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殺》第86章

王言卿心中輕輕嗯了一聲, 心想梁文氏在說謊。梁文氏提起梁榕失蹤時表悲傷無助,聲音泫然泣,怎麼看都是一副無能為力的繼母模樣, 可是, 上的細微作卻出賣了。梁文氏對梁榕很有敵意, 而且, 知道梁榕的去向。

王言卿問:“梁太太, 你是否還記得,梁榕是哪一天不見的?”

梁文氏手指掐著帕子, 皺眉想了一會, 說:“好像是上個月十七。”

和丫鬟的說法一樣。王言卿注意到梁文氏攥著的手,沒做表態,又問:“為何偏偏是十七這天?這一天有什麼特殊嗎?”

梁文氏拿起帕子, 按了按臉頰, 說:“我怎麼知道?姑娘是什麼人, 為什麼對我們府大爺的事這麼關注?”

王言卿問話時, 陸珩就站在旁邊,靜靜聽著。他聽到梁文氏的話, 抬頭,平靜地掃了一眼:“怎麼, 不能問嗎?梁榕失蹤半個月都沒人上報,如今只是問起失蹤時間,你們就百般推。你們想做什麼?”

梁文氏那一瞬間像被什麼冷冰冰的東西盯上了, 駭得彈不得。其余三個族老也有些驚異, 面面相覷。

這真的是陳家的侍衛嗎?作為一個侍從, 他長得未免太出挑俊了, 最重要的是他說話時不怒自威的氣勢, 哪里像一個隨從,更像是陳禹暄的主子!

陳禹暄見狀不對,趕出面道:“如果梁大爺上個月十七就出門,現在還沒回來確實不太對勁。錦衛慣例在年關前清理一批存貨,說不定過幾日陳都指揮使和陸指揮使就要看梁家襲千戶的折子了,這種時候梁大爺失蹤,傳到上面恐怕有些麻煩。梁榕的房間在哪里,我過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

梁文氏的眉擰著,說:“妾家里的事,怎麼敢勞煩陳千戶。千戶還要回鄉婚,如果耽誤了時間……”

“無妨。”陳禹暄揮揮手,說,“我和梁兄一見如故,私心里一直視梁兄為大哥。如今梁兄走了,大爺還不知所蹤,我怎麼能置之不理?不知梁榕房間在何,方便看嗎?”

陳禹暄主提出幫忙,族老怎麼會拒絕?不等梁文氏說話,族老就拱著手說道:“這有什麼不方便的,陳千戶愿意出手相助,我們激不盡。大太太,快給陳千戶帶路。”

梁文氏張了張,想說什麼又忍住。站起著帕子笑道:“那就有勞陳千戶了。千戶隨妾這邊來。”

梁文氏笑容自然,但說完后,卻飛快了下瓣。王言卿將一切盡收眼底,往后退了一步,讓開門。梁文氏引著陳禹暄從面前走過,后面跟著梁家三老、梁彬,等所有人都出去后,陸珩才對王言卿說:“走吧。”

王言卿點頭,提著擺出門,陸珩跟在后。借著出門的作,王言卿低聲對陸珩說:“在說謊。”

陸珩嗯了一聲,看起來并不意外,反而頗有興趣地問:“為什麼?”

“我詢問十七那天的事時,一直用東西擋著臉。陳禹暄提出去梁榕住所看時,了一下張會讓人口干,陳禹暄的要求讓張了。”

陸珩挑挑眉,心中頗為嘆服。張時口干是本能反應,不想法控制,恐怕梁文氏自己都沒意識到,了一下

陸珩和王言卿因為說話落在后面,等他們跟上去,梁榕房間門口已經圍滿了人。梁文氏拿出鑰匙,毫無異樣地開鎖。王言卿遠遠站在人群后,注視著梁文氏的作,問:“梁榕只是出門,又不是不回來了,為何要鎖門?”

梁文氏的手微頓,隨即擰開鑰匙,說:“最近來給老爺上香的人有不,人來人往的,我怕什麼東西,就鎖住了。”

王言卿淡淡應了一聲,看向對面的屋子,那里應當是梁彬的住所,但并沒有上鎖。梁文氏終于把門打開了,推開門扇,并沒有進屋,而是停在門邊說:“這就是大爺的房間了。好幾天沒有打掃,里面灰塵有點多,讓大人見笑了。”

好些天鎖著不通風,屋里氣味確實不太好。但陳禹暄在錦衛供職,什麼場面沒見過,這種環境對他來說本不算什麼。陳禹暄率先進屋,梁家三老見狀,也跟著進來。

臘月天氣冷,這個屋子十來天沒有燒火,又冷又,站在地上似乎有一氣吸人。梁家族老哪能讓京城來的千戶大人這種怠慢,立刻說:“快拿炭火來,小心給陳千戶凍著……”

陳禹暄看似在屋子中走,其實余在注意后方。他瞥到指揮使和那位神的王姑娘也進屋了,他心領神會,立刻說:“不必麻煩了,我隨便走走就好。梁太太和三老不必陪著我,我自己看便是。”

梁文氏和族老怎麼敢讓陳禹暄自己看,全亦步亦趨跟在陳禹暄后。陳禹暄吸引了絕大部分注意力,沒人留意后方。王言卿進屋后打量,這是一間三開間廂房,中間打通,用隔扇、屏風相連。最中間墻上掛著兩副山水畫,下方是待客用的桌椅;南邊那間屋子放著床鋪臥,是就寢的地方;靠北那間被改造書房,東墻上靠著一座書架,上面滿滿當當擺著書,書架前是一套黃花梨桌椅,桌上筆墨紙硯俱全,北墻放著一件小榻,榻幾收拾的很干凈,沒有擺放東西。

陳禹暄和梁文氏等人去寢屋看了,陸珩沒有往人多的地方,而是轉去了北屋。王言卿在堂屋掃了一眼,也跟去書房。

王言卿進去時,陸珩正在翻黃花梨木桌上的東西。他手指按在硯臺凹,試了試,突然從筆枕上拿起一筆。王言卿走過去,輕聲問:“二哥,怎麼了?”

陸珩掃了眼筆架上按大小細懸掛的筆,給王言卿示意筆尖,說:“這支筆沒洗。”

王言卿站在陸珩肩膀后,湊近了看,果然,筆尖沾著墨跡。王言卿看向筆架,筆架上的毫泛著淺淡的灰,明顯是清洗過的。王言卿掃了眼書桌上的擺設,說:“這支筆放在筆枕上,應當是他常用或剛用完的,所以才沒來得及清洗?”

陸珩不置可否,他將筆放回原位,轉,朝書架踱去。王言卿一進來就注意到這些書了,停在書架前,看著眼前麻麻的書本,由衷嘆道:“他是武之子,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書。莫非這就是梁文氏說他很怪的原因?”

書本平放在木架上,一端夾著竹簽,上面用小楷標注著名字。陸珩在書架前看了一會,突然出一本書。他翻了兩頁,笑道:“確實很怪。他出在錦衛家庭,喜歡看書,看的還不是四書五經,而是一些奇談志怪。這種格,在錦衛里相當見了。”

王言卿問:“那錦衛子弟常見格是什麼樣,二哥這樣嗎?”

陸珩手指拈著一頁,慢慢翻看,緩聲道:“不。我也是怪胎。”

王言卿笑了一聲,走過去道:“二哥才不奇怪,哎,這里怎麼了?”

陸珩手里那本書有幾頁被打了,邊緣皺皺的,上面還有淺褐的痕跡。王言卿上前嗅了嗅,陸珩手里端著書,沒料到突然湊近,趕用手背捂住的鼻子:“你膽子可真大,小心有毒。”

王言卿撥開他的手,不滿道:“你自己直接拿著都沒事,我只是靠近聞一下,又沒有到。”

陸珩合上書,回原位,說:“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王言卿說著,細細皺眉,努力回想剛才的味道,“上面的東西好像是茶?他看書竟然這麼不仔細,都將茶潑上來了?”

“幸好是茶,如果是有毒的東西怎麼辦?”陸珩用帕子拭手指,然后按住王言卿的肩膀,將帶離書架,“你這個病不好,得改。”

書桌占了很大一部分空間,過道只留出來窄窄一條,他們兩人得著通過。旁邊就是一張臥榻,中間擺著小幾,看起來是梁榕看書累了休憩之地。王言卿只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但陸珩似乎對這張榻很興趣,打量了很久,突然彎腰,看向臥榻邊緣。

王言卿跟著陸珩的視線看去,見側欄的黑木漆上有幾道劃痕,細細的,看還很新。陸珩手指按了按劃痕,眼睛從榻上掃過,似乎在丈量距離。王言卿等了一會,試著問:“二哥,你發現什麼了?”

陸珩起,拍了拍手,搖頭不語。另外幾人已經看完臥室了,梁文氏發現陸珩和王言卿一直在書房里,趕走過來,問:“兩位怎麼在這里?北屋冷,恐會凍著兩位貴客,兩位快出來說話吧。”

梁文氏的聲音又高又尖,乍然從門口響起,都嚇人一跳。陸珩沒做表態,竟當真出來了。陳禹暄和族老已經停在門口,見他們出來,一起往正房走去。

王言卿故意落在最后,趁前面人不注意,靠近陸珩,用氣音說:“平常聲音不是這樣,剛才來書房找我們時聲音變尖了,音量也比平時大。看到我們查看書房很張。”

陸珩比王言卿高許多,不想讓前面人聽到,只能踮著腳尖,盡力湊到陸珩耳邊說。說話時,氣息若有若無撲在陸珩脖頸,蹭的他有些。陸珩握住王言卿的手,主,問:“嗯?”

王言卿以為陸珩沒聽到,只好又說了一遍。陸珩邊噙著笑聽完,回眸,似笑非笑瞥了王言卿一眼:“你看人還真是細,連聲音都注意到了?”

這一趟出來陸珩算是發現了,撒謊不僅要控制表作、肢、聲音都要配套,哪怕音量比平時高一點,也會被王言卿聽出來。在面前說謊,還真是艱辛。

王言卿和他說命案,他竟然還說笑。王言卿靜湖般的眼睛重重瞪了他一眼,不悅道:“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這個姿勢兩人距離近,陸珩都能到王言卿領里若有若無的暖香。他握王言卿的手,乖巧領罵。他們倆這樣一耽誤,又和前面人落開很遠。梁文氏覺得這兩人很怪,路上悄悄注意他們,發現他們落隊后,梁文氏不住往后面看,皺著眉問:“陳千戶,您府上這兩位侍從是什麼關系?”

就算王言卿不是陳禹暄的小妾,一個侍和侍衛走這麼近,也有違禮教了。陳禹暄一路上努力裝瞎,結果竟被梁文氏點出來了。他了下鼻子,笑著說:“梁太太有所不知,這兩位是……兄妹,不必避諱男大防。”

梁文氏哦了一聲,往后面瞥了一眼,忍不住嘀咕:“兄妹?看起來長得也不是很像……”

陳禹暄就當聽不到。這麼一番折騰,王言卿也發現前面人在說他們,王言卿下意識要退開,被陸珩拉住手。陸珩指尖緩慢挲王言卿的腕骨,漫不經心道:“我怎麼就不正經了。我還指卿卿幫我解呢。”

幫他?王言卿挑眉,深表懷疑。覺得陸珩已經把事推導的差不多了,本不需要幫忙鑒謊。王言卿低了聲音,慢慢說:“不敢當,二哥心里門清,何需我來多事?我反倒是一頭霧水呢。”

陸珩低笑一聲,一雙眸子認真看著,說道:“這話我不答應,卿卿今日可幫了我不忙。不過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這一路走來梁家規矩還算嚴整,梁氏為何會通呢?卿卿,其中曲直,就仰仗你了。”

傅霆州胳膊上扎了繃帶,冷著臉聽下面人稟報:“侯爺,弟兄們找了一夜,并沒有在懸崖下找到王姑娘。”

“附近山口呢?”

“都找過了,雪好端端蓋在地上,沒有人去過。”

傅霆州按住眉心,他上還穿著白日的服,僅在胳膊上包扎,連服都沒有換。管家見傅霆州臉蒼白,心疼地勸道:“侯爺,您都熬了一夜了。您上還帶著傷,先歇一會吧。”

傅霆州放下手,眼神冰冷,如發怒的猛虎,不怒自威:“還沒有回來,我如何睡得著?在我眼皮子底下摔下去,要不是,我如今傷的可不止是胳膊。傳令下去,繼續在西山搜索,活要見人……”

傅霆州頓了頓,甚至不忍心說出后半句“死要見尸”。怎麼可能死呢?他比年長三歲,作惡多端,薄寡義,他都好端端活著,憑什麼出事?

侯府下人們見傅霆州臉鐵青,都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侍衛抱拳,默不作聲退出去,去山下尋找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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