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

小小的出租屋里，周寧炸啃到一半，目瞪口呆地叼在里，分貝高的能掀開屋頂。

江聿梁回來的時候，周寧正拉著邱葉汀，盤點這一周連環相親的苦日子，盤點到了無生氣。見江聿梁放下包，表平靜的樣子，們對了個眼神，估計江聿梁今天出去了一鼻子灰。

兩人還沒來得及安，就見江聿梁站在茶幾跟前，雙手叉腰，說——

等會兒再吃，我講個事。

周寧和邱葉汀聽得很認真，聽完了以后齊齊陷了靜默。

邱葉汀的項目有錢了。

八百萬。

江聿梁看著們倆的表，沒忍住笑了：“怎麼，不信啊？”

邱葉汀從地毯上爬起來，踮著腳，擔憂地了江聿梁額頭。

江聿梁：“嘖，我沒發燒！跟你們說正經的呢——”

周寧的尖這才隨后跟上，問了三遍，確定江聿梁不是做夢后，一蹦三尺高，沖上來把兩個人抱住：“啊啊啊——！！”

邱邱的項目是一個藝類的app，前期費了多功夫，們也看在眼里，周寧把箱底攢的錢拿了出來，江聿梁是出錢又出力，也把喜悅牢牢到現在這一刻才釋放。

激過后，邱葉汀才來得及問：“哎，不過是誰投的啊？”

周寧也好奇：“對對對，誰啊？這麼有眼的！”

“嗯。”江聿梁想了想：“陳牧洲。聽過吧，R.C那個……”

“江江。”周寧擔憂地深蹙眉頭：“我說真的，不會是被騙了吧，是不是ai換臉啊？”

“你今天這麼張，就是為了這個嗎？”

邱葉汀忽然問道。

江聿梁骨相生得立瘦削，傷起來也尤為明顯，到現在也沒完全消腫。

邱葉汀沒高，但能清晰看到頂著傷高興的樣子。有點稽。又讓人心揪。

江聿梁作勢要捶周寧肩：“ai換臉能換到真人上啊？我見到人了好吧！”

又抬手了邱葉汀手臂，做了個鬼臉：“很順利的，放心。”

江聿梁知道邱葉汀可能會想什麼，文靜的人常常有一顆最敏洶涌的心，

周寧去微波爐重新熱炸的時候，邱葉汀把拉到角落：“你說真的，他沒為難你吧？”

江聿梁語重心長：“真的沒有。對他們這種人來說，這就像從一缸水里，隨便扔半杯出去，他都沒多說什麼，就讓你到時候直接找——啊，我把他助理電話給你，邱邱你到時候直接聯系就行！”

雖然名片扔了，但江聿梁很快從通話記錄里準確找了出來。

炸的香味跟周寧的聲音一起飄過來。

“不過寶，他為什麼突然會同意投資咱們啊？我聽我爸說過，這兩年形勢嚴峻，新城這種金融城市很影響的，但你說那個什麼C，他們去年盈利很猛的。”

邱葉汀沉：“R.C華際之前投過利騰，這方面眼一直很準。但這五年好像慢慢轉方向了，去年和前年，在能源這塊啃下一塊大蛋糕。”

周寧把掰下來，分給倆一人一個：“哎，江江，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面對兩個人的灼灼目，江聿梁一時語塞。

斟酌下，還是選擇解釋一小部分：“沒有，今天本來約的不是他，但陳總剛好路過，就……聊了一下。”

“我帶項目書了，給他看過。”

周寧恍然大悟：“噢這樣！怪不得呢，我就說邱邱每一個環節都好好準備，肯定會有回報呢。”

沒等邱葉汀說什麼，周寧忽然跳起來蹦到窗邊：“下雨了！”

雨天就應該坐在家里吃炸。

這是周寧信奉的人生信條之一，江聿梁認為這是對的。

吃翅的時候，也扭頭看了眼窗上留下的雨痕跡。

在雨中變得模糊的，變幻的一切景象，都讓江聿梁覺得悉。

江聿梁其實能記起來。

那一天，江茗也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認真聆聽，全力以赴。

車離開的時候，扭頭看著后車窗，那道影即將被淹沒在雨里。

——媽，他一直在那待著，是不是想找誰啊？

江聿梁不無擔憂道。

后來車就掉了頭，重新停在了離那別墅不遠的地方。

——小聿，你在車上等我一會兒。

江茗下車，好像去旁邊打了電話。江聿梁悄悄觀察了會兒，也溜下了車。

這次比二十分鐘前多了點裝備。

多了把傘。

之前給年留下的傘，他并沒有用。人還是像一樁冰冷的雕像，在原地沒過。

——怎麼沒用啊。

江聿梁絮絮叨叨，俯撿起傘，想遞給他，但只幾秒，就判斷出來，對方是不可能有反應的。

行吧。

江聿梁也沒辦法，干脆蹲了下來，左右手都沒閑著，過了會兒還從子兜里翻出來塊花生糖，礙于沒手拆包裝，只能用肩和耳朵夾住自己的傘，用牙和空出的手功解鎖。

在咬下那塊花生糖之前，江聿梁想起江茗耳提面命過的，做人不能太自私。

于是又小聲問邊的人。

——花生糖，吃嗎？

數了二十秒，對方沒回答。

江聿梁有點憾，又滋滋地含住了那塊糖。

后來那鐵門開了。

江茗就把領走了。

江聿梁忙著低頭看糖紙，跟江茗說這個糖好好吃，以后家里得多買點。沒來得及回頭看看。

……

江聿梁無奈地低聲笑笑。

“怎麼了？”

邱葉汀遞過來張紙巾，順便問道。

“沒事。”江聿梁接過，莞爾：“太好吃了。”

江茗確實沒說錯。幫人不是為了希求回報，只是把命運賜來的好運勻出去。在未來的某一天，冥冥中它總會有回應。

三個人玩到晚上九點多，看完兩部電影，又一起手吃了火鍋，周寧才被自家司機接走。

跟邱葉汀一起收拾殘局時，江聿梁想起什麼，抬頭道：“對了邱邱，我們過兩天跟房東說一聲，把房子退了吧。你要開始忙了，繼續住在這邊也不方便，離市區太遠了。我最近也攢了點錢，最近不準備去海島那邊了，我也想換個區住了。”

邱葉汀愣了愣。

餐桌上懸掛的燈下，江聿梁神態很輕松，像是剛剛才想到，因為是容易辦到的小事，隨口就這樣說了出來。

但邱葉汀太了解了。

這應該是思來想去后，認真做的決定。

邱葉汀：“好。過幾天吧，剛好月底了。”

江聿梁把碗和鍋一起搬進廚房：“嗯，我們了幾個月押金來著，能退不吧？”

邱葉汀手機信息剛好響了，邊解鎖手機邊回答：“三個月，一萬多，應該是。”

江聿梁說了點什麼，沒聽清楚。

只顧著看周寧發來連環消息。

——靠邱邱邱邱！！

——江江今天是去見楊期然爸的！楊期然們那群人想看笑話！

——沒看！哈哈哈哈哈！跟江江說的一樣，那個RC的陳什麼去找了！我看們快氣死了哈哈哈哈哈！

——邱邱，我今天沒聽清名字，這個金主爸爸陳什麼啊？在RC什麼位置啊？別到時候他領導不同意嗚嗚！

邱葉汀看了眼廚房里快樂放歌刷碗的人。

——老板。

過了整整五分鐘，周寧那邊才重新回了個信息。

—— ……………

江聿梁正洗著碗，忽然被人從后往前環住了腰。

低頭一看，邱葉汀茸茸的腦袋。

“怎麼了？”

邱葉汀沒說話，只是悶聲蹭了蹭。

江聿梁也沒多問，笑了笑：“傻死了你。”

*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陣子太囂張了，力過剩，江聿梁這幾天都昏昏沉沉，打不太起神。

在家昏睡了兩天，周一傍晚的時候，被周寧的信息轟炸起來。

——寶！我爸下周帶我出去見世面！！

——一個商業晚宴，我們的金主也會來！

——我這邊還有個名額！！一起一起！

——[沖沖沖 jpg.]

江聿梁出手機，瞇起眼看了個大概。

……晚宴……一起去……

迅速回了周寧。

——我就不了，你好好學習，未來要繼承家業的。

迷糊朦朧中，江聿梁腦子里飄起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金主。

誰啊？

晚上快十點才起來，刷牙的時候，又認真地看了遍周寧發的信息，回了個。

——？我們什麼時候有金主了？

周寧秒回。

——？？？

——陳牧洲啊！

——我還沒見過他真容哎。八百萬！能換四套‘璽思’！！

那是一套周寧去年看上但零花不夠的珠寶系列。

江聿梁看到中間那條消息，就被牙膏泡沫嗆了個天昏地暗。

周寧直接撥了個電話過來：“江江，一起去唄，那也沒有固定位置，有場券就行，還有餐臺區呢，我們就吃完，看一眼金主就走！”

江聿梁漱口，口齒不清道：“要去……你去，我見過了。”

周寧勸不，只能抱憾道：“好吧。不過他長得怎麼樣？我查新聞都查不到正臉。”

長得……江聿梁迅速回憶了下，沉默了幾秒，挑了挑眉：“你自己去看吧。很獨特。”

周寧：“懂了懂了，我就好好學習去吧。”

掛了電話后，江聿梁看著鏡子里的人，不由得回想起他來。

皮囊好的人江聿梁見過不，但好這樣的，真是不多。

過目難忘的一張臉。

他話很，一個仿佛在靜默中，醞釀著無聲風暴的人。

明明是個年輕人，卻好像裝了個古老的靈魂。

不可避免地，江聿梁想起一些轉瞬即逝的畫面。

時至今日，仍然不知道那天雨中的年經歷了什麼，但是江聿梁失去過以后，倒可以理解一二了。

為什麼可以短暫忘卻上的痛苦。為什麼聽不見一切外界的聲音。

江聿梁捧了冰涼的水澆在面上，過了會兒，干脆徹底俯下去，在洗手池里蓄滿了水，任水完全沒過。

這個名字就像開關。

莫名地撬開了什麼。

開始對一個人有探究了。

這樣不好。

-

隔周周三。

邱葉汀剛踏進家門，就撞上要出門的江聿梁。

江聿梁穿了條子，緞面的黑禮服，很低調的款式。

但架不住穿的人材不夠低調。

江聿梁是天生修長的架子，長肩平，鎖骨斜飛肩。

邱葉汀眉頭微抬，滿意地從上到下打量：“去哪啊？會穿子了？”

江聿梁扶著墻提鞋：“就寧寧跟我們說的那個，我去看看。”

邱葉汀想了想：“對，達英有可能去，你說不定能撞見黃友興對吧？”

江聿梁含糊帶過，臨關門前，忽然又探出頭來：“不是……因為我們的金主。”

“前兩天資金不是到帳了嗎，于于理，都要有個人去道個謝。”

“……吧。”

江聿梁也遲疑了。

邱葉汀忍住笑意，小叨米式點頭：“嗯嗯嗯，快去吧。”

如果都是十幾歲，跟周寧大概會被江聿梁唬過去。

但好歹都在這復雜圈子里打過滾，連思維一筋的周寧都看出來了，私底下悄悄跟邱葉汀說，江江肯定認識那陳總吧？

邱葉汀對自己的項目還是有數的，前幾天去聯系R.C的時候，那位特助彬彬有禮，完全沒有浪費時間，飛快走完了流程批了款。

這位陳總的過往事跡隨便拉出來看就知道了，這人絕不是專業做慈善的。

會做慈善的唯一原因——

就是他想這麼做。

*

江聿梁對這種場合還算悉，打眼一看，就知道今晚的商宴規格很高，而且私也極高，如果沒有服務員帶路，從二樓上去后連路都找不到。

這酒店在新城西區，是前年萬黎酒店集團旗下新開的高奢線，在建造階段就會跟周圍景呼應，以幽靜雅致取勝。

今天從二樓到五樓，都被宴會主辦方包下來了，據說客房也早早訂下三分之二，如果有需要，登記時知會一聲，晚上就能直接住。

江聿梁確定了主會廳位置后，就繞到了外面的長廊。里面人慢慢多起來了，都是些非常陌生的面孔。香鬢影，觥籌錯，這樣的場景并不陌生，但以前跟在父母后面，都會想要逃開，何況現在。

剛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就被毒蚊子咬了幾個包。

江聿梁仔細思考，到底為什麼要主過來罪，思考到一半，就約聽見了周寧的聲音。

江聿梁轉頭，看見周寧隔著一道玻璃，朝揮手。

“江江！江江你在這？！”

“等我一下！”

雖然分貝小，但是周寧口型做的非常清楚。

江聿梁點頭：“你慢慢來啊，別跑那麼快！”

周寧穿著八厘米高跟鞋健步如飛，從室很快繞了出來，因為跑太快了，最后幾步一個趔趄，撲到了上。

“江江你知道我看到誰了嗎？”

“常曦！！”

“就是《行韻》那個主啊！我超喜歡的——”

周寧剛才繃了半天，此刻已經完全放飛致五：“我靠，太漂亮了！從我邊走過去，好香啊嗚嗚！好像問用的什麼香水！”

江聿梁被表逗笑了，手幫周寧順氣：“行了，你等結束了去要個簽名試試？不過八不會幫你簽的，你能看的時候，就多看幾眼。”

周寧狂點頭：“嗯嗯！我知道的！而且……”

像特｜務接頭似的，小心觀察了下，見四周無人，才小聲咬牙道：“剛剛有人還傳謠，說跟著華際老板來的，blabla，我呸！我們常常要是有金主，還用當那麼多年配嗎！”

江聿梁眉頭微皺：“華際，老板？”

聽著怎麼有點耳。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出了省略號。

“草。”周寧一把捂住了，免得驚掉出來：“這是我們的……那個金主嗎？”

江聿梁嗯了聲：“應該吧。”

周寧糾結了幾秒，小聲道：“那真是對不住金主爸爸了，我覺得沒有人能配得上常曦。”

江聿梁失笑，剛想說什麼，就看見玻璃幕墻后，周父在找人。

“寧寧，叔叔是不是在找你？你趕快去吧。”

周寧迅速看了眼，抓住江聿梁手腕：“我們一起了，走。”

江聿梁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拽進去了。

在主廳外的走廊上，已經三三兩兩地聚了些人。

跟著周寧和周父，江聿梁也跟著被輸了些人名。

知道了那位是普惠資本的副總，這位是泰誠集團的董事，周父跟他們談甚歡，順便也把周寧介紹出來。

介紹起江聿梁，總歸會有些卡殼。

干脆就略過了。

除了周寧不高興，江聿梁倒是都松口氣，乖乖跟在后面當一個背景板。

跟新城鄭家面時，對方的公子哥跟周寧握完手，眉頭微挑，朝江聿梁也出了手：“江小姐。”

周父一愣，側目看了眼。

江聿梁很快反應過來，跟對方輕握了握手：“嗯——你好。”

這位看著實在眼生，是有點輕挑的好看，發型很獨特，留得稍微有點長，都快變狼尾了，但跟他的氣質倒是相得益彰。

對方自我介紹。

“我鄭與。”

江聿梁客氣微笑：“久聞大名。”

沒見過這張臉，但鄭與這個名字，在哪里聽過。

旁邊鄭與父親倒是稀奇地笑了：“這位江小姐，可以請教一下嗎？在哪里聽說過我這不的逆子啊？”

周圍幾雙眼睛齊齊過來，江聿梁不慌不忙道：“我是之前跟朋友小聚時聽說的。上江閣的選址、菜都是同類餐廳中的上品，鄭先生應該出了大力吧？”

之前跟吳頃明拿資料那天，去了趟上江閣，就偶然聽到了這個名字。

猜測鄭與跟上江閣有關系，但在其中到底占比如何，江聿梁不能確定，只能模糊不清地蓋過。

鄭父哈哈大笑，看著是真開心，拍了兩下鄭與的肩：“好你小子！跟著你洲哥好好學吧！”

鄭與饒有趣味地著江聿梁，剛要開口說什麼，人群中出現了一小陣靜。

竊竊私語聲四起。

“他真來了？”

“我都看見了，還問還問！”

“嘖，陳總不是被人哄來的吧？他不知道今天誰……”

“小點聲！你拿個喇叭播算了！”

話照說著，人真到的時候，大部分人還是自騰開了一條道。

今天這商宴本來就是為了宗奕接風而設置的。

都傳陳牧洲會來，但誰也沒想到他真的來。

陳家和宗家，這麼些年來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各占一方天，但在一些大項目上，偶爾會撞到一起，底下的人也有過劍拔弩張的時候。但更高層面的沖突始終沒出現，這五年來，宗家更是把部分產業重心轉移到了海外，這幾年雙方應該都沒怎麼過頭了。

但最近形勢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有一風言風語出現，說兩邊已經因為一些小事，起了幾次了。

就看最后誰會先踏出這一步，正式站到對立面，到時候圈的也不會小。

會場的燈是淡金的。

照耀的一切都像是鍍了層，除了陳牧洲。

他今天穿了純黑西裝，剪裁面料都是上乘，連襯衫也是黑。

吸收了源，但不會反出任何一線。

靠近了看，卻容易令人眼目暈眩。

因為近近魔。

陳牧洲就是那樣的存在。

他太適合黑了。

江聿梁也是頭一次，看到他只在上穿一種，濃到極致的墨。

最容易襯托人。

投注到他上的目視線太多，陳牧洲視若無睹，徑直往會場里走去。

江聿梁站的位置也是巧，兩邊人群分開一條路后，就在靠前的地方，他從邊經過，掀起的細小風流鉆進。

悉的松木與麝香。

陳牧洲連眼風都沒有多掃一秒。

他們錯的瞬間，就像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江聿梁也沒有追著他背影看。

在發呆。

剛剛跟著周寧父親到混的時候，聽見了一些陳牧洲的事。

有不同的人在談論他，信息斷斷續續。

江聿梁拼湊了下，其中讓記憶最深刻的，也覺得最假的一條是——

他早年去海外要壞賬，一筆絕對要不回來的錢，陳牧洲待了沒多久就回來了，但是也整一個月沒出門，據說傷不輕。

因為一個人只深了最混的街區，把三個主要負責人從三個地方撈出來，那個城市以犯罪率高著稱，期間經歷可以想見。

江聿梁下意識想，好假，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可能呢。

就算需要有人做這件事，那也絕對不可能是他本人去。

誰會把自己的繼承人放出去當打手？

陳家這種量的存在，不可能這樣做。

可在幾秒之前，陳牧洲神輕淡地從面前經過時，突然覺得有一定可信度。

在公共場合的五十中，他上的冷意與平靜，將一些藏的東西徹底地顯了出來。

那是只有直面過命運殺機的人，才會呈現出的質。

江聿梁發呆時在想。

這個人穿過的不幸之海，要比想象的，更加深不見底。

--

晚上八點半。

宗奕坐在車上，過車窗看著窗外一閃而逝的夜景，夏日的新城別有一番風，是跟秋冬截然不同的氣質。

副駕駛上的隨助理轉過來，突然跟他報告了一件事。

“陳家的孩子？”

宗奕開懷地笑起來：“來就來了，熱鬧點兒，不是好的嗎？我也太久沒有見這些老朋友了。那老陳來了沒啊？”

助理仔細查看了下屏幕：“沒有。只有陳牧洲。”

“噢對了，還有一個人——”

助理把現場的畫面放大，仔細辨認了一番，確定道：“之前我跟您說過的，梁家那個離家出走的兒，今天也在的。”

之前回國的飛機上，有屬下已經跟宗奕報告過了。

但這算不上什麼大事，梁家在榕城那個規模的城市里，或許能數得上號，但放到新城來看，只是眾多功商人中的一個罷了。

但宗奕卻沒有馬上答話。

助理無意間抬眸看了眼，心下一驚。

宗奕臉上的笑意無聲地消失了，在黑夜中，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是他了什麼細節嗎……

助理心驚跳地反復查看，最后小心翼翼道：“您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之前……小左跟我說，”宗奕把膝上的文件合上，眼睛彎了彎：“他找人要去辦這件事，我沒來得及阻止，就讓他那麼干了。給年輕小孩兒一個教訓，也未嘗不可。但后來，結果是什麼，怎麼沒人來跟我說一聲啊？”

助理想起來這件事了，忙道：“是這樣的，小左他確實辦了，事也了……了一半。兩邊都進了趟警局，都了點傷。”

宗奕問：“幾個人去的？”

助理低頭，冷汗直冒地翻著資料：“是……四個人一起。”

宗奕：“梁聿那邊呢？”

助理：“加跟朋友一起，是兩個人。”

宗奕笑了一聲，聽上去似乎正常的笑意，在狹小的車空間里一撞，便有莫名涼詭異之。

“四個，對兩個。結果是什麼？都傷了？”

助理著頭皮道：“其實只能算一個，但是梁聿的能力超過他們的準備范圍，所以就出了點意外……”

宗奕笑意深了點：“你倒會說話的。”

“把無能解釋的這麼輕描淡寫。”

“宗董，是我無能，實在……”

宗奕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算了，就這樣吧。你以后不要再掉任何事了，知道嗎？”

“梁家有個讓我印象深刻的人，所以的兒，我也格外掛心。”

宗奕低頭翻了翻手機，隨口這麼說了一句，開始回起信息。

這一頁應該就算揭過了吧。

幸好快到宴會地點了。

助理松了口氣。

如果這時，他回頭看一眼，會發現后座的車窗玻璃上，映出的手機屏幕倒影，并不是信息界面。

而是相冊。

宗奕停在一張相片上，點開，放大。

這是一張很清晰的人的圖片。記錄了人生的某一刻，閉著眼睛，平躺在海島的地上，服早已浸，姣好的面容上呈現出靜謐的神。

如果不是臉，看著就像還活著一樣。

宗奕久久地盯著這張照片，半晌，角勾出一個微笑。

果然，人還是這時候最好看。

下車的時候，宗奕讓助理在車上等他。

走上臺階時，他發了條語音消息。

“你安排一下，現在這個助理，我不想在新城再看見他。”

*

被周寧科普過后，江聿梁才知道，今晚這些人對陳牧洲來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

原來真正的主角另有其人。

但已經八點半了，對方還沒到。

江聿梁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遠，被層層疊疊包圍的男人。

覺得這里簡直就像小的宇宙萬花筒。

那邊就是主要行星的軌道，這邊就是四散的碎片。

“我要收回剛才那句話。”

周寧也著陳牧洲那邊，喃喃道。

江聿梁有些心不在焉道：“什麼？”

周寧：“他的話，還是配得上常常的。”

周寧搖頭：“怎麼會有人長這樣……哦對了！我那天在醫院看到的應該就是他，那時候還沒看這麼清楚，以為是哪個明星在那邊拍戲呢！”

江聿梁點頭：“是吧，我也覺得。”

其實不想再浪費時間了，本來來的目的，就跟和邱邱說的一樣，只是來跟陳牧洲道個謝。

他們之間的種種因緣際會，江聿梁知道他不記得。

也不打算告訴陳牧洲。

只是對江聿梁來說，親自道謝還是很重要的。

是在回頭看一段時。

不單單是陳牧洲一個人而已。

道謝也算畫上一個句號，大家以后也不會再有什麼集。

到時候，邱邱那邊努力工作，幫著邱邱一起，努力不浪費這筆投資，也算是對他最好的回報了。

江聿梁想做的事，就會努力排除萬難做。

看上去在跟周寧搭話，但也一直盯著陳牧洲的那邊的靜。

終于從重重人影的包圍圈中，看到了陳牧洲從側門暫時離開的背影。

江聿梁把手上剛拿的小蛋糕迅速塞給周寧：“寶吃了它！我去個洗手間先！”

迅速閃人，跟一條魚似的，很快就沒了蹤影。

周寧：“哎——”

了手，但沒住江聿梁。

江江另一只手上還攥著糖啊！怎麼不一起給了呢！

江聿梁的記還算好，知道從側門出去，陳牧洲會走到哪一邊，便抄了近路去堵他。

看到他倚在墻邊的背影時，心里甚至還有一慶幸。

剛好。這時候沒什麼人，不用做什麼心理建設了，說完謝謝就可以跑路回家了！

“陳牧洲——”

江聿梁在幾步之外，他名字尾音還沒落呢，男人已經先一步回了頭。

……

靠啊。

陳牧洲為什麼這麼高。

他大概有一米八八還多，剛好擋住了前的另一個人。

江聿梁對上對方的目，禮貌又不失尷尬地微微一笑：“你好。”

這不就是周寧嘮叨了一晚上的大——

常曦明顯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勾，笑得眼眸微彎：“你好。”

周寧沒說錯。

確實，很。

江聿梁不掩目中的驚嘆。

這種大氣優雅類型的，放在爭奇斗艷的娛樂圈，也是很出挑的存在。

江聿梁的眼神在陳牧洲和之間轉了兩個來回，有好奇也有些微的探究。

如果說他們兩個在一起，那是非常正常的。

但現在這樣，是不是就屬于沒眼的打攪了人家短暫的會面？

可要說的話實在很短，只有十幾秒啊。

要不還是先說了算了。

江聿梁直接看向陳牧洲：“那個，陳……”

忽然想起陳牧洲上次的囑咐，把話到邊的‘總’咽了回去：“陳先生，您有沒有時間，我想借步，就一分鐘就好——”

陳牧洲目沉沉地看向：“現在？”

他的語氣是明顯的反問。

江聿梁聽得清楚，肯定是覺得太沒眼了，品到了那種震驚和無語。

的良心到了一定譴責，說話時都有點心虛：“是，就，現在，一會兒兒……可以嗎？一分鐘。”

真的，心里已經在喊救命了。

如果早早看見常曦，絕對掉頭就走。

但現在完全屬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陳牧洲回答得也很干脆：“現在不行。”

“你——”

江聿梁如釋重負：“好的那我就先走了，那有空再說吧，你們好好聊。常小姐抱歉啊！”

轉之前，才注意到手心里攥了三顆糖。

江聿梁攤開掌心看了看，不用抬頭也覺到了兩個人的視線。

江聿梁：“呃……我比較，比較喜歡這種玉米糖，”笑得很燦爛，但是笑容已經有微妙的垮掉前兆：“那，你們一人一個？”

出兩顆，試探地出手遞出去。

江聿梁終于知道了，網絡所有流行用語都不是空來風。

什麼試探的手，微微抖。

常曦的反應跟想象中一樣，錯愕，接著擺手：“不用了，你留著吃，謝謝——”

誰會在這種宴會上用心挑吃的啊還攥在手里！

江聿梁真是一頭厥過去的心都有了。

剛要收回去，其中一顆卻被走。

陳牧洲拿走的。

這下換江聿梁和常曦一起錯愕。

常曦明顯愣住了，略有些失神地看著陳牧洲。

江聿梁眼神下意識跟著他手走。

陳牧洲長了一雙很漂亮的手。

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看見他右手側，指腹上有薄薄一層繭。

這樣的手，拿著一顆糖，繼而攥在了手心。

陳牧洲：“好。謝謝。”

他的聲音有些冷淡，一瞬間把出神的江聿梁拽回了現實。

沖他們頷首示意，很快轉走人。

常曦看了眼陳牧洲，目也跟著一起放到江聿梁上。

這個人明顯是不太在乎穿著的類型，看樣子連子都很久沒穿了，大步流星地走路時，擺開叉若若現地顯出長來。

套了件簡潔的黑禮服，穿著同系的平底鞋，沒有佩戴任何貴重的珠寶。

“牧洲，”常曦猶豫了幾秒，還是開了口：“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判斷，心儀的類型，但我還是，作為老友，想提醒你一下……我剛剛跟和朋友站得很近。說話的時候心不在焉的，一直在看你那邊。應該是你剛出來，就跟上來了。”

陳牧洲沒說話，常曦又試探地了他一聲。

他才回頭，隨意看了常曦一眼：“嗯。我知道。”

常曦本沒把握，陳牧洲到底聽不聽得進去。

他這樣的人，每天變著法想得到青睞的人，多得要命，男的的都有。

但常曦知道，他心思本不在這上面。

可現在，又不確定了。

陳牧洲示意了下拐角：“在這說不方便，你剛才要說什麼，去那邊的會議室說吧。”

常曦：“好。”

走到快到會議室的時候，陳牧洲突然停下了腳步。

常曦走出兩步才發現，趕忙回了頭：“怎麼了？”

陳牧洲看向常曦，聲音輕了一些：“你剛才說什麼？說話什麼？”

常曦不明就里：“……心不在焉，一直看你那邊。”

企圖心太重的人，陳牧洲一向連看都懶得看的。

而他邊只有兩種人，有企圖心的，曾經有企圖心的。

陳牧洲在原地沉默了幾秒，緒似一團煙霧般令人捉不。

過了會兒，才道：“走吧。”

前年常家在一次至關重要的合作中，幫了華際一個忙，在港口前截住了一批貨。

這個人是要還的。

對方什麼時候提出，就什麼時候還。

常曦是常家的掌上明珠，出于興趣進了圈演戲。

到今天才有真需要陳牧洲出手幫忙的事，而且也不過就是一筆資金。

陳牧洲進了會議室，把門敞開著，常曦回想關，被陳牧洲阻止了：“不用，開著。你剛剛說的事，我大概了解了。你不用給我看細節，你如果想好了，在今田影業這邊想要加一筆……”

他話音沒落，就被沖進來的人強行打斷了。

常曦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鄭與一個疾沖，著門框：“不好意思啊曦姐，耽誤一分鐘——”

“大哥我找你半天了，哎你知道宗家的人來了嗎？”

陳牧洲耐也不大好，靠著桌子，臉有些淡冷：“你沒事干了嗎？他們不來才是新聞。出去。”

宗奕拿腔拿調的，在這玩什麼遲到。

陳牧洲可沒有迎接人的喜好。

鄭與隨便了把額際的薄汗：“祖宗我不是說這個啊！宗奕，不是，宗董那邊沒去會場啊，我看他先拐到三樓，把江小姐過去了，他們很嗎——”

鄭與這邊話音還沒完全落下，一道影已經跟他肩而過，再轉轉頭，人都不見了。

只留下呆在原地的鄭與和常曦兩兩相。

“不好意思啊曦姐。”

面對常曦明顯難看的臉，鄭與再次匆匆道了沒卵用的歉，趕跟著走了。

*

江聿梁坐在會客室的單人沙發上，喝了口茶，順便觀察了下說要跟敘舊的人。

對方一看就是個養尊優的中年人，笑瞇瞇的，親和力很強，鼻梁高，看得出來年輕時候長得應該不錯。

“您認識……我媽嗎？”

江聿梁覺得對面這張臉，肯定在新聞上看到過，但到底是誰……

正在艱難搜索當中。

宗奕慨道：“是啊，江茗是我以前關系很好的朋友，但后來，因為一些原因，我們也就——”

砰——！

忽然間一聲巨響，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厚重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暴力直接地踹開了。

江聿梁也嚇了一跳。

回頭看了眼。

在過亮的燈之下，所有的本相仿佛也避無可避。

男人的神森然。

他的面冷起來，悍暴之意盡顯。

看得人心頭一驚。

是陳牧洲。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