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殺》第135章 馬市

東南倭寇還沒有除,西北又生戰事。朝堂似乎永遠沒有消停的時候,眾臣又爭論起來了。

往常都是文主和,武將主戰,但這次卻反過來了。以郭勛為首的一干武將主張和蒙古開放馬市,朝廷用糧食、布匹換蒙古的戰馬,雙方各得其利,避免戰爭。

郭勛雖然多年沒有上過前線,但是他出生在勛貴世家,對蒙古人很了解。蒙古和倭寇不一樣,長城北邊是草原,大明既沒辦法把草原挖走,也沒辦法把游牧民族趕盡殺絕,蒙古人是打不完的,打跑了這個部落又來新的部落,只要漠北草原存在,北疆就永遠不可能平靜。

而且蒙古人也不是天生打仗,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不一樣,大明百姓家家戶戶有條件的都會儲糧,但游牧民族沒有余糧,一旦遭遇雪災、干旱、瘟疫,他們沒有糧食吃,立刻就要面對活不過這個冬天。

所以他們只能南下打仗,打贏了就搶糧食過冬,打不贏回去也是死,蒙古騎兵這才格外驍勇。

被死亡驅的人是無敵的,邊疆兵的命也不是白來的,沒必要和一群亡命之徒杠。蒙古人要的就是糧食,換給他們就是了,還能得到一批優質戰馬。

郭勛出于一個領過兵的主帥良心,他真的覺得開放馬市,互通有無,對蒙古對大明都好。他給皇帝寫了長長一封折子,陳明開通馬市的好,早早遞到宮里。

許多西北軍的將領都同意郭勛的觀點,連傅霆州都送折子回來,贊同開放馬市。

他還在折子中提出,蒙古八次請求朝貢被拒,但蒙古百姓的許多生活用品必須從關換。方渠道關閉,他們就只能和私人聯系,如此一來容易滋養禍端,稍有不慎就會發展第二次倭寇之。與其讓他們私底下勾結,不如朝廷接管,將主權控制在自己手中。

傅霆州在折子中寫了如何管理馬市,馬市進行期間如何調整軍防,在不影響互市的況下保證安全。看得出來傅霆州上前線后,能力很多,這些都是非常實用的建議。皇帝看了后很重視這封折子,不斷召臣子進宮商議。

皇帝也是傾向于開放邊市的,能用其他手段解決,誰愿意打仗呢?倭寇之戰掏空了國庫,浙中衛所四十一個,戰船四百三十九艘,軍籍盡數耗盡。國家現在都沒緩過這口氣,皇帝并不愿意再生戰事。

最后,在武定侯郭勛大力支持、皇帝默許下,邊關重開貢市的事就這樣敲定下來。

嘉靖十八年九月二十五至二十八日,大同鎮憲堡開馬市,俺答部落挑良馬到馬市易,換取粟豆、細緞等必需品。俺答部落十分重視這次易,大同總兵也親臨市場巡視,三日大家都很客氣,自始至終沒有蒙古人擾易,馬市算是圓圓滿滿落幕。

鎮憲堡第一次試水很功,俺答部落得到了糧食和布匹,當年冬天果然沒有再南下,雙方相安無事。其他部落聽說了馬市,也要求易。郭勛、傅霆州等人一力擔保,在眾人的推下,十八年冬,花馬池第二次舉行馬市。

這次易的時間更長,好幾個蒙古部落到場,狼臺吉嚴格約束部落,蒙漢雙方井水不犯河水,當地百姓生活安寧,沒有到馬市影響。

嘉靖十八年下半年,因為馬市的存在,邊境戰事大幅減小。兩次功的易鼓舞了士氣,傅霆州再次上呈折子,提議可以把每年開馬市的次數提高到四次,并且可以擴大到宣府、延寧諸鎮,讓當地軍民就近和關外游牧部落易。只要限制每次的貿易額,就不會壯大蒙古諸部落,并可以用糧食手段控制他們的人口和生計,長此以往,蒙古部落就不會再對大明邊境造威脅。

皇帝采納了傅霆州的建議,在第二年,試著擴大馬市范圍。但是,接下來的互市卻頻頻出子。

三月,蒙古請求用牛羊換粟豆,卻被當地守將拒絕了。

蒙古人認為這是易,雙方用等價的東西各取所需,窮人沒有駿馬可以換,但是他們帶來的牛羊亦是上等品質。然而在朝廷看來,馬市是朝貢,讓你上貢戰馬就上貢戰馬,哪有討價還價的份?

雙方隔著城墻談不攏,之前又有海深仇,局勢一下子崩了。牧人千里迢迢趕著牛羊到漢人城墻下,路上干糧都吃完了,就等著和漢人換了糧食,帶回去養活一家老小。然而現在明朝廷卻讓他們空手回去,牧人當然不干,干脆趁機攻城,闖邊關搶糧食。

易的牧人邊為盜,立刻給馬市拉響警鐘。朝廷收到好幾封彈劾折子,指責邊關武將姑息養,里通外敵。郭勛是堅決推行馬市的人,現在馬市出事,他也到不質疑。

郭勛堅稱這是意外,大部分蒙古人是遵守規則、友好通商的,不能因為數幾顆老鼠屎,就否決了整個馬市大計。

朝中文武又吵一團時,遼東也接著出事了。俺答部落逐水草而居,今年春天遷徙到遼東。他們要求在遼東繼續開市,但去年他們是和大同府易,遼東守將不肯冒這個風險,讓他們去大同商談。

俺答部落被激怒,覺得是漢人出爾反爾,存心刁難。他們借機三次大舉邊,在當地大肆搶掠糧食、畜產。

有人開了頭后,宣府、大同的馬市也有蒙古人鉆空子,他們故意用病馬、劣馬以次充好,甚至有人白天賣馬,晚上就帶人潛城鎮,奪回他們的馬匹,席卷著糧食、錢財揚長而去。

其實大部分蒙古人都是很遵守秩序的,但架不住有人油惡,想不勞而獲。和平流來之不易,但破壞卻太容易了。朝中關于馬市的風向立刻急轉直下,先前是一部分史和武將吵,現在,所有文都上折子彈劾馬市。

其中罵得最兇的是首輔夏文謹。夏文謹和郭勛不合已久,如今逮到這個機會,夏文謹瘋狂參郭勛,甚至說郭勛里應外合,通敵叛國,開馬市是為了資助蒙古人。

本來最開始只是謹扯到通敵叛國后,整件事質一下子變了。誰樂意被戴上通敵叛國的帽子,其他員生怕自己被認為是郭勛同黨,也更加嚴厲地彈劾郭勛,貪贓枉法、擅作威福、網利民、欺君罔上等罪名都出來了,甚至連之前武定侯府編撰的《英烈傳》、《水滸傳》,也被拿出來做文章。

到后來所有人都往大是大非的方向上扯,馬市從一個通商問題,徹底變道德問題。

一件事一旦上升到道德高度就會完全變味,最后連皇帝都收不了場,只能把郭勛下獄,以平息眾怒。

這是文常見的清除政敵的方式,不就事論事,而是大扣道德帽子,用忠義仁孝死你。參倒了郭勛還不夠,夏文謹繼續擴大事態,將郭勛黨羽一個個牽扯進來,說他們資敵叛國。

傅霆州是郭勛的外甥婿,又曾寫折子支持馬市,很快也被拉下水。

皇帝也沒想到事會鬧這麼大,馬市出了子,總要有一個人負責。反正犯錯的人不會是皇帝,那就只能是郭勛。

皇帝需要一個替罪羊平息事端,郭勛前段時間跳的最高,自然而然了眾矢之的。皇帝裝出生氣的模樣將郭勛關押,命人嚴查郭勛通敵一事,不允許任何人進獄探

和郭勛親近的人也接連獲罪,傅霆州被解除兵權,罷免甘肅總兵職位,以通敵之罪下獄。永平侯、永平侯世子和武定侯過從甚,有通敵之嫌,同樣被帶走調查。

一時武定侯一系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洪晚只覺得一夕之間天塌了,舅舅被人以通敵叛國的罪名帶走,夫婿被原地解除職務,而的父親、兄長涉嫌通敵。所有認識的人要麼自顧不暇,要麼對避之不及,以往的人現在臉大變。

洪晚一瞬間從侯府貴打落塵埃,不停出去奔走、求,往常無論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擁、眾星捧月,但現在,要等在別人家門口,在太底下一站好幾個時辰。

然而,哪怕將自尊踐踏到泥里,還是沒有人愿意施以援手。最后,是一個曾經好的夫人看不過去,悄悄派仆人提醒,不是們心狠,而是實在幫不了。

現在誰替武定侯說話誰就是叛徒,們都有夫有子的,和洪晚再好,也不能拉著一大家子的人送死,除非武定侯被證明沒有通敵。

這種時候,有能耐替武定侯洗清罪名的,唯有那一位了。

仆人說到這里就關門了,剩下的讓洪晚自己想。洪晚魂不守舍走下臺階,忽然仰頭栽倒。

丫鬟們連忙喊著“侯夫人”,手忙腳扶起來。

洪晚得了風寒,回去就發起高燒。醒來時,看到丫鬟們圍在床邊淚,一個個都是末日臨頭的樣子。洪晚嗓子干得發疼,嘶聲問:“什麼時辰了?”

“未時。”

洪晚默默在心里算,陸珩公務極其繁忙,經常天黑才回家。這個時辰他應該還沒下衙,去陸府門口守著,還來得及等到陸珩!

洪晚掙扎著坐起來,看著丫鬟們的哭喪臉就來氣,呵斥道:“哭什麼,我舅舅家是開國元勛,跟著洪武皇帝打過天下,洪府也是從開國傳下來的超品侯。夏文謹不過一個發跡十來年的文,郭洪二家,哪是他能撼的?武定侯府和蒙古人打了二百年,郭家有多人死在西北,我舅舅通敵做什麼?夏文謹一個文,不上戰場,不事農桑,皮子一就想誣陷郭家百年清名。扶我起來,我要出去給舅舅鳴冤。”

“侯夫人……”丫鬟們慌忙扶住洪晚,勸道,“夫人,您和舅老爺再好,現在也是傅家人了。您得保重自己的啊。”

“糊涂。”洪晚罵道,“舅舅是所有人的支柱,要是舅舅通敵的罪名坐實了,侯爺、永平侯府,所有人都得跟著死。罪臣家眷要發賣教坊,我要是淪落到那種地方,連命都沒了,還保重什麼?都閃開。”

“可是,您還生著病……”

“養病重要,還是保命重要?”洪晚話說得急了,扯起一串急促的咳嗽。,劇烈地咳嗽著,幾乎要把心肺撕碎。丫鬟們看著心疼,們跪在床邊,一邊給洪晚喂水一邊抹淚:“您什麼時候過這種罪啊,為什麼日子不能像以前一樣,平平穩穩的呢?”

是啊,為什麼世界突然就變了呢?

洪晚好容易止住咳,靠在床柱上大口氣。紅,渾沒一點力氣,但現在本容不得弱,洪晚咬著牙,虛弱又堅決地說道:“來人,給我更。”

洪晚之前從沒有關心過朝事,家族大事自然有父親和兄長心,只管挑服、買首飾就夠了。現在大廈將傾,郭、洪兩家的男丁都被收押,傅霆州不在京城,武定侯府、永平侯府、鎮遠侯府一起坍塌,洪晚霎間被人從金籠扔到風雨中。

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和那些命如浮萍的平民子沒有區別。

傅霆州聯系不上,傅昌是傅家嫡系唯一的男人,這種時候理應由傅昌出面奔走。但傅昌這些年習慣了當甩手掌柜,他爹、他兒子都不指他,洪晚這些眷哪能靠得上傅昌?

公爹還不如指自己。洪晚換好服,這次的目的很明確,一上車就對車夫說:“去陸府。”

車上,洪晚又咳嗽起來。丫鬟給洪晚拍背,心疼地抹眼淚:“侯夫人您病這麼重還要出門,奴婢看著都心疼。”

丫鬟啜泣不已,洪晚卻垂下眼睛,低不可聞地喃喃:“傻丫頭,就是因為生病,才更要出去。”

洪晚趕到陸府,不顧貴的架子,主上前問門房:“陸都督可在府上?”

門房戒備地掃了洪晚一眼,疏遠道:“都督的行蹤是機,不方便告知外人。”

洪晚一梗,其他府邸多還裝裝面子,什麼不知去、出門訪友之類,陸府可好,明明白白把不歡迎寫在臉上。

洪晚以前哪過這種怠慢,覺得辱,但今非昔比,有求于人,便是再難堪也得忍著。

洪晚用力掐了掐手心,出笑臉道:“我有事求見都督,可否煩請通稟?”

門房無于衷,洪晚讓丫鬟給銀兩,門房和侍衛理都不理。在陸府守門,豈會缺這點銀子?

洪晚沒辦法,只能在門口死等。默默在心中期待,希今日陸珩沒有提早回家,好歹讓拼上一把!

今日,陸珩確實在南鎮司加班。他常年無假,而最近許多人下獄,是南鎮司的業務高峰。等陸珩終于忙完,準備回府時,陸府侍衛走到陸珩后,悄悄稟報道:“都督,鎮遠侯夫人在門口求見。”

陸珩聽到挑了下眉,問:“什麼時候來的?”

“未時正。”

“夫人知道嗎?”

“門房將攔在門外,沒敢打擾夫人。”

陸珩臉這才好看些了。幸好沒驚擾卿卿,要不然,他們就等著吧。

陸珩是掌管全京城報的人,想在路上堵陸珩,委實太天真了。侍衛問:“都督,是否要繞路去側門?”

“回我自己的家,為什麼要走側門?”陸珩嗤笑一聲,冷然道,“備馬,從正門進。”

“是。”

洪晚等到太西沉,涼風乍起,還是沒有任何人出來搭理。丫鬟扶著洪晚,焦急地看天:“侯夫人,快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不行。”洪晚斷然否決,“都等了這麼久,要是現在回去,那就前功盡棄了。”

“可是您還發著燒……”

丫鬟的話沒說完,街上傳來有節奏的馬蹄聲。丫鬟和洪晚一起回頭,洪晚看到來人,驚喜道:“陸都督……”

陸珩勒馬停到門口,一眼都沒往洪晚上看,將韁繩給侍從后就往府走。洪晚本來準備好一肚子話,但看到陸珩完全視于無,不由急了,顧不上子矜持追上去:“陸都督,妾乃鎮遠侯之妻洪氏,懇請都督幫忙!”

陸珩掀走上臺階,好笑道:“原來是傅夫人。天底下想請我幫忙的人多了,你算哪位?”

洪晚心里咯噔一聲,來之前想過陸珩可能不好說話,但每次見陸珩,他都是進退有度、淺笑的,洪晚就想,或許他并非傳言中不好相的樣子。

王言卿在傅霆州邊待了那麼久,子都未必清白了,陸珩還愿意娶王言卿為正妻,婚多年不納妾。這樣一個人,對人應當是很心的吧。

但陸珩一上來就完全不留面,洪晚當面被人說“你算哪位”,臉上十分掛不住。用力咬,忍住子的怯,繼續追著說:“聽聞陸都督曾三日替災民查明冤案,連素不相識的平民都督都愿意出援手,可見都督為人公正,仗義執言。妾份不值一提,但妾家人有冤屈,都督為妾張正義。”

陸珩笑了聲,他走上最高一層臺階,放下擺,回頭以一種十分稀奇的目打量洪晚:“我為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人說我公正。傅夫人這種眼神,比起鎮遠侯和永平侯可差遠了。”

陸珩說完就要進門,洪晚沒想到他不吃,忙道:“若陸都督肯出手相助,妾愿拱手獻上所有家財,以謝都督高義。”

“你覺得我缺你們那點錢嗎?”說著,陸珩輕嗤一聲,話語中滿是不屑,“何況,你做得了主嗎?”

洪晚無言以對,陸珩這些年平步青云,手握大權,斂財也并不客氣,京城眾人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家底。陸珩看不上鎮遠侯府、永平侯府的積蓄,也不意外。

而且,洪晚也確實做不了傅家、洪家的主。

洪晚準備好的招數都失敗了,咬牙,忽然提著擺跪倒。眾人都被的舉嚇了一跳,丫鬟慌忙撲上來,扶住洪晚胳膊:“侯夫人,您這是做什麼?”

陸珩也對的舉意外了一瞬,終于回頭,正眼看了洪晚一眼。洪晚雙膝跪地,直著腰桿道:“武定侯、鎮遠侯都是冤枉的。他們是為國效命的武將,不該被莫須有的罪名侮辱。妾知道都督沒有義務幫我們,但妾已經無計可施,只能求助都督了。如果都督懷疑妾的誠意,妾愿長跪于此,請都督開恩!”

陸珩低頭看著,勾笑了笑。他先前一直在笑,這個笑容幅度很輕微,卻驟然讓洪晚產生一種危險

陸珩說:“傅夫人想用病來威脅我?那你可認錯人了。你盡可試試,看看你跪死在這里,我會不會皺一下眉頭。”

說完,陸珩掀朝門走去,聲音冷酷無:“陸某此生最厭惡某些人不識好歹。要跪去街上跪,別臟了我陸府的門。”

陸府大門當著洪晚的面合上,大門侍衛上前,手道:“傅夫人,請。”

他們的意思很明顯,要麼你自己走,要麼被他們拖出去。

洪晚再放低自尊,這點臉面還是要的。用力咬著,走到陸府臺階下,再次跪下。

只要能挽救娘家、夫家,些屈辱算什麼?

白日還艷千里,傍晚時卻突然起了風。天上轟隆隆響起悶雷,沒過一會,大雨傾盆而下。

京城的雨不比江南,洋洋灑灑,不留面,頃刻就將洪晚服打們出門時沒有帶傘,丫鬟徒勞無用地用手幫洪晚遮著雨,說道:“侯夫人,這雨一時半會不會停歇,您還發著燒,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發燒不是小病,多人就是一場燒燒沒了。洪晚還帶著病跪在雨中,簡直是不要命了。

洪晚早就想離開了,生慣養,以前拿過最重的東西就是針,怎麼經得住淋雨長跪?可是在賭,賭陸珩不可能真的看著死在自己家門口。只要陸珩松就有機會。

洪晚咬著牙不走。下雨后天飛快暗下來,四周變無垠黑。天地間大雨如注,冷風蕭蕭,除了雨聲聽不到其他聲響,連守在門口的侍衛也到里面躲雨了。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洪晚。很快,洪晚連丫鬟的聲音都聽不到了,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全都打起擺子。丫鬟被嚇壞了,趕跪到洪晚邊攙扶:“侯夫人,您怎麼了?”

洪晚刷白,渾抖,可陸府的門還是閉著。洪晚地意識到,原來,陸珩說的是真的。

哪怕跪死在陸府門口,陸珩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京中關于他的傳聞并沒有錯,他確實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為了利益什麼事都能做出來。這樣的人,怎麼能奢他會憐香惜玉呢?

那麼多大臣在他手里被抄家,聽聞有許多或文弱或或明艷的宦千金求他,但沒一個能讓他心。那些閨秀用自薦都不行,洪晚靠什麼打陸珩?

他就是一個沒有道德、沒有底線的殺人兵,能眼睜睜看著昔日同僚的夫人死在他門口。但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對王言卿百依百順?

洪晚被雨淋了太久,都覺得自己出現幻覺了。竟然看到陸府大門打開,里面出現一個披著白披風、手提橘宮燈的子,眾多侍跟在后,小心翼翼替打著傘。

夜雨如無垠天水,鋪天蓋地,仿佛只剩腳下那方地沒有被黑暗淹沒。橘在風中搖曳,映得的臉時明時暗,神悠遠,仿佛神臨世。

“鎮遠侯夫人。”洪晚昏迷前,依稀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說,“你所求我們無能為力。夜深了,侯夫人再守下去恐有命之危,請盡快去就醫吧。”

屋中,陸珩正在燈下逗著陸渲,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他讓娘把陸渲抱走,起走向門口:“都說了居心不良,不用管死活,你怎麼還是出去了?淋到雨沒有?”

王言卿解下披風,用帕子將手指干,說:“我沒事。還生著病,總不能真倒在我們門口。”

“是街上。”陸珩糾正道,“我讓到外面跪了。”

王言卿聽后不語。也不知道洪晚是怎麼想的,竟然想用病來挾持陸珩,他是會心的人嗎?

去劫獄都比奢求陸珩心容易。

王言卿換下半的外衫,披了藕荷對襟衫。坐到陸珩邊,問:“渲兒呢?”

“快睡著了,我讓娘抱他回去了。”

王言卿點頭,問:“武定侯的事,你真不打算管嗎?”

“這是他和夏文謹的恩怨,關我什麼事?”陸珩閉眼靠到王言卿肩上,不在意說,“不用管他們。皇上心里有數的。”

馬市鬧出了大子,皇帝需要一個臺階下,罪名只能由郭勛來擔。但皇帝心里很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只是關一關郭勛,并沒有打算將郭勛怎麼樣,等風頭過去了,會放他們出來的。

不過,在郭勛被關押期間,武定侯集團放點是在所難免了。

皇帝的意圖陸珩知道,嚴維知道,約著夏文謹自己也知道。可是外面這些眷卻不知道,們真以為武定侯要被治通敵之罪了。王言卿想到跪暈過去的洪晚,心中無比唏噓。

洪晚曾經也是侯門貴第一次見洪晚時,洪晚自信張揚,眼神中全是攻擊,仿佛天底下沒有搶不來的東西。但現在,洪晚卻不惜利用自己的病跪在這個前敵府門外,只為了讓陸珩給句明話。

燭火靜靜燃燒,室昏黃靜謐。陸珩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突然問:“你嘆氣什麼?”

王言卿嚇了一跳,說:“沒什麼,我嘆人生際遇無常。”

“你不恨?”

“停妻另娶是傅霆州的主意,就算沒有,我也會離開鎮遠侯府的。和我有什麼關系?”

雖然陸珩很滿意親口說會離開鎮遠侯府,但老實講,聽到停妻另娶這些字眼,陸珩還是很糟心。

要是傅霆州沒有主推開,以卿卿死心眼的子,后面就不會有陸珩什麼事了。這種事不能想,一想陸珩就難。陸珩覺得報復前敵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懷上他第二個孩子。

陸珩說做就做,立刻睜開眼,摟住的腰說:“卿卿,你有沒有覺得陸渲一個人太寂寞了。”

“什麼?”

“我們給他生一個妹妹吧。”陸珩說完,頓了頓,勉為其難道,“如果還是個兒子,倒也行。”

第二天,京中便傳遍了,鎮遠侯夫人去陸府求,陸珩連門都沒讓人進,生生讓人家在街上跪了半宿。回去后,鎮遠侯夫人就發起了高燒,昏迷不醒。

大家嘆陸珩可真是一個沒心沒肺的狗東西,但更多替鎮遠侯府、武定侯府解釋的好話,他們也不肯說。

宮里,皇帝也聽到這件事了。陸珩照例來找皇帝稟事時,皇帝問:“聽說昨夜傅霆州的夫人來找你了?”

陸珩點頭:“沒錯。來的時候干裂,面紅,看起來像是發燒。我以為擺個樣子就會知難而退,所以沒管。后來還是我夫人不忍心,昨夜讓人把送回鎮遠侯府,還幫請了郎中。”

陸珩說到這里皇帝就懂了,洪晚是先發了燒,才去求陸珩,暈倒也純屬算計了,自食惡果。

罵陸珩不懂憐香惜玉可以,但讓他背鍋不行。

眷這些小心機在皇帝眼里跟鬧著玩一樣,皇帝說:“畢竟是功臣家眷,傅霆州平倭有功,這兩年在甘肅也可圈可點,沒必要做得太絕,寒了天下武將的心。等過幾天,你找個理由,把郭勛提到詔獄里去吧。”

衛有自己專門的監獄,即詔獄,不通過六部、大理寺,擁有獨立的提審權。進了錦衛的詔獄,那就意味著生死由皇帝決定了,六部再也不了手。

陸珩應諾。這種人詔獄里關著很多,他們甚至辟了一個專門的區域,用來存放這些不能放也不能殺的“罪臣”。有些人甚至在里面一關兩三年,等皇帝消氣了才放出去。

皇帝下令后,陸珩沒有耽誤,第二天就去提審郭勛。錦衛有權調查皇親國戚,不需要出示任何證據。陸珩提出審問武定侯郭勛,廷獄的人想不出任何阻止理由。

獄卒帶著陸珩往牢房走去,他打開門鎖,說:“陸都督,武定侯就在里面,您請自便。”

陸珩往里看去,郭勛背對牢門坐著,似乎在看天窗外的。陸珩沒時間等郭勛擺譜,推開木門,道:“武定侯,打擾了。有些事需要你配合,隨我去詔獄走一趟吧。”

陸珩說完,郭勛依舊不。陸珩是時常去閻王殿串門的人,他立刻意識到不對,手攔住自己的人,說:“別廷獄的人過來,去請武定侯。”

郭勛死了。

皇帝沉著臉坐在案后,緩慢掃過殿下眾人。

閣六位大學士,錦衛指揮使陸珩,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在此了。皇帝看著他們,面無表問:“郭勛之死是怎麼回事?”

皇帝將郭勛下獄,順勢敲打他一番,但皇帝從來沒有想過讓郭勛死。郭勛對西北軍的意義重大,皇帝瘋了,才會拿自己的西北邊疆開玩笑。

陸珩算是案發現場第一證人,也是他將郭勛的死訊傳給皇帝的。陸珩似笑非笑掃了刑部尚書和夏文謹一眼,上前一步道:“回稟陛下,發現武定侯尸時,臣正好在現場。臣本是奉命請武定侯去詔獄調查,但去廷獄后,卻發現武定侯背對走廊坐著,一。臣覺不對,立刻讓刑部的人去請武定侯。錦衛的人從始至終沒有踏過武定侯牢房,刺殺武定侯之人……或許還得問刑部尚書。”

皇帝忍著怒,看向刑部尚書:“武定侯在刑部的地方出事,你作何解釋?”

刑部尚書后背已經滲出汗,他也沒想到陸珩竟然這麼明,一步都沒踏牢房,先前準備好的借口實在無法立。但在圣前,他不敢長時間不回話,那更是坐實了心虛。

刑部尚書磕磕道:“臣……臣也不知。或許是武定侯通敵叛國,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盡。”

陸珩在旁邊毫不掩飾地嗤了一聲。皇帝顯然也覺得荒唐極了,寒著臉指向陸珩:“陸珩。”

陸珩垂眸拱手:“臣在。”

“限你十日之,查明武定侯死因。”

“臣遵旨。”

等從殿出來后,眾臣走在草長鶯飛、湖的西苑,一路沉默。出西苑宮門時,陸珩錯后一步落到夏文謹邊,在他耳邊說道:“夏首輔,論起學問,我遠遠不及你。但論起殺人,你可比我差遠了。”

夏文謹微微側目,陸珩笑著看向他,桃花眼中是濃郁的化不開的幽:“你不應該來招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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