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殺》第136章 覆滅

王言卿正在府中監督陸渲描紅,明年他就要進宮去給裕王當伴讀了,禮儀、學問都不能放松。王言卿不求他大富大貴,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夠了。

寫到一半,靈犀忽然快步從外面進來,福道:“夫人。”

王言卿看著靈犀的表,知道外面發生事了。讓靈鸞盯著陸渲,把剩下半張紙寫完,帶著靈犀走到外面,在無人問:“怎麼了?”

靈犀附在王言卿耳邊,說:“夫人,武定侯在刑部大牢暴斃,都督奉命調查武定侯死因。”

王言卿驚訝地瞪大眼睛,武定侯暴斃?

昨夜陸珩回來和說過,皇帝讓他把武定侯轉移到錦衛的詔獄里,估計是存了重拿輕放的意思。畢竟誰都知道,郭勛通敵,委實是無稽之談。

皇帝放任夏文謹彈劾郭勛,并且在郭勛下獄后,將永定侯府、鎮遠侯府等也牽連,就是想借機敲打敲打郭勛。

郭勛近幾年越來越飄了,連《英烈傳》都敢寫,并且大肆攬財,擾軍務,在軍中排除異己。皇帝念他擁立之功,這些年一直厚待郭家,郭勛編出《英烈傳》后,皇帝也順勢追封了郭英。

可是,這不代表皇帝的忍耐是無限度的,尤其是郭勛在軍中的手得太長了。西北軍是皇帝的軍隊,而不是他們郭家的。

但敲打歸敲打,誰都沒想過讓郭勛死。郭勛在勛貴中影響力極大,系幾乎遍布全軍,他無病暴斃,一個理不好會引發西北大

而且,就在錦衛轉移郭勛前夕,郭勛死了,時間未免太巧。王言卿趕問:“陸珩怎麼樣了?”

“都督沒事。都督及時發現不對,并沒有接近武定侯,武定侯之死無論如何賴不到都督上。”

王言卿暗暗松氣。陸珩和郭勛派系一直不太融洽,如果郭勛之事被栽到陸珩頭上,那就麻煩了。

王言卿確定陸珩安全后,這才問:“他讓你來干什麼?”

“都督派奴婢護送夫人,假扮仵作侍,去大牢里驗尸。”

“好。”王言卿沒猶豫就答應了,時常出南鎮司,對大牢并不像普通子那樣忌諱。王言卿道:“我回去把渲兒安頓好,你讓南鎮司的人去二門等吧。”

“不是南鎮司。”靈犀說道,“是刑部。”

王言卿和靈犀假扮,跟在仵作后,走向大牢。仵作驗尸時要蒙面,這正好方便了王言卿,用白布蒙住臉,就不必被人發現過分出挑的樣貌了。

陸珩發現郭勛死后,讓錦衛把守著牢門,不許任何人進去移、破壞現場,所以郭勛的尸還躺在原來的牢房。

郭勛是武定侯,哪怕為階下囚也不會和普通罪犯一個待遇,他的牢房寬敞整潔,有床鋪有座椅。此刻許多人聞訊趕來,錦衛攔著門,不讓人進,眾人只能在走廊里,人滿為患。

王言卿跟著仵作走到牢房前,被人群堵住。仵作是男子,過去也無妨,但王言卿可不方便在一群男人中。領路的錦衛咳嗽一聲,高聲道:“都督,仵作來了。”

陸珩正在牢房中查看,聽到聲音,立刻出來,快步朝仵作走來:“怎麼才過來?快進來驗尸。”

陸珩出來后,人群自從中間分開一條路,他看似帶著仵作進門,其實是暗暗用擋住旁邊的人,王言卿趁機低頭,跟在他后走進牢房。

仵作飛快給在場幾位大人行禮后,就打開工箱,開始驗尸。王言卿站在仵作邊遞工,但實際上本不用手,靈犀已經將所有事代勞,王言卿只需要靜靜站著,觀察周圍人群就夠了。

隨著仵作進來,門默認取消了,沒有錦衛阻攔,其他人都忍不住走到牢房,近距離看仵作驗尸。

躺在地上的畢竟是武定侯,仵作也不敢將人開膛破肚,只是用工檢查郭勛的口腔、眼睛,試探頸部溫度,又順著全檢查傷痕。仵作將武定侯全了一遍后,起,有些為難地對陸珩行禮:“回稟都督,武定侯上無勒痕,無外傷,無中毒痕跡,暫時看不出死因。有可能是突發疾病。”

聽到仵作的話,周圍的員好些出輕松之。陸珩盯著仵作,問:“突發疾病?你確定?”

仵作支吾:“卑職實在找不出死因,只好做此猜測。”

旁邊一個員說道:“武定侯確實有好些經年舊病,他初牢獄,一時想不開,引發了舊疾也不無可能。”

“是啊。”旁人紛紛應和。

陸珩看著這些人,沒做聲,忽然對仵作說:“把手套給我。”

仵作怔了下,正要去工箱里取新手套,一旁蒙著白帕的侍已經拿起手套,遞給陸珩。陸珩接東西時,朝看了眼,突然翻過手,示意幫他戴好。

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覺得陸珩的表現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哪里奇怪。王言卿臉上僅出一雙眼睛,眼尾無聲朝陸珩瞥了一眼,溫順地低頭,輕手輕腳幫都督戴手套。

收手時,陸珩的手指在掌心輕輕一勾。王言卿飛快掃了眼前方人群,趕收回自己的手,低著頭又回后方。

陸珩手上戴著夫人親自幫他拉好的手套,揮了揮手指,示意仵作將尸翻過來。仵作心想他剛才明明檢查過后背,確定沒有傷口,都督為什麼還要查?

但仵作不敢表現出來,小心翼翼扶著郭勛的尸。陸珩站在郭勛的旁看了一會,忽然蹲,解開他的發冠,在他后腦勺索。沒多久,陸珩就從郭勛腦后出來一細長的針。

周圍傳來抑的氣聲,陸珩看了看針上的跡,放在證盤上,起說:“武定侯并不是突發疾病而死,而是被人用藥迷暈,趁他睡著時用一細針刺穿他的后腦。所以,武定侯上才完全沒有外傷,服上也沒有跡。”

員不解,忍不住問:“那你怎麼知道兇在他的后腦?”

“是啊。這麼蔽,除了兇手,還有誰會知道?”

陸珩含笑看向對面的人:“諸位大人飽讀詩書,但平時不妨多花點心思看看真實的世界。雖然武定侯的牢房和普通犯人隔開,但蒼蠅總沒法避免。剛才仵作翻時,我看到蒼蠅唯獨在武定侯的頭發上打轉,心生疑,就手一探究竟,沒想到果然發現了殺死武定侯的真正兇。”

竟然是據蒼蠅看出來的,王言卿嘆服。這種細致微的觀察能力,實在讓人不得不服。

刑部的員也微妙地沉默了。外界傳言陸珩沒有破不了的案子,據說南巡時,陸珩三天就查出了一樁冤案,從查案到抓人全部搞定。

同行相輕,刑部的人多都有些不以為意,直到現在,他們親眼看到陸珩在須臾間找出兇。明明差不多同時進來的,他們卻什麼都沒意識到。

又有人問:“你怎麼知道他是被人用藥迷暈?”

“這就更簡單了。”陸珩指著托盤上的針,說,“這麼長的針,扎腦中絕對痛極。若武定侯在清醒狀態,不可能不掙扎,可武定侯四肢卻呈放松狀態,雙眼也閉,可見死前并未發生過搏斗。武定侯曾有過行軍打仗的經驗,如果有人在他睡夢中靠近,他不至于毫無察覺。排除掉不可能,兇手只能是靠藥迷倒了武定侯,再趁機謀殺。”

刑部眾人沉默,陸珩繼續說道:“從尸上得到的信息還不止這些。我來提審武定侯時,武定侯背對過道坐著,他暈倒期間不可能維持坐姿,所以這是兇手殺人后,將他擺這個姿勢的。我發現不對,立刻讓刑部的獄卒進來救人。那時候武定侯的有輕微僵,但還可以放平,據現在的氣候推測,武定侯死亡時間應當在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之。查一查這段時間有誰來給武定侯送過酒水或飯菜,就能知道是誰殺了武定侯。”

眾人面面相覷,陸珩含笑看著他們,等了片刻后問:“怎麼,刑部諸位大人連一個送飯之人都查不出來?”

現在是六月,尸邊氣味不好聞,陸珩轉移到外面大堂等候,王言卿和仵作站在他后。刑部尚書本想出去找人,被陸珩強行留下。等了好一會,刑部侍郎快步從外面回來,拱手道:“回稟尚書、陸都督,送飯的人查到了,是一個臨時頂班的男子。”

“人呢?”

“剛剛找到,他摔到河渠里淹死了。”

陸珩帶著人走出刑部,仵作是陸珩從南鎮司調來的,此刻也跟著陸珩出來。錦衛跟在陸珩后,說:“都督,剛找到兇手對方就失足淹死了,這其中必然有蹊蹺。”

“當然。”陸珩說,“臨時幫人送飯,刑部沒人知道他底細,估計家里也沒什麼證據。”

衛一聽,憂慮道:“都督為什麼要在刑部驗尸,若是帶回南鎮司,定然不會讓兇手逃。現在打草驚蛇,線索也斷了,接下來可怎麼查?”

“我查到一個送飯的人有什麼用呢?”陸珩說,“我還能和他算賬嗎?殺了武定侯,還想栽贓給錦衛,這不是一個普通人敢做的,背后必然有某些高指示。我要做的,是找到幕后這些推手,而不是抓一個簡單的殺手。”

教地點頭,隨后他發現案件好像還在一個死圈里:“可現在什麼線索都沒有,如何找幕后之人?”

“誰說沒有。”陸珩眼風朝后掃了眼,笑道,“已經找到了。”

隨從齊齊出詫異之,他們完全不著頭腦,但稱贊都督英明總是沒錯的。陸珩輕笑一聲,嘆道:“查武定侯死因哪里需要十天呢,一天就夠了。”

王言卿跟在后面,忍無可忍翻了個白眼。

“都督,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急。”陸珩說,“先回南鎮司。”

到南鎮司后,仵作被帶回后面,為侍的王言卿卻出現在南鎮司最高長的私人宮殿里。陸珩親手把王言卿臉上的白布揭下來,左右端詳著說:“這麼好看的臉,怎麼能每日藏在布下面呢?以后別做仵作了,來做我夫人怎麼樣?”

王言卿白了他一眼,說:“都督不是有夫人了嗎,聽說兒子都三歲了。”

“哦對。”陸珩煞有其事點頭,“我都差點忘了。沒關系,做我府里的夫人,你來做我在南鎮司的夫人。”

王言卿聽了狠狠擰他,用力甩開他的手:“不敢當都督厚,我這就走。”

陸珩笑著從背后抱住:“卿卿,我還指著你呢,你走了我可怎麼辦?”

“找你的下屬去。”

陸珩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抱著人坐到椅子上,低聲細語地哄:“我錯了。我哪有什麼下屬?你來過南鎮司這麼多次,除了犯人,還在這里見過人嗎?”

這句話倒提醒王言卿了,恍然大悟:“對,還有犯人。聽人說,好些千金小姐對都督自薦枕席,只為了幫家里罪。”

陸珩嘁了聲,嗤道:“做們的春秋大夢。好全是們的,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

王言卿盯著他,說:“可以有年輕新鮮的人采擷。”

陸珩看著王言卿笑了笑,同樣盯著道:“們沒你,沒你白,沒你,有這點功夫,我為什麼不回家上卿卿?”

王言卿臉蹭的紅了,又是又是憤,咬罵:“你胡說什麼?”

陸珩心想這怎麼能胡說,他明明字字發自肺腑。但陸珩深知適可而止,再挑逗下去,他今晚就沒有人恩可了。

陸珩抱住王言卿,說:“我開個玩笑,你別生氣。卿卿,今天你在刑部看出什麼來了嗎?”

陸珩故意在刑部大牢檢查郭勛的尸,一方面是為了保護現場,更重要的卻是為了觀察他們的反應。誰在旁聽的時候心虛、張,那他至是個知者。

王言卿點頭,隨即為難道:“可是,我不認識他們誰是誰。”

“沒關系。”陸珩單臂環著王言卿,另一只手從桌案上拿了筆,潤筆、蘸墨、落筆一氣呵,輕輕松松畫出牢房中的站位圖,“你說每個位置上人的表,我記得他們是誰。”

王言卿分明記得員們進牢房時是隨機找位置的,而且之后一直有人走,陸珩竟然能全部記住,實在可怕。

王言卿借助站位草圖,一一回想當時眾人的表,有異常的就格外指出。陸珩一邊聽一邊點頭,王言卿說的口干舌燥,拿起陸珩的茶盞喝了一口,詫異問:“你都不記一下嗎?”

陸珩一怔,教地點頭:“夫人說得對,我這就記一下。”

陸珩坐在南鎮司最有權力的大殿,上坐著自己的妻,時不時勾寫幾個員名字,構思接下來該到哪個人倒霉。有王言卿幫忙作弊,陸珩很快把刑部員的底清了,他放下筆,把剛寫好的紙拿到蠟燭邊,親眼看著紙張化為灰燼:“和我猜的差不多。”

王言卿問:“你覺得殺武定侯的幕后指使是誰?”

在這個案子中,尋找兇手沒什麼用,幕后之人肯定不會自己手,他將殺手滅口后,也很難找到憑證。所以陸珩一開始就放棄了尋找真兇,而是故意以此為餌,詐其他人的反應。

陸珩想都不想,冷嗤道:“肯定是夏文謹。除了他,還有誰必須讓郭勛死,還有誰能指揮得刑部這尊大佛?”

“夏首輔?”王言卿費解,“可是,夏首輔和武定侯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吧,為何要下此毒手?”

陸珩抱著王言卿,緩慢道:“卿卿,在場上,誰和誰都沒有海深仇,但要是不想自己死,就只能提前一步把對方弄死。夏文謹和郭勛一直有見,這次夏文謹算是徹底得罪了武定侯一系,這群人全是公侯勛貴,要是等郭勛出來,他們能放過夏文謹?”

郭家是傳承兩百年的大家族,壽命和大明一樣長,而夏文謹只有一個人,所有仰仗都系于首輔之位。一旦離開了閣,他就是一個普通老人,馬上就會被郭、洪這種大家族撕碎。

如果這次夏文謹不能把郭勛殺死,等郭勛出來,必然會把他扯下首輔之位。到時候,跑去別人門外跪求的就會是夏文謹的兒、孫

但夏文謹不該算計陸珩。之前朝堂吵得那麼兇,其實只是夏文謹和郭勛斗,但現在夏文謹卻將陸珩扯進來,那他就自認倒霉吧。

王言卿想到殺人殺全族的場斗爭,唯有嘆息。有一點想不通,問:“就算真的是夏首輔,他怎麼知道你要去找郭勛?”

“能混到閣的,哪一個都不差。”陸珩眼眸深沉,似乎在凝神想什麼人,“應當是昨天我和皇帝的話被哪個太監聽到,然后傳給夏文謹了。”

“你知道是誰嗎?”

“大概有數。”陸珩說著拍了拍王言卿的手,“我先送你回府,陸渲一個人在家里不安全。今天晚上我早點回去。”

“好。”

陸珩第一天就鎖定人選了,但他要向皇帝差,多還要講究點證據。陸珩搜集證據時,朝堂上也發生了一件稀奇事。

陸珩被人彈劾了。

陸珩實在是很久沒有過被人彈劾的滋味了。

當晚,陸珩回家,抱著自己又白又妻訴苦:“卿卿,我今天被人彈劾了。”

王言卿一聽,聲問:“怎麼了?”

“有人彈劾我貪污。”陸珩說完抬抬眉,無語道,“這我還真沒法反駁。”

貪污算是場上一塊萬能磚了,哪里需要搬哪里。畢竟以錦衛的俸,肯定不足以支持陸府奢靡的開支。

王言卿忙關心地問:“是誰彈劾你?”

“幾個言。”陸珩說完笑了聲,道,“不過我知道是誰授意的。皇上剛讓我查郭勛死因,我隨后就被彈劾了。可真巧。”

“你是說夏首輔?”

“不是他,還能是誰?”陸珩抱懷中人纖細的腰,如此溫香玉,他就應該用全天下的綾羅珠寶裝點,被人彈劾一兩句貪污算得了什麼?

王言卿沒空注意他不老實的手,全幅心神都在彈劾上:“那皇上怎麼說?”

“皇帝沒說什麼。”陸珩輕笑,“卿卿不用擔心,他們彈劾我貪污,說明抓不到我其他把柄。皇帝也明白的,不會在意這種事。”

王言卿一聽,心中稍定。陸珩很快就不滿足于抱一抱了,他托著王言卿的背將放在榻上,說:“但我也不是白讓他們彈劾的。敢彈劾我,就要敢承擔得罪我的代價。我看不用等十日了,明日就能把郭勛的死因呈給皇上了。”

陸珩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去西稟明武定侯暴斃一案實。皇帝聽后沉默了良久,說:“朕知道了,退下吧。”

陸珩抬手:“臣遵旨。”

陸珩和皇帝相識多年,很明白皇帝的想法。出了這道門,他就不能再和人提起郭勛的死了。開國勛貴在刑部被人用細針害死,簡直駭人聽聞,這對郭家、對朝廷名聲都不好,還是讓郭勛以疾病的名義,安安穩穩地走吧。

陸珩走出宮門,對錦衛說:“通知武定侯府的人,來接武定侯的尸吧。”

在刑部大牢驗尸后,陸珩就讓人將郭勛的尸首帶回南鎮司。現在是六月,尸很容易腐壞發脹,幸好他們全程用冰塊鎮著,武定侯的尸變形還不算嚴重。

同朝共事多年,死后讓他面地回到家人邊,算是陸珩給這位老對頭的踐別禮了。

叱咤朝堂半輩子的武定侯突然就死了,郭府眷哭淚人。洪晚高燒剛退,又得知了舅舅的死訊,在房里悲哭出聲。

武定侯是在牢房中暴斃的,后來尸被錦衛拉走,到底是怎麼死的現在都沒有說法。郭勛雖然年近半百,但向來健朗,怎麼會莫名其妙暴斃呢?

武定侯府的人當然不肯輕易相信,但郭勛上沒有外傷,上也沒有中毒痕跡,武定侯府沒了郭勛就是一團散沙,最終也沒鬧出什麼結果,郭勛還是以突發疾病為名,棺安殮。

皇帝不輕不重發落了幾個刑部小吏,以職失查之名將刑部尚書、侍郎罵了一頓。畢竟武定侯在刑部大牢里突發疾病,而他們這些人竟然沒有察覺,罵他們失職不冤。

刑部尚書冷汗涔涔地聽著罵,然而好在,皇帝罵完后就沒有再追究了。

刑部尚書暗暗松了口氣,他們將痕跡理的很干凈,給武定侯送飯的人死了,查不出緣由,不知道那針到底是怎麼跑到武定侯頭顱里的,更不知道背后是誰指使。陸珩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讓死人說話。

哪怕大家都知道武定侯的死有疑點,但沒有證據,只能作罷。刑部尚書雖然挨了頓罵,但并沒有被停職貶,夏文謹也沒有到任何牽扯,看起來皇帝還是相信夏首輔的,沒有因為陸珩的話就懷疑首輔。

刑部尚書懸了好幾天的心放回肚子里,心想,陸珩也不過如此。

陸府里,陸珩出門前,待管家道:“今日武定侯出殯,相識一場,給武定侯送一份厚禮去吧。”

“是。”

陸珩翻上馬,氣定神閑握住韁繩,往后軍都督府馳去。馬蹄聲踏過京城街巷,清脆響亮,帶著帝都清晨獨特的韻律。

涼風從陸珩邊穿過,擺翻飛,上面的蟒龍宛如真的要撲出來。陸珩盯著前方,悠悠分了一部分心神給武定侯。落子算全局,做人,也不能只看一時長短。

陸珩暗暗搖頭,郭勛飄了,夏文謹也飄了。皇帝明擺著不想殺郭勛,夏文謹卻自作主張,犯了皇帝大忌。皇帝現在是沒有發落夏文謹,但皇帝對夏文謹已生猜忌。現在不發作,但以后夏文謹稍微犯錯,就會勾起皇帝疑心。

郭勛所遭遇的一切,終有一天,會加倍返還到夏文謹上。

洪晚強撐著去送舅舅最后一程。武定侯府現在愁云慘淡,人人哀容,們都覺得郭勛死了,通敵的罪名算是洗不掉了。然而沒想到,葬禮上卻有很多人送來喪儀,洪晚甚至在其中看到了陸府的。眾人驚疑間,大學士嚴維親自到場,鄭重地給武定侯上了三炷香,還上前安了武定侯夫人幾句。

洪晚跟在舅母邊,約意識到,舅舅的事可能有轉機了。

武定侯夫人激地送走嚴維,沒過一會,前門傳來消息,宮里竟然也派人來了!

太監在靈前給武定侯上香,抹了兩滴眼淚,和武定侯夫人追思郭勛這些年的功勞。武定侯夫人也跟著垂淚,太監用帕子干眼角,別有深意道:“武定侯夫人節哀。正不怕影子斜,只要真的忠心,不會被虧待的。”

武定侯夫人聽著這些話,似乎聽懂了什麼。果然,第二天,永平侯、永平侯世子的罪名還沒定,但人被放回來了。鎮遠侯暫停甘肅總兵之職,押回京城審問。

郭勛之死,迅速讓原本一邊倒的馬市之爭轉了向。永平侯、傅霆州雖然還是戴罪之,但太監在武定侯葬禮上的態度說明皇帝依然認可郭勛的擁立之功,文們看到宮里的態度,不敢再繼續追咬武定侯府了。

何況,哪里有什麼通敵,一切都是夏文謹在背后驅使罷了。嚴維公然出席武定侯葬禮,安郭勛孀,出挑戰夏文謹的苗頭。之后夏文謹要忙著清理閣,哪還有功夫搭理外面。

傅霆州趕回京城時,郭勛的葬禮已結束許久。傅霆州在郭勛的牌位前上了三炷香,嘆息道:“武定侯夫人節哀,您要保重。”

武定侯夫人短短幾日瘦出了骨頭,自從郭勛被下獄后,再也沒有笑過。郭勛死后,龐大的郭氏家族像是一下子散了氣,再沒有當初編著刊書、威福莫比的架勢。

的幾個兒子不,永平侯在朝中不重用,如今,武定侯一系能說得上話的只剩下傅霆州。仿佛一眨眼,郭家和傅家的地位就翻轉了,原本是鎮遠侯府依附武定侯府,現在,變了武定侯夫人仰仗傅霆州。

武定侯夫人死氣沉沉的,說:“我年紀大了,如今不過替侯爺看顧著一家老小,談不上什麼保重不保重。倒是你,平反之事有眉目了嗎?”

傅霆州說:“我給宮里遞了奏折,雖然沒見到皇上,但折子也沒被退回來。武定侯這些年勞苦功高,主張馬市也全是為了邊疆安穩,皇上明察秋毫,不會寒功臣的心的。”

聽到傅霆州這樣說,武定侯夫人就安心了。傅霆州應當還有起復機會,只要他能起復,他們派系就還有希

武定侯夫人邀傅霆州到正堂坐下,問:“今日怎麼沒見晚姐妹一起跟來?”

傅霆州淡淡道:“在家中養病,怕給夫人過了病氣,便沒有前來。郭夫人,承爵一事有眉目了嗎?”

武定侯夫人嘆氣:“那些太監支支吾吾的不肯給準話。依我看,還得打點。”

放在以前,武定侯府想做什麼事,太監搶著賣好,哪有人敢訛郭家的錢?可是現在虎落平被犬欺,兒子連繼承爵位都要再三尋找門路。

傅霆州說:“郭夫人莫急,我會幫忙詢問的。聽說武定侯的尸是從南鎮司接回來的,這件事錦衛也手了?”

“沒錯。”武定侯夫人點頭,“聽宮里太監說,皇帝派陸都督查侯爺的死因,陸都督因此被彈劾了好幾天。可惜最后,他們也沒查出什麼來。”

傅霆州擰眉沉思,彈劾陸珩的人必然是夏文謹,最后皇帝依然以疾病定案,說明陸珩沒斗過夏文謹。傅霆州心里說不上憾還是失,陸珩號稱和人斗從無敗績,如此看來,也是言過其實。

傅霆州突然想到什麼,問:“我記得武定侯葬禮那日,嚴閣老來了?”

“是。”武定侯夫人點頭,“他還和我說了好些保重的話。以前和嚴家沒什麼,沒想到落難時,卻是他肯來說兩句熱話。”

傅霆州微微瞇眼,片刻后對武定侯夫人說:“或許,嚴閣老是一條門路。”

傅霆州原來秉承祖父的教導,文武不,他們為武將,只管打好仗就是了,不要和文走太近。但經過這次,傅霆州深刻覺到朝中無人,是多麼難

他遠在甘肅,毫無預兆就被解職。旨意來的太突然,他連后續安排都沒做,眼睜睜看著敵寇在外肆,他卻無能為力,半年的布局全部毀于一旦。

如果朝中有文幫著他說話,他至不會毫無還手之力。

武定侯府得罪的是首輔,只要夏文謹還在首輔之位上,傅霆州的仕途就永遠不會安穩。這次只是臨時將他解職,若是下次,夏文謹故意克扣運往前線的糧食,或者故意拖延朝廷援兵,他怎麼辦?

傅霆州想,或許,他也需要在閣中找一位盟友。以后再有什麼變,好歹能提醒他一聲。

·

陸珩如今在五軍都督府和南鎮司兩頭跑,他回南鎮理這些天積攢的公務,忽然接到消息,說嚴閣老今日進宮給皇上送青詞,順便提了一句鎮遠侯。

隨后皇帝宣鎮遠侯宮,鎮遠侯在前替自己辯解,說他一心為國為民,提出馬市初衷是為了減前線傷亡,絕無二心。皇帝被鎮遠侯的話,起復傅霆州為大同府總兵。

起復為大同總兵,這就說明傅霆州的坎過去了,只要能在大同立功,之后他的仕途依然一片明。

而大同是邊關重鎮,只要不來,基本都能立功。

陸珩輕輕嘖了一聲,傅霆州這廝也是運氣好,因為郭勛的死,皇帝對武定侯一派有愧疚,而傅霆州正好在此刻冒頭,抓住機會得到起復。看來,郭勛的剩余勢力以后都要被傅霆州吃下了。

傅霆州在外幾年,腦子長進不,懂得借力打力,靠嚴維之手斗夏文謹。可惜,傅霆州還是不夠聰明。

他今日借嚴維之手起復,來日就會被所有人認為是嚴黨。請神容易送神難,他摻和進嚴維和夏文謹的閣斗爭,以后,恐怕不好

不過,這和陸珩沒什麼關系了。眾人都以為上次陸珩和夏文謹斗輸了,其實恰恰相反。就像皇帝一樣,真正高明的獵手從來不下場,他們都是靠煽其他獵斗,不費一兵一卒達目的。

夏文謹贏在現在,但陸珩贏在長遠。陸珩不需要斗倒夏文謹,因為嚴維會幫他斗夏文謹。

他回家逗自己的子,等過兩年直接坐收漁利,不好嗎?

陸珩最先得到消息,之后,傅霆州再次出任大同總兵的消息才陸陸續續傳到外界。洪晚聽到傅霆州復職,心中長松一口氣,知道鎮遠侯府在這次的風浪中算是平安著陸了。

然而武定侯府卻大傷元氣,逐漸出傾頹勢頭。洪晚想到自己的姐妹、表姐妹,心中唏噓。原本不忿傅霆州冷落,現在看來,還是嫁對人了。至生活無憂,不像其他姐妹,怕是要從京城社圈中跌出去。

傅霆州調為大同總兵后,很快就赴任。這回洪晚和陳氏都不敢攔著他,趕快讓他去了。

但這次,傅霆州卻沒有再帶洪六。洪六哭得梨花帶雨,都沒能讓傅霆州改變主意。洪晚在旁邊看著,約約到了傅霆州的想法。

王言卿的家鄉就在大同府。傅霆州不帶任何妾室去大同,莫非覺得那是他和王言卿的獨屬回憶,他不想讓其他人破壞?

如果三年前洪晚發現這件事,一定會爭風吃醋,大鬧一場,但現在意識到后,竟也沒什麼波

或許母親說得對,是戲文中的想象,等時間久了,夫妻不過是搭伙過日子的陌路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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