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讓陳西久久緩不過神來。

漂亮——上輩子第三次進萬兵熔爐,才得以凝出的神兵。

斬妖無數，戾氣沖天。

修為不高的小弟子但凡離得近了，都會被沖得神魂不穩，病上十天半個月。

這是陳西最趁手,也是上輩子跟戰斗到最后一刻的武。

上輩子，在被千夫所指、被師尊一劍穿心之時,只有漂亮不曾背棄，要跟主人同生共死。

“我以為你早斷了來著。”陳西無聲喃喃。

雙手握拳，手背青筋繃起,拼勁全部意志,才能勉強下即刻掘地三尺去尋找‘漂亮’的念頭。

周圍人多眼雜,要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找到漂亮還不被發現，是完全不可能的。

陳西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可牙關還是控制不住的打。

這是激的。

因為，漂亮’能給反饋，便代表其完好,或者說,壞得沒那麼嚴重。

——這真是重生以來聽到最好的消息之一。

“白姑娘，白姑娘？”

旁好像是有人在自己。

陳西下意識偏過頭去，半睜的眼眸里攏著悲喜。

那弟子忙指了指旁邊的謝柏川,“是謝宮主在你,你沒答應,我便跟著喊了幾句。”

陳西極力將眸中緒藏起來，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吊兒郎當的樣子看向謝柏川。

用眼神問他：“怎麼了”。

正在拭別塵的謝柏川微微抬眸,“沒什麼,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以為你落水一回,就嚇著了。”

陳西翻了個白眼，轉就走。

今兒心好，不跟謝柏川一般計較。

待景寒和謝柏川率人將螭首老巢翻個底朝天，確認再無任何紕，一行人趁夜抬著修整好王玉尸急速下山，回到王宅。

王夫人瞧著那用白布遮蓋的人形，還不等王大公子上前查驗，整個人就抖如篩糠，承不住這巨大悲慟，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王老爺扶著夫人，大爺王繼踉蹌上前，一把掀開白布！

待看清那尸面貌特征之時，王大爺一直拔的脊背忽然佝僂下來，他雙手捂著臉蹲下去，整個人徹底沒了氣神。

陳西最見不得這種場面，出門氣。

王宅花園大，假山亭臺，小橋流水，應有盡有。

走了片刻，陳西站定腳步，背對著跟上來的人，語氣嘲弄：“景長老有話直說，大半夜尾隨一個姑娘家，傳出去未免有損仙家清譽。”

景寒自古松后現，面上不見慍怒之：“姑娘對我，似有見。”

“景長老自信點，”陳西轉過來，“不是似乎，是真的有見。”

又不是圣人，會對一個屢次三番要自己命的人毫無芥。即便這人曾是護持自己的師尊。

景寒對的挑釁無甚反應，道：“今日在螭首老巢，是你幫謝柏川破的妖域。”

“景長老既已知道，又何必多問。”

“如何破？”

陳西挑了挑眉，似是沒聽清這句話，手掏了掏耳朵，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您這是在向我——一個被您追殺兩次的無辜子，討教？”

話是這麼說，陳西倒沒真想拿喬。

私人恩怨歸私人恩怨，此番能這麼快捉拿螭首、救下被困弟子并找到王玉骸，景寒功不可沒。

不等景寒回應，陳西便將自己和謝柏川在螭首的經歷一五一十說出來：“剛開始我同謝柏……謝宮主走在一起，我們手里一直拿著從王家帶出來的王玉畫像，這畫像起初正常，但在妖域展開后，畫像中人的眼睛就好像活了一樣，死死地盯著看畫之人。只要看畫之人跟這雙眼睛對視，一不留神就會著了螭首的道——被分散到妖域的其他地方。我和謝宮主就是在看畫后被分開了。”

聽到這里，景寒劍眉微蹙，“你還落單了？”

在詭譎云涌的妖域里，落單便意味著死亡。因為這樣更容易被妖怪逐一擊破。

陳西并未回答，只是繼續說：“可妖域并非毫無破綻。在它將我們分開之時，我同謝宮主靠聲音……”

景寒打斷：“不可能，螭首這種等級的大妖，不會放任你們互相傳遞消息。”

相反，它還會制造出許多假象，來迷被困之人心神，使其永遠也走不出妖域。

“那就要謝景長老在地面上對螭首的牽制了。”陳西道，“你在地面上不斷破壞妖域，引它暴怒；我同謝宮主又假裝不信彼此，假裝以為對方的聲音是螭首布置出來騙自己的。這樣螭首便當我們是它盤中之餐，對我們的防備便些。如此一來，當我和謝宮主找到彼此時，妖域也就破了。”

景寒依然皺眉：“不對，不可能這麼簡單。”

陳西原本不想說得太詳細，但景寒顯然沒那麼好打發。

索全說了：“地面上，縷縷妖氣如須粘膩；進地底，先聽到了淙淙水聲，后來通過看畫，發現畫像中人只有腦袋詭異攝人；加之還能施展妖域——據這四點，不難判斷此妖是為螭首。螭首喜涼，好水，‘水中鏡’乃是螭首的看門絕招之一。我同謝宮主原本走在一道，他在我后，忽然間他的聲音就到了我前面去。同時，我周圍的景致變一片虛無。不難猜，螭首將我這個手無縛之力的弱子牽鏡了。”

這就需要在最開始便推斷出是何妖作祟，并對其習、喜好、絕招等爛于心。

非等閑之人可以做到。

陳西攤開手，繼續說：“‘水中鏡’最簡單暴的破解之法便是鏡外兩人同時到達鏡面，且同時施力將其打破。”

說到這里，陳西有些憤憤，說好的同時施力，結果差點一頭把自己撞暈過去。最后全靠謝宮主實力強橫，同時破開外兩層鏡面，才將救出。

最后，陳西補充了一句：“哦對，這些都是謝宮主教給我的。不謝。”

繞過景寒回到王家主屋，王夫人已經幽幽轉醒，在尸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托夢的劉姑娘也趕了過來，同心上人見最后一面，道最后一別。

哭聲、傾訴聲、低語聲織一片。

陳西尋了個偏僻的角落，甫一站定，忽然發現旁邊正掩面哭泣的孩居然是柳和。

詫異的揚起眉：“小柳兒，你這是？”

柳和哽咽著將方才聽到的事說出——

原來，王家的長子王繼并非男兒，只是王夫人不好，好不容易生下，王老爺不忍心夫人再這痛苦，便給取名‘王繼’，是為繼承王家門楣的意思，一直便當男孩養。后來不小心夫人又懷上了，生產之時有仙家登門，說此子命中有一劫難，只要扮作孩兒養，便可安全長大。

這兩位登門的仙家便是當年七星劍宗宗主花綻和挽月宮宮主謝清霖。

“王老爺說，當年仙家說得是千萬要記住，在親前一定不能讓令郎穿回男子裝扮。”柳和嗓音里還帶著難過，“這回雖對外宣稱是王家長子和劉姑娘親，但等到真正拜堂時，王家會將賓客攔在外院，屆時真正在堂拜父母的人應當是王玉和劉姑娘。劉姑娘也已答應此事。不料，王玉求娶劉姑娘心切，居然鬼使神差的穿上‘哥哥’的喜袍……”

這一穿，就沒了命。

如此一來，之前在玉微宗，陳西聽到執靈說‘姐姐我好疼’便有了解釋——他應該的是王繼。

同時，這也是為何所有人中，獨獨劉姑娘得了他托夢的原因。因為他在讓劉姑娘別嫁……這年頭，姑娘嫁人后再想改嫁一個好人家，還是頗有困難的。

“劉姑娘那麼喜歡王玉，王玉直到死了也還惦記著劉姑娘的名譽。他們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老天爺怎麼對他們如此不公啊！”柳和又開始抹眼淚。

陳西心說你這多愁善的樣子當真跟你娘一點不像。反倒像花朝一。

不過花朝一是柳和小姨，外甥像姨也說得過去。

陳西這人冠是那什麼里吐不出象牙：“哎呀，老天爺對誰公平過？要是遇到什麼苦難都說老天不公的話，那這個老天爺或許真是母的。”

柳和懵了。

陳西滿不在乎的自嘲一笑，轉走。

一扭頭，赫然發現本應在臥房調息的謝柏川出現在自己后。

嘲弄的笑容僵在臉上，好半天才都化不開。

謝柏川一把牽起的手腕，將帶到一間臥房門前，道：“休息。”

陳西還想說什麼，謝柏川又說：“鳧麗山之事牽扯甚廣，螭首又并非羸弱小妖，鎮妖芥子收不了它多久，明日一早啟程出發，將其送往鎖妖塔。有鎖妖塔制，總能從它腦子里得到些東西。”

陳西點了點頭，回關門。月皎潔，過未合攏的門，在陳西面頰上打下一道瑩白。陳西看向的卻是謝柏川因為靈流消耗巨大而有些蒼白的薄。

“你、好好休息。”陳西在上了，“這有些安神葉，是我順路采的，你不管是嚼碎還是泡水都行……”

謝柏川眉眼里帶了笑，從陳西手中接過這把蔫兒了吧唧的葉片，道：“好。”

陳西將東西送出去時才想到謝柏川此人年時頗有些‘’，山野間的東西一概不，急之下非要的話總會問上百遍“有毒嗎”，說得好像要謀財害命一樣。

所以先前在山上折了葉片，本想著熬了湯再給謝柏川送去——這樣他就看不出來葉片來源。

沒想到、謝柏川他居然一口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