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善》1.001:六百年
云霄宗有一顆萬年古樹名為天。
樹干筆直,枝繁葉茂,直云海之中,一眼去本看不到盡頭,好似給天上浮云穿戴綠紗。
師尊秦江瀾就居住在天樹上,他如今年紀一千六百歲,乃是云霄宗乃至整個滄瀾界修為第一人,據說,距離飛升僅有一步之遙。
“師尊潛心修行,清心寡,早已不管世俗事務了。來,你們過來,在樹下給師尊叩頭。我們云霄宗新人弟子都要在這里參拜師尊的……”
樹下,一個穿白袍,腰間束帶上鑲嵌白玉的銳弟子招呼新來的弟子在樹下圍一圈,跪下給師尊秦江瀾磕頭。新門的弟子對滄瀾界第一人都極為尊重,磕頭也磕得扎實,一個個把頭撞得嘭嘭響,腦門上都起了紅印子。
蘇竹漪趴在竹屋邊緣,瞇著眼睛從天樹上往下看,隔著那層層疊疊的綠葉子,從隙里能看到幾個小,撇道:“秦老狗,你們云霄宗的小東西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秦江瀾端坐在樹屋中央,閉目養神,眼皮都沒抬一下,兒沒搭理蘇竹漪。
蘇竹漪手一指,袖子都卷到了肩上,出圓潤的肩頭,手臂修長白,乍眼一看跟上好的羊脂玉一樣,指著樹下本看不清的小道:“就這幾個子,若放到我們魔門,不出三日,全部死絕。”出小舌輕,“我這般年紀之時,可是殺了十名同齡弟子,才得到進魔門資格的。”
直到此時,秦江瀾才緩緩睜眼,他本來是沉靜的,然睜眼那一剎那,仿佛漫天星辰在他眼中點亮,那眸子里有淡墨青山,有星河浩瀚,有世間萬,深邃廣袤。
“蘇竹漪,你聽我念了六百年的清心咒,心中還是如此暴戾嗜殺。”他聲音清冷悠遠,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話,平靜的語調,卻猶如琴弦撥,環玉相叩。
聽到秦江瀾的話,蘇竹漪直接在竹屋里滾了一圈兒,本是趴在竹屋邊緣,現在仰面躺著,長發如墨潑散,在下鋪了厚厚的一層,更襯得皮白皙如玉,艷如花。
口起伏,微微張著,笑道:“我可是魔道妖,你還指我改邪歸正?”蘇竹漪猛地翻坐起來,“我經脈盡斷,修為全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秦江瀾,不如你殺了我吧?”
蘇竹漪挪到秦江瀾邊,手輕覆在他臉上,呵氣如蘭,“還是你舍不得?”
秦江瀾沒說話,他已經再次閉眼,面無表宛如一座石雕。蘇竹漪近距離著他,發現他睫特別長,那睫微微著,好似能刷到臉上一樣。
表面鎮定,心頭早起了波瀾。見狀,蘇竹漪抿一笑,“你困了我六百年了,我如今修為全失,經脈盡斷,哪怕出去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不如你把我放了?我去找個凡人城鎮,安度晚年?”
手,挑起秦江瀾鬢角一銀發,“你看你這些年修為毫無長進,大限將至,乃是心中有塵,我就是纏著你黏在你上的那片灰塵,快把我掃了,你就能飛升仙,大道永生了。”
“永和三年,長寧村被羅門屠村,掠走十二名男訓練,一月后,正式加羅門的只有你一個。”秦江瀾淡淡說。
“羅門門考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什麼好計較的。”蘇竹漪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道。
“那年你七歲。”秦江瀾沒理,繼續道。
蘇竹漪冷哼一聲,這些話都聽起繭子了,無非是再一一細數一遍的罪狀,最后說罪孽深重,不能放離開罷了。
“永和七年,永安鎮遭魔道襲,鎮上修真家族蘇家滿門被滅,無一活口,他們,有不是你的脈親人。那年,你十一歲。”
“他們害了我外公,死我娘,留我一個人苦苦掙扎,我滅了他們滿門多好,以后就不會有誰,會到像我一樣的孤獨無助。”雙手環住了秦江瀾的脖頸,“一家人都死了,黃泉路上有人陪伴,一點兒不孤單,多好?若有活著的,還得費盡心思復仇,多累啊,你說是不是?”
“永和十五年,南疆小派靈宗弟子被萬刀剮臉,隨后自殺亡。靈宗為其報仇,然一夜之間宗門盡毀。”秦江瀾本來神平淡的,說到此,他忽地抬頭,冷冷瞥了蘇竹漪一眼。
那一眼,看得蘇竹漪心窩都寒了一下,然依舊輕哼一聲,道:“誰說我狐,勾引師兄,還用鞭子我的臉。”手指著自己臉頰,“你看你看,若這臉上留下鞭痕多可怕。”
那臉頰上紅暈如霞,近距離看著,讓秦江瀾心頭一跳,那眸中冷意也隨之化了不。
他不想再看了。
眼不見為凈。
“那年,你十九歲。”
“尋道宗王子涵,玉林門張,古劍派古飛躍……”秦江瀾又念出了一串名字,蘇竹漪卻是沒多大印象了,只是道:“男的?這些男的都說真心喜歡我,愿意為我去死,所以我拿走他們的心,有什麼不對嗎?”
秦江瀾額頭微微一跳,六百年了,的想法居然沒有一改變,依舊這般強詞奪理。
“后來,你為了修復流鏡,屠殺了多生靈?”
“說得好像你們就不殺了一樣。”蘇竹漪突然手抓住了秦江瀾的襟口,“你這服乃是鮫鱗所織,殺的不就是深海鮫族,要織這樣一件法寶,怕是得在上千鮫人上剮鱗才行!”手一,從領口進去,到那滾燙的,手指輕輕刮了幾下,在鎖骨流連一番后,蘇竹漪目一瞇,笑著抓出了他口墜子,“你這空間法寶淵生珠,也是靈乾坤眼珠所煉。”
秦江瀾是盤膝坐在團上的,直接叉開坐在了他雙上,一手著他頭上束發頭冠,“這個是骨所雕,還有你的龍鱗匕首……”
“你屠島之時,可曾在意過島上修士?”
“難不我要屠島之時還得大喊一聲,我要滅島了你們快離開?那死的可就是我了,要知道,滄瀾界想殺我的人可多了。我每天都過得擔驚怕呢。”
手輕輕拍了秦江瀾的臉頰,“秦老狗,活了一千多年,你怎麼還這麼天真?”將紅湊到他耳邊,輕聲呢喃,“我不殺人,我就得死,死在七歲那年,甚至更早的時候,死在野狗口中,你看,我跟你不一樣,我不過是想活而已。”
活得隨心所,恣意瀟灑,天下無人能欺我辱我,再說我半句不是。
只可惜,失敗了。
被唯一相信過的一個朋友設計陷害了重傷,最終被正道圍剿經脈盡斷,修為盡失。世人皆以為灰飛煙滅了,誰會想到,那個天底下修為最高的秦江瀾,會將救下,困在這萬丈高空,六百年不曾讓離開一步呢。
“六百零一年前,你在云霄宗蘇睛熏上割了三千六百刀,將丟了萬蛇窟。”說到這里,秦江瀾聲音募地一冷,天樹的樹葉都瞬間結了一層冰。
“誰背叛我,設伏害我,引我局?”當年長寧村十二名男,只殺了十個,還有一個,幫逃了。那個人就是蘇晴熏。哪怕后來了人見人厭的妖,跟機緣拜云霄宗的蘇晴熏也并非敵人,把蘇晴熏當做朋友。
唯一的那一個。
然而,蘇晴熏引了正道修士布下的天羅地網。
“秦江瀾。”蘇竹漪對秦江瀾陡然釋放出來的冷意毫不在意,現在修為盡失,是不得凍的,白的都凍紅了,□□在外的胳膊上都有了一層薄霜,然而本不管,只是哆哆嗦嗦的靠近秦江瀾,將雙臂到他服取暖。
的紅印在了他上,從牙里出幾個字來,“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蘇晴熏可是你唯一的關門弟子呢,你不殺了我為報仇,反而……”
素手剝下了那件鮫鱗所織的青綠長袍,一,纖足將樹屋角落里點著鮫人淚珠的燈盞踢翻,那蛋大小的珠子離開了燈盞臺就沒了輝,咕嚕嚕地滾到了墻角,屋子里的線驟然變暗,蘇竹漪輕啄他的耳垂,“反而,跟我這個妖廝混呢。”
秦江瀾年長蘇竹漪三百歲。
羅門抓男試煉之時,他剛剛下山歷練,云游到了西北貧瘠之地的長寧村附近。那時候羅門有個高手長老在一旁,秦江瀾實力有限,只能先暫時救走一個。在蘇竹漪的配合下,他救走了蘇晴熏。
等他領著聞訊趕來的同門長輩再來救人的時候,羅門已經離開那里回了老巢,而蘇竹漪,也早已不知去向。
后來,就了讓人聞風喪膽的魔頭。
魔道噬心妖——蘇竹漪。
是天下人眼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是他秦江瀾心中的魔。
從他帶著蘇晴熏離開的那一刻起,那個小小的影,便已刻在他心中。清心寡,飛升大乘?秦江瀾苦笑了一下,他哪里斬得斷這麻,哪里離得開這香蠱毒了。
說得對,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忽然間,他猛地翻坐起,將蘇竹漪在了下。他清澈如潭的眼睛里有了紅,像是潭水中出現了深褐的水藻,糾纏期間,平添波濤。他雙臂實有力,就那麼著蘇竹漪,一手鉗著想要抬起來的臂膀,手滿是膩,滿手滿心的人甜香。
“怎麼,想掐死我?”蘇竹漪眨眼,子韌,這會兒被著也直接抬起頭來,長脖頸,在秦江瀾下上飛快地了一下,“快手啊,反正,我活得這麼累。”
舌尖到他的那一剎那,蘇竹漪察覺到秦江瀾子微微震了一下。他子微微抖,有熱汗順著下下,又落了頸窩,看著實在有些人。且他這種狀態,好似忍得有些辛苦?
“偽君子,你忍什麼?”被了子,卻還能,輕輕曲起纏在了秦江瀾上,角浮現一抹淺笑。而這時,秦江瀾忽地將打橫抱起,放在了他平日里休息的榻上。他呼吸急促,息聲一聲比一聲重,他在忍什麼?
其實他早就忍不了了。他解下子,再次了上去。
咦?
從前秦江瀾就跟一坨石頭一樣,被挑逗起來有了反應也是僵坐不,像這次這般主不曾有過,倒蘇竹漪有些驚奇,一時傻呆呆看著他,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那一個個吻猶如梅花在上綻開,等到上的袍子徹底落,才回神,咯咯笑了兩聲,雙纏在了他腰上。
“你看,六百年,我沒變。”
“你變了。”
……
蘇竹漪這個魔頭小時候日子過得很艱難。
為了變強什麼都敢嘗試,也什麼都去看去學,正道修煉方法歪門邪道都有涉獵,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也就是什麼都懂一些,哪怕六百年前經脈盡斷,這些年自己也用一些法子溫養了一些回來。
被困在天樹上后養了一百年才撿回一條命,后來的五百年麼,都用來勾引秦江瀾了,也就前幾年才功,如今真正吃到里的機會不多,像這般由秦江瀾主導的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這樣的雙修對是有益的,可以通過調和汲取微不足道的靈氣,當然,不是給自己,而是給流鏡。
若是給自己還沒在經脈里轉一圈就會被楚江瀾發現,但溫養流鏡就不一樣了,流鏡是傳說中的道,能夠抗衡天道規則,楚江瀾再厲害,也覺不到道的變化。他以為流鏡已經毀了,哪里知道那鏡子就嵌在心上,很快就要徹底修復了。
天可補,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復追。
這世上唯有無不可逆,而流鏡的威能就是讓時倒轉,這種逆天法寶被天道不容,因此煉制功之后就惹得天怒,降下神罰。只是那流鏡又豈是輕易便能毀去的,蘇竹漪機緣巧合從幾卷上古殘卷之中知道流鏡的消息,又花費了足足三百年的時間去尋找,找到之后為了修復那面鏡子又花了一百年,屠殺生靈祭鏡,眼看就要功之時,被正道圍剿,險些喪命。
修復流鏡,回到從前,那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可以提前掠奪資源避開危險,努力修行站在修真界巔峰俯瞰眾生,到那時,再無所懼。
蘇竹漪腦子里想的都是修復流鏡的事,但這次秦江瀾像個發0的公狗似的沖撞,讓都有些承不住了,仰面躺著大口大口的氣,像是所有的力氣都隨著他的進犯而消失,在他面前丟盔棄甲了一般。
從沒見過這樣的秦江瀾。
從前梳得一不茍的髻子散了,垂下幾縷發在臉頰角,平添一邪氣;從前平整得沒有一褶皺的袍皺了,被他直接扔到了一邊,而那件輕薄的袍子,早被他給撕碎了;從前清冷的眸子里像是燃了兩團火,烈焰灼心,讓的心都微微發燙了。
蘇竹漪覺得自己意識都有些模糊了,子隨著他起起伏伏,攀上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奇妙之境,好似飄上云端,又像是沉湖底。的心口越來越燙,燙得的心臟都好似著了火。
就在快要承不住的時候,一只大手按在了已經發紅的心口上。
“流鏡,流鏡……”哪怕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蘇竹漪也知道那里不能,把流鏡嵌在自己心上!拼命掙扎想要挪開,然那手掌就那麼的著,無論往哪個方向挪,都逃不住他的五指山。
他的手掬起雪蓮,捻起雪間紅梅,細細把玩,有涼氣順著那發燙的掌心進的,又涌流鏡當中。蘇竹漪舒服得輕哼了一聲,睜開眼,就看到秦江瀾眸子里的火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寒潭,清冽凍人。
他清醒了?他察覺到流鏡的存在了?
蘇竹漪抬手一抓,想扯過服蓋住,卻不料秦江瀾猛地手將牢牢鎖住,隨后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正濺到了心口上。蘇竹漪正驚詫間,就覺到流鏡微微一,而下一刻,天樹猛地一晃。
轟隆一聲巨響,卻是一道閃電劈下落在了天樹上。
流鏡修復功了?引出了天道神罰?秦江瀾這廝把房子建在天樹上,神罰的威力還得擴大一倍!蘇竹漪看著屋外電閃爍,心頭第一次有了驚慌害怕,那樣的天罰之威,是如今幾乎沒什麼修為的無法抵擋的。
卻在這時,秦江瀾往下一撲,將直接在了下。
他翕,卻是沒發出任何聲音。
耳邊只有轟隆隆的雷聲,整棵天樹被天雷劈斷,的滾向竹屋的一個角落,隨后又直接墜下萬丈高空。
至死至終,秦江瀾都死死地抱著。
忽然想,若是僥幸未死,那些云霄宗的弟子看到自家師尊跟魔頭樓在一起溜0溜的從樹上掉下去,該會作何想?只是下一刻便明白,他們無法逃生了。
那閃電織如網,目標正是懷流鏡的。
“妖。”
好似聽到秦江瀾問,“若是能夠回到從前,你還會,還會魔道嗎?”
“我要做天下第一人,我要求得大道長生,誰敢阻我,我就殺誰。管他正道魔道,這就是我的道。”臨死之前,也想霸氣側的喊個口號,然蘇竹漪的話在轟隆隆的雷聲面前顯得微不足道,沒有毫睥睨天下之。
還想再說什麼,頭越來越疼,眼皮越來越沉,最終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死道消,不管從前如何掙扎求存,最終也是……
難逃一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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