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許原本轉都準備回去了，卻被謝無歧拉住：

“等會兒等會兒，別急著走，還有好戲可看呢。”

“什麼好戲，你這人是不是一天不惹麻煩心里就不痛快……”

“可不是我惹麻煩。”謝無歧意味深長道，“我看是那小姑娘又要有麻煩了。”

順著謝無歧的視線看去，壁峰的宮闕樓閣外，一個擋住了沈黛的去路。

輕紗，本不該是純陵弟子的打扮。

但沈黛一眼就認了出來，宋月桃上穿的這件并不是普通的紗，而是用九天神雀的尾羽捻的線織，不僅是一件漂亮服，更是一件上品防法。

也是上個月讓陸嬰這個闊綽爺也借錢周轉，花了上千靈石從神兵閣的拍賣會上買來的燒錢禮。

“黛黛，你的朋友，看打扮似乎不是純陵的弟子？”

見那兩人一路送沈黛回來，舉止頗為親，宋月桃挪到沈黛旁，好奇打聽：

“是哪家宗門的弟子啊？我好像從沒見過這樣的門服，是下山除邪祟的時候認識的嗎？我還是第一次見黛黛你和別宗的弟子在一起呢……”

雖然沈黛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宋月桃似乎一直對的事頗為關注。

從兩人認識開始，兩人的流也是宋月桃主一些。

沈黛也不知為何對自己這麼興趣。

而且因為自己總是被拿來與宋月桃比較，且也總間接因為挨罵，雖然這也不是宋月桃的錯吧，但要讓沈黛心無芥地與做朋友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沈黛沒接宋月桃剛才那話，只是問：

“你特意來給我過生辰？”

“是啊！”

宋月桃盈盈一笑，恰逢最好看的十六歲，笑起來時如月夜的嶺上桃花。

手里還提著一個沉甸甸的食盒，說著就揭開給沈黛看：

“我還帶了菜過來呢！有你吃的糖醋排骨，松鼠桂魚，鹽水鴨……還有我自己親手做的一碗長壽面。”

確實都是沈黛喜歡吃的。

這就是宋月桃的本事之一了。

整個純陵浩浩也有數千弟子，平時來往切的第十三宗和第十宗，只算親傳弟子和門弟子，也有兩三百人。

不僅記得大部分的人姓名年齡生辰，連家世背景、好忌都如數家珍。

據沈黛不完全統計，來純陵不到半年，已送出去幾十份生辰禮，且每一份禮雖不名貴，卻是按照每個人的喜好用心準備，絕不因弟子份高低區別對待。

所以沈黛很能理解大家喜歡這位師妹。

甚至覺得，這樣驚人的用心程度，要是用在探查報上，宋月桃一定是個不可多得的諜報小天才。

“唔，看上去確實用心啊。”

不知何時本該回去的謝無歧又折返回來，站在沈黛旁，頗為好奇地頭看了看宋月桃琳瑯滿目的食盒。

謝無歧還煞有其事地對后的方應許道：

“看看人家師妹，師兄，你中午給我準備的那生辰宴還沒這盛呢。”

方應許額頭青筋直跳，懟他：

“不愿意吃你可以現在吐出來。”

宋月桃眨眨眼，邊綻開一個甜笑：

“兩位師兄是來參加千宗法會的嗎？是黛黛新認識的朋友？看上門服有些眼生，不知是哪個宗門的師兄呀？”

玄仙君臉上的笑意像是被春寒料峭的晚風吹得極淡。

他個子高，看人卻仍喜歡抬著下頜輕飄飄看人，眼瞼倦懶散漫地半垂著打量著宋月桃。

半晌，他偏頭問沈黛：

“這是你師妹？”

沈黛心中驀然一。

竟然有那麼一瞬間，懊悔自己為何要讓謝無歧和方應許送自己回來。

如果不是這樣，那麼他們就不會在這里遇見宋月桃，也就……

沈黛覺得自己腦子里的念頭十分卑劣。

與這二人今日才相識，在他們心中，或許就比陌生人一些，還不到朋友的程度。

但此刻竟然不想讓他們見到宋月桃，不想讓他們結識這個能輕易討人喜歡的小師妹。

這樣自私的想法簡直像個頑劣，不懂事的小孩子。

沈黛低下頭，含糊應了一聲。

宋月桃客客氣氣地同他打招呼：

“我是純陵第十三宗的門弟子，宋月桃，兩位師兄我月桃就好。”

謝無歧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

“今晚紫府宮上下弄出那麼大的靜，都是為了給你過生辰，對吧？”

宋月桃沒想到他第一反應會提起這個，眼底笑意一凍。

下意識看了眼沈黛，見神如常，才抿不太好意思地笑道：

“都是陸師兄為我辦的，我也是晚上去了才發現……”

說著，忽然握住沈黛的手。

“黛黛，我真不知道大家都不記得你的生辰，對不起，我、我以為……”

沈黛不太習慣這樣親近，輕輕掙開。

“不必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原以為這樣就能安好宋月桃，卻沒想到聽了這話眼圈都紅了。

“這就是我的錯，黛黛，你是不是，是不是生……”

話說到這里，宋月桃的語氣已經帶了哭腔，連“是不是生的氣了”都難過得問不出口。

沈黛怕真哭出來，只好反過來安：

“我沒生氣。”

宋月桃睜著大大的眼睛，追問：

“真的嗎？你真的不怪我嗎？”

“……我為何要怪你啊？”反倒把沈黛問茫然了，“難道我該怪你不記得我生辰？”

宋月桃忙搖頭：

“沒有！我記著呢！這些飯菜我從下午就開始準備了，還有給你的生辰禮——”

“你看，你記得我的生辰，我沒有理由怪你，要怪也是怪那些不記得我生辰的人啊。”

沈黛說這話不是在敷衍。

雖然從結果上來看，宋月桃的存在讓了許多委屈，但那些真正讓難過的事，并不是宋月桃做的。

宋月桃給師兄弟做飯，不會了的那一份。

師兄帶去山下逛街，在凡人界遇見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也會興沖沖地跑來和分。

宋月桃在為人事上，實在是沒有可以讓人指摘的地方。

能怪什麼？

怪為什麼要比寵？

怪為什麼大家都更喜歡不喜歡自己？

沈黛不愿意這麼想。

這樣想除了讓自己更可悲一點，沒有任何意義。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能敞開心扉地接，毫無芥地與做好朋友。

但宋月桃并不知心中所想。

眼睫掛著淚珠的宋月桃聞言出點笑意，了眼淚，親親熱熱地牽住沈黛的手：

“那，那我們回去熱一熱這些飯菜，我還帶了兩盞天燈，吃完以后，我們還可以去放天燈……”

誰也沒料到，沈黛卻在此時掙開了宋月桃的手。

“可能是我說得不夠清楚，我雖不討厭你，可也一直并不喜歡你。”

宋月桃臉上的笑容瞬間僵。

比矮一個頭的小姑娘臉頰還沒褪去嬰兒，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其實很乖巧可。

可惜一開口，沒什麼語調的口吻卻能讓人腳底生寒。

“我知道你為人事上想做到圓滿，可你不必太在意我的心，不喜歡你這只是我的個人問題，不是你不好，喜歡你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人那麼多，我一個對你來說應該是沒差別的。”

“而且，我很快就不是第十三宗的小師姐了，你若是因為這個想和我搞好關系，也沒必要。”

聽完沈黛這一席話，謝無歧略詫異地挑眉。

就連方應許也沒料到，沈黛這個看似溫吞老實的小姑娘，其實心里跟明鏡一樣亮。

宋月桃被驚得半天回不過神。

印象里的沈黛，看似沉默寡言不易親近，實際上最考慮別人的，平日從來不做讓人當眾下不來臺的事。

像今日這樣直白不留面的話，還是第一次聽說。

“黛、黛黛……”

宋月桃還要拉的袖小聲撒，沈黛卻側避開。

“月桃師妹，回去吧，師兄他們應該還在等你，今晚月黑，路上小心。”

雖然平日里沈黛對也是淡淡的，客套有余親切不足，但宋月桃卻從未見沈黛這樣冷漠疏離地對。

失魂落魄地著沈黛，眼淚像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凄楚得任誰見了都要心幾分。

但就在此時，卻很不合時宜地響起一陣低低的悶笑聲。

那笑聲很不客氣，帶著濃濃的譏諷意味。

——是謝無歧在笑。

宋月桃不清楚眼前這英俊年的底細，但也被他笑得惱怒：

“這位仙君，不知是看到什麼了，讓你覺得這樣好笑？”

“你說呢？”

謝無歧笑聲漸歇，仍是那副桃花眼彎彎的輕佻模樣，但眼底卻閃過悉一切的鋒芒。

“我在笑你啊，宋仙君。”

場面一下子繃起來。

方應許察覺到他似乎又要搞些幺蛾子了，額角不詳地跳了跳。

但挑事的本人卻依然笑得漫不經心。

宋月桃：“……我有什麼好笑的？”

謝無歧很有耐心地一字一句道：

“你看，你說你惦記著你小師姐的生辰，從下午就開始給準備這些席面，還有生辰禮，甚至還大半夜地來這里專程等一起過生辰——”

“你有時間做這樣多的事，難道就沒分出一點點心思，告訴你的同門，今日也是你小師姐的生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