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天變得昏暗，忒亞即將徹底消失的時候，雪憲才重新回到了銀龍所在的湖泊附近。

雨林里的環境錯綜復雜，稍有不慎就會完全偏離方向，迷失其中。所以雖然花了時間久了點，但能再功回到這附近，雪憲也已經到很慶幸了。

途中，他還幸運地找到了一顆很大的果榕樹，樹干上、樹枝上都碩果累累。

雪憲在圣殿里曾經吃過榕果，但次數很，它們僅在棲息大陸一些日照富且足夠的地方生長，非常依賴環境。榕果看起來有些像無花果，但更加甜多，也更貴，保存期限也比無花果短得多。

每個榕果都大小不一，最大的竟然都有西瓜大小，不過那都長在樹冠最高的位置，雪憲摘不到。

不過，他忽地想起一件事。

那頭黑龍把他抓進中以后，莫名地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就往山的地面吐了幾顆發紅的水果狀的東西，原來，它就是采摘的榕果嗎？

腹中空空，雪憲顧不得那麼多了。

最開始吃的一兩口，他還覺得這些榕果和自己以前吃的有點不一樣，但越吃越甜，便猜想可能是距離上一次吃這種水果的時間久遠，他都忘記它的味道了。

吃了一些又摘了一些，最后雪憲把圣裝的袍擺卷起來做了個口袋，都給裝滿了才繼續上路。

夜空中星明亮。

雨林中繁茂的枝葉藤蔓下，卻暗不已。

雪憲在湖邊找到一勉強稱得上干燥的地方，隔著湖面看向湖中央的那些凸出來的地。由于變換了角度的關系，從這里朝垃圾山看去，正好能看見銀龍與那艘水行艇的全貌。

那頭銀龍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鋼柱穿而過，它一半趴在高地上，一半落泛著淺藍的清澈湖水中。

這塊湖泊中央的高地始終能接收到線，與忒亞照在銀龍上時折的絢麗線不同，此時星的銀藍冷，給銀龍籠罩了一層皎潔的暈，讓湖里的魚兒而到的吸引，簇擁在它的周圍。

它還是頭龍，了那麼重的傷，現在會不會已經死了？

雪憲隨便找了個石頭擲了過去。

距離有些遠，石頭掉進了湖水里，“咕咚”一聲，濺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那頭龍立刻敏銳地睜開了眼睛，出燦金的瞳仁。

雪憲所在的位置正好被龍看了個正著，他“啊”了一聲，害怕之余竟然覺得有一點點抱歉，小聲地說：“我只是、只是……”

看看你死了沒有。

千百年前的大戰已過，別說對方是一條龍了，就算是將死的年龍，良好的教養也讓雪憲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合適。

夜里的雨林比白日里要喧囂很多，那些匿蹤跡的好像都開始出沒了。

湖泊附近卻很安靜，除了偶爾飛過的兩三只螢火蟲，就是一些在地面爬行的小昆蟲。

雪憲待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陷了奇怪又矛盾的境地。

他進退不得，一方面需要這頭銀龍的庇護，另一方面又需要對方死去。長到這麼大，雪憲連一只壁虎都不曾傷害過，何況對方是一頭這麼龐大的龍。

老師說過龍很聰明，也并不都是很壞的。

因此，雪憲想試著和它流。

“我只是想要那艘水行艇里面的一個零件。”他抱著自己的雙臂，遙遙地對著那頭龍說，“就是你的左翼著那個長長的、圓滾滾的東西。你可不可以把它讓給我？”

銀龍冷漠地閉上了眼睛。

雪憲很失。

當然，他并沒有指它能理解，或者給出回應。

只不過，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說過話了。現在既然開了頭，他想要說點什麼的就變得強烈起來。

所以，他只沉默了半晌，就又自言自語般問道：“你是怎麼傷的？是龍翼斷了，才從天上掉下來的嗎？我看這附近有很多龍，你怎麼不呼救？”

龍是好斗的族群，但是一頭龍從龍蛋孵化出來的過程很漫長，所以他們也和人類一樣，會對崽相對友好寬容。

銀龍靜靜地臥著，尾垂在水中一不。

雪憲觀察了一會兒，終于能辨別它的正隨著均勻而緩慢的呼吸微微起伏。

“你知道嗎，在棲息大陸，已經一百多年沒有人見過龍了。”他說，“聽說龍并不是都是很壞，不像有的人類……他們把重度畸變都送來這里，任由你們捕食吞噬——”

說到這里，雪憲眼睛開始潤，然后嚨變遏止話題。

“——我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驀地，銀龍重新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它泛著冷意的燦金眼睛直截了當地看著雪憲，似乎果真注視著等待獵食的獵。

雪憲驚了一驚，道：“我不是畸變，也不是被送來當你們的食的……”

這話越說越小聲，越說越沒有底氣。

雪憲不笨，其實這一路上他思考了很多，越發肯定他是被誰迷暈送來這里了：除了那些散播反-社會論的、對圣殿對他都見很深的“明目”社團，不作第二人選。

白博士說，圣殿培養出一名圣子的功率很低。古地球人的純凈脈、不畸變影響的基因、完整健全的心智等條件缺一不可，除此以外，神對圣子的恩賜也很重要，只有被神認可的孩子，才能唱驅趕惡靈的凈魂曲，才能為真正的圣子。

如果他徹底消失了，那麼對圣殿來說是無可挽回的損失。

如果“明目”再公布那些重度畸變的去，那麼民眾的信仰更是會到重創，棲息大陸可能會迎來新的革-命，人類社會將會有天翻地覆的改變。

那些壞蛋是怎麼溜進看守森嚴的圣殿的？

大家發現了嗎？

是不是已經通知人去找他了？

要是兒們知道了，一定會急得哭起來吧。

“我想回去，我不能一直留在這里。”雪憲了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些，“你傷得這麼重，吃了我也沒有用的。你現在不給我也沒關系，等你死了，我就會來拿走零件了。”

說完，雪憲不顧銀龍仍用燦金的眼睛注視著他，就開始整理圣裝外袍。

先把打好的結解開，把那些的榕果都拿出來整整齊齊地擺放好，然后才把寬大的外袍鋪在巖石后平整的地面上做了個“床”。

最后，雪憲整個人躺上去，用外袍多出來的部分把自己裹好了。

躺在巖石后面，銀龍就看不見他了，這讓他到稍微安全一點。他睜著眼睛看上方的星空，只見繁星點點，仿如碎鉆，和在主城里看到的一樣。

另一邊，雨林卻黑的，危機四伏。

雪憲躺了一會兒，還是爬起來把圣裝外袍收了。

他繞到巖石的另一側，選擇了更加靠近銀龍和湖泊的位置。

聽到靜，那頭奄奄一息的龍又把可怕的金眼睛睜開了。

一人一龍隔著湖泊暴在彼此的視野里。

雪憲重新鋪好外袍，就這樣背對著銀龍蜷起來，累極睡去。

好熱。

迷迷糊糊中，雪憲眉頭皺，熱汗打了額發，不自覺地發出囈語。

可能是那些果子的問題，他的肚子里像有一團火在燒，把五臟六腑都要烤了，終于忍不了大汗淋漓地睜開了眼睛。

目仍是懸掛著星子的夜空，但空氣中有一種的張氛圍，讓雪憲下意識就察覺了危險，他坐起來往四周一看，管中早已燒得沸騰的都霎時凝固。

還好他醒了——在他側那塊大巖石左后方，約莫不到十米的位置，有兩個綠瑩瑩的小亮點，在幽深的夜中直勾勾地盯著他。

是某種潛伏在草叢中的野。

雪憲屏住呼吸和狂的心跳，又在他右側大約十幾米的位置發現了兩個同樣的綠小亮點。這次借著星的線他看清楚了，那是一頭型約有三米長的變異豹。

豹子通黑，變異后額頭長出了堅的角。

這意味著它們不僅擁有超強的發力、兇猛的咬合力，還擁有了能更快、更直接殺死獵的武。

龍的求偶期擾了雨林中的自然節奏。

或許是太了，深夜，這兩頭變異豹追尋著雪憲的味道，大著膽子踏了龍所在的領地。它們厚厚的墊與敏捷的姿，是完的夜行者，悄無聲息地就包圍了目標獵。

怎麼辦？

雪憲不敢彈，大腦卻在飛速轉。

他知道憑他的戰斗力現在不管走哪個方向都是死，慌中用余掃向銀龍的位置——那頭龍還趴在原來的位置沉睡著，似乎并沒有察覺侵者。

一兩秒之間，雪憲就做出了決定。

說時遲那時快，他整個人彈起來就往垃圾山的方向跑，猶如離弦之箭。

兩頭豹子一公一母，合力獵殺，在雪憲作的瞬間同時撲了過來，黑影快如閃電。

大概是沒料到獵會往銀龍的方向跑，雪憲出乎意料的行為掌握了先機，他“噗通”一聲水，使出了平生最快的游泳速度朝湖中高地游去。

兩頭豹子也躍了水，它們生活在雨林，擅長游獵，水也同樣是捕獵的好手。

眨眼間，雪憲就要被追上，公豹張便咬，強大的咬合力下，能聽見牙齒撞擊聲和口腔閉合發出的悶響。

“啊！！”

雪憲驚慌一，腳踝堪堪過盆大口，也不知道腳還在不在，只拼了命地往前游。

兩頭獵食者嚨里所發出的吼聲和洶涌的水花聲聽起來驚心魄，無人知道在這一僻靜湖泊深正上演著最原始的捕獵現場。

所幸湖中高地并不太遠，雪憲雙腳一踩上地面就四肢并用地往前爬。

兩頭豹子卻沒有放棄的打算，眼看也要跟著潛高地。

這時，“嗷——”的龍嚎聲響起。

地面似乎都在震，雪憲被震得心口一痛，立刻捂住了耳朵，兩只豹子也作一滯。

那是比它們還要大數十倍的，這片土地絕對的霸主，哪怕是重傷后沒什麼力氣的低吼，也足夠震懾它們駐足不前。

變異豹淋淋的黑皮掛著水珠，額頭尖角與邊的獠牙都泛著森冷的。

它們的目死死落在雪憲上，片刻后，才慢慢地沉水中，心不甘不要地游回對岸，甩著水離開了。

雪憲驚魂未定，剛想轉頭看一眼銀龍，就立刻對上了一顆巨大的、布滿銀鱗片的頭顱。銀龍不知道什麼時候抬起了長長的脖子，輕而易舉就到達了雪憲后，那雙燦金的瞳仁冰冷無比，如同看著一個死。

它非常不滿這個人類再次闖它的領地。

“啊啊啊！！”

雪憲本沒有準備，心差點從嗓子眼里吐出來，嚇得連連后退。

“我不是故意要過來的！真的不是！”

它仰起頭，再次發出了震耳聾的龍嚎。

滾開，它似乎在說。

鋼柱在銀龍口，不僅制住了它的位置，也讓它無法順利地噴出火焰，否則以它這麼狂暴的脾，雪憲毫不懷疑自己已經被烤了一塊焦。

雪憲退無可退，后腳跟已經踩了水里，得扶著一堆垃圾才站得穩。

前后都是野，他快崩潰了，意識到龍被固定得死死地，再也無法移過來，干脆朝它吼道：“我不會走的！離開就是死，反正你又咬不到我，你兇什麼！”

銀龍依舊對他發出威懾的低吼，森森利齒仿佛能將他一口咬斷。

“你兇吧！”雪憲迸出眼淚，飛快地用手背掉，咬牙道，“反正我今晚是不會走了！”

說完，雪憲泄憤似的推開邊那一堆垃圾，把它們通通都推進水里，自己找了個不知道干什麼用的鐵塊坐下平復緒。

龍在冷森森地磨牙。

雪憲聽得汗倒豎，隨手在地上撿了個東西砸過去。

龍被砸了臉，嚨里發出了更兇的聲音。

一人一龍對峙，星升上中空。

夜里，龍終是支撐不住，收起低吼虛弱地重新趴了回去，頭顱跌在地面，發出沉重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