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踏謹殿的時候，李玨有些張，這里明明是他長大的地方，悉到每一級臺階的距離都了然于心，但是他卻覺得像是踏了別人的地盤。

被侍衛引了殿，李玨沒坐，只是站在門邊，不時以眼角余悄悄打量四周的陳設，和之前倒是沒什麼區別，只是窗下的鸚鵡籠子不見了，還有多寶架上的蛐蛐盒子，墻上的白虎躞蹀圖，大約是因為昭太子不喜歡，都收起來了。

等了一刻鐘的時間，李玨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一會想，這昭太子是不是不愿意見他，故意把他晾在這里，借機辱，要打退堂鼓的時候，又想起趙曳雪送來的信，他咬咬牙，還是選擇耐著子繼續等待。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李玨才終于聽見里間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接著，一個形高大修長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襲深青的常服，眉眼深邃，眉骨微微突起，襯得眼窩深而冷峻，梁國人沒有這樣深的眼窩，也沒有這樣奇異的深煙灰瞳仁，看起來冷漠不近人。

李玨心里莫名浮現一個比喻：像一只野，狼或是別的什麼，他盯著人看時，有一種危險而冰冷的侵略，不似同類。

尤其是他高了李玨一個頭，這樣自上而下地打量，猶如高高在上的俯視，連寒暄都免了，開口道：“你要見孤，有什麼事？”

語氣平靜，卻莫名著十足的迫，李玨到底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年人，一時間張起來，甚至有些磕：“朕、我……我想……見阿雪。”

“阿雪？”北湛濃如墨的劍眉皺起來，不客氣地道：“阿雪是誰？”

李玨咽了咽口水，道：“是我的皇……我的妻子！”

北湛面上的表冷冷的，一雙眼睛沒什麼緒地打量著李玨，問道：“你的妻子什麼名字？”

李玨一呆，不明白他問這話的含義，任是誰都知道他皇后的名字，昭太子怎麼會不知道呢？

李玨有些不著頭腦，但還是答道：“趙曳雪。”

北湛哦了一聲，徑自在椅子上坐下來，修長的手指輕輕叩著扶手，就在李玨不安的時候，他才終于開口道：“不能離開。”

李玨頓時張起來，問道：“為什麼？”

北湛抬眸看他，瑞眼線條凌厲，略深的煙灰瞳仁在日下折出如寒星一般的，淡聲道：“欠了我一樣東西還未還。”

李玨遲疑道：“不知拙荊欠了殿下什麼東西？”

北湛的眉頭皺了一下，語氣忽然變得不耐，聲音冷冽道：“無可奉告。”

他站起來，道：“請回吧。”

走了幾步，北湛忽然停下，回頭對李玨道：“再過一陣子，孤即將率兵啟程回昭國，還請國君一并同行，大昭設座待君久矣。”

聞言，李玨的臉唰然變得慘白。

……

冷宮。

玉茗在灑掃庭院，不時朝園門張，沒見著人影，有些失地小聲道：“怎麼還沒來？應該是今日啊。”

趙曳雪坐在窗邊的榻下，手里拿著個小木塊，用一把匕首正細細雕琢著，木屑簌簌而落，指尖凍得通紅，放下匕首，捧著手呵出一口熱氣來。

那把匕首看起來有些舊了，上面懸掛的絡子褪了，但是刀刃仍舊寒熠熠，鋒利無比，問玉茗道：“在嘀咕什麼呢？”

玉茗跑過來，道：“按照那個晏一的侍衛說，皇上昨天就應當收到信了，怎麼還沒來接您？”

趙曳雪拿起匕首繼續刻木雕，頭也不抬地道：“興許是被什麼事絆住了吧？”

玉茗發起愁來，忽而啊呀一聲，急道：“是不是那個人哄我們，其實他本沒去送信？”

趙曳雪撲哧笑了，道：“他編個謊話來騙咱們，能得著什麼好不？再說了，晏一此人我有些了解，雖然做事有些不著調，但是沒什麼壞心思。”

玉茗見這般輕松，不由輕輕跺腳道：“主子還笑，您怎麼都不著急呢？”

趙曳雪吹了吹木屑，道：“有什麼可急的？又不是天要塌下來，急也沒有用呀，總歸還是要等。”

玉茗想了想，竟然覺得很有道理，抱著掃帚，又探頭問道：“主子在雕什麼東西？”

趙曳雪道：“不知道。”

玉茗愣了：“啊？”

趙曳雪理直氣壯地道：“隨便雕著玩的，它愿意像什麼就是什麼吧。”

玉茗頓時哭笑不得，道：“哪有這樣的？”

的目落在了那把匕首上，稱贊道：“這刀倒是很鋒利，奴婢從前沒見過。”

趙曳雪也看了看匕首，道：“有些年頭了，是別人送我的及笄之禮。”

玉茗訝異道：“及笄之禮，怎麼送您匕首？多不吉利呀。”

匕首本是武，這種刀兵或多或都帶著煞氣，梁國人視其為不吉，見刀如見紅，譬如在一些盛大節日上，都不許出現刀劍武，以防煞氣沖了吉利。

莊國的習俗也是如此，人們送大禮，從沒有送這等利的，寓意不好。

趙曳雪了匕首的刃尖，鋒利冰涼，怔怔道：“但是送的人不這樣想，他覺得好，才送我的，在別的地方，及笄禮就是要送匕首弓箭。”

聞言，玉茗十分好奇：“還有這種說法？”

趙曳雪想了想，答道：“在他們那兒，子及笄時，全族觀禮，若有兄弟，則贈其匕首弓箭，若有姐妹，則贈其釵環黛，釵環黛意為好，匕首弓箭則是意在保護己。”

玉茗納罕道：“這倒是個好寓意，是什麼地方的習俗？”

趙曳雪道：“是昭國。”

玉茗頓時明白過來，這匕首定然是當初的昭太子送給的。

趙曳雪注視著那一把匕首，腦中回憶著當初收到它時的景，時過境遷，那一份喜悅仍舊被珍重收藏在心底，如一塊甜甜的飴糖，用很輕的聲音道：“興許是真的不吉利吧……”

李玨一直沒有來接趙曳雪，玉茗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也是，索守在了正門口，然而直到傍晚時候，才終于看見一道人影匆匆過來。

玉茗心頭一喜，迎上去，待看清來人，呆了：“怎麼是你？”

長脖子往晏一后張，不死心地問道：“我們皇上呢？”

晏一了鼻子，道：“他回去了。”

“啊？”玉茗登時急了眼：“他還沒接我家主子出宮呢，怎麼就走了？”

沒等晏一說話，一個輕的聲音自后面傳來：“是你們昭太子殿下不允麼？”

兩人聞聲去，只見趙曳雪立在庭院臺階上，天昏暗，穿了一襲藕的裳，影纖細，亭亭而立，手里捧了一盞小小的宮燈，周籠著一層暈染的微，溫潤好。

晏一喚：“琴川公主。”

趙曳雪微微頷首，道：“有勞閣下費心了，如果不，就算了吧，還是要多謝你。”

晏一擺了擺手，頗有些心虛地道：“原是我不該，多了口舌，公主人非議。”

趙曳雪很平靜地道：“沒什麼非議，當年的事是真，如今也怨不得旁人要議論，若無別的事，閣下還是請回吧。”

雖是故人，晏一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同主仆二人道過別，離去了。

等他一走，玉茗就哭喪著臉，氣鼓鼓道：“這昭太子實在可恨！他就是故意不許您出去吧？”

趙曳雪了侍的頭，輕聲安道：“不出去就不出去，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玉茗憂心忡忡道：“他這般待您，奴婢只是擔心他日后會對您不利。”

趙曳雪笑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倒不如放寬心，活得高興些。”

玉茗只好無奈道：“主子說得有理，您一向看得開，倒是奴婢杞人憂天了。”

……

卻說晏一才離開冷宮，就被北湛派人了過去，他坐在書案后，正在看手里的奏章，頭也不抬地道：“怎麼說？”

晏一裝傻：“殿下說的是誰？”

北湛把奏章合上，起眼皮子看他一眼，道：“你剛剛去了哪兒？”

晏一了鼻子，老實道：“琴川公主……趙皇后問屬下，是不是您不允許，屬下沒說話，大約明白了，倒是沒說什麼，就讓屬下走了。”

聽完這些，北湛沉默片刻，忽而冷笑一聲，道：“一向不做無用功，只看對自己有利的事，如今李玨接不了，想來會另尋它法。”

晏一沒說話，他總覺得自家殿下看起來不太高興，奇了怪了，之前這李玨不來接趙曳雪，他冷嘲熱諷，今日李玨來接了，他又不肯放人。

這男人真是喜怒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