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上的傷基本已經好了,徐未然找出邢況給的那管藥，往上面抹了一點兒。

藥膏呈明狀，抹上去涼涼的,輕幾下很快被吸收了。

藥很有效,用了幾天后那點細小的傷痕就已經不見了，恢復如初,看不出曾經過傷的樣子。

徐未然找了個盒子,把藥小心放進去，擱進屜。

警局那邊打來電話,說是已經針對王健的案子提起訴訟。案比想象中要重很多，這次案子不會跟以前那些一樣,把人關幾天就放出來，而是會嚴肅追究王健的刑責。

比自己預想中的結果要好,徐未然松口氣，連帶著覺得胳膊也不疼了。

每天去上學，進班后第一眼總會裝作無意地往邢況的位置看。如果位置上有人就會暗暗開心，沒有人就一陣失落。

可是不管開心或是失落，都不會讓別人看出來。該是很擅長藏緒的,不然被人知道在不自量力地喜歡著邢況，每天都因為他的存在而心跳加速,不知道該怎麼被嘲笑。

在班里的時候邢況跟仍是不會有什麼對話，像是兩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因為知道了手臂傷的事，谷真給放了一周帶薪假。一方面期待著這周趕過去，這樣就能去上班，下班的時候就有機會跟邢況單獨相了。一方面又害怕這周會過去,是跟邢況說讓他不要再來接了,如今王健又被拘留著,沒有了不安定因素，他更是沒有什麼理由來接了。

他不會再來接是件天經地義的事，也早就說服自己接這個結果。但是如果看到他真的不來了，還是會難過。

可笑又矛盾，改正不了的格缺陷，矯得讓自己都不了。

放學鈴響，背上書包走出教室。

從后門離開時停了停，到底是忍不住，扭頭往邢況那里看了看。

瘦瘦高高的年穿著黑T恤隨意坐在椅子里，手里拿著手機在發消息。領口下是兩截出的鎖骨，深凹下去的弧度危險又迷人。肩膀很寬，微有些單薄，但毫不顯得孱弱。

滿都是喜歡的清清爽爽的年氣。

只放縱地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臉很紅，又熱熱的，再多看一秒都要無地自容了。

趁別人都沒發現以前，低著頭走出了后門。

不用趕去沒趣上班，有時間能去吃個晚飯。

但也并不是很想吃。心算不上壞，也算不上好。已經好幾天了，都沒有再跟邢況說上什麼話。總忍不住點開微信一遍遍地翻看，每次看到被置頂的位置仍是悄無聲息的，他并沒有消息發過來，心里就會重重一沉，綁了個鉛球一樣不停往下墜。

點進去，兩個人最后的一條聊天記錄仍是幾天前的晚上，給他發的那條：【你不用接我了，我自己就能回去】

不管把頁面往上劃拉幾次，都沒有新的消息冒出來。

無比沮喪。

骨子里是很不自信的人，不管有多人夸過漂亮，都覺得那些只是客氣而已，其實沒有那麼好看的，比好看的人有很多。

最重要的，家庭條件不好，父親幾年前去世了，現在母親還做了小三，搶了別人的丈夫遠走高飛。

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實在是糟糕啊，怎麼就能這麼糟糕呢。

路上有生三三兩兩地從面前經過，那些生或許不如好看，但們臉上全都洋溢著自信烘托出來的麗。

是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把比下去的人。

所以，已經這麼糟糕了，就不要再癡心妄想了。如果邢況只是個普通家庭出的人，或許還能試一試，大膽地朝著他的方向靠近，不用去考慮世俗拿直尺標出來的條條框框。

可他偏偏是清才里最讓人塵莫及的那個。

也并不是沒有見過他父親見到時，臉上不自覺流出的鄙夷。

那種鄙夷是生怕的窮酸氣會沾染到他兒子上。

徐未然不想讓自己再過多地關注邢況了。跟他在過去所產生的集都只是偶然，相見不識才是往后會發生的必然。

把邢況聊天框的置頂取消，為了不讓自己再時不時地看手機，抿把他的消息設置免打擾。

這樣就不會再有期待了。

的胃口徹底壞起來，從一家家餐館門前經過，什麼都不想吃。

-

邢況給吳律師回完微信，往旁邊看的時候，一整天都安安靜靜的生已經不在了。

李章和錢蒙要去地下天堂玩，他沒什麼心思，找了個借口把兩人打發走。

微信上全是些不知道名字的生給他發來的消息，他全都忽視掉，往下翻了好幾頁才翻到徐未然的聊天框。

原來已經這麼久沒有給他發過消息。

不過向來沒有主跟他聯系過，除非是有什麼事不得不找他。

為了防止再找不到，他把的聊天框置頂，給發了條消息過去。

一分鐘過去，沒回。

兩分鐘過去，沒回。

五分鐘過去，還是沒回。

手機轉了好幾遍，他到底是沒忍住，給打了個電話過去。

響了好幾聲那邊才接起來。

對面很安靜，一直沒有人說話。他先開口了一聲：“徐未然？”

也是過了好幾秒種，那邊的人才低低地回：“嗯。”

聲線和干凈，又摻雜了一些委屈。

他幾乎能想象出現在的樣子，低著頭，濃的眼睫低垂著，微抿。

他莫名笑了下，頭滾了滾，因為緒的低落而不自覺放輕了聲音，生怕會嚇到一樣：“現在在哪兒？”

徐未然看到來電顯示上的“不要打架”四個字后，想很酷地營造出一種不在乎的覺，但是深呼吸好幾次，發現自己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本一點兒都不酷。

會因為他打來了電話而猝然地從失落中掙扎出來，一頭扎進名為歡喜的海洋。

聽到電流送來的他的聲音更是小鹿撞，空著的一只手握住角，松開又。

“學校外的食街。”

“在吃飯？”

“沒有，”轉過，面前有棵青蔥的槐樹，枝干很，拿腳尖一下下地輕輕踢著：“要回家了。”

“為什麼不吃？”

電話里傳來椅子地面的聲音，應該是邢況剛從教室里出來。

“在那等我，我很快過去。”

他語氣松散，一句話說得順其自然，好像來找是件多麼天經地義的事一樣。

徐未然低低嘟囔了句：“你過來干什麼。”

聲音很小，像是蚊子哼哼，話又說得含糊不清。邢況沒有聽清，問：“什麼？”

“沒什麼。”徐未然了耳朵，總算是比較有出息地說：“我突然想起來今天該去醫院換藥了，先走了。”

邢況：“我帶你去。”

短短四個字讓的心好了些。其實是盼著他來的，很想見他。

但又想到邢韋兆臉上的表，只能再次拒絕：“不用了。”

“乖乖等我。”邢況的語氣不容置疑。

可又因為前面兩個字的原因，聲音莫名顯得繾綣。

他是一路跑過來的，擔心會等太久。

太雖然已經西斜，但溫度依舊悶熱。他額上生了些汗，停在面前，略了口氣，問：“想吃什麼？”

顯得比較有骨氣的話，是該說什麼也不想吃的。可是看到他額前微微打的劉海，又覺得自己不該這麼矯。

扭頭看了看，旁邊剛好是家味道還不錯的米線館。里面的人不多，并沒有學生模樣的人在，不用擔心會被學校里的人看見。

就說：“米線。”

邢況帶進店找位置坐下。口味嗜辣，在手機菜單上點了份麻辣米線。

還沒結單，手機被邢況拿過去。

他看了一眼，把點餐界面退出，手機還給。

“我點過了。”他說。

很快服務員把兩份米線端過來，全都是番茄湯底的。

徐未然盯著看了會兒，又看看自己胳膊上的傷。

不過是一點兒小傷而已，為什麼就不讓吃辣的了？

有點兒不高興。雖然這家店的番茄湯底是招牌，但還是覺得不如辣湯有滋味，慢吞吞地吃了半天也只吃了一小半而已。

往店里四看了看，還好這家店沒有“吃不完就要付雙倍價錢”的變態規定。

邢況見明顯吃不下去了，在手機上又點了幾下。

服務員端上來兩份小吃，一份是炸鮮，另一份是鹽。

邢況的聲音不不慢響起來：“把這些吃了。”

都是喜歡的小食，拿起筷子，把鹽和炸鮮吃干凈。

吃飯很慢，食會把一邊臉頰撐起來，嚼東西時臉頰一鼓一鼓的，說不出的可。

邢況中干，給自己倒了杯冷水端起來喝。

把小食吃完，徐未然覺吃得有些撐，拿手了小腹。

還好那里依舊平坦，不然豈不是不好看。

不想被他看見毫的不好看。

腦中迅速算了算價錢，把錢給邢況轉過去。

這時候發現剛才邢況給發來的信息：【手臂還疼嗎？】

邢況就坐在對面，手機里躺著的是他一個小時前給發的信息。

的臉熱起來，頭仍然低著，手指點了幾下，裝作若無其事地給他轉錢：“對不起啊，我剛才沒看到你的微信。”

邢況并不怎麼在乎的樣子：“沒事。”

徐未然：“你把錢收一下吧。”

邢況瞥了眼手機，卻是拿起來，把錢退回了。

他從椅子里起，隨手把的書包拿起來拎著：“不用，明天你請回來就好。”

去醫院的路上，徐未然一直在想他的那句話。

所以是明天還能一起吃飯的意思嗎？

只是這麼想一想，就覺得開心。不想讓邢況看出來自己的開心，扭頭向窗外，裝看風景的樣子。

雖然極力地控制，但角還是上挑出一個甜的笑。

不去想其它的，只看兩個人關系的話，其實是有些親的吧。

他會去接下班，會跟說晚安，會在害怕的時候送辟邪手串給，會帶去吃飯，會破天荒在校園群里說話，警告大家不能欺負。

所以，對跟對其他人多是不一樣的。

從來沒有談過，是第一次心，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并不是很確定兩個人現在這種況，是不是就是那種若有似無，語還休的曖昧期。

又折磨人，又讓人罷不能地沉淪。

“徐未然。”

他突然了一聲。

徐未然趕整理了下臉上的表，抿了抿，沒事人一樣扭回頭看他：“怎麼了？”

邢況從儲格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在一個紅燈把車停下，擰松了水瓶蓋子給：“喝點水。”

徐未然剛才吃飯的時候沒有喝多水，現在正著，把水瓶接過來喝了幾口。

紅燈過去，車子重新啟。徐未然攥著水瓶，張地微側過頭去看邢況。

男生目視前方，專心地開著車。他的側臉孤絕冷厲，線條分明，下頜線致清晰，莫名給人一種寡的覺。

好看得讓舍不得移開視線。

但不敢看太久，悄悄轉回頭，仍舊去看窗外的風景。

到了醫院，邢況陪去看了醫生。醫生把胳膊上一圈圈的紗布拆開。淤痕差不多已經不見了，只是還有些腫。

醫生戴著手套的手放上去了，檢查了一遍傷勢，又給開了些外敷服的藥，告訴以后可以不用來了，再用幾天藥就好。

“里面有幾包沖劑，”戴著老花鏡的醫生告訴：“有點兒苦，你要是喝不下去就多吃點糖。”

徐未然點點頭。

邢況先一步把方單拿了過來，出去繳了費，又排隊去拿藥。

醫院里人很多，隊伍排得很長。他始終都沒有不耐煩，跟隨著隊伍一點點往前走。偶爾會往這邊看過來，與視線相撞。

被看得猝不及防，做賊心虛一樣低下眼睛，兩只手無措地抓著椅子兩側。

沒敢去看邢況臉上會是什麼表。

離開醫院，重新坐在他車上，徐未然翻了會兒裝著藥品的塑料袋。所有單子都在里面了，但是并沒有繳費單。

雖然很窮，但是起碼的骨氣還有，問邢況：“你花了多錢，我轉給你。”

邢況打了兩圈方向盤，把車子駛出停車場：“王健是我得罪的，他會去找你麻煩完全是因為我。你不找我索要賠償，還要給我錢？”

他側頭隨意看了一眼：“傻不傻？”

語氣很輕，聽得徐未然耳朵一紅。

“也不是因為你，沒有你的話，他還是會找我麻煩的。”說：“你不要把錯都攬到自己上。你沒有做錯過一件事，造的結果就不該怪你。”

邢況渾一震，眼中線驟明，扶在方向盤上的手了。

腦中閃回般出現高得似能到云彩的天臺，有人字字泣，如看仇人般含淚視著他：“這一切都是你造的！”

“你到底做了什麼！”

“你好好看看你做了什麼事！”

“你這輩子都別想好過！”

聲音愈發尖厲，刀子般快要刺穿他的耳。

“你這輩子都別想好過！”

這句話不停地在他腦海里重復。

可是陡然間，另外一道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過來。

——“你不要把錯都攬到自己上。”

——“你沒有做錯過一件事，造的結果就不該怪你。”

聲音很低，帶著孩子特有的，卻奇跡般地把那些尖厲的斥責和辱罵全都退了。

如黑暗隧道里朝他溫攏來的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