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店規模很小,店里掛著風扇，扇葉吹出來的風是熱的，毫無用途地一下下轉著。

徐未然怔了很長一會兒,回過神后結結地否認：“不是,他、他是我同學。”

“哦，是同學啊,”張芳看婿一樣盯著邢況上上下下地打量,口里不停地嘖嘖：“這小伙子也太俊了。”又推銷自家心培育的花卉一樣，問邢況：“你看我們然然長得也好吧？小姑娘靈得嘞！我們這個小區里,我就沒見過比水靈的孩。”

張芳不停笑著，又問邢況：“小伙子,你看我們然然好不好看啊？”

邢況眉心微，薄薄的眼皮掀起,別有深意地看著徐未然。

徐未然有些尷尬：“張姨，他就是我普通同學而已。”

“普通同學又怎麼了，我還不能跟他多說兩句話了。”張芳笑：“然然，你還喝豆腐腦是吧？你這同學要喝什麼啊？”

徐未然并沒想跟邢況一起吃飯，可他都已經坐下了,總不能趕人走，只好問他：“你喝豆腐腦嗎？”

邢況：“隨便。”

“那就兩碗豆腐腦吧。”徐未然告訴老板娘。

張芳很快端了兩碗豆腐腦給他們送來。

邢況盯著撒了白糖的豆腐腦看了會兒,沒說什麼。

徐未然把白糖攪開，拿勺子喝了口。攪碎的豆腐腦得口即化，中和了白糖的味道，甜的。

把一碗豆腐腦喝完，吃了兩個小籠包就不怎麼了。冒著熱氣的籠屜里還有五六個包子,抬眼去看邢況,用目示意他要把剩下的包子吃完。

邢況見的飯量小得跟貓似的,問：“你不吃了？”

“我吃飽了，”說：“我一個人來的話，張姨不會給我拿這麼多吃的。這些是給你吃的。”

邢況這才終于坐直，拿了雙一次筷子掰開，把籠屜里的小籠包一口一個吃完。

徐未然看了看他面前沒有過的豆腐腦：“這個不喝嗎？”

邢況垂眸看了看，正要端起來。

“要先攪開的。”徐未然手過去，拿起他碗里的勺子，把上面一層白糖攪開。

邢況問：“你不是本地人？”

“不算是。我戶口是在這里，可我是在云城長大的，六年前才搬來。”簡單解釋了下，這時候才想起什麼：“對了，你們本地人好像不喝甜豆腐腦，是喝加鹵的。”

即使已經記得很，還是仰頭看了看墻上的菜單：“張姨也是云城人，不賣加鹵的豆腐腦。”

徐未然手過去，想把豆腐腦端回來：“你不要喝了，我讓換別的。”

“不用。”

邢況已經把碗端起來，仰頭一氣喝，把碗擱回桌上。

加了糖的豆腐腦比當地的豆腐腦要很多，味道也不是很膩，清清爽爽，像是一道飯后甜品。

徐未然拿出手機要結賬，邢況已經站了起來往柜臺走了過去，抬眼看了看墻上的菜單，掃了收款碼準備付錢。

張芳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你第一次帶我們然然來吃飯，阿姨給你打個折，付十塊就好了呀。以后一定要常來，我們小未然每天一個人來吃飯好孤獨的。”

“張姨，吃個早點而已，一個人還不能吃了啊。”

徐未然把書包背起來，見邢況已經把錢付了，點開微信，正要轉給他五塊錢，又聽到張芳說：“這小伙子，讓你付十塊就好了，你怎麼付多了。”

徐未然把“5”刪除，算了算剛才那些東西的價格，輸“7.5”，給邢況轉過去。

回小區把車子推出來，邢況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問：“不坐我車？”

“不用了。”怎麼敢坐他的車，逃一樣地騎上自行車就走。

暖熱的風刮過來，把背上的頭發吹得微微揚起。

把他丟在后頭，走出很遠后才敢回頭去看。

他剛好開車從邊經過，車窗閉著，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即使如此，都覺得從邊倏忽而過的這輛車，都著不近人的冰冷。

看他的車走遠，才敢想一想剛才張芳的話。

想到的時候會覺得心口突突跳，里面像灌了一汪潺潺流的溫泉，熨帖得整個人都開始發汗。

但又能怎麼樣呢。也只能想一想而已，虛無縹緲的幾句話，都不用風吹就能散了，連個影子都再看不見。

不要再想了。

-

李章確實很疼俞筱，對徐未然的態度開始變得惡劣起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滿面笑容地找搭話了。

但李章無非只是態度變得不好而已，在學校的時候并沒有什麼的行以表達自己對徐未然的不滿。

可是在放學后，他會強行帶著徐未然去醫院，讓充當護工的角照顧俞筱的媽媽。

徐未然不愿意去，跟他理論：“我已經把俞良山的錢都還給你們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俞叔叔給你們的就只是錢嗎？”李章已經完全換了副臉，眼里滿是惡意：“你會來清才上學，難道不是借著俞叔叔的？”

徐未然抓著書包帶，到一陣無力。

醫院里，尤芮已經被搶救回來。四十多歲的，皮原本在金錢的保養下依舊能保持水潤飽滿，但因為丈夫的突然離開，再多錢都阻止不了衰老的速度。尤其是一雙眼睛，枯萎黯黃，毫無生氣。

俞筱守在床邊，見李章已經把徐未然帶來，告訴尤芮：“媽咪，我請的護工到了，讓先照顧你，我就回家寫作業了。”

尤芮疲憊地點頭，蒼老的眼珠了，看向徐未然，疑道：“怎麼年紀這麼小？看上去像還沒有年。”

“已經年了，我看過的證件，都十八歲了，就比我小一個月。因為家里窮才出來做點事的。”俞筱把自己的書包拿起來給李章：“那我們就先走啦。媽咪，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能再嚇我了。你要是出了事，讓我以后怎麼辦啊。”

尤芮慈地拍拍的手：“媽媽不會再做傻事了。”

俞筱這兩天確實覺得尤芮的緒好了很多，放了點心，跟李章一起走了。

徐未然跟另一名專業護工一起留下來照顧尤芮。并不知道該怎麼照顧病人，都是那名姓錢的護工指揮去辦些雜事。

錢娜娜好像是剛不久，手機時不時就會響起來，然后就會跑出去接電話，很久都不回來。

病床上的尤芮說口，徐未然給倒了杯溫水，扶起來喝了。

桌上有蘋果，尤芮指了指：“幫我削一個吧。”

邢況進屋的時候，看到徐未然坐在病床前，手里拿了把削皮刀，費勁地在削一個蘋果。

孩明顯沒有做過這種事，拿刀的手很笨拙，把一個蘋果削得坑坑洼洼，常常會突然一，鋒利的刀刃會差點兒割到拿蘋果的手。

邢況走過去，在旁邊的椅子里坐下來，接過手里的蘋果和削皮刀，一言不發地開始削。

尤芮見他過來，倚在床頭笑了笑：“邢況，你功課這麼張怎麼也來了？阿姨沒事的，很快就能出院了。你爸媽好不容易從國外回來，你怎麼不多陪陪他們？”

邢況嗓音寡淡：“他們不需要。”

尤芮嘆口氣：“你是不是還沒有放下過去那些事？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是算了吧。你畢竟姓邢，你爸又……”說到這里頓了頓，轉而道：“再這麼執拗下去，不肯服，要是把你爸惹怒了，對你的將來不會有好的。邢家這麼大的產業，你真能眼睜睜看著到了別人手里嗎？”

邢況已經把一個蘋果削好，放到手里，聲音一如既往的沒什麼：“您不用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這我當然是放心的，我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不會讓本屬于你的東西被別人搶走。”

尤芮說著嘆了口氣：“可我那兒我就不怎麼放心了。俞良山寧愿分割掉一半財產，也要帶著那人跑到國外去。他想用一半財產就打發我，可他也不想想，俞家的東西原本都該是筱筱的，憑什麼要分給那狐貍一半！”

徐未然不自覺地攥角。

“聽說那狐貍還有個兒，”尤芮看上去已經很累，但仍是堅持說著：“為了討俞良山歡心，那人把兒擱下了，沒有帶著一起走，跟俞良山保證以后也不會再跟兒見面。可都是做母親的，我還不知道。背地里指不定給兒留了多好，也就俞良山被迷昏了頭不知道。如果被我查出來那狐貍的兒是誰，我一定要替我們筱筱拿回本該屬于的東西！”

尤芮說著說著咳嗽起來，邢況倒了杯水給。

尤芮等平復下來，抬頭看著他：“筱筱那孩子被寵壞了，從小連塊油皮都沒有破過，怎麼能經得住這種打擊。你要替我多照顧，千萬不能讓別人欺負。有你在邊，我才能放心。”

窗外是一棵半死不活的楊樹，在本該蔥蘢的季節里禿著枝丫，上面堂而皇之地落了只灰的鳥兒。

徐未然覺自己的心臟有片刻的停止，緒在這片刻里積了薄薄的一張紙，輕易一吹就能破。

過去兩秒，或者是三秒，短暫的漫長過后，聽到邢況開了口。

“您看著我長大，怎麼能不知道我心慣了，從來都不會照顧人。您既然不放心俞筱，就該保重自己。”

年緒不明，臉上不帶半分表。頭上依舊帶了頂黑的鴨舌帽，帽檐下碎發蓬松，微微遮擋住了眉眼。

護工這個時候從外面進來，看見徐未然一不地在椅子里坐著，不滿地了一聲：“你怎麼回事啊，在這兒坐著懶是不是？這都早過晚飯時間了，你不知道出去買嗎？趕給我起來！”

徐未然從椅子里站起，問尤芮：“您想吃什麼，我現在去買。”

“不用，”邢況猝然把話接過去：“我了餐。”

錢娜娜是第一天見到邢況，聽到他說話后眼睛更是黏在他上舍不得移開了。年上氣勢太強，冰冷又迷人，隨隨便便往哪里一站都能為眾人的焦點。

送餐員很快過來，幫著把餐品擺上桌板。都是些清淡的菜品，又合尤芮口味，不會讓覺得膩。

尤芮從邢況十歲開始就一直在照看他，當時只是覺得邢況可憐，小小年紀就一個人生活，出于同才會出手幫襯，并沒想著會得到什麼回報。但隨著時間過去，越發覺得邢況是個很優秀的人，如果俞筱能功嫁給他，將來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到了這種時候，俞良山丟下和俞筱遠走高飛，留下一半搖搖墜的產業。如果不能給俞筱找到一個很好的靠山，將來俞筱的日子會很艱難。

尤芮下定了決心，問邢況：“筱筱這幾天還好吧？有時間你替我多去看看。家里雖然有阿姨在，可我還是不放心。從小就很依賴你，你要多安安，別讓傷心。”

邢況并沒說什麼，周氣很低。

徐未然把粥碗蓋子打開，拿了個勺子打算喂尤芮喝粥。

孩手指纖細，看上去脆弱得可憐，都不用怎麼就能斷掉的樣子。是雙寫字的手，而完全看不到曾做過什麼活的影子。

邢況移開視線，頭滾了滾，漆黑的眉眼愈發沉凝。

到底還是拿過手里的粥碗和瓷勺，朝前走了走，把往后退一步。

“我來喂，你去坐著。”他說。

七個字讓屋里的人都是一怔。

尤芮雖然私心里早就把邢況當是準婿，但乍聽到他要親自喂，還是驚了一下：“不用了，怎麼能讓你喂我。我這只手還是能的，我自己吃吧。”

邢況把東西放下來，勺子擱到手里。

錢娜娜趕過來在旁邊幫扶著。

邢況隨意往椅子里一坐，手機拿出來。李章和錢蒙在群里問他要不要去地下天堂，他回了不去。

半小時前俞筱給他發了條信息：【你在哪兒呢？】

他回復：【醫院】

俞筱：【醫院有護工在，你不用擔心了。來我家吧，我下了部電影咱倆一起看】

邢況：【沒時間】

他關了手機，抬頭看向一邊站著的徐未然，下朝旁邊椅子上點了點：“過來坐下。”

錢娜娜的手抖了下，想到剛才是讓徐未然從椅子里站起來的。

徐未然不明所以地看著邢況，聽到他說：“你站那兒我頭疼。”

雖然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徐未然還是依言坐下了。

尤芮喝了小半碗粥，看到俞筱給發來了條消息：【邢況是不是在你那兒？】

尤芮給兒回：【我這就讓他去陪你】

抬頭看著邢況：“我這里沒什麼事了，你去看看俞筱吧。聽阿姨說這兩天一直不好好吃飯。你給買點海鮮飯，看著讓吃了。”

口氣自然，雖帶了些命令，卻并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邢況臉上看不出任何緒的波，收了手機起：“好。”

他離開后錢娜娜的臉立刻臭了起來，不滿地白了眼徐未然：“去外面買點兒水果，要進口的，挑好的買。”

到了晚上十點，徐未然從醫院離開。

到了附近的公站，看到末班車時間是九點半，已經沒有能回去的車了。

有些被害妄想癥，不敢這麼晚一個人搭出租車。打開手機在地圖上搜了下，看到這里離家差不多有五公里的距離。

四看了看，見馬路對面停放著一輛共單車，正要走過去。

一輛車在邊停了下來，車窗緩緩降下。

邢況坐在駕駛座上，一只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邊胳膊肘閑搭在窗框邊。

路燈打在年利落分明的側臉上，分明線和，卻仍被他浸出幾分寒涼。

他扭頭朝看過來，細碎劉海下一雙眼睛又黑又沉：“二十塊，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