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域行走的第四天，雪憲凍傷了手腳，臉上的皮也開始發紅開裂。

他越走越迷茫，有時候看著一座雪峰很近，仿佛近在咫尺，但就是花上一整天的時間也抵達不了。

天氣變得好一些以后，他常常在途中見野。

有時候是孤狼，有時候是變異的狐貍，但因為他上那些皮里復雜的野氣味，那些竟都紛紛對他避之不及。

最奇妙的是，他還遇到了一些群結隊的雪兔。

這些雪兔喜歡在夜里出沒，百上千只地圍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在干什麼，他第一次看見的時候，還以為是眼花，誤當了雪地里的雪團。

不過這幾天里，雪憲學會了辨認夜空中的星子，再加上可以使用手環拍照記錄去過的地方，倒不是那麼容易迷路了。

每晚他都停止趕路，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過夜，運氣好的話能找到樹或者山，運氣不好就只能在雪地里就地挖。

隨著時間流逝，他上的包裹越來越輕，凍得發的水果已經消耗得差不多，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就只能吃干了。他略估計一下，那些干大約還能撐上七八天，希那時候已經走出了雪域。

這種在荒野上的孤獨旅程，很能磨煉一個人的心志。

一開始，雪憲還會自言自語，說一些話給自己聽。后來，他也變得很沉默，只有夜宿的時候，才會給自己輕輕地哼一哼圣歌。

他想念圣殿，想念那里的人，甚至想念花園里的一塊石頭，或者是一株草。

是那些在支撐他前進。

有一天夜晚，雪憲做了一個夢。

“嗚魯莫拉……”

他好像聽見了那頭龍的呼喚，那意識綿長，不經意地進他的腦海，卻強勢地不肯離開。

“……由卡。”

“由卡。”

龍的呼喚一聲接著一聲，讓雪憲不控制地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到聲音是從自己的嚨里發出來的。

而且，他還到自己在飛，就如上次那個夢里一樣。

這次，他飛在雪原之上，和忒亞的芒一起穿過厚厚的云層，那覺是那麼地真是，待他醒來后，仿佛都還能到耳旁呼嘯的風聲。

那頭龍怎麼樣了？

它還在那個溶里嗎？

雪憲忍不住想，那頭龍會不會在找他？

可是它終究是一條龍，總要長大的，怎麼可以一直和一個人類在一起生活呢？

作為獵食者與獵，他們能在一起生活那麼長時間，已經算是個奇跡了。

隨著路程變長，雪憲遇到了第一座真正需要他翻越的雪峰。

即使背著沉重的熊皮，呼呼刮過的寒風也能把人吹得直后退。

那風刮在臉上，像無數把冰冷的刀子。

雪憲拼命地前進，用樹枝狠狠扎進積雪穩住形，一步一步地，是爬上去，站在了埡口最高。

眼前豁然開朗。

雪峰的另一邊是無盡的平原，從雪峰腳下開始，翡綠調便逐漸蔓延，春如畫卷般慢慢鋪開直至視野盡頭。

他竟然……真的穿過雪域了！！

那種就讓他剎那間就心澎湃，直抒臆，卻又眼尖地在那片蒼郁中看見了一高聳的尖塔！

在這里看見人類的造，毫無疑問讓雪憲驚喜不已。

他想，難道有人類在那里居住生活嗎？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那是一座別塔！

一千多年前，先民穿越星際來到無窮星，在這片土地上播撒萬生靈的種子。

他們花費數年時間，在整顆無窮星上修建了共一百二十座用來定位、傳送訊息的高塔，方便聯絡各個版圖，彼此之間傳送信息，順便也是給后來的移民們做準備。

人類原計劃在無窮星拋棄地球國家制度，創造通用語，使用統一文字。在這里，人類再沒有國籍種族之分、再沒有語言與文字的障礙。

因此，這些代表著先民好祈愿的高塔，被命名為別塔。

平原上的那座塔是一百二十座塔的其中之一。

塔上的定位系統由能源進行供給，千年如一日地工作著。混沌日前，很多塔都在大戰中損毀了，但眼前這一座塔看起來外觀完好，定位系統有很大的可能還能使用！

雪憲神為之一振，加快速度走下雪山。

由于太過激，他在雪里摔了一跤，不過他也不在意，連滾帶爬地往平原奔去。

如果塔上的定位系統還能用，他就能用手環發送信息。這麼一來，他不用再冒高風險去尋找海岸線，也不用回到那個不知道到底在哪個方向的雨林去，他在這里，就能與圣殿的人取得聯系！

棲息大陸的人一旦收到，就能派人來接他了！

山跑死馬。

站在雪峰上看到的塔，仿佛近在咫尺，實際上，卻比先前看到的那些山還遠得夸張。

雪憲一刻不敢懈怠地趕路，即使是這樣，他都又花了近兩天的時間，才功進平原中，抵達高塔附近。

好在這里的氣候已經比雪域暖和多了，逐漸溫暖的環境讓雪憲凍傷手腳恢復知覺，雖然開始發發腫，但行走起來要比之前靈敏輕巧得多。

中途休息，雪憲倚在一棵大樹下，去鼠兔做的帽子，把熊皮和包裹都扔在地上。

他上的水果已經吃了，手和臉都干燥得不行，連都在開裂，打算休息一會兒，就去看看附近有沒有水源。

太累了。

雪憲吃完東西，在有些昏昏睡之際，忽然聽見前方的草叢發出咔嚓輕響。

這些天的際遇，讓雪憲養了很高的警惕。

他霎時清醒，下意識地抓住了在腰間的魚刺。

那長長的魚刺還從來沒派上過用場，雪憲盯著茂得有半人高的草叢，心道，要是有什麼野敢來襲擊，他就一把將它刺死！

出乎意料的是，從草叢后面走出來的是一個人，這簡直是繼發現別塔以后的第二個驚喜！

不！

等等！

準確地說，出現的那人是一個程度嚴重的畸變！

那人半張臉都徹底變形了，死沉沉的黑氣從一路蔓延到眼球，他的翹著，出黑而尖的牙齒。

他大約三十多歲年紀，不蔽，左手干枯如同鳥爪，正呆滯地看著雪憲。

“你……”

這是雪憲在龍嶼遇到的第一個人，但他清楚重度畸變的習，不敢掉以輕心，手里仍舊抓著魚刺。

“你……”

一時間，心跳如擂，他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畸變間“咯咯咯”地響了幾聲，像在說話。

雪憲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只好站起來，警惕地靠在樹上，觀察對方的一舉一。

太久沒有和人流，雪憲其實非常期能遇見同類，他想要問一問這個人是怎麼來到這里的，還有沒有其他人在，也想問一問他怎麼樣，還好嗎，需不需要幫助。

但那畸變死死地盯著雪憲，歪了歪頭，忽地怪一聲，就那麼猛地朝他襲擊而來！

雪憲彎腰一躲，慌忙逃開。

那人卻再次撲向雪憲，眼里的興與本不是人類所擁有的，與圣典當天那個五度畸變的小孩如出一轍！

“喂！”雪憲拔出魚刺，一邊退一邊說，“你冷靜冷靜！你是想要吃的嗎？我可以分給你……”

雪憲把上的干朝不遠扔去，那畸變果真調轉，直奔干而去。

只見他匍匐在地，雙手抓住干往里塞，泥土樹葉什麼的都不顧，就像個天生的野，只知道狼吞虎咽地進食。

雪憲心中百味雜陳——畸變必須隨時都出于飽腹狀態，否則會會驅策他們啃噬所有能看到的生，包括人類。

“斯！”有人大聲喝道。

雪憲轉頭一看，只見草叢里鉆出來另一個人，大約也是三十多歲年紀。

新出現的這人面容看上去常人無異，神智也還清醒，一看到雪憲，就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雪憲抓著魚刺，不敢掉以輕心。

來人先開了口，語言能力還在：“我羅多，那是我弟弟斯。抱歉，我們剛到這里，不知道這附近有人。”

名羅多的人說話簡約，條理清晰，不是什麼嚴重畸變。

不過，他長得有些兇，看上去不是什麼善茬。

雪憲還沒開口，羅多的人已經往那個重度畸變旁邊走去，一把抓住了他，狠狠地訓斥：“你在干什麼？！我不是說過不要走遠？你嚇到人了！”

斯本不聽，或許也聽不懂，即使被哥哥教訓了也還是蹲在地上往里塞吃的。

雪憲見他得這麼厲害，于心不忍，便說：“沒關系，你、你先讓他吃吧。”

羅多站了幾秒，再次看了看雪憲。

雪憲見他們都瘦得厲害，又說：“你也可以吃的。”

說著，又主拿出了一些干遞過去。

雪憲的包裹是用質地上好的里做的，被他洗得很干凈，干排列得整整齊齊，數量還多。

羅多便松開斯，不客氣地接過干吃起來，活像了半個月。

三人站在樹林，雪憲耳旁充斥的卻是狼吞虎咽的咀嚼聲，氣氛詭異。

雪憲已經十分確定這個羅多的人并不是重度畸變了，看他們得這麼厲害，暫時沒有自報家門。

先等他們吃完再說。

雪憲按捺住心中的激，這樣想著。

等這兄弟倆吃完，他們說不定可以一起去別塔，再商量商量怎麼等待救援。

“小朋友，你是幾度畸變？”羅多嚼著干，又看了看雪憲，“我看你不像是很嚴重的，怎麼，現在他們連中度畸變也往這里送了？真是狗急跳墻。”

雪憲一愣，沒反應過來對方為什麼把他當畸變看待。

事實上，要是他此時有一面鏡子照一照，說不定他也會被自己的模樣唬住。

雪憲上穿著雪狼皮，腳踩兔靴，全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只出一張凍得裂的臟兮兮的臉。先前被龍火去的眉與睫都才冒出一點，看上去像天生沒長一樣。

“放心，我沒有惡意。”

羅多打量他上那些野皮，又見他上還有那麼多干，因為不清楚他的來路，大概也不想惹他。

“我只是聽說雪域寒冷，應該不會有龍出沒，就帶著斯往這邊走了。怎麼，你生活在這附近嗎？”

龍不喜歡寒冷的地方，對畸變來說越冷的地方越是安全。

雪憲的確一路上也沒看見什麼龍的影子出沒。

“嗯。”雪憲點點頭模糊地回答，又問，“你們來這里多久了？”

雪憲問的這里，是指龍嶼。

羅多自然聽得懂，沒什麼地說：“大半個月了吧，沒仔細算。一下水行艇，艇就毀了，也沒給留個手環什麼的記錄時間。你呢？”

“比你們的時間長一點。”雪憲這樣道。

雪憲到很難過。

如果說在真正見到畸變以前，他還對“明目”社團的說法抱有懷疑的話，那麼羅多和斯就證實了這一點——棲息大陸真的在往這里傳送重度畸變。

雪憲問羅多：“你看起來也不像很嚴重，怎麼……”

羅多吃完干，隨便了下：“我自愿來的。”說完，他提溜起邊的斯，后者因為干吃完了，還在嗷嗷，“他其實還不到真正的五度畸變，我猜最多可以算個四度半吧。他是我弟弟，我總不能看著他來這里送死。”

雪憲“啊”了聲，恍然明白了怎麼回事，問道：“你們怎麼不去找圣殿的人尋求幫助？”

羅多忽然怪異地笑了：“圣殿？”

雪憲猛點頭：“是啊，你們應該去找圣殿！”

他恨不得馬上就告訴對方自己就是圣子，只要對方還不是五度畸變，就還有一希。圣殿能提供對方所需要的一切幫助，只要先把畸變安頓下來，他就能安躁的心靈，緩釋畸變的痛苦。

“你竟然還相信圣殿。”羅多眼中冒出怨毒的，“圣殿能做什麼？我們排了三個月的隊……在系統里提了無數次申請，圣殿都以名額已滿拒絕了我們。”

“所謂的圣子凈魂，其實就是個彌天大謊，尤其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圣子雪憲。”

羅多森冷地吐出最后一句：“要不是他已經死了，我無論如何都會親手殺了他，用他的來祭奠我弟弟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