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幾天, 陳念都過得非常艱難。

明知道方芝就在離不遠的地方，偏不能去看，這讓備折磨。

還好有個傻同桌，林天意對方芝的興趣不減反增, 只要陳念一抬眉, 他下課就往一班跑, 然后在上課前一分鐘回來，同拉拉說一堆“方芝在干什麼”。

說得多了，表達能力都進步了, 再這樣下去, 陳念覺得他不用背作文書, 以后語文績也能上去了。

就這樣熬到了周五, 周五最后一堂課是低年級的大掃除，陳念所在小組這周分到的任務十分輕松，七個人打掃室外不到十平米的清潔區。

三個人掄掃把，兩個人拿簸箕, 剩下兩個抬著垃圾桶倒垃圾。

林天意去搶掃把，被陳念攔住了。

道：“咱倆倒垃圾。”

林天意：“掃地好玩。”

陳念恨鐵不鋼：“倒垃圾可以在他們打掃的時候我們想怎麼玩怎麼玩！”

林天意：“哇哦。”

陳念：“你要是覺得掃地好玩, 以后回家了多玩你家的掃把。”

林天意摳手手：“家里的掃把就不好玩了。”

家里的掃把當然沒有學校的好玩。

學校的要和同學們搶，搶著搶著要打，掃起地來要掄得灰塵到揚, 搞不好就是一場武林大戰。

陳念剝奪了林天意武林大戰的權利, 說帶他玩別的東西。

結果拐了個彎, 就到了一班的清潔區，陳念把自己躲在墻角的影里, 指揮林天意：“去看看方芝在不在。”

林天意對一班已經很了, 這幾天他在一班到了好幾個朋友。

他奔出去, 小短掄得超快，很快就闖進了人群里。

陳念把外套帽子扣在了頭上，子得很低，腦袋也只半只。

時間不長，林天意就奔了回來，在陳念跟前一個剎車，道：“報告隊長，方芝在。”

陳念：“在干什麼？”

林天意：“……”

陳念：“……”

林天意一抬手：“再探——”

又奔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在掃地。”

陳念：“和誰？緒怎麼樣？”

林天意這次聰明了，像往常的小作文一樣，開始敘述：“一個人，好像有點不高興。”

陳念：“怎麼個不高興法？”

林天意扯著自己的角往下拉了拉。

陳念：“……”

林天意：“的清潔區好像大的。”

陳念：“多大。”

林天意張了張胳膊：“這——麼——大——”

陳念：“……”

林天意：“還要拔草。”

陳念：“拔草？”

“對。”林天意點點頭，“掃著掃著就蹲下來拔草。”

陳念看了看腳下的地，這個時候的學校公共區域大多都是磚鋪地。現在天氣暖和了，風一吹，雨一下，磚間就會長出些小草來。

他們低年級的大掃除其實學校沒指他們能打掃得多干凈，就只是秉承一下德智勞全面發展的教育理念罷了。

學校不可能要求小學生把磚間的草都搞干凈，老師也不可能要求小學生把磚間的草都搞干凈。

那方芝這麼干了……很可能是被人坑了，或者自己理解錯了。

不管是哪種況，陳念都舍不得讓真干完這辛苦的工作。

一揮手：“走。”

林天意：“去哪兒？”

陳念把外套帽子扔到后，撥了撥額前有些的碎發，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架勢：“去一班清潔區。”

林天意瞪著眼睛，有些興：“砸場子嗎？”

陳念看了他一眼，如同看白癡。

但沒說，帶著興的林天意融一班的隊伍，很快來到了方芝所在的清潔區。

林天意說得對，方芝的確一個人在打掃一片區域，的確會蹲下來揪磚里的草。

但陳念沒法確定的緒，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是在認真勞作不想人打擾，還是有些寂寞有些孤獨有些無奈。

方芝的小臉定得平平的，五沒有什麼特殊的作，也沒有用力。

就只是擺放在那里，像個沒有靈魂的漂亮娃娃。

陳念停下了腳步，林天意卷起了袖子。

陳念問他：“你要干嘛？”

林天意：“你說干嘛就干嘛。”

陳念：“你去找一班同學問問到底要不要拔磚里的草。”

林天意：“？”

陳念：“問，不要打架。”

林天意：“你不去嗎？”

陳念：“我有更重要的事。”

林天意把袖子放了下來：“你不去我不會打架的。”

陳念：“……”

林天意跑著走了，陳念踱著小步子到了方芝跟前。

“芝芝。”彎著子偏著腦袋。

方芝正在揪一頑固的草，指尖用力白：“嗯。”

“就你一個人在打掃嗎？”陳念也蹲下了，揪掉了一剛冒頭的麥芽。

方芝沒回答的問題，還在拔那草，臉上終于有了些表。

用力拔草的表。

“我來。”陳念撥開了的手，用了點巧勁，草下來了。

“你看，拔下來了！”陳念揚起笑臉沖道，“我厲害吧。”

方芝：“厲害。”

陳念：“這片都你搞嗎？這樣吧，我來拔草，你去掃地。就跟我們在家一樣，你拿掃把跟著我走就行了。”

方芝拿著掃把走了，開始從最邊邊角角的地方掃，離陳念特別遠。

陳念看著，方芝又恢復那個沒表的表，沒有和陳念對視。

林天意跑了過來，抓住了陳念的袖：“你來，你來。”

陳念站起：“怎麼了？”

林天意指了指：“我問杜甜甜了，杜甜甜要和你說話。”

陳念：“我不坐爸爸的車。”

林天意低了聲音：“不是不是，是關于方芝的話。”

陳念看了眼方芝，喊道：“芝芝，我待會就來啊，你不要拔草，等我！”

方芝看向，陳念沖咧笑了一下，跟著林天意跑了。

著急回去找方芝，所以跑得更快。

跑到了杜甜甜面前，開門見山道：“怎麼了？方芝有什麼問題嗎？”

杜甜甜皺著眉頭：“要一個人打掃！”

陳念：“啊？”

杜甜甜：“我們組掃那邊！”

陳念順著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一堆小不點在掄掃帚。

陳念：“那方芝掃的那邊？”

杜甜甜氣得直跺腳：“那不是我們班的清潔區！！！”

陳念愣住了。

林天意也愣住了。

陳念眉頭也皺了起來：“你是班長，也是你們的小組長，你沒跟說清嗎？”

杜甜甜：“我跟說了，不聽我的。”

陳念：“你兩關系不是好的嗎？你不是整天教折紙嗎？不是經常一起走嗎？”

杜甜甜抿住了，腮幫子憋啊憋，沒一會就憋得氣鼓鼓的。

到了方芝的事，陳念對別的小朋友不太有耐心，語氣有些冷：“回答問題。”

杜甜甜一跺腳：“我就不！”

陳念：“誒你……”

杜甜甜轉跑了。

陳念：“……”

林天意：“追啊！”

陳念拖住了他：“追個線！追上去干嘛！打人嗎！”

林天意：“媽媽說了不能欺負孩子。”

陳念看著杜甜甜跑到了自己清潔區，然后一屁坐到了臺階上：“我好像欺負孩子了……”

林天意看過去，杜甜甜周圍已經圍了好幾個生，那個架勢，林天意很是眼。

他福至心靈：“杜甜甜哭了！”

陳念：“……”

林天意：“你把杜甜甜惹哭了！”

陳念轉去找方芝：“關我什麼事。”

的確，關什麼事。

杜甜甜哭本不是因為陳念問了兩句就哭，杜甜甜那說一句話就跺一腳的架勢，明顯是因為方芝已經把氣得不行了。

好好的同桌，打掃衛生都不和一起，好好的同學，不聽班長的話，好好的朋友，嘿，都要來陳念面前告狀了。

這得是發生了多大的事啊。

陳念又爽又不爽。

爽的是不喜歡杜甜甜，而方芝和杜甜甜吵架了。不爽的是……不爽的多了去了！！！

杜甜甜居然讓方芝生氣！

方芝居然因為杜甜甜生氣得一個人去拔草！

兩個屁大點的小孩子，能有什麼事生這麼大的氣！

倆之間居然發生了生這麼大的氣的事！！！

最好別和好了，和好了這場矛盾就等于是在加強人家兩的關系。

小屁孩哭兩天，笑兩天，吵兩天，鬧兩天，那特麼不就了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了嗎！

陳念沖到了方芝跟前，奪走了的掃帚：“不是你們班的清潔區域，不要打掃。”

方芝搶掃帚：“你管我。”

陳念把掃帚把握得死：“我就管，我不管誰管。”

方芝：“不要你管。”

陳念緒上來了，和這些小屁孩一樣，開始說車轱轆話：“我就管我就管。”

方芝去抓胳膊，陳念躲開了，方芝又去抓手，陳念沒躲掉。

指甲從手背上劃過去，有些疼。

方芝停住了爭搶的作，低著腦袋定定地看著陳念的手背。

陳念了手指：“沒事。”

方芝了拳頭：“那麼多人你全都管了算了！！！”

陳念：“你……”

方芝抬腳踢到上，這下倒不疼，但方芝踢完就跑了。

陳念手里拿著掃帚，想追，被林天意拉住了。

“育委員我們回去倒垃圾。”

陳念：“你去倒。”

林天意快哭了：“太重了，我一個人倒不了……”

陳念：“……”

今天不知道是什麼好日子，小屁孩個個都要對著哭。

“走走走。”陳念揮手，“趕走，倒垃圾！”

林天意抓住了袖子，生怕跑了。

這節課雖然是大掃除，但時間沒到，學生們照樣不能出校園。

打掃完以后，會回到教室整理書包，然后等著下課鈴響，奔向快樂的周末。

現在時間差不多了，陳念打算倒完垃圾回教室背書包，然后等著第一聲鈴響就奔向一班。

但這個計劃遇到了一點意外，和林天意提的垃圾桶底下了個小，一路過去，灑了一地。

而心里有事，林天意是個傻的，直到倒完垃圾往回走才發現。

陳念：“……”

林天意：“嗚嗚嗚嗚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掃唄。

兩人回教室拿了笤帚簸箕，一路掃過去，這才真是把別的班的清潔區域打掃了個遍。

再往回走的時候，下課鈴聲就已經響了。

“艸……”陳念低罵了一句，撒開腳丫子往回沖。

林天意跑得慢，在后扯著嗓子喊：“等等我——”

陳念哪還有時間等他，等陳念拿了書包沖到一班，方芝已經不見了。

倒是杜甜甜還在，陳念問：“方芝呢？”

杜甜甜擰過了子：“哼！”

陳念：“……”

旁邊有人道：“早走了。”

陳念撒丫子又往樓下跑，一路追出了校園，在馬路對面眼看著方芝上了車。

陳念：“……”

一個小學生的腦袋里瞬間塞滿了臟字。

陳念比方芝遲一班車，到家的時候，方芝已經坐在了飯桌前。

“你兩今天怎麼還一前一后了？”劉春花端著菜出來，“快去洗手。”

陳念看了方芝一眼，方芝低著頭抱著自己的碗，不吱聲。

陳念道：“我有點事耽擱了，芝芝就先走了。”

方芝搭在椅子上的晃了晃。

一家四口坐在一塊吃飯，陳念沒有打破這溫馨的氛圍，也沒打算把在學校的這些事和爸爸媽媽說。

小孩子之間的問題小孩子要先解決，現在就跟家長說和告狀沒有區別。

但沒在飯桌上看方芝，有意地看，明正大地看。

就是要讓方芝知道，要讓方芝注意到，要讓方芝明白，待會要打開心扉和好好談。

然后方芝端起碗，一口氣干完了剩下的小半碗粥，撕紙：“叔叔阿姨，我想去做作業了。”

孩子提出了這種好好學習的請求，家長還能說什麼呢，陳軍杰笑呵呵的：“這麼用功啊，是不是作業有些多啊？”

“嗯。”方芝點點頭，起。

陳念盯著，劉春花道：“你們早點做也好，做完了周末好好玩。”

“好。”方芝轉回了房間。

陳念：“……”

劉春花敲了敲的碗：“趕吃，吃完去做作業。”

陳念：“媽！周末就是要休息，我不急著做！”

“砰”，方芝關上了門。

陳念：“…………”

這門不僅關上了，還反鎖了。

陳念吃完飯，敲過三遍方芝的房門，陷了沉思。

劉春花路過懟了懟胳膊：“怎麼了？吵架了？”

陳念一臉苦笑。

劉春花腦袋：“沒關系，吵完了再和好，關系更進一層。”

陳念的苦笑都快掛不住了。

方芝一直沒給開門，陳念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想到方芝在做作業，就忍不住打開自己的小書包，拿出了作業本。

行吧，好歹隔著一道墻，兩人在做同一件事。

陳念的作業還沒做完，方芝那邊的燈已經滅了。

倆房間一個方向，窗戶離得很近，隔壁的可以瑩瑩地照過來一些。

那點一消失，陳念覺得心里猛然缺了一塊。

沒睡覺，做完了所有的作業，這才上了床。

這一晚，陳念睡得不太好。

前世今生的畫面替在的夢境里，讓出了一的汗。

第二天一早，陳念便起了床。

方芝和爸媽的房門都還關著，陳念洗漱完下了樓，買了每個人吃的早餐。

回家的時候路過書店一條街，居然有老板已經開了門，于是便又進了書店，挑了本書。

回到家將早餐放下，拿了書去臺上讀，晨照在紙頁上，時間靜謐，腦喧囂。

書翻了一小半的時候，爸媽起了床。

房間里熱鬧起來，再一會兒，方芝的房門終于打開。

陳念偏頭看過去，方芝穿著白的棉布睡，頭發散著，好的像個剛降臨在這世上的小天使。

陳念心里所有的委屈、不甘、糾結和難過瞬間便都消失了，朝笑起來，道：“早上好呀。”

方芝抿了抿，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轉進了洗手間。

陳念喊：“洗完臉去吃飯啊，我買了你喜歡的蝦仁湯包！”

水聲嘩嘩，陳念又喊：“吃完早餐來和我一起看書啊！這本超級好看！”

這是們之前經常一起做的事，兩個人一本書，一頁頁地翻過去，遇到有趣的地方聊一聊。

陳念耐心地等著方芝，就像面前的花盆里們的小花已經舒展開的枝丫，在等待花苞上頭。

方芝洗完臉，套了件外套，坐在桌前安靜地吃完了湯包。

爸爸在收拾一把壞了的椅子，媽媽提了菜籃準備出門，方芝將裝湯包的盤子拿進廚房洗干凈，然后一步步走到了陳念跟前。

陳念拍了拍邊的小凳子，方芝坐下了。

陳念把書往跟前遞了遞，兩人肩抵著肩，頭挨著頭。

“這本書《小王子》，以后它會很火很火，火到人手一本。”陳念道，“我們提前把它看了……”

方芝不說話，安靜地看書。

們看了很久，后來陳念去幫媽媽要裁剪的布，方芝自己拿了書，繼續在看。

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在看，下午媽媽讓出去玩玩，擺了擺手還在看。

看得迷，陳念便沒再去占據邊的位置，兩人一塊雖然溫馨，但方芝要偏著腦袋，不是很舒服。

直到太下山，方芝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書。

陳念洗了個紅紅的大蘋果，切得整整齊齊碼在盤子里。一直在觀察方芝的狀態，見看完了書，立馬把蘋果端到了跟前。

剛想跟方芝討兩句夸獎，結果一抬頭，就看到方芝的眼淚掉了下來。

那些眼淚一顆顆都砸在陳念的心尖上，陳念一下子就慌起來，去方芝的臉：“怎麼了，怎麼哭了……”

方芝沒讓，方芝猛地站起了，書還在手里提著，走進臥室，拿出了陳念的本。

那是陳念在幾天前的課上畫的玫瑰，在方芝睡著的時候，把本子放在了方芝的桌上。

這些天，忙著控制自己不去找方芝玩，忙著控制自己眼看著方芝擁有別的朋友的心，忘了問方芝，有沒有看到畫的畫。

覺得自己畫得漂亮，所以想送給方芝。

“你的本子在我房間。”方芝道。

陳念點點頭：“對，那里面有幅畫，我送給你的。”

方芝打開到那幅畫的頁面，舉了起來，另一只手里舉的是小王子，打開的某一頁，離得遠了陳念看不清容。

“你去別的星球了，你有很多玫瑰。”方芝聲音哽咽，眼淚串地往下掉，“你不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