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村村兩頭都有大樹。蘇竹漪醒的時候那棵樹被雷劈斷了，然那麼大的雷雨，村口另外的歪脖子老樹屁事沒有，依舊郁郁蔥蔥。

那棵老樹怕是有好千年了。

當年的羅門屠村之后放了把火，老樹也被燒得，火苗都躥到了九天之上，把天邊的云霞都染了一片緋紅。

蘇竹漪忽然想起那天，長寧村火沖天，他們一群十幾個小孩子被用繩子栓在一起，像是綁了一串小鵪鶉一樣，就那麼傻呆呆的吊在空中，看他們生活的村子被大火吞噬，那些悉的人在火中痛苦哀嚎掙扎，看著那個寧靜的村子，變一片煉獄。

有幾個小孩都嚇暈了過去，清醒的幾個也是哭得撕心裂肺，唯一保持冷靜一滴眼淚都沒掉的，就只有蘇竹漪了。

對長寧村沒。

心頭甚至還有一快活，一種奇特的愉悅，像是有一子麻從尾椎骨沿著脊柱一直爬上來，使得后脖子都熱騰騰的，讓渾都發，那是興的栗。所以，骨子里就是個魔頭吧，秦江瀾念六百年的靜心咒就想讓改邪歸正，也真是癡人說夢。

時的蘇竹漪在面對屠村，面對死亡的時候，并沒有害怕，反而會覺得痛快，會覺得興，誰你們都欺負我，放狗咬我，現在好了，都死了吧！

“我也要變強，變得像那些人一樣有力量，想殺誰就殺誰！”

沉默冷靜，用一雙冰冷的目凝視著底下那片火海，打量著那讓人都沸騰的毀滅，也正是這份冷靜和孤冷，讓在十二個男中穎而出，得到了羅門修士的重點照顧。

如今再看這歪脖子老樹，想起當時的形，蘇竹漪忽然想起來，時并不在意的某些東西，被忘掉的某些東西，其實里頭藏著耐人尋味的。

屠村的時候火燒了一天一夜，他們這群小孩也被倒掛了整整一天，到最后，只剩下一個沒有昏過去。還因此得到了一顆丹藥做獎勵，這一點，其他的小都是不知的。若非這粒丹，后頭的訓練恐怕都很難堅持下來，不是意志不夠，而是太孱弱。

蘇竹漪記得，村子里的其他東西都很快燒干了，而那棵老樹卻燒了很久，羅門的修士還時不時打幾個手印，扔一些東西到那樹上，而等樹燒過后，他們還在樹底下設了個結界。

當時看到了，但也不知道那些修士在干嘛，后來麼天天掙扎求生去了哪里會管樹怎樣，若不是重回千年前，再次看到這棵老樹，本想不起來這一茬，而如今想起來了……

蘇竹漪走到老樹底下，借著月觀察起來。

因為樹的年份太久，村里人覺得老樹有靈，這樹上纏了很多紅布，樹底下還了許多香，只不過現在是夜里，香火都斷了。

手摘了一片葉子，用手指將葉子碎了，把碎了的葉片拿到鼻尖嗅了嗅，聞到了一淡淡的清香，還有一靈氣在里頭，清新得深吸了口氣。

長寧村并沒有靈泉和靈脈，這里天地間的靈氣得可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既然如此，為何這老樹葉片里會有靈氣呢？天地之間靈氣依然很稀薄，在老樹周圍也是如此，蘇竹漪打量了一下四周，隨后蹲下，用手刨了個坑，挖了點兒泥出來。

泥里也沒什麼特別的……

月皎潔如華，過樹葉之中的間隙撒下，在地上投下一塊一塊的斑，蘇竹漪抓住一截細細的須掐斷，把那拿起來仔細嗅了一下，果然覺到了靈氣，用袖子把掐下來的那截樹干凈，剝了樹的外皮，直接把里頭的須給吃進了里。

須里的靈氣比葉子里頭的還濃一些，明明是普通的樹木，并非靈植，卻已經有了靈氣，且靈氣相當于低階的藥草了，蘇竹漪一邊嚼一邊思考，靈氣從何而來呢？

天地間的生靈皆可修煉，只不過植汲取天地靈氣修煉的過程更加漫長，且到的限制也更多，畢竟在很長的時間里，它們扎在地上，本不能挪，但一旦修，實力必然不容小覷。

老樹本是凡，機緣巧合下吸納靈氣，長久的靈氣滋養使得它有了一定的靈智，是以羅門修士在燒樹的時候施展了一些法訣，這才將樹徹底毀掉。

這種大樹活了幾千年了，樹不曉得扎到哪里去了，要查起來還難，不過暫時倒是有地方呆了，每天呆在老樹旁邊觀察，吃吃樹樹皮，再修煉一下潤脈訣，想來比沒頭蒼蠅一樣的闖要好得多，想到這里，蘇竹漪靠在樹下，又扯了兩片葉子，一邊嚼一邊想，不多時心頭就有了打算。

修真界有很多探尋靈氣的法寶，其中最簡單的就是尋靈盤，制作起來也不廢力氣，一鐵針，一塊磁石，外加一塊靈石和一塊陣盤即可，長寧村肯定是買不到那玩意兒的，畢竟這里的村民都是普通人，等有點兒靈氣了，就可以嘗試去做個尋靈盤。

簡陋的尋靈盤用來尋寶不切實際，但可以探測這樹里頭靈氣的濃郁程度順藤瓜，肯定越靠近那寶藏的地方靈氣越濃，這樣也就能把大概的位置確定出來。

如果真是姬無心的，也就是他的墳的話，也不可能把自己埋在地心深，到時候挖挖坑，沒準就能把墳給刨出來了。

蘇竹漪現在的只有五歲多點兒，累了一天了，這會兒靠著大樹想事，想著想著就犯困，眼皮重得撐不起來，倦意上頭，蘇竹漪都堅持不住，緩緩閉上眼睛，不多時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周圍已經有了喧嘩之聲，蘇竹漪還沒睜眼，就覺到周圍已經有了生人氣息，心道不好，眼睛瞇開一道，想看看包圍圈哪里有隙，然后鉆出人群逃之夭夭，沒想到眼睫剛剛眨了一下，就聽到一個聲音道：“醒了醒了！”

既然裝睡不行，那就……

猛地睜開眼，打算殺出一道路，就發現眼前是一碗白粥，一個系著圍的中年人右手端著粥，左手拿著一雙筷子，正一臉溫和地看著。

中年婦人旁邊站著個七八歲的男，見醒了，男一臉不高興地翻白眼，將手里饅頭遞到蘇竹漪面前，故作兇狠地道：“給你！”

唉？

蘇竹漪愣了，現在發生的況跟記憶之中的出很大啊。以前的若是被村民發現了，被揍一頓是常有的事。大家都不想呆在長寧村，說晦氣喪門星克死爹娘來著。

不過下一刻，就明白了。

“哪里來的小和尚，竟然到吃樹了。你家師父沒教你怎麼化緣的嗎？”

原本上臟兮兮的，臉上都黑糊糊的，都已經看不出皮本，如今洗干凈了臉和子，剃了個頭，服雖破，卻也干凈整齊，小小年紀也不辨男，村里頭的人就把當了個小和尚，故而施了一碗齋飯。

原來會被排斥，其實是因為是蘇家趕出來的，長寧村的村民膽小怕事，不愿和不敢得罪蘇家，并且還要結蘇家，所以才會對一個孤落井下石，但撇開了蘇竹漪那個份，沒有了得罪蘇家的顧慮，也就有人愿意施以援手了。

秦江瀾，你看，這就是你說的善，多虛偽啊。

蘇竹漪心頭冷笑了一下，做不來偽善，所以從前的選擇了真惡。

不過現在麼，蘇竹漪一，甜甜一笑，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多謝施主。”

現在，選擇了白粥和饅頭。

“長寧村沒有寺廟啊，你是哪兒來的和尚啊？”吃著饅頭的時候，又有幾個年圍了過來，其中一個年紀大些，估著十歲上下，穿一布服，子上打了好幾個補丁，他眉骨有一道細長的疤，是小時候跟人打架留下的。

這個年蘇竹漪有點兒印象，他是最后一個死的，也就是最后一個被蘇竹漪殺掉的年，只不過這也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蘇竹漪老早就不記得他名字了。

“張恩寧，這小和尚長得好俊俏。”一個六七歲的男孩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眉骨上有疤的年，“橫豎你家窮以后肯定討不到媳婦了，不如把這小和尚帶回家養著唄。”

“噗……”

蘇竹漪一口粥都差點兒噴了出去，剛抬頭，就看到那張恩寧一拳過去，直接把那男孩打倒在地，男孩哇哇大哭，旁邊那個給蘇竹漪遞饅頭的年則撇道：“明知道打不過還天天他，你蠢不蠢？”

“你娘是狐貍，專門漢子，生個兒子也是野種……”地上那年一邊哭一邊罵，那張恩寧沖過去又踹了他兩腳，這時候幾個村民趕了過來將人拉住，其中一個大力扇了那張凜一掌，直接把他半張臉都打腫了。

看到這里，蘇竹漪就明白了，為何這個張恩寧能堅持到后頭了。

他也有恨。

但他還有娘。

心里頭還有一塊地方是的，所以，最后他死了，蘇竹漪活了。

“唉，你還沒說你是哪兒來的呢？”饅頭年又說話了。

“普覺寺。”蘇竹漪吃飽喝足，去樹旁不遠的水井里打了點水把碗洗干凈，打算還給那饅頭年，結果就見他擺擺手道：“你化源連個缽都沒，這碗送你了，普覺寺是哪兒啊，在永安鎮嗎？你怎麼來長寧村呢，一個人來的，天啦！”

“不在永安鎮。”蘇竹漪搖搖頭，“跟永安鎮隔了條江，還要翻幾座山，屬于蓉城地界了。”在這群男震驚的眼神注視下，蘇竹漪低著頭，慘然一笑，“我跟師父一塊兒來的，聽說這里的神木有靈，特地前來拜訪，孰料前些日子在翻山之時遇到兇，師父他重傷不治圓寂了。”

活了那麼大歲數，編點兒故事哄小孩子簡直順手拈來，說話的時候還能紅了眼眶，直幾個小孩都唏噓不已。

“那你別太難過，我們這神樹可靈了，它會保佑你的。”饅頭年本來兇的，這會兒說話語氣都溫了一些，“我家雖不寬裕，一碗粥卻是出得起的，日后你若是肚子了，就來找我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個張恩寧的明顯瞟了那老樹一眼，眼神中約出一不屑來。看來這老樹哪怕有靈智了但修行也有限，在長寧村的影響力不夠啊。

說到這里，饅頭年頓了一下，磨牙道：“饅頭就沒有了……”見小和尚抬頭可憐地瞧著自己，他便道：“那，那我分你一半。”他正是長的時候，家里才每天給他一個大白面饅頭，今天給了小和尚了，他自己就沒有了，所以他之前才兇神惡煞的，但現在瞧著這小和尚可憐的，也就了惻之心，雖然舍不得，還是答應把口糧分出一半。

蘇竹漪抿著，“多謝施主，我吃樹就可以了。”

結果那年眉一豎，“吃樹怎麼行，饅頭都給你，都給你可以了吧！”

蘇竹漪：“……”

重活一次，差錯之下被當做了一個小和尚，境不是前生那般艱難，是不是預示著，日后的路線也該調整一下呢？

想那些正派偽君子明明也是做惡卻能尋個大義的由頭，殺了人還有人拍手稱贊，蘇竹漪就覺得眼前一亮。

可以壞得不明顯，壞得低調一點兒，披個名門正道的外皮背地里干壞事。哎呀，想想就有點兒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