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三清像前，周呈腦子里反反復復的，實際上只閃過了一句話。

——不要太快淪陷，讓我看看你有多恨我。

陳北大概從未想過真心實意的了解他哪怕分毫。

他從來就不會恨陳北。

他也做不到恨陳北。

陳北是他年時所能擁有的唯一的彩，怨憎等同于否認他自己的人生，將他再次拖深不見底的幽潭，不進分毫亮。

可有的事不能細想，稍微想一想，那些陳舊且無的過往和現在織，都仿佛在嘲笑他有多愚蠢，竟然妄想走到陳北邊。

他看三清時，與太清道德天尊四目相對時，目卻是平靜的。

很久很久之前，張老道長對他說過：每個人在做決定前的困、不解、自嘲、糾結都會在做出最后的決定前消失，在你審視自己時，其實早已有了決算。

周呈第一次發現他的這句話是對的。

等到烏木沉香燃盡，窗外暮古鐘聲響起時，他終于做出了選擇。

很艱難的一個選擇。

-

陳北聽到周呈的話的那一刻難得的怔愣起來。

不是沒有想過他會給這樣的答復，只是有些詫異他能夠這樣迅速的做出決定。

有風掠過，帶著林間的塵土，也帶著四百九十九級臺階邊的芍藥香，陳北第一次這樣認真的打量周呈。

這麼多年，不知道經歷過什麼，他渾都是歲月沉淀過后的從容與沉靜，是比年時期更加吸引人的模樣。

像是蔥翠的松、臘雪中的梅，在尚未被打破鎮靜前，整個人都帶著一淡漠和驕矜。

事實上，他過去也確實是被人心教導出來的小爺。

過得一板一眼，每天接父母的安排，像一個提線木偶，無法擁有毫自我的小爺。

后來親眼看他變得生、鮮活、學會反叛，又親手丟下他，再沒有參與過他這十年的人生。

大概帶著刻板印象，總是覺得周呈仿佛還和十年前一般。也在用十年前的態度對待他。

可是人都會變。

起碼這一刻，周呈多了幾分過去從未見過的應機立斷。

該說不說，他的選擇一定程度上是對的。

這樣的周呈令陳北到有趣許多。

起碼令從興致缺缺到有挑戰起來。

“好啊”，陳北輕輕笑，“我可以不招惹你。”

與周呈對視，答應得很干脆，“可是周呈，什麼樣子，才招惹？”

在笑，仿佛真的很不解于這個問題，“我現在這樣走近你，算招惹你嗎？”

周呈指尖微，淡聲說：“你不要明知故問。”

“那朋友呢？也不能做嗎？”陳北眉心微蹙，“你確定嗎？”

周呈沉默良久，低聲說：“嗯。”

陳北目流轉，眼底像是暈了片野火又轉瞬不見，沒有移開與周呈對視的目，是在對峙，也是在探尋真假。

直到最后，才揚起角，眉眼彎彎的緩緩說：“好，如你所愿。”

這一次，由衷希周呈可以堅持得久一點。

小楊端了飯菜從廚房里走出來，驚走了這一片的刀劍影，他撓了撓頭，有些奇怪，“周哥，陳小姐，你們怎麼不去吃飯啊？”

“不吃了”，陳北似乎想煙出來，想起這里是道觀，又回了自己的手，只慢悠悠的晃到飯桌前拿起自己的包，沖張老道長擺擺手：“道長，過幾天我再來拜訪你，今晚先回去了。”

“真不吃飯了？”張道長有些詫異。

陳北隔著小段距離看周呈一眼，笑起來：“我吃不慣你們這的齋飯，您不是知道的嗎？”

“真想留我吃飯，就答應我給我做珠串子，不然我可不吃你們這的清湯寡水。”

“今天晚上天氣不錯啊”，張道長聞言開始趕人，“你現在下山肯定能見著漂亮的風景，趕走。”

“噗”，陳北被他逗樂了，“行了，不打擾了，翻修道觀過幾天讓小楊道長直接來找我吧。”

說完，拎起自己的包，徑直朝山下走去。

向來說話算數，周呈說要別招惹他，那就迅速的退出他的眼前。

趁著暮渺茫，順著四百九十九階芍藥臺階，退場得干干凈凈。

周呈凝視著的背影，也緩緩踱步到石桌前，眼底神難辨，連頭頂的槐葉落在他肩頭都沒有發現。

“周呈，你腦子里在想什麼啊？”耳聰目明并且悄無聲息圍觀了全程的張老道長有些困：“你看看你的模樣，哪點像放下了？”

“漫畫里你這種讓步要和主角一刀兩斷的人頂多只能當個男二。”張老道長想了想，補充一句，“還得是未來痛徹心扉，求而不得的那種。”

周呈沒有回答他的話，坐在凳子上拿起那杯老茶，纖長的指節握住白瓷的茶蓋掃去浮沫，作斯文得像畫里走出來似的。

他抬頭看了一眼陳北走遠的影，眸幽邃，直到沒半晚的夕下才低聲說：“我沒有放下。”

順陳北心意才是真的走投無路。

得不到的才會令陳北上心。

他對太過了解，所以才會看得更明白，過得更痛苦。

周呈從未向陳北使過任何無法令知曉的心機，他面向，向來坦大方，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艱難的決定。

哪怕跪在三清像前，用盡一切辦法讓自己真的放棄陳北，他的頭腦最清醒的那一刻也發現自己做不到，舍不下，割不了。

既有妄心，即驚其神；既驚其神，即著萬；既著萬，即生貪求；既生貪求，即是煩惱。

煩惱妄想，憂苦心。（1）

他等了十年。

十年間思骨，妄心與日俱增，怎麼可能放下。

這十年他從未覺得自己沉淪在茫茫苦海中。

那更沒有道理在見到的那一刻再有糾結。

烏木沉香燃盡時，他的心也靜了下來。

既然放不下，那也就只有一條路可走。

——留下。

周呈眼底帶著難言的執拗與頑固，他仰頭看天，頭頂的云已經變了深藍，堆疊著若若現的星子，幾片槐樹葉隨著風飄飄揚揚的下落，再回過頭時，張老道長正在看他，有幾分審視。

“你不要走錯路。”張道長慢吞吞的說：“不要違背你的原則，不然會很痛苦的。”

周呈難得的勾了抹笑，半垂著眸子看杯子里的茶沫涌，“這麼多年，您盯著，我什麼時候走錯過路？”

“我盯著你是一回事，你遇上陳北你就不正常了你知道嗎？”張老道長有些郁悶，“你說說你，怎麼就栽在陳北這個狡詐惡劣的小姑娘上呢？”

“不知道”，周呈呼出口氣，顯得有些散漫，“大概是老天注定的吧。”

可實際上，他知道。

在什麼時候為陳北心，在什麼時候下定決心要站到邊，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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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呈在他母親的培養下，是個對時間概念近乎有強迫癥的人。

他喜歡準時，對每一件母親和周家替他規劃的事里都有自己的規劃，幾乎要進擰牙的死胡同，能打破這一切的只有陳北。

第一次被打破是在高一的晚自習下課后。

那樣的一件小事，或許陳北轉過就忘了，可周呈卻記得格外清晰。

那天停電，提早了半個小時放學生離校，陳北叼著棒棒糖，興沖沖的往前走，計劃著再去哪兒玩一會，周呈跟在后，就著微弱的月默默背單詞。

等群的學生晃晃悠悠到了校門口，電修好了。

他剛想回教室卻被陳北握住了手腕。

“想回教室？”的眼神藏在黑暗中，影打得人像只暗地里蟄伏的小狼崽子，滿是野和張揚。

周呈被握住的地方發燙。

周圍的學生紛紛“嘖”了一聲，看著亮燈的教學樓猶豫了一瞬。

就這麼一瞬，陳北突然高聲喊道：“等著干什麼？跑啊！”

反應過來的學生們歡呼一聲，笑著，玩命的，群結隊的往外跑去。

陳北拽著周呈的胳膊也往外跑，笑得肆意，“回去干什麼？難得可以理直氣壯的逃課。”

“你真的是個書呆子嗎？整天只想著學習？”

的笑聲融在所有人的歡呼里，明得不像話，仿若韁野馬，自在翱翔的鷹，踏下的每一步都敲在他心口，砰砰作響。

好的令人不敢。

周呈回過頭去看教學樓，空的，燈火璀璨，剛剛還熱鬧的校園像是被時甩在背后，寂靜得連鳥都可以聽到。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違背別人定在他上的條條框框，沒有他想象的不適，反而酣暢淋漓，像是有人漫不經心的挑松了他上束縛的繩子，令他得以息片刻。

他忘了那天自己是怎麼回的家，也忘了那天自己是否到了母親的詰責和哭訴，他只記得，他一顆心融在了陳北手中，砰砰的跳個不停，直到現在。

他永遠都無法恨，永遠是轟轟烈烈的人，哪怕在海中玩鬧，活得自我且頑劣，可這些都是他過的痕跡。

從下定決心站到陳北邊的那一刻，他就接了的一切，哪怕掙扎得模糊，也決不放手。

如果要玩。

那他奉陪。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其實我很早就想說了又怕劇！現在終于可以說了！阿呈不是個簡單的男人！他板板正正但是他不是個簡單的男人！！這麼多年下來他可會了！（普普通通的男人怎麼能配得上北北呢！必須得撓撓帶勁才有意思啊！！）

因為卡文，答應了昨天更新結果沒更，躺下，任憑毆打嚶嚶嚶。

這章也給評論的寶貝子們發紅包作為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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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取自《清凈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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