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寂靜。

已經是后半夜，碳星石漸漸熄滅后，夜里的冷意就涌了上來。

空氣中彌漫著人不安的氣息，不知何時，不遠叢林中時不時響起的小覓食活的靜完全消失，整座星球死寂般安靜。

玻璃杯中的薄荷氣泡水在杯壁上攀附出無數明的細小泡泡，又晃晃地一個個往上咕涌漂浮，接到空氣后紛爭先恐后地啵啵破裂開。

伴隨著這一點細小的靜，有種比黑夜更漆黑的存在從殷夜游腳底蔓延出來，本該是影子的部分竟然逐漸扭曲變形，生長出大約是鱗爪、前肢，更有許多辨認不出的部分，不停碎裂又彼此吞噬，在黑暗的掩映下上演著怪誕到超出了人類認知的戲碼。

仿佛終于制不住的惡，即將撕裂勉強保持完整的軀殼，從中探出扭曲的肢，將垂涎滴的獵裹囊中，徹底拆吃腹。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即使是最頂尖的alpha戰士，也會為其中蘊含的邪惡氣息而兩發，涕泗橫流。

但白牧星幾乎沒注意到這些，他滿心滿眼都是剛剛看到的驚險畫面。

擔憂過了別的緒，讓他喪失了平日敏銳的察力。

掌心接到殷夜游下頜，白牧星才發覺他的臉頰沁涼，明明剛吃完一頓熱乎乎的烤，但還是沒有一溫度，如果不是眼睛看到了眼前的活人，這樣的，恐怕會讓人以為是一死尸。

但他沒來得及糾結這些細節，著殷夜游下頜的手指用力，想要迫使他張開。

殷夜游形比白牧星高了一個頭，垂眸看來的時候是有些背的角度，半邊臉頰陷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神，只看得到銀眸底有一點亮，蒼白冷寂，如同深夜中的鬼火。

白牧星從中看到了一泄的痛楚，或許只是幻覺，但他不知怎地就覺得自己看到了。

就像到了一層脆弱的地殼，從不慎崩裂的隙中流出燒灼滾燙的巖漿。

白牧星用力了，結果殷夜游的下堅得跟一塊臭石頭似的，白牧星這個暴打過無數alpha的前軍人居然沒能的。

他冷聲命令：“張。”

銀眸閃了閃，似乎勉強從呆滯中回了點神。

這次，在白牧星用力后，乖乖順著他的力道，張把斷了一截的金屬簽吐了出來。

這一點響像是一個休止符，在他影子中躁的黑暗被回歸的理智制，驟然恢復了平靜。

星灑落下來，不遠的叢林逐漸恢復窸窸窣窣的靜。

白牧星直覺敏銳地一瞬，潛意識似乎告訴他有哪里不對勁。

但他沒來得及多想，看見殷夜游把東西吐出來后微微松口氣，又著他對著微渺的星左右晃來晃去、仔細看了一遍，沒看見跡，才放下心。

掌心下的也微微熱了起來，或許剛剛的冷意是晚風吹拂的結果。

他有些生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怒火從何而來，明明在軍隊中見過無數傷甚至死亡的場景，連他自己都把進醫療艙當家常便飯。

他想，或許是因為殷夜游還是個剛年的孩子，和他們這樣的職責就是要傷拼命的軍人不一樣。

白牧星緩了緩神，無語道：“你怎麼什麼都吃？傷了怎麼辦？”

殷夜游被他著晃來晃去，完全不反抗，白牧星把手收回來的時候他還側著頭蹭了蹭，眷地追逐白牧星的指尖。

那模樣傻乎乎的，像個被隨便擺弄的憨厚無比的大狗，無論主人要將他弄什麼樣子，都會全部接。

他聽出白牧星的不高興，立刻道歉：“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白牧星更無語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里像是堵著什麼東西：“是你差點傷，跟我道什麼歉……算了。”

他把手邊的氣泡水端起來遞過去，“漱口。”

殷夜游接過喝了一口，結果并沒有吐出來，反而咕咚一口咽了下去。

白牧星：“？”

殷夜游把一整杯全喝完了，喜滋滋地和白牧星宣布：“這是你喝過的那杯！”

白牧星：“……”

啊，這。

有些恍惚，他想起上輩子發生過的一個類似的場景。

那是他分化為s級omega之后大概半年之后的事，在一場omega分管協會勒令他必須出席的舞會上，好不容易擺無數來打探的人群，拿了一杯紅酒，悄悄躲到小臺上吹清冷的晚風躲閑。

卻被一個不速之客擾了清靜。

來人是和他匹配度達到100的四個s級alpha之一，帝國最大商會的背后掌權人，一個英俊瀟灑、很會討omega歡心的風流alpha。

雖然沒有在軍部居要職的艾瑞爾將那麼顯眼，但他厚的家與識知趣的格讓他在omega中的歡迎程度并不比艾瑞爾差。

那位風流的浪子一進來，就拿起了白牧星隨便喝了一口就放在旁邊的紅酒，以十分曖昧纏綿的姿態抿了一口，還用舌尖舐角沾到的酒。

配合他散發出的晚香玉味道的信息素，在只有一a一o的狹小臺，氣氛幾乎眼可見地變得粘稠濃烈。

平心而論，那個alpha有著一副相當不錯的皮相，做出那種作并不顯得油膩，反而十分能蠱人心，再加上他甜膩人的特殊信息素味道，要是正常的omega，恐怕多要有些心跳加速。

但無奈白牧星是個半路出家的不合格omega，他不僅沒有被，還當場就被惡心得夠嗆，那覺簡直像是古地球時候的直男被gay擾，頭皮發麻只想給對方一拳。

現在好像是跟那時候差不多的場景。

不過也不是完全相同，殷夜游這個傻子，只會咕咚咚牛飲，一點也沒有別人勾引人時候的優雅含蓄。

但是——

白牧卻奇異地沒有那種想打人的沖，反倒覺得很好笑，想手拍拍他的頭。

他想，大概是因為殷夜游做這些并沒有什麼齷齪的心思吧，就像他曾經看到關系好的同學朋友會共用餐，又或者是占有強的寵走主人的品，借此來彰顯關系的親。

真的很稚。

心底飛快劃過一抹思緒，來不及捕捉，白牧星不咸不淡道：“哦。”

雖然最后出了點驚險的小曲，但這段盛晚餐的驗仍舊稱得上十分愉快。

兩人一起打掃了飯后的狼藉，將燒烤架收起來。

殷夜游把折疊后只占小小一塊地方的燒烤架放進白牧星的小倉庫，說：“下次還用它。”

白牧星：“。”

誰知道下次要猴年馬月，等殷夜游走了，以他在下廚方面的敷衍，這個燒烤架恐怕放到落灰都不會再被用。

還是找個時間給殷夜游寄回去。

還有這次見面，殷夜游又是搶著幫他做農活，又是大包大攬料理塔塔，他這個東道主當得簡直太不稱職，得找個方式報答回去。

白牧星不喜歡欠別人人，尤其是殷夜游這種小孩子。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的大人，于于理都應該肩負起承擔責任一方的角。

收拾完了，天確實很晚，本來兩人該各回房間睡覺，但殷夜游亦步亦趨地跟在白牧星后，沒有一點兒要離開的意思，兩道鋒利的眉擰在一起，滿臉藏不住的心事。

白牧星“？，有話直說。”

殷夜游拽拽他的角，哼哼唧唧的，話音中有點說不出的委屈：“那個……相親，你什麼時候去相親啊？”

白牧星：“哦，這個啊，沒有決定，要先看看資料再說。”

他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

殷夜游：“那現在看好了……一起看！”

白牧星：“？”

他不理解殷夜游的在想什麼，大半夜要和他一起看相親資料。

但他知道這人有點軸，腦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與其和他爭論為什麼要一起看這種事，不如順著他的意思，反正就一小會，也不費什麼功夫。

白牧星就說：“行。”

他打開婚網站，從自己的個人郵箱中找到網站投放的一份個人信息。

beta，男，別符合要求，照片上看也是個很溫和老實的人，給白牧星的第一眼印象不算討厭。

殷夜游湊到他旁，對著照片指指點點：“長得好丑！”

白牧星：“丑嗎？”

他對外貌這種東西不敏，不過極端的丑還是看得出來的，這個beta怎麼看就是正常人的長相吧。

殷夜游斬釘截鐵：“丑！沒有我好看。”

他說的十分理直氣壯，渾然忘了自己的本連個人形都沒有。

白牧星：“……”

殷夜游這副容貌確實是頂尖的好看，這個白牧星承認，這麼比的話他倒是無言以對，沒話反駁。

但是他的相親對象為什麼要跟殷夜游比啊？

下一項：

年齡，34歲。

殷夜游繼續挑刺：“好老，都34歲了！”

白牧星：“還好。”

現代人類三十多歲的概念，也就相當于古地球時候的二十歲，完全就是青年階段，到哪都是很年輕的年紀。

殷夜游：“沒有我年輕！”

他說著不甚練地調出自己的腦，找到個人信息頁面，將上面的“18歲”展示給白牧星看。

選擇無視這只是帝國幫他造的份信息，他的實際年齡完全不是人類的概念能衡量的。

白牧星：“……”

行，知道你年輕鮮了，跟他們這些奔三的人不一樣，但這跟他究竟有什麼關系啊？

小孩子的心思也太難猜了，白牧星陷疑。

再下一項：

個人資產：一家中型商貿公司6的份，一首都星房產，數其他星系的房產和礦產，個人存款三千萬星際幣。

哇，有錢人啊，青年才俊。

白牧星在心里默默嘆，同時又有些疑，這種條件的beta應該很好找對象，怎麼會想和他這種條件的人相親啊？

殷夜游看完，冷笑一聲：“窮鬼！”

白牧星：“？？？”

這還算窮鬼，那他算什麼，貧民階級嗎？

白牧星：“你怎麼回事？這麼生氣，這個人你認識，有舊仇嗎？”

他只能想到這個解釋了，不然好好一個年輕有為的beta，被殷夜游說的好像很不堪一樣，實在離奇。

殷夜游不說話，手指在腦上搗鼓兩下，再次把頁面湊到白牧星面前。

[星際存儲卡余額：4000000000000星際幣。]

四百億星際幣！

白牧星數了兩遍才數清究竟有幾個零，陷沉思：“……”

他知道殷夜游有錢，但不知道他竟然有錢到了這種程度！

殷夜游依次翻出各種憑證，給他介紹：“這只是我的一張卡上的存款，另外還有兩張卡，沒這個多，但加起來也有五百億左右。此外，我名下還有一整個星系的控制權，幾家珍惜金屬礦產的全額份……”

白牧星已經徹底聽麻了。

怪不得當初這人隨手就能轉給陌生網友五千萬，這和他的家比起來，確實只是九牛一，不值一提。

大概就和普通人眼中的十塊八塊沒什麼差別。

但是。

說到底，這些究竟和他的相親計劃有什麼關系啊？為什麼要跟他炫耀這些？

白牧星真是被他搞糊涂了。算了，反正跟他關系不大。

殷夜游還在念，跟背什麼公式似的：“最后，我父母雙亡，也沒有親戚，所以我的財產是完全獨立的，也沒有什麼極品親戚家族仇怨要理。”

幸虧他來見白牧星的路上也在抓學習，看了許多人類求偶類書籍經驗，還加急看了兩部劇，對人類最佳的求偶條件已經了若指掌——

英俊、有錢、父母雙亡！

加油，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狗的！

夜很深，吃飽喝足，困意和淡淡的疲憊涌上來。

白牧星忍不住有些疲乏，殷夜游很認真地給他作報告，他聽得很敷衍，左耳進右耳出的。

里糊弄道：“好，你真的很厲害，我知道了。先睡——”

“那麼，”殷夜游低沉下來的聲音打斷了白牧星的敷衍話語，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變蹲在白牧星面前的姿勢，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他銀的眼眸在星下閃閃發亮。

他手掌小心翼翼地搭上白牧星的膝蓋，張和期待幾乎要從那雙眼睛里滿溢出來，“比起那種人，要結婚的話，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白牧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