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殺》第95章 結案

“真的。”陸珩看著王言卿, 語氣再誠摯不過,“二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王言卿似信非信,這時候發現陸珩還握著的手,兩人袖相疊, 距離極近。王言卿后退一步, 回自己的手:“說話就說話, 站這麼近做什麼?”

這話陸珩就不聽了, 他抬眉, 意味不明道:“自家兄妹,你還和哥哥講究這些?”

“還在別人家呢。”王言卿見他不放手, 抬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用力瞪了他一眼, “放手。”

陸珩終究沒太為難,緩慢放松力道。王言卿一得到自由, 趕整了整袖,往屋里走去。他們說話的功夫, 梁文氏等人已經進屋了。王言卿靜悄悄進門, 著門窗而站,陸珩隨即跟過來, 站在后。

屋里陳禹暄正詢問梁文氏梁榕失蹤始末, 王言卿跟著聽。梁文氏低垂著臉,時不時拿帕子按一按眼角:“上個月十七那天, 大爺大清早就出門了,沒說要去哪兒。妾沒有多想, 只以為他又去會友了。沒承想, 他竟半月不歸。”

陳禹暄問:“大爺常去的地方找過了嗎?”

“都找了。”梁文氏說著指向另外三個族老, 道, “客棧、酒肆、親戚家、朋友家,妾都派人問過了。陳千戶不信可以問族老,妾遣人時,三老都知道。”

族老點頭:“確實。月初大太太就派人來問過,我們還幫忙找了,但并沒有找到梁榕蹤跡。”

陳禹暄朝門口瞥了一眼,低聲音問:“賭坊柳巷之地呢?”

梁家人都有些尷尬,其中一個族老矢口說道:“絕不會有這種事。梁榕這個孩子我知道,他雖然獨來獨往,沉悶寡言,但并不是那等紈绔之徒。他平素喜歡看書,除此之外游游山、玩玩水,便沒有其他消遣了。”

“梁大爺竟然喜歡看書。”陳禹暄意外地應了一句,又問,“既然不在城里,那外面有沒有找過?”

梁衛家職放在朝廷里不算大,但在保定府也是有名有姓的人。梁文氏都通知了族老,折騰出這麼大陣仗,如果梁榕還在城里,總會有人來報信。這麼久都沒音訊,多半人不在保定府了。

梁家族老聽著出苦臉:“陳千戶,我們也想過城外。但保定府外那麼大,周圍縣城就有十二個,更別說再遠些的荒山野嶺。梁榕一句話都沒留,我們上哪兒去找?”

陳禹暄想想也是,這樣找無異于大海撈針,至得知道梁榕去了哪個方向。陳禹暄問:“梁榕離家之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王言卿雖然沒有問話,但一直仔細看著場中眾人表發現陳禹暄問完這個問題后,梁文氏都沒有猶豫,口而出:“沒有。那幾天一切都好好的,家里和往常一樣,連句口角都不曾有。千戶若不信,盡可找丫鬟小廝詢問,我絕沒有虧待他。”

梁文氏說這話時眼睛睜的很大,聲音也響亮堅定,看起來問心無愧。王言卿突然開口,問:“梁太太,那你還記得,梁榕出門前一天,也就是十六那天,都發生了些什麼嗎?”

王言卿詢問,梁文氏回頭看了看,眉擰著,似乎不太愿。但陳禹暄也出一副很興趣的樣子,梁文氏只能答道:“沒發生什麼。白日我們都待在家里給老爺守孝,晚上大爺用了飯就直接回房了,他在自己房里看書,看到很晚才熄燈,第二天一早就出門了。”

王言卿盯著梁文氏眼睛,問:“那晚梁榕看書到什麼時辰?”

梁文氏眼睛快速眨了眨,眼珠微微向上翻,停頓了幾息后像是到冒犯一般,拍了下扶手,憤怒道:“大爺的事,我如何得知?”

向繼母問年繼子晚上的活,確實有些不敬了。陳禹暄見狀,連忙出面圓場:“太太,我們也是想早點找到大爺,并非有意冒犯,太太勿要見怪。大爺深夜還在看書,還真是勤勉。”

梁文氏生氣了,沉著臉,抿著,之后一句話不說。陳禹暄也不好再問,他嘆了口氣,說:“太太,族老,梁兄剛走,按理我不該說這些話。但人有旦夕禍福,大爺這麼久都沒找到,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三位族老跟著嘆氣,梁文氏低頭,用帕子掩住半張臉。一位族老長嘆道:“梁衛尸骨未寒,梁榕又在這個當口失蹤了,真是禍不單行啊。”

聽到這里,陸珩不打了個手勢,陳禹暄接到,心領神會地問道:“恕在下冒犯,但我在行路途中,約聽到貴府千金傳出一些不好的傳言。敢問這些傳言可是真事?是不是有人借機抹黑梁家?”

陳禹暄提起這個,屋里霎間安靜了。三個族老對視一眼,低頭的低頭,垂眼的垂眼,只有一人嘆了一聲,悲痛道:“是梁家家門不幸,有如此,真是愧對列祖列宗啊。這些污糟事竟然傳到了陳千戶耳中,實乃罪過。”

梁家人這樣表態,那就說明梁小姐通的傳聞是真的了。王言卿目從幾人臉上掃過,問:“梁小姐通一事,確實抓到了現行嗎?”

梁家族老視通為丑事,他們聽到王言卿一個子竟然將“現行”掛在口邊,又鄙夷又驚訝。這是一個姑娘家能問的嗎?念在王言卿是陳禹暄帶來的人,他們沒有發作,但也沉著臉,一句話不肯多說。

梁家人不配合,調查就進行不下去。不過沒關系,王言卿已經從他們的臉上得到答案了。換了種問法,道:“發生這種事,我很是同。我能去見見梁小姐嗎?”

另幾個人聽到王言卿的話理都不理,只有一個族老拉著臉,居高臨下道:“這是我們梁家部的事,不勞外人手。”

梁家人態度輕慢,王言卿沒生氣,陸珩卻不舒服了。不識抬舉的東西,看來下次就該把這些人提到詔獄里審問,王言卿好聲好氣和他們說話,他們倒得臉了。

陳禹暄一看指揮使的臉就知道要壞了,他趕接話,救場道:“梁兄走了,梁大爺下落不明,府里沒有當家人總不是件事。我和梁兄也算相一場,如果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我愿意修書一封,請京城的同僚活。但是,我總要知道況,將來上問起,我也好回話。這位姑娘是信得過的人,絕不會將今日之事傳到外面。自然,如果太太和族老覺得不方便,那就當我多事,我就此告退……”

陳禹暄說著作勢要走,梁文氏和族老一見慌了神,連忙將陳禹暄拉住,百般說好話。陳禹暄和梁衛雖然同是千戶,但京城的和外地的在實權上天差地別,如果陳禹暄愿意幫忙,說不定梁家的千戶繼承就有著落了。

梁家族老古板傲慢,恨不得自行將死,哪能讓外人去見梁大姑娘?但他們有求于陳禹暄,陳禹暄話都說到這里了,他們不敢不從。他們心想王言卿不過一個子,能問出什麼來,便勉強同意了。

唯有梁文氏皺眉,臉上并不愿。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對上王言卿那雙明鏡一樣的眼睛總覺得怵得慌。但梁文氏不敢得罪陳禹暄,便站起,說道:“有勞姑娘了。我們家大姑娘不懂禮,妾陪姑娘一起去。”

“不用。”王言卿說,“我自己去就好,夫人自去忙吧。”

王言卿說完,沒等梁文氏反應就轉走了。梁文氏還想再追,被陸珩悠悠瞥了一眼,一下子駭得釘在原地。一轉眼那兩人走遠了,而后陳禹暄說起千戶繼承的事,梁文氏左右為難,最后只能打發邊的丫鬟趕去追,自己留在會客廳聽陳禹暄說話。

說來說去,梁家千戶傳給誰,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

王言卿和陸珩出來后,本不需要梁府下人指路,徑直往繡樓走去。期間梁文氏邊的小丫鬟追出來,試圖給他們領路,陸珩只一個眼神就讓不敢再。丫鬟不敢靠近又不敢回去,只能壯著膽子綴在后面,遠遠跟著他們。

這個距離丫鬟聽不到他們說話,陸珩便留著去了。陸珩低聲音,饒有興致地問:“卿卿,你又發現什麼了?”

王言卿一張小臉素白,頓了片刻,低聲說:“我懷疑,梁榕可能已經遇害了。”

陸珩輕輕挑眉,虛心問:“何出此言?”

王言卿瞥了陸珩一眼,毫不留穿了他:“不要裝,你早就發現了。”

被看出來了,陸珩也沒有不好意思,坦然地點頭承認:“沒錯。但我更想知道卿卿是怎麼發現的。”

“梁文氏的破綻太多了。如果梁榕真的失蹤,確實不知道梁榕去向的話,那表現出來的應當是氣憤、牢,可是乍一聽到錦衛上門,第一反應卻是恐懼。若沒有做虧心事,怕什麼呢?梁榕只是失蹤,卻將梁榕的房間門鎖住,說明知道這個人不會回來了。當我問起梁榕十七那日的去向,屢次用帕子遮擋臉部,而且不自覺地手指。一切跡象都說明,梁榕并不是出門訪友,他極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陸珩點點頭,問:“如果是人命案子,判斷死亡時間和死亡現場就尤其重要。依卿卿之見,這兩樣分別在哪里?”

王言卿微微沉低聲音說:“死亡時間我不敢確定,但我懷疑,梁榕是在家里遇害的。”

“哦?”陸珩回頭,饒有興致地看著王言卿,“梁家好幾個人都看到梁榕清晨出門了,之后再沒有回來。你怎麼知道不在外面?”

“還是多虧了梁文氏,幫我一樣樣排除的。”王言卿說,“梁文氏一遍遍強調梁榕像往常一樣出門,家里沒有發生矛盾,重復這麼多遍,說明心里很在意這件事。想將我們的視線從梁府轉移出去,暗示我們梁榕是在外面出事的,因此我將目標鎖定在家里。陳禹暄提出去梁榕的房間看看時,梁文氏張的,我便懷疑梁榕的房間里有什麼。開鎖時,朝著梁榕寢室的方向,全程刻意用背對著書房,后來發現我們在書房時,張的聲音都變了,所以我才確定,梁榕書房就是案發地。”

陸珩定定著王言卿,不冷靜的眼、拔的鼻、纖薄的下頜線掃過。他本來只是試試,沒想到,給他的驚喜比預料中大多了。

陸珩慢條斯理地開口,問:“可是,有人看到梁榕出門,你卻說梁榕在家里遇害。既然如此,梁榕出門如何解釋?”

王言卿眼眸漆黑,點綴在素白的臉上,像墨玉一樣瑩潤生停頓了一會兒,猛不丁說:“我懷疑那天出門的,并不是真正的梁榕。”

陸珩挑眉,不不慢地問:“哦?”

“丫鬟說梁榕那天很早就出門了,而且途中沒有和別人說話,看丫鬟驚詫的語氣,這在以往應當是很不常見的事。一個人的行為一般不會改變,除非那個人不是他。假扮梁榕之人必是兇手,兇手如此大費周章作秀,多半是為了遮掩某個時間。于是我試著詢問十一月十六,結果,梁文氏想都不想,就把那天梁榕的行程說了一遍。”

王言卿沒說完,陸珩就開始笑。王言卿朝旁邊瞥了一眼,不高興道:“你笑什麼?”

陸珩不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湛然生輝,此刻因為笑盈上一層水,那雙桃花眼越發晶瑩瀲滟,燦若星辰:“所以,你才問梁文氏,繼子晚上什麼時候睡覺?”

陸珩當時聽到王言卿問這句話的時候就要笑死了,也虧敢說。王言卿當時一心想著追查線索,并沒有多想,誰知道他們往這個方向發散。此刻被陸珩點出來,怒,本著臉道:“你還聽不聽了?我不管你了。”

陸珩趕忍住,哄著王言卿道:“好好,怪我思想齷齪,我不說了。后面呢?”

畢竟傅霆州才是傅鉞的親孫子,如果傅霆州不愿意,傅鉞不至于生出讓王言卿留在傅家的心思。傅鉞看出傅霆州不排斥王言卿,甚至很親近,這才會替孫子做主,定下這樁事。

只不過,傅鉞把孫兒教的太好了,傅霆州肖似其祖乃至超越其祖,傅鉞定下來的事,傅霆州就敢推翻。

傅霆州翻了翻手里的書,隨便放下,問:“怎麼想起看這個?你以前不喜歡宋人的書。”

王言卿笑了笑,說:“沒事干,隨便翻翻。”

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呢,是傅霆州不喜歡。

在鎮遠侯府十年,幾乎沒有自己的好。傅霆州看什麼書就看什麼,傅霆州喜歡什麼新玩意就去學,傅霆州就是全部生活。如今傅霆州要另娶他人,王言卿心里空了一大塊,拿書的時候沒注意,就拿了這本。

傅霆州盯著王言卿的眼睛,也沒繼續問,而是說:“今年冬天冷,你上還痛嗎?”

習武之人上多多都有病,王言卿有一次為了救傅霆州,從馬上摔下來,從此上就留了病,一到冷天氣小就疼。王言卿搖搖頭,說:“沒事。這麼多年了,早好了。”

傅霆州手,習慣王言卿的,王言卿起倒茶,順勢躲開了。傅霆州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不收回來。他又看了王言卿一會,道:“端茶送水這些事哪用你做。幾天不見,和二哥生疏了?”

傅霆州這句話聽起來尋常,其實話里有話。傅霆州長大后,很自稱二哥了,他又不是王言卿哥哥,掛在邊做什麼?他但凡提起舊稱,就是不高興了。

王言卿垂下眸子,過了會,說:“哪有。二哥做事最有章程,我當然信得過二哥。”

王言卿一副順模樣,仿佛剛才避開他只是意外。傅霆州心里的氣漸漸消了些,他想到王言卿在傅家住了十年,一時別不過勁也是有的,何況,會吃醋,才說明心里有他。

傅霆州剩下半截氣也散了。他握住王言卿的手腕,拉著坐下,王言卿這回沒有再躲,溫順地坐在傅霆州邊。傅霆州到掌心雪緞一樣的,放緩了語氣,問:“這些日子我忙著朝堂的事,沒時間來看你。是不是有人來你這里說道了?”

王言卿寄人籬下十年,哪會連這點人世故都不懂。斂著睫,輕輕搖頭:“哪有。太夫人和老夫人都待我極好,傅家妹妹們有什麼,我這里就有什麼。我時常擔心自己做的不夠,無法回報二老,怎麼會信別人胡說八道。”

王言卿沒否認府里的風言風語,畢竟他娘、他祖母是什麼樣子,傅霆州自己清楚,但王言卿也反過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份得伶俐,就讓傅霆州非常滿意。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傅家也不例外。王言卿話中的太夫人、老夫人分別是傅霆州的祖母、母親,如今傅霆州是鎮遠侯,他的夫人才能稱鎮遠侯夫人,侯爺的母親按禮稱老夫人。這就導致傅昌之妻陳氏一天侯夫人沒當過,直接了老夫人。

傅家輩分虛高,還得從傅鉞說起。傅鉞南征北戰,聚離多,膝下唯有一個兒子傅昌,還被養一個紈绔。傅昌兒倒是很多,傅霆州是傅昌嫡出二子,前頭還有一個大哥,但那個孩子早夭,才五歲就得病死了,所以傅霆州是傅家實際意義上的長孫。

傅鉞臨死時,寧愿越過兒子直接傳給年僅二十歲的孫兒,也不讓傅昌繼承侯位,可見有多不待見傅昌。傅鉞明面上的理由是傅昌有疾,腳跛,不能襲爵。傅昌腳上確實有一點病,但平常本看不出來,而且,這傷還是被傅鉞打出來的。

按理,父死子繼,鎮遠侯府這樣繼承不符合大明律法,但傅鉞是正德朝名將,帶兵四十年,人脈遍布軍隊,他和勛貴之首郭勛關系也過得去,和禮部打一聲招呼,爵位就辦下來了。

傅鉞隔代親,什麼事都越過老妻、兒子兒媳,直接給孫兒,漸漸傅家就積累出不恩怨。傅霆州是嫡親脈,太夫人、陳氏不會對傅霆州怎麼樣,但和傅家毫無緣關系卻極得傅鉞寵的王言卿就了集火點。

王言卿這些年沒被陳氏說閑話,只不過以前傅鉞活著,沒人敢把手到王言卿上來。傅鉞一死,這些積怨就不住了。

陳氏的怨懟很好理解,老爺子在家里獨斷專行也就罷了,兒子的婚事,憑什麼不問這個母親直接拍板?王言卿一個不知道何來的平民之,憑什麼嫁給兒子?這不,傅鉞一死,陳氏立刻風風火火找新婦,直接把王言卿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王言卿不是不知道陳氏對的遷怒,這十年里,屢次嘗試討好太夫人和陳氏,但毫無用,最后只能放棄。王言卿雖然無奈,但并不著急,因為知道,鎮遠侯府里能做主的從前是老侯爺,現在是傅霆州,本沒傅昌夫妻任何事。

所以不慌不忙,直到傅霆州反水,才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一直以為,和傅霆州心心相印,心照不宣。

傅霆州看到王言卿自他進來后就一直躲避視線,心里也知道卿卿生氣了。傅霆州比王言卿年長三歲,又自小出軍營,聽慣了葷段子,很早就知道男人和人是怎麼一回事。

在他十歲,對男略微有覺的時候王言卿就來到他邊,小時候他們兩人在一個屋子里午睡,王言卿在他眼皮子底下越長越漂亮,從一個小孩變冰姿玉骨的,若說他對王言卿沒有覺,那怕是他自己有什麼病。

然而,一個愣頭青可以只娶自己喜歡的人,但一個侯爺,除了,還有許多事要考慮。

如今朝堂上因為大禮議鬧得沸沸揚揚,和楊廷有關系的人被接連清算,朝堂人人自危。而武定侯郭勛因為屢次支持皇帝,扶搖直上,運亨通,已了能對抗閣的武將首領。

武將是天然的敵人,傅霆州不必嘗試左右逢源,在朝堂上,沒有陣營或者兩面討好,只會死得更快。

他需要郭勛,郭勛也需要他。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而投名狀,就是他和永平侯府的婚事。

永平侯夫人是郭勛的妹妹,他娶了永平侯的兒,就是正式加郭勛一黨。至于娶永平侯哪個兒,那位洪小姐長什麼樣子……一點都不重要。

只要是個活人,抬到鎮遠侯府就夠了。

傅霆州承認這樣做很不厚道,但人世界就是這樣丑陋現實。傅霆州緩慢挲王言卿指腹的薄繭,說:“前幾日,又有一伙楊黨被錦衛查出來了。圣上龍心大悅,讓陸珩暫代指揮使一職,執掌南鎮司事務。陸珩那個人……就是條瘋狗,朝中人沒有他不敢咬的,也唯有武定侯能和他抗衡一二。有時候我為了保全侯府,不得不做一些事。卿卿,你懂嗎?”

王言卿心冷下去了,知道,這樁婚事再無轉圜余地,徹底被放棄了。

王言卿手指冰涼,過了一會,低低說:“我懂。”

傅霆州臉上出笑意,他就知道,個中緣由祖母、母親不會懂,宅丫鬟不會懂,甚至洪三小姐本人也不懂,但王言卿一定懂。

至于王言卿愿不愿意,傅霆州不想深究。

話說到這一步,已經無需再說王言卿的份了。傅霆州知道對不起卿卿,但他有恃無恐,他潛意識篤信,無論他做出什麼,王言卿都會原諒他,永遠在原地等他。

不然,還能去哪里呢?在京城只認識他,外人知道的倒是有不,畢竟長得實在漂亮,太過招人。

這些年不斷有人打探王言卿,都被傅霆州攔住了,甚至有人腆著臉,借卿卿是他養妹之由,想當他妹夫。傅霆州當時都被氣笑了,不自量力,異想天開,卿卿有沒有定親,關他們什麼事?

傅鉞到底還是了解自己孫兒的,傅霆州十歲起就將王言卿視為私有。這是祖父送給他的生日禮在他心最不好的那天出現在他的領地里,那就永遠是他的人。其他人想染指,做夢。

傅霆州到手心蔥白一樣的指尖冰涼如雪,他心存憐惜,難得違背自己的原則,安道:“卿卿,你放心,府里多一個人一個人,不會影響你的位置。你安心就是。”

對傅霆州這類勛貴子弟而言,妻子是妻子,人是人,完全是兩碼事。他娶那位洪三小姐府后,會給侯夫人的面,遇事時也會給撐腰,但王言卿,并不在侯夫人的權力范圍

他希那位三小姐不要蠢到對王言卿手。他需要一個政治旗幟,并不希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尤其不希改變他和王言卿的關系。

這一回,王言卿沒有再應話了。傅霆州也不著急,卿卿是聰明人,會想明白的。因為剛才提起一個人,傅霆州不得不想起些討厭的事,他臉轉冷,對王言卿說道:“最近你多加小心,沒事不要出門了。”

王言卿覺到傅霆州緒不對,問:“怎麼了?”

傅霆州冷笑一聲,眼中暗沉沉:“沒怎麼,惹上一條瘋狗。”

能激起傅霆州這麼大的緒波,王言卿很快猜到什麼,問:“是錦衛?”

傅霆州嘆了口氣,承認了:“是陸珩。南城兵馬指揮司發生些事,近期他可能會找傅家麻煩。”

原來是錦衛,王言卿出了然之,不再問了。說錦衛的壞話可不是件明智的事,要不是在鎮遠侯宅,邊都是自己人,傅霆州也不會說這些。

同是武將世家,勛貴和錦衛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圈子。傅霆州這一圈是高子弟,生下來家里就有爵位,父兄又都在軍中任職,基本從小就認識。而錦衛呢,管巡查緝捕,換言之是告貴族和文黑賬的,兩伙人向來勢如水火。

貴族就這樣,兩家孩子可能互不認識,但一生下來就已經是仇人,之后你坑我我害你,不需要問為什麼。勛貴和錦衛就是天生的仇家,王言卿雖然沒見過陸珩,但這個名字在京師如雷貫耳。百姓可能不關心首輔是誰,侯爺是誰,但絕不會不知道錦衛。

陸珩今年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拿到了指揮使實權,實在可怕。他和傅霆州這種長在皇城下的貴族孩子還不一樣,陸家原本在安陸世襲錦衛,到陸珩已經是第六代,在安陸算是相當有權勢。從事錦衛這種高危職業,竟然能傳承六代而不出錯,可見上天注定陸家要出一個能人。

陸珩,就是那個集齊天時地利人和,隨著正德帝無嗣、興王來京登基而一飛沖天的能人。

說起陸珩和皇帝的淵源,還要從先帝正德講起。如今這位嘉靖皇帝并非先帝的子嗣,而是堂弟,因為正德帝沒留下任何孩子,自己也沒有親兄弟,皇位這才落在嘉靖頭上。陸家世代在安陸管理衛所、練士兵,后來嘉靖皇帝的父親興獻王被封到安陸,陸珩的父親陸松被調到興王府當侍衛,陸珩的母親范氏也王府當母,喂養的正是當時的世子、如今的皇帝。陸珩因為家庭的關系從小出王府,和世子是一起玩到大的伙伴,關系好比傅霆州和王言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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