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方知著回自己的房間，陳念呆呆地盯著的背影，腳步不由自主地往過挪，被劉春花拽住胳膊拉了回來。

“你不想回去了嗎？”劉春花低聲問，“剛在辦公室里說的話都忘了嗎？”

陳念咬著下低著頭，只能跟著父母出了福利院。

如果現在是一個獨立的大人，那今晚一定會住在方知著的隔壁，明天就辦領養方知著的手續。但不是。

也只是個七歲的孩子，跑一趟都不應該，吃的喝的住的都得依靠父母。

陳念了胳膊，逃了母親的鉗制，在劉春花一瞪眼的時候，把自己的手塞進了媽媽的掌心。

“我沒忘。”陳念道，“我說話算話的。”

小孩子的手又小又，劉春花也沒法再跟生氣。三人站在福利院門口等車，位置太偏等不到出租，蘇院長又出來道：“坐公吧，還有一班，進了城里就好說了。”

“好，謝謝。”陳軍杰點頭道。

院長一直陪著，等三人上了車，才回進了福利院。

公車上沒什麼人，一家三口坐在最后一排，陳念夾在中間。

劉春花一直攥著的手，幾分鐘后，問陳軍杰：“你說蘇院長什麼意思？”

陳軍杰看向，表有些呆：“什麼什麼意思？”

劉春花皺著眉頭：“說了那麼多，你沒品出點意思？”

陳軍杰：“什麼話都有個意思，那我也接收不了那麼多意思。在單位就整天意思意思，出趟門跟人聊個天還能意思。”

劉春花：“這大概就是你升不了職的原因。”

“啊你這怎麼又說到我頭上來了……”陳軍杰氣得不行。

陳念也皺起了眉頭，爸看起來是有些呆，小時候總覺得爸爸就是傳說中的老好人，沒什麼脾氣，出事了喜歡和稀泥，干不出什麼政績，只能平平靜靜地維持他們家的生活。

后來長大了，自己會到了工作的辛苦，再和爸爸坐在一起的時候，看他喝茶下棋，就明白了爸爸不是不懂。

只是不想要而已。

不想應承那麼多的意思，不想為了更高的職位阿諛奉承，甚至都不想去做什麼大事，達到人生巔峰。

因為要想得到，就總得付出。

這種心態說不上是好是壞，只是陳念現在心里存著許多需求，只能通過父母去實現。

于是另一只手拽了拽爸爸的袖，道：“爸爸，我覺得蘇院長在暗示你領養方芝。”

陳軍杰：“……”

劉春花一掌拍在陳念的腦殼上：“說什麼，你自己想要，別給別人頭上推。”

陳念一自己痛痛的腦殼，大方承認：“是的，媽媽，我自己想要。”

劉春花：“你就是看上別人漂亮。”

陳念一愣，看上方知著什麼，這個倒沒有想過。

因為方知著太好了，什麼都很好，隨便看上哪個都夠人死心塌地的。

但現在方知著其他的優點還沒顯現，誰不人，說漂亮也總是沒錯的。

于是陳念繼續大方承認：“是的，媽媽，我想要一個漂亮的姐姐。”

陳軍杰突然笑了，問陳念：“漂亮妹妹行嗎？”

陳念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話到邊忍了又忍，換了個相對委婉的說法：“爸爸你看我漂亮嗎？”

陳軍杰張了張，陳念趕又補充了句：“有方芝一半漂亮嗎？”

陳軍杰閉了，他聽懂了。

這是在說他生不出來那麼漂亮的妹妹。

劉春花哈哈大笑起來：“也虧我們家念念長得像我，還能看。這要像你，孩子得多大委屈。”

陳軍杰：“……”

陳念：“所以媽媽我們養個漂亮姐姐吧！”

劉春花收了笑容，冷酷拒絕：“不行！”

這又不是買個玩養條狗，掏錢稍微費點心就完事了。

一個孩子，一個已經有了自己記憶自己思維的孩子，一個有著嚴重創傷應激障礙的孩子，誰都不可能隨隨便便收養。

孩子不懂這些，當媽的可最明白。

車子靜靜地行駛，劉春花臉很沉，陳軍杰時不時找個話題同說幾句話。陳念被拒絕了不哭也不鬧，安靜地坐著，視線落在空的車廂里，發呆發得很專注。

車子到達市里，又轉乘了輛出租，才到了家。

這個時候陳念一家還住在爸爸單位分的房子里，老舊的小區也還不算老舊，七層的居民樓在周邊的房屋映襯下，算是高的。

沒有電梯，家在五樓，陳念沒上幾個臺階，腳就疼得沒法掩蓋了。

開始一瘸一拐，劉春花立馬發現了異常，就地蹲下把抱著坐在自己的上，抬手就把鞋子給了。

“哪里疼？”皺著眉頭問。

“磨破了。”陳念指了指自己的腳后跟。

子是深的棉，看不出來，但陳念知道的腳已經有好幾個地方見了，粘在子上，要這麼突然子撕下來，也真是夠的。

“過來背你兒！”劉春花沖陳軍杰吼。

陳軍杰趕蹲下，小心翼翼地把陳念背起來，穩穩地朝樓上走去。

陳念臉頰著爸爸的脊背，突然就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父母，但沒辦法，只能不斷地從爸媽上汲取，汲取和活下去的能量。

回到家的時候，陳念的眼淚把爸爸的脊背打了一大片。

腳還著傷，人又哭這樣，劉春花再沒舍得兇兒一句，蹲在沙發旁邊，手上輕了又輕，給陳念理好了磨出的水泡和傷口。

等再抬起頭的時候，陳念子歪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小孩子力有限，耗盡了沉睡眠里，連夢都是漆黑的。

第二天清晨，陳念被媽媽醒，早餐已經做好了，吃過飯就送去學校。

十八歲之前，上學就是頂天重要的事，陳念沒磨嘰，快速地把自己洗漱干凈，快速地吃完了早飯。

媽媽已經換好了鞋，陳念跛著腳轉又進了屋。

“你干嘛去？”劉春花在門口喊，“你昨天就沒背書包，書包還在學校呢！”

屋子里“哐”的一聲，東西打碎的聲音。

劉春花摔上了已經打開的門，快步往陳念的房間走：“摔倒了嗎！”

沒摔倒。

陳念拿著垃圾桶，正把桌上的碎片往桶里撥，怕劃著手，手里還拿著本書。

劉春花：“……”

陳念理完了碎片，開始整桌子上的錢，最大的五十，最小的一，還有一堆幣。

劉春花來到了跟前，問：“把存錢罐摔了做什麼？”

陳念：“拿錢。”

劉春花：“拿錢做什麼？”

陳念：“看漂亮姐姐。”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呢。

經歷了昨天，劉春花已經非常平靜，雙臂抱看著陳念一張張地數錢，那兩只小胖手還利索，有為銀行柜員的潛質。

陳念數完了錢，整整齊齊一沓紙幣裝進外套的兜里，剩下的幣叮叮當當塞進自己的兜里。

劉春花問：“多錢？”

陳念拍拍兜：“一百九十八塊零五。”

劉春花：“哇，巨款呢。”

陳念仰著腦袋，笑得十分天真爛漫：“謝謝媽媽，同學他們都說歲錢給了爸媽就拿不回來了，我媽媽特別好，我的錢都給我。”

劉春花扯扯角：“你要是考數學的時候有這麼就好了。”

陳念數學一直不好，上了高中拼命補了兩年才沒拖后考進了名牌大學。

如今陳念一把年紀，做高數肯定是不行了，但小學二年級的數學題，那還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

立地起誓：“媽媽我跟你保證，我下次考試一定是雙百。”

劉春花一臉懷疑。

陳念：“真的，我跟你打賭，我要是沒做到，這些錢我全給你。”

劉春花總覺得自己兒這意思是，哪怕沒做到，也是到時候打賭輸了再給你錢，反正現在這錢，肯定是要裝進自己兜里的。

但小孩子大概是沒這麼復雜的心思的……吧？

劉春花帶著陳念出了門，用個大圍巾將包裹得嚴嚴實實，抱著上了自行車后座。

自行車在冬天干冷的風中穿行，劉春花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教育理念。

高中畢業，算是那個時候讀書讀得多的孩子，但一直憾自己沒有考上大學。

生好強，即使邊大部分人結婚后都在家做家庭主婦，也想要自己賺錢，所以不管帶孩子多累，都沒放棄自己做服的工作。

后來看了不書，就是為了能把自己的兒教得更好，所以盡管脾氣差了點，但是一直很尊重孩子的想法，盡量站在平等的位置去理和孩子之間的矛盾。

所以陳念長得古靈怪，腦子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不循規蹈矩，很開心。

但現在古怪到出了大問題，劉春花一時之間不知道到底還該不該放縱的古怪。

送陳念到了學校，劉春花被吹得臉有些僵。

了自己的臉，回準備抱陳念下車，陳念已經自己跳下來了。

“你腳不疼嗎？”劉春花聲音一下子大了。

“不疼了。”陳念搖搖頭，“媽媽我會注意的。”

把自己的腦袋上的大圍巾拆吧拆吧拽了下來，對劉春花道：“媽媽你低頭。”

劉春花沒。

陳念：“快點媽媽，念念給你戴圍巾。”

劉春花撇過臉，手拿了圍巾，自己裹上了：“你今天什麼打算，還要離校出走嗎？”

“不走，我會乖乖上完課。”

劉春花：“然后呢？”

陳念：“等下午放學了再過去。”

劉春花：“……”

陳念拍了拍自己的兜：“我有錢，會坐車。”

劉春花：“……”

陳念：“天黑前會回家的。”

劉春花長長呼出一口氣，在背上拍了一掌：“去上課。”

厚厚的羽絨服讓陳念像個小炮彈，圓滾滾地推了出去。

進了二年級三班的教室，沒有理會四下里小朋友落在上的奇怪目，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同桌拿著課本正裝模作樣地早讀，眼睛往臉上瞄了無數次。

陳念從兜里拿出課本翻了翻，太稚了，實在太稚了，就這容，用腳答題都能答滿分。

同桌：“陳念你作業做完了嗎？”

陳念：“什麼作業？”

同桌指指語文書：“生字十遍。”

陳念問他：“你什麼名字？”

經過昨天一役，同桌對這種問題已經不到奇怪了，趕忙回答道：“林天意！”

陳念：“哦。”

林天意：“陳念你作業做完了嗎？組長要收作業，今天語文課要默寫。”

陳念從桌兜里翻出了語文作業本，模仿自己小時候丑的字跡沒幾分鐘就寫完了。

林天意：“！！！！”

林天意：“還有數學……”

十分鐘后，陳念把所有的作業本都了上去。

林天意：“！！！！”

林天意沒有可以搭的話了，只能十分崇拜地看著陳念。

這個年代的孩子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平日里在學校能玩的東西也就那麼一點，本來昨天王小明發燒就可以為二年級三班全同學一整天的討論點，回家要和爸媽說三遍那種。但是陳念突然跑了，被老師和主任、還有一堆高年級同學追都沒追上，已經儼然了二年級三班的神話。

竟然有人有能力對抗整個學校，可真是太厲害太可怕了！！！

林天意這一天因為坐在神話邊過得興又忐忑，神話本卻無聊得想要奔去場打一套太極拳了。

太無聊了，小學生的課程太無聊了，老師瞪眼睛張故意提高聲音講課的樣子太尷尬了，同學們……都太傻了。

終于熬到了下午放學，非常妙的是，小學下課十分早。

太還明晃晃地掛在天上，今天充足，空氣里有暖暖的味道。

陳念抬奔出了隊伍，在一眾學生驚恐的眼神里，第一個奔到了校門口。

然后，被劉春花攔住了。

陳念：“……”

劉春花：“……”

陳念：“……”

劉春花：“……”

后大批的學生涌了出來，像浩浩的小太。

小小的陳念夾在人群中，弱小可憐又無助，睜著不大的單眼皮眼睛瞅著自己的媽媽。

劉春花看了眼的腳，拍了拍自行車座：“上來。”

陳念：“嗚……”

劉春花：“看漂亮姐姐。”

陳念：“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