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柏川走了沒多久,躺在床上的陳西便睜開眼睛。

明眸輕盈，哪還有一點睡意。

雖是深夜，王宅外卻并不安靜——王玉慘死,尸就擺在正廳，王家老爺夫人及長王繼皆悲慟不已,下人們則忙著撤下婚慶的紅字喜帖，改為白帳帷幔。

“快快快，院那顆柚子樹上的紅燈籠也都撤下來,”管家在院中匆忙指揮,“一二三四五,你們五個，去撤燈籠——”

第五個恰好點到換上家丁服的陳西，垂著頭，跟隨前面四位大兄弟快步離開。

柚子樹又高又臨墻，簡直是臨陣逃的絕佳地點。

陳西一個鷂子翻，就從四位大兄弟的視野盲區里悄然離開。

明兒個押送螭首去鎖妖塔,陳西定要跟著,那麼想拿回的寶刀漂亮,手時機便在今夜了。

一出王家，陳西就扯到掉家丁蓋帽,任由長發與山風糾纏。幾乎用了吃勁兒在跑,速度自是飛快,距離螭首那被翻了個底朝天的老巢越來越近。

沿途陳西還在不斷嘗試知靈氣、凝聚靈流，可再也沒能像白天那樣知到自己有靈氣流淌。

陳西不皺了皺眉,沒法凝聚靈流,就無法繼續知到漂亮——那麼就得在螭首老巢那麼大的地盤下尋找‘漂亮’。

這可絕對是一個大工程。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明早前找到。”上這麼嘀咕，卻沒真的想打退堂鼓,。

盡人事聽天命。

再說，今日弟子們將螭首老巢掘地三尺時，陳西就蹲在一旁看著，也沒瞧見哪里有什麼不對。

“那應該得繼續深挖吧，”陳西想，“漂亮今日能給我回應，應當距離我當時所站位置不遠，待我到了螭首老巢，就順著我的腳底往下挖，不信挖不到我的刀。”

這麼想著，陳西奔跑起來都更帶勁兒了。

約莫又跑了一盞茶的功夫，陳西終于抵達一山谷。

在地上轉了好些圈，遍尋不到口，才遲鈍的發現……自己好像找錯了山谷。

“我記得沒錯啊，就是這個方位——”

陳西終于意識到了事的棘手，連忙飛連跳，站在一較高的樹梢上，眺周圍山谷：“壞了。這樹跟樹幾乎都長得一個樣，把山谷掩映在其中，更別提周遭還黑黢黢的，我不會找不到那螭首老巢吧？”

“我的亮兒，你可得爭點氣，讓我順利找到你才是。”

興許是祈禱有了作用，陳西跳下的第七個山谷，終于看起來稍微有些眼了。

正是螭首老巢。

陳西循著白日里謝柏川打的往下走，渾然沒知到自己后悄然跟了一位白上仙。

——景寒早在十八年前陳西死時就名全仙們，如今已過十八年，他的實力比起當年只高不低，跟蹤一個靈氣盡失的陳西，自然毫不費力。

陳西興高采烈的循著水聲一直走，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當時所站之。

一把下背后鐵鍬，二話不說開始挖掘。

殊不知，背后那位白儒仙看自己的目越來越微妙。

自打空桑山初見，景寒就不相信陳西會是玉微宗白滿洲宗主的兒——一個行蹤鬼祟、來路不明，又肖似他亡徒的子，很難讓人不懷疑的出現是否別有目的。

陳西挖了大半天，眼看距離初晨已經不到半個時辰，還是一無所獲。

額角不冒出細汗：“不可能啊，我就是在這里知到的我的刀……”

估計再這麼挖下去還是無濟于事，陳西撂下鐵鍬，在旁打坐結印，希能稍微凝聚些靈氣——哪怕一都行。

景寒看著陳西的結印手法，眸中冰寒逐漸彌漫。

——一個完全不懂仙法道、骨不曾有修煉痕跡的姑娘家居然會用七星劍宗嫡傳弟子才能學到的結印手法，而且指尖弧度分毫不差。

這個陳西，果然有很大問題。

景寒可以不追究有人將劍宗核心結印手法傳給外人，但這個外人不能頂著他已故徒兒的面貌！

陳西是結印手法就施展了一盞茶功夫，眼看時間愈發近，再挖不到的漂亮，謝柏川那邊可能久會幽幽轉醒，到時肯定會問一早去了哪兒。

陳西終于眼睛一閉，牙一咬，心一橫，仙法道沒法施展，可以使用妖力。

“我只用這麼一回，以后一定好好制妖。”陳西在心里保證，隨即，緩緩散開手中所結法印，同時，一龐大又所向披靡的妖氣自陳西周向外擴散。

景寒出早在妖氣四溢時就嗡鳴不止的霜泠劍，起直直朝陳西刺去！

“你果然是妖！”他說得咬牙切齒。

陳西一時不查，回神時霜泠已至前，急之下，用雙手握住劍刃，阻擋霜泠更進一步。

赤紅的順著瘦削的腕骨不斷滴下。

景寒垂眸，撞進一雙妖異的淺眼瞳。

他冷哼一聲：“妖孽，拿命來！”

陳西擋下景寒一招，在他下一招刺來前，已經向后開始閃躲。

萬萬沒想到，景寒居然對自己如此不放心，在向他解釋了如何破的螭首妖域后，景寒依然可以不留面的對自己使出殺招。

——真不愧是修無道的上仙。

心中當真只有善惡對錯，沒有人世故。

陳西心中飛速分析——他一出手就是殺招，在我依然存有理智、只用一部分妖力的況下，肯定打不過。

如今剩下的唯一一條路就是逃。

可是逃跑的話，只要景寒將今日之事說出去，且不說詢問螭首自己父親的骸究竟在何出，屆時還會被仙門百家通緝追殺，再無在人世間面的可能。

陳西一口銀牙咬碎，只想簡單的活著，尋找父親的骸，僅此而已。

可曾經護照拂的師尊連這點希都一劍給泯滅。

既然不能好過，那麼也不定不能讓景寒吃了甜頭！

陳西五指并爪，拼著自己鎖骨被刺穿，也要在景寒肩膀上留下五個窟窿！

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景寒吃痛，眉眼中也顯幾分。

陳西卻笑得格外張揚，“原來你并非不知道痛。景寒，早在十八年前，我就想這麼做了。”

景寒神恍惚一瞬，卻完全不信陳西的話：“死到臨頭還敢。我弟子即便最后化妖，還是心向仙門，你這等卑劣之人，不配用的相貌說這句話。”

說完，他不再給陳西說話的機會，手中霜泠劍華大圣。

居然直接使出了霜泠神劍的最大殺招——冰封。

傳說，霜泠劍的冰封之技，不僅能冰封霜泠所過之的草木萬，還能冰封妖的魂魄。

陳西只想報復景寒一下，不料他居然如此小心眼。

眼看自己不將妖完全釋放出來，是不可能敵得過大招全開的景寒，陳西索選擇戰后退——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過幾日再來找自個兒的寶刀也是一樣的。

料景寒見打不過就想跑，居然拼著靈流消耗殆盡也要將拿下——

他居然要將螭首的巢盡數冰封起來！

陳西逃跑的速度哪有水結冰的速度快，眼看被景寒凍在原地，即將被一劍穿心時——陳西瞳孔徹底妖化，但還不待凝出護盾，面前突然傳來金石接的鏗鏘聲。

在陳西視野中，一不長的指骨不知何時出現，正好抵在飽含殺機的霜泠劍尖上。

這跟指骨看起來普普通通，卻抵擋住了仙門翹楚景寒的絕命一擊！

可就在抵擋了一擊后，這跟指骨卻當著陳西和景寒的面，寸寸皸裂，接著化為齏，在陳西反應上來之前，已經盡數散落在地。

陳西徹底呆在原地，原本已經制不住的妖盡數褪下，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跪下去，用模糊的手，想要從地上找到些許那指骨存在的痕跡。

景寒的怔愣程度不比陳西。

因為，他和陳西都分辨出那是屬于何人的指骨。

——二十年前仙門雙絕之一的孟清雪！

鳧麗山乃孟清雪的埋骨之地，當年他慘死在此，七星劍宗宗主花綻和挽月宮謝清霖率人將此地掘地三尺，都沒找到他一毫。如今卻因為一個姑娘家命危在旦夕，憑空凝出了一指骨！

這份關懷與疼，景寒幾乎瞬間就意識到陳西的份。

自己一直所以為的‘偽裝’‘假扮’，居然、居然都是真的？！

陳西當真回來了？

可自己方才差點殺了……

陳西才不管景寒為何突然收了招不手了，一想到景寒一劍生生將爹的指骨刺齏，陳西就咽不下這口惡氣。

那是拼命尋找的親爹的骸啊！

陳西忽然起，左肩上方才被刺了一劍，還流著，雙手也是模糊。

這些都是拜景寒所賜。

景寒看著滿傷痕，心頭忽然猛地一跳，手中霜泠劍居然有些拿不穩。

陳西一步一步，緩緩走進，直到跟景寒之間只剩下一拳距離。

景寒張了張，還不等他開口，陳西已經用妖力控制著一塊石頭，自后砸向了景寒腦袋——不至于頭破流，但能讓他暈大半個時辰。

陳西回蹲下，拼命的想將父親骸所化的齏收起來，可抵擋那一擊已經消耗了骸的所有氣神，其齏散落在石頭上，就慢慢滲過石頭，陷地底，再也尋不到了。

眼淚終于從陳西眼眶中一顆顆墜下。

的手在石頭上留下一道道痕，可上面再無任何東西存在的痕跡。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