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梵給管理員撥的電話恰好此時接通。

“喂, 同學，你好。”管理員聲音響起來。

周梵眨下眼，腦袋里想的都是梁殊擇那句話。

頓一秒, 說：“您好，我是周梵, 論壇里有個關于我的帖子, 請問能刪掉嗎？對我造了不好的影響。”

話音剛落，李清銘驚訝道：“帖子已經被刪除了？”

周梵撥開通話頁面，看到飄在首頁的熱帖確實已被刪除掉。

“你好，同學, 這個剛剛已經有人向我舉報, 已經理好了。”管理員在電話里說。

周梵說了聲謝謝，沉默幾秒，問道：“老師，是誰舉報的？”

管理員：“是一個男生, 同學, 不好意思，這種帖子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首頁的, 確實對你造了影響。”

稍后，管理員補充道：“我會聯系那位發帖的同學，后續的事我接下來會聯系你。”

周梵嗯一聲, 謝過管理員。

回宿舍的路上。

李清銘遞給周梵一瓶芒果味酸, 說：“梵梵, 我怎麼覺著這個發帖人就是徐霧呢。”

周梵扯開芒果味酸瓶蓋, 想著那兩張照片的事, 抿下, 拿出手機看之前保存好的帖子截圖。

“發帖樓主真的很像徐霧, 說話的語氣，和徐霧太像了。”李清銘砸下。

“嗯，是像的。”周梵看好一會，最后說道。

“好幾天沒在宿舍了，”李清銘說，“我待會找對質吧。”

周梵說先別，等明天管理員結果出來再說。

回到宿舍樓下，周梵讓李清銘先上樓。

李清銘上樓后，站在九號路那顆槐樹底下，想給梁殊擇撥個電話。

不純粹是謝，而是，能有這麼一個人肯信任，在還沒來及理這件事前，他就已經理好了。

而且，前一周還忘記去看他的籃球賽。他沒有計較，反而，還是義無反顧地幫了。

周梵是真的很喜歡這種堅定的被信任，因為從小到大，單方面接到的被信任，或是有人堅定地選擇站在這一邊的況，屈指可數。

但周梵到現在才想起來，還沒有打過一次梁殊擇的電話。

連梁殊擇的電話號碼都沒有保存，兩人之前都是通過Q|Q聯系。

昏黃路燈在周梵手機屏幕上投出斑駁亮。

點進手語社的Q|Q群，打開一份手語社聯系方式，找到梁殊擇電話，復制后粘，輕輕地按了下通話鍵，電話便撥了過去。

電話沒被接通之前，周梵也沒有想等會要和梁殊擇說什麼。

這也好像是第一次，沒有任何多余的想法，而是特別純粹的，想給一個人打一通電話。

電話被接通是在一分鐘后。

周梵將手機在耳邊，心臟在腔沉重地起伏。拉下被風吹散的頭發，低頭盯著自己鞋尖。

電話接通后，梁殊擇聲音泛著點懶倦，很好聽，在夏天的夜晚里帶了點磁。

“哪位？”

沉默兩秒。

“是我，周梵。”周梵下，莫名顯得有點張，心臟跳的聲音似乎拍打著耳。

又停頓好幾秒，周遭世界的時間都靜止下來。

“那天，我沒去看你打籃球是因為晚會排練，太忙了，不小心忘記了。”緩緩而認真地說。

過幾秒，聽到電話里頭傳來一聲疏懶的笑。

“你們晚會排練，”他頓一下，“還得排練散步？”

周梵立馬想起祁遂的那句話。

祁遂說，他們在一起散步。

周梵坐在槐樹下的長椅上，歪頭去看天邊的彎月。

“沒，就是巧一起回來的。”

“哦？那真有點巧。”梁殊擇語氣閑散。

周梵下臉，有點燙，笑著說：“以后就不會這麼趕巧了。”

梁殊擇閑懶扯起角：“是麼。”

一陣風吹過，周梵說：“是。你比賽怎麼樣，還順利嗎？”

“還行，不順利也能得第一。”梁殊擇聲音懶散。

周梵角彎一下。

“你自信。”笑了笑。

梁殊擇說：“實力在這，順利和不順利都是一碼事。”

周梵心忽然變得很好，扯著角，很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

話題被扯到今晚的事。

“周梵，事解決了麼。”

周梵嗯一聲：“我給管理員打過電話了，說明天會聯系我。”

梁殊擇也嗯一聲：“行。”

“你怎麼看到那帖子的？”周梵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他。

說：“我剛開始都沒看到，是李清銘刷到的，我一般不逛論壇。”

梁殊擇說：“這你不用管。”

周梵哦了一聲，彎著角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到我上。”

周遭靜止幾秒。

梁殊擇聲音抵達耳畔。

“不關你的事，知道麼。別想太多。”他長久地停頓一下，說：“周梵——”

周梵尾音上揚嗯一聲：“你想說什麼。”

梁殊擇接著說：“那圖片也太假了。”

周梵笑了下：“很多人覺得那是真的。”

梁殊擇扯下，笑聲帶了點嘲諷的意思。

周梵離開長椅，又回到那棵高大古老的槐樹下，夜濃重，樹影時不時晃起來。

著片槐樹葉，朝手機里的那個人說：“你哪天回？”

梁殊擇說：“后天。”

周梵：“噢。”

梁殊擇懶散扯笑一下：“有事？”

周梵：“周五晚上，我主持畢業晚會——你要來看晚會嗎，節目還多的。”

梁殊擇：“你這是邀請我去看？”

周梵嗯一聲：“節目很彩，你不來看的話，有點可惜。”

“幾點？”他問。

周梵：“八點。”

電話掛斷后，周梵又在槐樹底下坐了好一會。

很清楚剛才撥的那個電話意味著什麼，也知道為什麼會打那個電話給梁殊擇。

剛剛甚至沒有給梁殊擇說任何謝的話。

因為那些話，不管是對于周梵自己來說，還是對于梁殊擇來說，意思都太淡了。

周梵坐在長椅上看飄的槐樹葉，忽然開始不由自主地想象，梁殊擇和別的生談會是什麼樣子。

他那麼拽，那麼傲的一個人，也會為喜歡的生低頭嗎？

他和生談的時候，會著生的頭，朝很溫的說話嗎？

梁殊擇這種人，和生談起來，其實應該會和平時的他，有很不一樣的地方吧。

周梵雙手撐在長椅上，緩慢地眨下眼，忽然用右手又了下臉頰。

指尖剛上，周梵就被燙著了。

同時，一個念頭瘋狂席卷著，在腦袋里盤錯節地生長。

——

如果，和梁殊擇談的那個生，是呢。

這個念頭有點瘋狂，也有點不切實際，瘋狂到周梵剛冒出這個念頭，便立即手掐斷了它。

周梵不知道怎麼會出現這個念頭，的確很沒有由來。

在這個被人肆意謾罵的長夜，周梵忽然想起很多事，但大部分都是有關梁殊擇的。

夏夜的風拍打在臉上都是燥熱的，一同今晚周梵躍躍試的心臟。

想起臺風登陸的那一天，梁殊擇順路送回宿舍。暴雨席卷過整個西京市，和梁殊擇那時才剛認識不久，對他的印象還不是很深刻。

到后來，寒假里，除夕夜那天，梁殊擇拎著外賣，在小區門口到他。

煙花在耳邊響起，向梁殊擇邁出很關鍵的一步，于是除夕夜那天，梁殊擇連服都來不及換，陪著他找遍遂南市大街小巷的餐館。最后，他在一家環境不好，外觀也不打眼的飯館里吃飯。

吃完飯，兩個人在除夕零點時分，站在餐館門口等網約車。

周梵想把圍巾給他戴上，他卻反手將圍巾給圍上了。

再到后來，和媽媽吵架，坐上98路公，一個人孤單可憐地坐在座位上哭。

梁殊擇卻給撥來一個電話，問什麼時候教他打臺球。

其實那個時候，周梵坐在公車上，收到梁殊擇信息時，心底是被了的。

很晚的時候，一個人坐在全是陌生人的公車上，哪怕這個城市是很悉的城市，也是會覺得，好像被人拋棄了，幾乎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但那時候梁殊擇給撥過來的那個電話，如果用詞矯點，周梵覺得那個電話真的很像一有重量的線，將拉扯出那份黑暗里的孤單和傷心。

再后來一點，還記得，坐上梁殊擇機車后座，明明是寒冷的冬天，但那晚，卻覺重獲新生。

大一下學期開學后不久，和他一起去偏遠小鎮，也是在暴雨里，和他一起困在那，等待暴雨過去。

那個時候生氣，不該梁殊擇那樣開車。

于是，梁殊擇那樣傲慢的一個人，也給拋過幾顆薄荷糖，也拿著小朋友的生日愿，許愿讓別再生氣。

最后到今晚，他一個從不在西京大學論壇上發言的人，在有關的帖子下，說出那樣一番話，以至于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再跟帖。

帖子最后只能被刪除。

回憶慢慢回溯，周梵的眼睛盯著晃的樹葉，好想在樹葉里尋找一個心底的答案。

但同時，也知道，梁殊擇做這些事，可能對他來說，都只是舉手之勞。

十幾分鐘后，夏夜的風忽然靜止了，樹葉不再被風吹著晃，周梵也好像找到了的答案。

好像就是有點覺得，原來和梁殊擇之間過去發生的事，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變多了。

-

那晚周梵回宿舍時，徐霧和鄭煙煙都不在。

第二天，周梵接到論壇管理員的電話。電話里，管理員說，帖子昨天就已經被刪除了，提及的道歉事宜會要緩一些時間。

“道歉？”周梵昨晚好像沒有提任何要求，因為想先讓管理員理，之后再提自己的想法。

“嗯，打電話要求刪帖的同學還要求讓發帖人道歉，但我至今還沒有聯系上發帖人。匿名論壇一般不允許這樣，但這件事的確很過分。我盡量在這一周解決好這件事。”

周梵掛了電話，眨下眼，所以是梁殊擇要求讓那人道歉的吧。

抿下，而又抬下眼，梁殊擇，總能讓覺得意外。

徐霧和鄭煙煙這兩天都沒來上課，直到周五下午，離下課還有十分鐘時，兩個人拿著書包走進教室。

那時因著論壇里梁殊擇的話，這幾天班里，倒沒有人再針對或是怎麼樣周梵。

周梵正在和李清銘商討周末去哪個商場逛街的問題，下課鈴響起，徐霧拎著書包走到周梵面前。

班里目瞬間朝兩個人掃過來，明明到了飯點，班里沒一個人走出去。

“周梵，帖子是我發的，我敢發我就敢承認。”徐霧說。

李清銘迅速站了起來，周梵讓坐下，自己站了起來，和徐霧面對面站著，兩人間隔著段社距離。

“所以？”周梵無所謂地睨一眼。

徐霧：“我知道你也猜到是我了，我無所謂，反正我不怕什麼。”

周梵扯下，看著。

徐霧音量提高一點：“但你敢說我說錯了嗎？你得到實習的機會，不是攀關系走后門得來的嗎？你之前替老師拍過學校宣傳片，借此認識了楊輝老師，也就是讓你拍宣傳片的老師。”

周梵皺眉：“楊輝老師？”

“還要我說得更清楚一點嗎？你大一上學期剛開學那會，被楊輝去拍宣傳片，你不就通過這樣認識了楊輝老師嗎？你這次得到實習機會，不是他給你的關系？”

周梵扯下：“他給我的關系？你把老師過來？我們再談？”

徐霧也笑：“你們這種關系怎麼敢公之于眾？”

周梵：“你把他過來吧，你指點江山得好。”

徐霧笑了笑，忽而轉頭看一眼李清銘：“你那麼喜歡程子今，你怎麼不去追他啊？”

李清銘眼神了：“什麼？”

徐霧看一眼李清銘：“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喜歡我前男友的事。”

班里眼神幾乎全聚攏，畢竟一個宿舍里八卦這麼多。

室友暗前男友的戲碼，也刺激。

李清銘不坦倒也裝得坦：“你瞎說什麼，你能別臆想麼。”

徐霧靠近李清銘一點：“你敢說你對程子今沒意思，你要敢保證，你發誓。”

李清銘覺得好笑，了句口：“我他媽發什麼誓啊，你是不是瘋了。”

徐霧看一眼周梵，又看一眼李清銘：“你們倆倒也是朋友，一個走后門，一個暗我前任，有意思。”

周梵是真覺得有意思，也不是怕事的人，但這麼多人看著倒也有點尷尬。

但徐霧都不怕尷尬，也沒什麼好怕的，便說：“徐霧，我也真覺著你有意思。你如果覺得我走后門攀關系，才得來的實習機會，麻煩你拿出證據。如果是你這樣隨口扯兩句，拿出兩張ps痕跡嚴重的圖片掛在匿名論壇上的話，可信度也低的。”

李清銘：“我是真覺得沒意思，我們都是一個宿舍的，讓班里人這麼看笑話。”

徐霧笑了聲：“看笑話？周梵，你不是還讓我道歉嗎？你這不是有意思的，還讓我道歉，你配讓我給你道歉嗎？”

“是我讓你道歉，不是周梵。”

一句懶散低沉的聲音響起。

周梵了耳朵，朝門口看去，梁殊擇后站著楊輝。

周梵和梁殊擇眼神短暫匯下。

班里人聲音四起，沸騰了。

楊輝走進來，和徐霧說著話。徐霧到底還只是個學生，再造謠也不敢造到老師頭上去，前幾天敢發到匿名論壇上，也只是看著論壇是匿名的。但沒想到管理員是可以查到頭上的。

梁殊擇站在門口，了聲周梵，周梵便看一眼臉慘白的徐霧，和李清銘走出了教室。

周梵：“你怎麼在這？”

梁殊擇掃一眼周梵：“不是你讓我周五來找你看晚會？”

周梵往活中心走，遲到了會，得趕去補妝造了。

李清銘回了宿舍。

梁殊擇跟著周梵，慢悠悠走在后頭。

周梵回頭看一眼梁殊擇：“你要跟我，就走快點。”

梁殊擇疏懶扯個笑：“這不跟著？”

周梵睨眼他，背著他彎了下角。

抵達活中心后，周梵便被拉著做妝造了。

在后臺化妝間做完妝造，給化妝的學姐越看越漂亮：“人長得好看就是好。”

祁遂也在一旁做妝造，看一眼周梵，笑：“學妹長得漂亮，化不化妝都好看。”

周梵正擺弄手機，沒聽到他這句話。

祁遂周梵好幾聲，周梵才反應過來，妝造也做好了。

晚會是在八點開始，晚會開始前，周梵和其他三位主持人對了下稿，走了遍最后流程。

周梵上臺時，一眼便看到底下坐著的梁殊擇。

祁遂和是搭檔，兩人主持互很多，時不時眼神便對視一下。

九點，周梵下場，按照流程離下次上場還有二十分鐘。

了下眼睛，可能昨晚睡太晚，現在有點困了。

化妝間沒一個人。

周梵坐在沙發上，設了個鬧鐘，準備睡一會，是那種鬧鐘得醒的人，睡一下不會耽誤上場。

梁殊擇拿著芒果酸和打包好的飯菜到的時候，周梵已經睡著了。

他將酸和飯放到桌上，準備去周梵起來吃飯。

剛走到沙發那，他睨一眼周梵。

生睫極長，地搭著，分明。今天化了妝，眼角略微勾起，看起來比平時冷艷點。穿著禮服長，勾勒出漂亮的鎖骨和腰。

梁殊擇拿過沙發上毯，坐在沙發上，替蓋住。

他靠近周梵，將毯蓋住后，便坐在一旁，時不時掃一眼。

不像平時，只會半看不看地掀下眼皮。

大概一分鐘后，周梵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做到個不太好的夢，稍微了下，可能不太平衡，就直直地朝梁殊擇靠了過來。

梁殊擇滾下嚨，沒扶，就讓周梵這麼靠著他。

“周梵？”他側眼看周梵，就靠在他肩膀上，眼睫都不一下。

幾秒后，梁殊擇扶了扶腦袋，試圖把醒。

畢竟是晚會的主持人。

但周梵眼睛一直閉著，梁殊擇便打算拍拍肩膀。他蹲在周梵面前，漆黑眼珠盯著，手剛出來，腦袋便沒力氣似地垂下來。

梁殊擇極其緩慢地掀了下眼皮，脖頸忽而一涼。生瓣很，很短暫的幾秒，時間更慢地靜止下來，那很不分明，但又很真實。

他又特別慢地抬眼，掃到周梵上的紅淡了點。

梁殊擇滾下結，抬手抹去脖頸上淡淡的口紅印。

“嗯？”周梵很快醒了過來，掃眼站在化妝鏡面前的梁殊擇，“你怎麼來了？”

梁殊擇手上還沾了點口紅印，掀眼看：“不是沒吃飯？”

周梵哦了聲，看了眼手機時間，“我待會再吃吧，我先上臺了。”

將手機放到化妝鏡前，掃了眼鏡面：“奇怪，這個口紅怎麼了。”

梁殊擇結滾了下，抬下眼睫，難得沉默著沒說話。

周梵坐在鏡子前，拿過口紅補起來。

“你覺得今晚節目好看嗎？”周梵邊涂口紅邊問。

梁殊擇懶淡坐在沙發上，長支著，聞言吐出一句話：“主持人互太多，影響觀。”

周梵補完口紅：“嗯？怎麼會？嗯，但其實我之前也有點覺到了，畢竟主持人也只是來主持的，有點搶風頭了。”

梁殊擇擺弄手機，睨一眼，扯笑一聲。

周梵站起來，照照鏡子，手機鬧鈴響起，附關掉。

同時，在鏡子里看到上拉鏈往下拉了點，大概是剛才睡著不小心扯到的。

周梵抿下，看著鏡子里的上半，側，用手拉拉鏈，但拉不到。

剛剛子是學姐幫拉上的，但現在在臺上當群演，化妝間只有梁殊擇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