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兆的臉在桌面上變形，他起初還忍不住嚎幾聲，試圖喚起秦硯北的同，但頭上那只戴著皮質手套的手宛如鋼鑄，泛出讓他骨悚然的冷意，本沒有停止的意思。

秦硯北按著他，像隨意把控著什麼。

“對不起……”驚恐之下，蘇兆反應還算快，嘶啞喊，“對不起云織，我賤，我自以為是！你畫廊里有什麼損失我都照賠，以后，以后不會——”

蘇兆想破了頭也搞不清云織怎麼可能會跟秦家這位祖宗扯上關系。

不就是一個在校學生，開家小畫廊，最多算個搞藝的小眾網紅，沒渠道沒背景，秦硯北會為了手？！

蘇兆憤憤怨恨著云織攀上高枝還不吭聲，吊著他跟他裝純，害他攤上事，轉念又想到他這是倒霉沾了秦硯北的人，又開始突突地抖起來。

云織扶著門口目睹了全程，手指不知不覺用力，白凈指尖冒出紅。

面對蘇兆這樣的人其實沒什麼好辦法，只能用對方弱點威脅，可蘇兆要是真混蛋，肯定也會吃虧，今天都已經做好了鬧出事的準備，沒想到秦硯北會從天而降。

秦硯北始終神淡淡，甚至著些懶倦，這會兒蘇兆道歉得要哭出來，他才掀了掀眼簾，看向云織：“接不接？”

云織哪能說不接，這不只是一次幫忙，有了他出面，像蘇兆這類仗勢欺人的紈绔，應該就不會再來糾纏了，等于替徹底解決了麻煩。

但云織也不得不承認，之前聽唐遙說了那麼多關于秦硯北有多冷酷暴戾的警告，都不如直觀地親眼見一次來得沖擊，比起擅長權制衡的貴公子，他更恣意，漫不經心就能把人摁在掌。

秦硯北不只是救過命的恩人，更是高居云端的秦氏繼承人，跟本來就有懸殊的階級差距，應該盡早報恩，盡早遠離他，不要讓秦硯北誤會有什麼其他不好的企圖。

云織再次認清事實，不端正好態度，激地朝秦硯北點點頭。

不管怎麼說，恩人又救了一次，還是在百般嫌棄的況下，太子爺再兇，也還是良心好人。

秦硯北松了松手，蘇兆順著桌邊往下，不敢咳嗽出聲，反復保證會安分守己，才夾著尾離開包廂。

中年男人在旁邊氣都沒怎麼勻，斟酌著問：“秦總，現在走嗎，我送您出去？”

云織下意識想去幫忙推椅，朝秦硯北走近。

秦硯北上下掃一眼，跟那種雜碎出來吃飯，還特意換了服，比昨天去酒吧穿得還扎眼，到底有沒有點職業道德，來他就只穿個學校的羽絨服，現在倒一大。

前腳從南山院剛出來，后腳就和人赴約，他是給了什麼錯覺，讓覺得可以一邊心機叵測地企圖拿他，一邊還在外面左右逢源。

想起這麼一個能派來給他做人計的人，居然被個狗東西隨便掐著肩膀吼罵。

當他是什麼。

間諜的榮辱，難道就不是他的榮辱？

這會兒才想起來討好他，未免晚了。

秦硯北冷眼睇：“不用多想，只是嫌吵而已，別以為你有什麼特權了。”

云織看出他挑剔的打量。

就算考上幾百個青大也想不太子爺的心思，天地良心，哪里敢有什麼特權，只不過是想推推椅以表謝，他怎麼會嫌棄至此。

云織略委屈地低頭看看自己。

宿舍里冬裝外套不多，羽絨服被雪弄了，隨便換件淘寶買來的大出門，是不了太子爺的眼？原來他更喜歡那件羽絨服？

那還是趕把羽絨服送去干洗，下回見他時候再換上好了。

-

云織是目送秦硯北走的，秦先生穿大戴手套氣場驚人，背影極其冷峻，生怕再多追一步似的。

輕輕嘆氣，出了私房菜以后直接去了距離最近的檢中心，趁著下午沒課，把自己各項檢查都做一遍，心疼地多花錢買了加急，五點前就拿到全部結果。

有了檢報告，至能跟秦硯北證明健康沒有任何傳染病，不需要看那麼礙眼。

回宿舍之前，云織先去了畫廊，雁雁一見到就哀戚地喵喵，紅著眼抱它哄了許久，店員在旁邊看得難過，就給云織拍了一張模糊的剪影，用畫廊的微博賬號發了一條態：“為雁雁流淚。”

發態是經營畫廊的日常，每天都會慣例有一條，今天店員也沒有心，就留了這麼簡短的一句，發的時候手機又不配合，輸法不知怎麼卡住，切換不漢字，只有拼音。

——wei yan yan liu lei。

了解畫廊的客應該都知道雁雁，改與不改也沒有什麼差別，店員就這樣發了。

傍晚回到宿舍，云織才知道唐遙晚上家里有事，又要夜不歸宿了，其他兩個舍友一個在熱鬧的化妝直播，一個在埋頭臨摹某張畫稿，原圖用手臂著，遮遮掩掩好像怕誰看到。

云織爬上床，從高無意間瞥見，發現是去年畫的一張練習作，目前市場價被炒得有些高，從來不介意舍友仿畫，只是在看到垃圾桶里用完的兩罐料，是柜子里攢的備用品時，心里還是悶了一下。

料很貴，自己都舍不得多用。

或許是該考慮搬出去住了。

云織半跪在床上，先給報恩列了個計劃，準備明天課后再去一次南山院，找秦硯北談談，哪怕能做的很有限，至力所能及的可以試著給。

這件事想好，云織就打算開平板電腦把課上要用的幾張草圖再改改，手指習慣往枕頭下，才發現床單冰涼，是空的。

愣了幾秒，突然反應過來，簡直要眼前發黑。

平板電腦昨天帶去畫室，放在包里，直接背去了南山院，晚上睡前拿出來用過，特別順手地就塞到了枕下。

可那是南山院C9五位數的枕頭，不是宿舍的。

云織靠在墻上哭無淚，眼見著天已經黑了，又沒有秦硯北的聯系方式，明天早課八點就開始，是重要講座，平板必須要用，如果今晚不去取，早上宿舍六點半才開門，從青大到南山院往返，時間絕對來不及。

云織看了眼手機，晚八點剛過，還不算太遲，雖然不確定秦硯北是不是在家，怎麼也要去試試。

從青大校門到南山院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云織趕到的時候已經九點，出租車被攔在大門外不能進，制服筆的保安皺眉看，公事公辦道：“如果是訪客，需要業主的允許我們才能放行。”

云織無奈，不抱什麼希地說：“我找C9棟，秦硯北，麻煩你跟他說我云織，他認識我的。”

保安見貌，怕真的有什麼重要關系，也不敢太怠慢，把帶進前面大堂，當著面撥了C9門的視頻通話。

C9棟室游泳池邊，是一片兩層樓高的攀巖壁，秦硯北換掉了正裝，穿著寬松，安全鎖只是做樣子一樣虛虛掛在窄腰間，到半途不過用了十幾秒，他目向下，掠過餐廳，在云織吃早餐坐過的位置上停頓了兩秒，深黑瞳仁里涌上燥意。

太子爺下午百忙里出空來，搜了下云織那間畫廊，正好看到畫廊的微博賬號三分鐘前發的一條態。

那麼短的幾個拼音，完全是蓋彌彰。

——“為硯硯流淚。”

秦硯北淡嘲，替解圍，還哭？為個間諜，只是被他拒絕兩句就停在那不了，多追一步都不肯，到現在七八個小時過去，也沒再做努力，有什麼可哭的。

他隨手就擱在一邊，然而照片里的模糊剪影，自清晰某雙干凈的眼睛含著水汽，波紋凌凌地搖晃，晃得人心浮氣躁，那些像是從神經深拖拽出來的不安寧攪著空氣。

一樓門對講的視頻請求在響。

秦硯北向來不會接通。

這棟房子能進得來的人有限，需要門詢問的，都在范圍之外。

但這一次的鈴聲，讓秦硯北從攀巖壁上躍下，破例開了對講權限。

屏幕亮起的同時，角落里云織的臉就自跳進太子爺視野里，因為在風里站過片刻，眼睛被吹得有點流淚，加上大堂取景鏡頭自帶濾鏡，直接打造出了淋淋的弱不風。

……還真哭了。

保安正要介紹云織的況，想問秦硯北放不放行，云織就忽然上前，鄭重問：“秦先生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可不可以讓我進去。”

這個時間，方簡不會來，鄭阿姨肯定也走了，只有秦硯北一個人，真正的孤苦伶仃。

而視頻中的男人，原本冷白調的居然微微發紅，顯然溫不正常，聯想到這兩天的低溫大雪，云織基本可以確定，秦硯北多半是在發燒。

剛做過劇烈運，從攀巖壁跳下來的太子爺臉微妙地變了一下，才想起拽過椅，不聲地坐上去。

……差點忘了。

他是重傷殘廢。

云織著急說：“這個季節生病不能忍著，你本來就有傷，發燒會影響恢復，秦先生，我今天冒昧過來是為了拿昨晚落下的平板電腦，沒有打擾的意思，我保證，你讓我進去拿到東西，再看看你的況，我很快就走。”

隔著屏幕，云織都能到秦硯北的冷淡不耐。

可總不能眼看著恩人遭罪。

如果他擺在面前的困苦都解決不了，還何談報恩。

于是鏡頭前的孩雙手合十，聲音放輕，南方語不自覺攪綿糯的調子，甜雜磨過人的耳：“拜托了。”

秦硯北半瞇起眼。

云織沒有辦法，眼簾微垂著，更小音量地慢慢咬字，像無意識的撒：“求你行嗎。”

三兩秒之后，對講音響里終于傳出秦硯北低而涼的聲線：“讓進來。”

這還勉強像個正經追人的樣子。

C9客廳，秦硯北指節不自覺握了握椅扶手，從側面玻璃映照的反中瞥過，臉上因為運出現的紅已經褪了。

他住想再去攀巖壁前的念頭。

南山院面積大路遠，保安開車把云織送到C9，爭分奪秒下去要按門鈴，發現大門已經提前開了，快步小跑進去，急匆匆換了鞋就直奔椅上的影，一時沒顧慮太多，直接手蓋在了秦硯北的額頭上。

細長手指還帶著外面凜冬的寒意，跟男人皮相，僅是幾個瞬間，就研磨出異樣的高溫。

云織張看他：“好像真是發燒。”

秦硯北指骨繃著，的氣息無孔不，隨著手心的恣意蔓延。

云織不經意對上他的眼神，后頸不微微發麻，怕被太子爺一把摁住弄死，立即放開他，抱歉地往后退。

但跟學的，手很準，確實跟溫計差不多。

云織從包里先翻出新鮮出來的檢報告遞過去：“秦先生，你看看，我狀況一切正常，可不可以……不戴手套你。”

秦硯北牙關合。

都完了，現在才來問？！

再說一見面就遞檢結果什麼意思，還以為昨晚的人暗示他之所以拒絕，是因為不放心健康，今天馬不停蹄就準備了全套報告，想告訴他可以更進一步？

再把平板電腦故意留下，有借口深夜登門。

完整的邏輯鏈。

果然一到他面前，的招數就五花八門。

云織又自己的額頭，對比秦硯北的，他溫確實偏高，轉就要去找藥，秦硯北知道自己沒病，住：“沒有退燒藥，我也從來不吃。”

這就麻煩了，如果放任發燒，不知道會不會引起肺炎。

云織想起小時候生病，都是用酒給按手心，到發熱流汗，也就好一大半了，昨天鄭阿姨帶進廚房介紹過，家里有做菜用到的高度酒。

找到酒瓶，拉了把椅子坐在秦硯北對面，禮貌地說了一句“冒犯了”，然后拉過他的手，將掌心翻向上，倒一點酒，專心地給他。

男人的雙手薄而修長，十指骨節銳利，蒼白在不斷的按下涌上淡紅，也浮現出大大小小的傷痕。

不止是燒傷，還有更早的痕跡，不像是豪門出的爺，倒像山野里出生死長大的獨狼。

秦硯北手指幾次收，蓄著力道，又被云織輕緩展開，細膩的指腹反復掃過。

覺自己在暴風雨中心，明知道命運飄搖，隨時可能怒天威被一頭淹死，但又奇異地沒有中斷。

再抬起頭的時候，云織意料之中地看見太子爺滿眼沉，火幾乎要燒到臉上。

不好意思地抿了抿角，本來想第二次試試他額頭的溫度，手已經了過去，又緩緩放下，到底還是心里忌憚他，認輸地說：“我去找找家里的溫儀吧……”

說完云織站起，經過秦硯北邊，無意中注意到了他一閃而過的不滿。

視線短暫相接，他意味不明地輕嗤，移開視線，懶得看。

云織莫名想起了畫廊里最傲難搞的一只名貴貓咪，價最高，統最純，驕傲漂亮到人氣冠軍，但脾氣也最壞。

為一只貓，想被還不直說，總余看人，高貴惹不起。

而現在椅上這位站在懷城權貴圈頂層的秦家太子爺，因為要去取溫儀，而眼尾輕抬，冷淡不屑的神，讓馭貓狂人云織實在沒有忍住，不控制地又坐了回去。

眼神清澈，有流的珠，認真看著秦硯北，鬼使神差地輕聲問。

“秦先生，你是……”

“想讓我繼續你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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