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北走了李木子才略微松了口氣。

他癱在沙發上仰頭看站在落地窗前的周呈。

這麼多年周呈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腰桿筆直，沉默寡言，冷淡，除了公司里的事，幾乎不怎麼開口。

“你真的要接陳北這件事？”

周呈聞言回看他，極其淺淡的“嗯”一聲。

李木子頓時一屁起，雙手合十，“那我可不可以求求你無論陳北對你提出多過分的要求都勉強忍耐，用最優良的態度對待我們未來尊貴的甲方爸爸，直到合同簽完。”

周呈：“……”

被周呈盯著，想起自己瞞著他和陳北談話，李木子有一瞬間的心虛，又默默放低了一點要求：“也不用你上趕著，只要別惹不開心就行……”

李木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呈面無表的臉，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一點強人所難。

可周呈卻難得的、極其淺淡的輕笑了一聲。

他抬手取下眼鏡，出桌面上的一次眼鏡布了，眼尾仿若斂出一片瀲滟波，緩聲問：“你為什麼默認我一定會和陳北產生沖突？”

“這不是顯而易見嘛，你當初”，李木子在前面飛腦子在后面追，突然反應過來正在周呈傷心，聲音小了一點，“你當初那個模樣，我以為你應該這輩子都不想再見陳北了。”

陳北離開的那個假期，是李木子見過的周呈最瘋狂的兩個月。

他第一次見到周呈把緒宣泄得那麼徹底。

原本公認的好學生拎著酒和煙能在海邊坐一整天一不，像座雕塑一樣，李木子都懷疑他會不會隨時準備在海浪打過來時跳進海里。

可后來周呈也確實跳進了海里，然后又渾的從海浪里爬出來，把眼鏡和腕表丟去一邊，躺在沙灘上盯著翻滾的云沒有半點聲息。

只站在他旁邊都能到他莫大的痛苦。

周呈沒有回李木子的話，他只轉繼續看窗外，半垂著眸子點了煙。

晚霞在天邊鋪陳，暈染得云層都散發出橘紅的。

不。

周呈在心底想。

他等待再見陳北太多太多年了。

哪怕現在再見，那些令人痛苦的回憶便會伴隨著的一舉一重新卷進五臟六腑，可他還是寧愿自一般踩著玻璃渣往前走。

——就和他過去一樣。

-

年的周呈一開始為什麼會喜歡上陳北，他其實心里清楚。

陳北曾經是他遙不可及的夢。

他從未見過陳北那樣鮮活的孩。

周呈活得太一板一眼了，每天做什麼事、看什麼書、甚至連回家的時間都有嚴格規定，父母對他的管教像在管一只可以隨意擺弄的寵，甚至連周呈自己都快習以為常。

可他在看到陳北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孩和他不在一個世界。

他第一次觀察一個人。

年的周呈可太喜歡陳北那個什麼都不在乎，隨心所的模樣了。

他做不到的、不敢做的、不敢想的，陳北都做過。

他每天都在近乎貪婪的看怎樣笑怎樣說話，幾乎為習慣。

半垂著的頭，停留的筆尖下，是被陳北的側影占滿無法上的試卷。

陳北一直坐在他側，兩人卻幾乎沒有說過話。

他見過支著下和別的同學笑一片，會出半張側臉，紅潤的笑出來的弧度沒有半點偽裝，都是春明。

他也見過煩惱萬千的抓一頭長發，然后趴在桌子上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慢悠悠的寫題，腳上還會輕輕打著節拍。

陳北不著調，但是的背脊永遠是筆直的，從未向任何人折過腰。

周呈判斷是個驕傲的人。

看似和所有人都能打一片，實際上從來沒有把任何人放進心里。

冷漠、傲慢又鮮活，矛盾到極致，反而展現出另一種生機。

他看了一年，才終于決定找一個恰當的幌子走到邊。

這一年他看過了無數種模樣，他已經習慣了在人群中尋找，靜靜的將的嬉笑怒罵都藏進心里。

而一年后，他固執的站在陳北側，出了所有的冷嘲熱諷，卻也令陳北逐漸悉了他的存在。

陳北高二有段時間很無聊，那時隨口問周呈：“周呈，如果我追你，你會答應我嗎？”

周呈刷題的筆尖微頓，眼底有一瞬間的迷茫，最終卻在落日下紅了耳廓，淡聲說：“不會。”

陳北來了興趣，追問道：“為什麼？”

周呈那時深深的看了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對太過了解，所以也更加了解這玩鬧式的追求。

他在等，在等陳北心底真的能有他那麼一點點位置，如果有那麼一天，他一定不顧一切的握陳北的手。

他愿意照顧，使手段陪在邊，就是想要這麼一個機會。

本不用追他。

他的全心早已在囂著朝靠攏。

可等到后來周呈才發現，這些原來都是無用功。

年的陳北心底從來就裝不下年的周呈。

-

木呈的結果來得飛快，沒有過幾天就將擬定的合同發來了北鳴星的郵箱。

中間需要扯皮的部分并不算多，畢竟雙方目的一致，各自都進行了部分讓利，以實現合作快速達。

最終的合同終稿遞到陳北面前時已經到了五月末。

江南迎來了幾場暴雨，摧枯拉朽的洗禮著長青的葉木和鋼鐵叢林，等到太再占據天際時溫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升高，連帶著土壤里的氣息都氤氳在了城市的各個角落。

陳北最終沒有將簽合同的場所定在木呈或北鳴星的辦公樓，選了另一個相對不那麼正式的場合。

陳老爺子回國后在國外的那些老病像是一夕之間全好了，吃嘛嘛香，干什麼都有新鮮勁，這段時間迫不及待的接收故鄉文化的洗禮，迷上了昆曲和蘇劇，不止自己看還要強拉著陳北一起看，言之鑿鑿的說什麼帶祖國戲曲藝的魅力。

可實際上陳北從小到大，都在這里長大，聽過的小曲比他這個老華僑多太多了。

陳北喜歡姑娘們的吳儂小調，哪怕是清唱都帶著婉轉的嫵俏，和周呈商定合同時也定在了城南的私人戲臺。

當天是個晴朗許久后乍來的綿綿細雨天。

周呈進門時收起手中的商務黑傘，邁過門檻便已經聽到了里頭一唱三嘆的詠曲調，樂聲集，唱的是千古佳話中的靡靡。

陳北坐在戲臺下，一深黑繡白霜雪絨旗袍，腳下踩了雙十二厘米的黑高跟，雙疊的坐著，后背愜意的靠在座椅上，微瞇著眼抿了口茶。

作隨意且優雅，有行云流水的暢意。

旁邊的小桌上擺滿了瓜果點心，還有個穿長袍的男侍應在一旁添茶倒水。

“坐。”

見他來了，陳北目沒有從臺上移開，只用手指向對面的椅子，示意他落座。

周呈坐下后，一旁的侍應連忙給他倒了碗茶然后又站回了兩人后。

戲臺子上今兒個演的是出《牡丹亭》，正唱到柳生麗娘相會，夜夜說笑驚了石道姑這一節，哪怕下頭只有兩個觀眾，演員也演的盡心盡力。

周呈從小到大被迫看過的戲不比陳北。

周母算高嫁進周家，那時學著周家其妯娌看臺戲，委屈著自己迎合他的喜好，連帶的必定帶上半大的周呈，教他循規蹈矩，用他討人歡心。

周呈臉上沒什麼表，按照看戲的規矩等這幕戲結束，抬了下眼鏡邊框，突然開口問：“陳小姐想要什麼？”

陳北沒有回答他這句過于突兀的話，終于肯托著下看向他的側臉。

周呈右邊眼角下有一顆淚痣，像顆點綴上去的星，與他整張臉結合得恰到好，中和了幾分他冷冽的氣質。

“星星？”陳北下意識開口。

周呈驟然回過頭，眼底帶著甚至來不及藏起的震驚和無措，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覺的收，冷聲干的說：“別這麼我。”

以前陳北過分喜歡周呈星星。

到濃時這樣他，哄著他陪胡鬧這樣他，做錯了事也這樣理直氣壯的他。

過去聽的時候他有多意心慌面紅耳赤，現在再聽就有多難諷刺。

“抱歉，我失態了”，周呈了眉心，強迫自己不要再把個人緒帶到工作里來，“合同，你還有什麼條件，可以明說嗎？”

他太了解陳北了，如果不是還有別的要求，不可能再單獨約他出來。

陳北沖他笑了一下，并沒有把他剛剛的失態放在心上，饒有興致的說：“以前的事我做的很不對，想要補償你，可以嗎？”

“不用。”

周呈握茶杯的手略微，他略微抿了下，心口泛出一陣刺痛，眸翻涌。

補償。

為什麼能用這麼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這個詞？

周呈從來就不需要陳北的補償。

“陳總有什麼別的條件，可以繼續開。”他強自平復下來，淡聲說：“木呈很看重這次合作，會在承擔范圍盡可能的滿足您的要求。”

陳北替他補充，紅輕揚，“除了要補償你？”

周呈頷首：“是。”

支著小巧的下，長久的凝視他，過了良久才輕聲開口：“給我做兩個月飯吧。”

周呈微頓，蜷了蜷指尖，尾指有一瞬的痙攣，半斂著眼瞼緩緩喝了口茶掩蓋自己眼底的緒。

陳北，還是和過去一樣會折磨人。

周呈過去，為陳北做過不止一頓飯。

陳北整個高中都是一個人生活，并不算個會照顧自己的人，經常由著子，一頓飽一頓。

周呈和悉后看不過去，時常向他父母找個理由周末出門，去為做飯。

數不清的周末，周呈在陳北的別墅里與共同度過。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北北向阿呈發了第一進攻，阿呈慘敗。

我可太喜歡旗袍配西裝了，老有那個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