旅館，竟然會這麼火。

“過年過節的，當然好了。”老板道，“我們就賺這幾茬。”

“那先開一間單人的吧。”譚佑道。

“二十九號之前”

“對，到時候看看有沒有沒住的。”

“基本不太可能。”老板道，“你最好做二手準備，不然你們一家三口，就只有一個房子了。”

譚佑道：“開吧。”

老板在電腦上輸好，把鑰匙遞給了。

他往譚佑后了一眼：“房間最多煮個泡面啊，沒法做飯的。”

“不做，外面吃。”

“再過兩天這邊的店基本都要關了。”

“誒，”譚佑笑了，“您比我還心。”

老板也笑：“不點心，這店也開不下去啊。”

譚佑沒再理他，回對媽媽道：“走，我們先上去。”

三人走在窄小的樓梯上，譚佑囑咐道：“譚琦的房間在三樓，我給你開的在四樓，但是這里面過道太繞，你要是分不清方向了，就給我和譚琦打電話。”

“你帶我走一遍，我記得住。”肖琴道，“長途漫游，電話費貴。”

“我待會給你換個套餐。”譚佑頓了頓，“我給你換個卡吧，出門走兩步就能辦了。”

“不換。”肖琴張起來，“你大姨和舅的電話都在卡上呢。”

“我給你全倒過去啊。”譚佑道。

“不換，我這個話費便宜，你們現在的都要上網的，貴。”肖琴捂著口袋。

譚琦停下了步子：“媽，你是不是怕那傻找不到你”

肖琴一掌打了過去：“說什麼呢你”

譚琦偏了下子，這一掌落空了：“我告訴你，我帶你出來，就沒想讓你再回去”

譚佑沉了聲音：“別在這吵，上上下下都是人。”

譚琦大步地往前走了，進了三樓樓道，譚佑帶著肖琴繼續往上走。

進了房間檢查了下角角落落，把空調遙控放到了床邊：“開關，上下調溫度，這個季節，十九二十度就差不多。”

肖琴應了聲，譚佑問：“這會下樓吃飯還是歇一會”

“我不想出去了。”肖琴道。

“那我下去給你買些吃的，”譚佑去浴室放開了水，等著水到了適宜的溫度，“洗個澡吧，我去買吃的。吃完了再睡，舒服點。”

肖琴點了點頭，開始從包里拿服。

“缺什麼你就跟我說。”譚佑道，“這周圍什麼都有，買著方便的。”

“不缺。”肖琴搖了搖頭。

譚佑拿了鑰匙：“我給你把門關了，待會我就上來了。”

“行。”

譚佑到了三樓，去房間里把譚琦拽了出來。

譚琦很不愿：“你干嘛啊，我跑了這一趟，困死了。”

“跟我出去買東西。”譚佑道。

“你自己去買，我要回去睡覺。”

譚佑回頭揪住了他的領子：“你不想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嗎”

譚琦來了神。

兩人出了旅館，譚佑先往超市去，買點生活用品。

譚琦跟在邊：“你得謝汪琪。”

譚佑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頓了頓才道：“怎麼”

“買的機票我才能那麼快回去啊。”譚琦道，“我他媽到那傻了。”

“你猜怎麼著”譚琦指著自己的鼻子，“那傻讓我他爸。我有過爸嗎他腦子里是不是都是屎，覺得我還要他爸”

“你小時候的。”譚佑說。

“我沒”譚琦喊。

譚佑沒作聲，譚琦恨恨的：“你猜我怎麼的，我他傻”

譚佑皺起眉：“然后呢”

譚琦把服袖子挽了上去，胳膊上有一塊紅腫的瘀痕：“傻用搟面杖我。”

他笑了笑，十分譏諷：“你說搞笑不搞笑，要債的剛把家里砸了一遍，把他打得跟豬頭一樣，他居然讓媽給他做面吃。”

譚琦磨了磨牙：“做個幾把，我就跟他干起來了。”

譚佑停住了步子，譚琦看著，笑起來：“馬勒戈壁，我以前一直覺得他很高，其實差了我一頭。瘦得跟個干尸一樣，還和我打。”

“我能打死他，要不是”譚琦深吸了口氣，“要不是媽攔著。”

“我給媽說，你今天跟我走，我就停手。你今天要不跟我走，我跟他玩命。”

譚琦張開雙手，眼睛紅著，語氣可嘚瑟：“我贏了。”

譚佑沒有說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的心里，譚琦還是那個爸媽打架時，只知道躲屋子里哭的小屁孩。除了煩人點，大部分時候其實乖的。

而且腦子好使，即使家里得天翻地覆，考試還能拿個前二十的排名。

所以這個家里要說還有人有希能過上不一樣的日子，也就譚琦了。

從泥里面能出去一個是一個，譚佑給譚琦掏學費、生活費的時候，從來沒心疼過錢。

但這兩年，譚琦開始找存在，拒絕他的生活費，說自己去道館打工能賺到錢，譚佑在他宿舍里有眼線，眼線說譚琦快吃了一個月的食堂貧困餐。

譚佑看著面前比高很多的譚琦，小屁孩到底是長大了，要自尊心，要反抗。

譚佑“嗯”了一聲，繼續往超市走。

譚琦沒，站在原地“喂”了一聲。

譚佑回頭，譚琦和隔著兩三米遠的距離，問：“我說了我回去是對的吧”

譚佑今天心好，滿足他，點了下頭。

“我告訴你了，有時候就是要用拳頭解決問題，他狠，你比他要更狠。”

譚佑不敢茍同，挑了挑眉。

“姐。”譚琦突然了一聲，譚佑震驚，自從譚琦上了高中，就再沒過姐。

“以后這些事就給我了。”譚琦道，“該到我保護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