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

雪憲嚇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什麼羅多想要殺了他，還說他已經死了？

見他反應那麼大，羅多瞇著眼睛，警惕地問：“怎麼，你是圣子的信徒？”

雪憲立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是，不是。”

他心跳得好快，生怕被這個想殺掉他的人認出份，胡地為自己辯解：“我只是聽說圣子是神賜的孩子，能緩解一切畸變的痛苦，也曾經幫助過很多人，這些都是有記載的，不是假的。如果你們那時候能——”說到這里他覺很疚，“圣子一定能幫助你們。”

圣殿外需要幫助的畸變者的確人滿為患。

雪憲最多一天接待過五十多名畸變，唱凈魂曲耗費心神，他當晚就發高燒說起了胡話。那天以后，圣殿就規定了圣子每日接待的畸變人數，但雪憲從未想到，即使按照畸變程度分急緩來理，名額也已經缺到這種地步了。

“神賜的孩子？”羅多冷笑一聲，“狗屁，不過從培養皿里養出來的一坨罷了，也配做神的孩子？”

“他和圣殿一邊打著凈魂的名號扣留畸變，一邊配合執政黨把畸變送來龍嶼，干的盡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雪憲口而出：“他沒有！”

“別激。”羅多道，“你曾經是圣子的信徒也罷，不是也罷，反正他一死，這些都無關要了。”

雪憲怔了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羅多察覺了什麼，問道：“看樣子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雪憲有點迷茫地等著他說下去。

羅多說：“那你被送走的時間真不巧，讓你錯過了棲息大陸自混沌日以來最大的新聞。”

“一個月前，‘明目’冒著高風險潛圣殿，拍下了將圣子送往龍嶼的全部過程。圣子在睡夢中被穿好圣裝，像每個重度畸變一樣躺進了水行艇，目的地嘛……當然是龍嶼。”

羅多說著，臉上出一快意。

“視頻發布在網上，一石激起千層浪，數萬人緒激昂討要說法，差點引起暴-。”

果然是“明目”干的！

雪憲握了拳頭。

“大快人心的是，他們不僅在網上發布了視頻，還在水行艇中放置了幽靈1號，和圣子一起送去了龍嶼。”羅多繼續道，“通過特殊通訊技，幽靈1號對圣子到龍嶼后的一舉一進行了現場直播。”

雪憲的臉慢慢地變了。

什麼？

現場直播？

雪憲知道幽靈1號，那是一種有形功能的無人機，不到掌大，屬于軍方設備，但黑市上也有很多人在販賣。

但他完全沒意識到有東西和自己一起出了水行艇。

當初剛蘇醒時，他的確疑過為什麼自己上的睡袍會變圣裝，卻從沒想過有這些都是別有用意，更沒想到他醒來后發生的一切都被拍了下來。

“直播只持續了不到十二小時，但彩極了。”

羅多說。

“圣子醒來沒走多遠就掉進了沼澤，嚇得屁滾尿流。”

雪憲：“……”

羅多說：“他的神不僅沒救他，還讓他引來了一頭黑惡龍，活生生地被惡龍抓走填了肚子。”

此時，斯把地上的干都吃完了。

他撲過來搶羅多的，抓住羅多的胳膊就咬。

羅多看也不看，直接把里吃到一半的干塞到斯里，繼續對雪憲說：“可惜幽靈1號沒能跟上惡龍，不然我們可能還能欣賞到更彩的畫面。”

雪憲機械地站著，一顆心突突地跳，腦子也了，只能胡地應了兩聲。

原來是這樣。

所以大家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羅多說：“所以啊，你別再抱什麼圣子會拯救民眾于水火的希，畢竟他連自己都救不了。”

雪憲只能被地點了點頭，心非常復雜。

羅多話不多說，轉而詢問雪憲：“我們現在要去雪域，多個人多點照應，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雪憲稍微回神，趕說：“不用了，我要去另一邊。”

羅多有些起疑，打量了他一遍：“越往那邊走越暖和，遇到龍的幾率也就更大。你一個人去那邊干什麼？”

雪憲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他這輩子就沒撒過謊，但是他知道不能告訴眼前這個人真相。

他徹底打消了先前想要和對方一起想辦法回到棲息大陸的念頭，轉而說：“我的同伴就在附近，我要去和他們會合。”

不知道羅多有沒有相信。

但雪憲覺得說自己有同伴，總比說自己是孤一人要好。

“同伴？”羅多瞇著眼睛問，“你們有幾個人？”

“有三四個吧。”為了使這個理由更真實，雪憲著頭皮編下去，“有一個同伴嚴重的，剛才走散了，我們現在正在找他。”

羅多點點頭，不再勉強。

他拉住吃完干想要跑開的斯，問雪憲：“對了，你什麼名字？要是我遇到你的同伴，可以幫你報個信。”

名字？

雪憲忽地想到了兩個音節：“由卡。”

他下意識地，用著兩個音節做了化名：“我由卡。”

斯不耐煩，開始狂躁地了。

羅多不得不道：“再見了由卡，謝謝你的干。希你找到你的同伴。”

雪憲：“謝謝。”

羅多帶著斯走遠，消失在了樹林深。

風刮著旁邊那足有一人高的草叢，鮮綠草泛起波浪，似乎有無窮的危險沒其中。

雪憲上的干已經所剩無幾了，擔心那草里再走出什麼畸變來，立即撿起地上的熊皮離開了那里。

原先看見別塔，看見人類的雀躍心一落千丈，雪憲驀地認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在棲息大陸，不僅“明目”的人恨他，也有他所熱的民眾在恨他。

而“明目”遠比想象中還要狠辣直接。

綁架、直播……

關于被送往龍嶼的畸變，關于傳說中已經滅絕的惡龍，“明目”通過這次的事，赤-地揭示了真相，直擊痛點，讓全天下的人——包含雪憲在，都被迫醒來了。

現在棲息大陸怎麼樣了？

人們是不是已經一團，不再相信圣殿？

惡龍的重現是不是讓棲息大陸重新陷了恐懼之中？

雪憲算不上討厭羅多和斯，也沒有多懊惱自己當初的囧樣被全程拍了下來。

他只是心里很難，有很多個問題想問，好像有人一下子把他從來沒想過的事全都塞了他的腦子里，讓他真正接到了的另一面。

他所認知的世界被顛覆，可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要瞞這一切？

雪憲的心里很清楚，這些問題都要等回去后，他才會得到答案。

求生會使人勇敢。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歷盡了千辛萬苦，雪憲覺得，無論如何至他認清了現實，至他知道了回去以后應該做什麼，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能讓在這里經歷的一切毫無意義。

雪憲越走越快，一刻都沒有停歇。

這塊平原很大，就像羅多說的那樣，越往前走越暖和。

他的上開始冒汗，不得不下了雪狼皮，和熊皮一起裹起來背好。

沒過多久，他遇到了一些鹿。

那些變異馴鹿個頭高大，長出了六條，奔跑的速度比祖先要快上數倍，再加之頭上堅繁復的長角，在這平原上，除了遇到龍，它們就算是遇到大型猛也不會吃虧。

馴鹿群地圍繞在草地上吃草，鳥兒停在它們的角上嘰嘰喳喳，一派自悠閑自得。

先前，只要是雪憲經過的地方，就算是一頭狼也會立刻調頭走開。

現在他隔得老遠，那群馴鹿就紛紛抬起頭，靜止了吃草的作，但并沒有離開。

原來沒了雪狼皮的遮擋，雪憲上那來自人類的氣息逐漸散播在平原空氣中，混合著狼皮和熊皮的味道，讓馴鹿到疑。

忒亞星早已高過地平線，天氣變熱，那些厚實的皮是不能再穿的。

馴鹿是食草，雪憲倒不害怕，只是他明白這樣下去自己不再安全，而雪白的圣裝穿在上也太過顯眼。

幸好，他很快想到了辦法。

在這里有很多洼地帶，他可以摳一些淤泥黏在上——這還是和那頭龍一起時學到的。

有時候，龍會在捕獵前，先于雪地里打個滾再出發。

那些雪能藏部分龍上的頂級掠食者氣息，幫助它靠近獵。

雪憲彎腰，手剛摳到一坨淤泥，就聞到了一惡臭，只見手上的淤泥呈純黑，粘度極高，就像是某種膠一樣，奇臭無比。

他趕將這些粘甩開。

誰知那些黑粘一沾到旁邊的草葉，草就以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了。

雪憲大驚，抬眼去，發現草地這樣小小的洼還有很多，到都是這樣純黑的。而仔細一看，洼里也還殘留著一些織皮革。

于是在剎那間，他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不久前，有一些重度畸變在這里被人焚燒了。

重度畸變死后，污染仍然會侵蝕土壤，除非龍火，否則不得徹底凈化。

掌權者之所以把重度畸變都送來龍嶼，正是像“明目”所說，他們對重度畸變束手無策，不惜用造價不菲的水行艇把畸變送走，就是想從本上避免更高的后續投，也避免了污染人類的土地。

手上殘留的黑粘仿佛有了生命，一腦兒地想往雪憲的皮里鉆。

他了手指，并不到驚慌。

黑粘未能在圣子的皮上找到口，不一會兒，就滴滴答答地掉落了。

遠傳來鳥類的鳴。

雪憲抬頭一看，有一些馴鹿不慎踩到了洼，紛紛倒地。等它們再爬起來時，上卻已經染上了黑氣，變得干枯可怖了。

充滿旺盛生命力的綠平原，剎那間變得比雪域還冷。

天地遼闊，雪憲有一瞬間不知道何去何從。

他抬頭，看到別塔已經不遠了。

路不好走。

雪憲磕磕絆絆又花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才來到塔下。

巨大巍峨的高塔就在眼前，雪憲得一直仰頭，仰到帽子都能掉在地上的程度，才能看見塔尖。

千百年的時過去，塔長滿了青苔與藤蔓，雪憲轉了好幾圈，才發現了被藤蔓掩蓋起來的口。

那隨攜帶的長魚刺終于派上了用場，雪憲花了很大的力氣，用魚刺將那些長的藤蔓都割開，功看見了藤蔓下，銹跡斑斑的鐵門。

忒亞落下天際，金被云層遮擋呈放狀，過塔尖茸茸的青苔，灑下了橘的。

雪憲撬開鐵門，被撲面而來的灰塵和霉氣嗆得咳嗽不已。

塵封了這麼久，里面空氣不佳。

雪憲退到遠一點的地方，等待新的空氣涌塔。這花了一些時間，直到忒亞完全消失時，他才走進塔。

借著暮中的微弱線，暗的塔布置呈現在了雪憲眼前。

僅容一人進的電梯已經壞掉了，停在半空中。一條筆直的梯子在墻壁上，用以攀爬通往塔尖，除此以外，塔里什麼也沒有。

或許他今晚可以在這里過夜。

雪憲想。

于是他關上塔門，索著梯子往上爬。

塔高近百米，雪憲背著過夜必備的全副家當，爬得很是辛苦。

爬到一半時，他往下一看，底下一片漆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這讓他一陣心悸，還有點頭暈。

天黑了，塔頂卻仍然有微閃爍。

雪憲心中一喜，知道那可能是還在運作的設備，又來了力氣。

他咬著牙，一刻不停地爬上頂端，蹭得灰頭土臉，四肢發，卻顧不了那些了。等爬到了頂端，腳剛踩上設備間的地板，他就扔下行李，迫不及待地直奔設備臺。

陳舊的設備臺積滿灰塵。

雪憲沖過去時被揚起的塵煙嗆得不住咳嗽。

寬大的屏幕漆黑，臺面上麻麻的按鈕也被塵封，只有中央那個偌大的信號發還亮著燈，提示來者這里一切運行正常。

雪憲惴惴不安地按下臺面上的綠啟鍵，“嘀”聲響起時，他幾乎熱淚盈眶。

接著，所有的按件和屏幕都“唰唰”亮起，機的運作產生些微蜂鳴，簡直是如同仙樂耳。

塔尖的作間霎時亮了起來。

雪憲快速進作系統，輸指令，讓信號發底部彈出接收孔。他只需要將手環的后蓋打開，出小小的頭，讓它們鏈接即可。

可惜千百年來棲息大陸的科技產品更新迭代，早已無法和最初的設備匹配。

雪憲早有預料，不慌不忙地在作間走了一圈，功找到了工箱。

年輕的圣子生疏而冷靜地進行著改造。

他很累，也很，差不多已經有一整天沒怎麼喝過水了。

但是此時，他打起神坐在地板上，口中叼著拆下來的小零件，前所未有地全神貫注。

改造花費了很長時間，比想象中要復雜。

所幸每一門功課，他曾經都學得非常認真，哪怕是放進棲息大陸最高等學府，績可能也會名列前茅。

等改造后的手環終于了接口，看到代表信號強度的圓圈一點點地增大，他才了酸的眼睛，輕輕松了一口氣。

功了。

手環里的sos定位系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朝圣殿發送坐標。

接下來他要做的只需要等待。

一旦圣殿的人接收到他的坐標信息，就會馬上連接這座別塔，和他取得通話。

一開始，雪憲張得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錯過了來自圣殿的訊號。

等了很久以后，他才逐漸放松心，停下來吃了一干。

幾天的日夜兼程，風餐宿，讓他哪怕在這樣一間老舊、冰冷的作間里，也因得到安全而產生了濃重的困意。

口中的干是什麼時候停止咀嚼的，他不知道，只很快就陷了很深、很黑的夢鄉。

有風聲在耳旁再次呼嘯。

下方是夜空中反著冷藍線的、遼闊的雪原。

星照下，雪原亮如白晝。

群結隊的雪兔在四散奔逃，像無數滾落的雪球，而他曾經走過的山川河流、樹林冰湖，此刻都在他的視野中急速掠過。

雪憲到自己扇了雙翼，正于冷冽的空氣中盤旋翔。

他微微低頭，余掠過自己漆黑的尖爪，銀的鱗片和寬闊的雙翼。

在睡夢中，雪憲再次為了一頭龍。

而且，是為了那頭龍。

“嗷——”

他張開，嚨里不由自主地發出了高昂的嘯。

聲波震得積雪撲簌簌往下落，他再一次掠過山野，持續發出哀嚎，似乎在尋找什麼。

聲不斷回在雪域，顯得悠遠而寂寥。

下午四點。

棲息大陸，主城，中央大街。

圣殿外的巨型熒幕忽然開始閃爍，兩秒后，“明目”那睜開的單眼標志出現了。

接著，一條來自幽靈1號無人機的訊息充斥在巨幕上。

【檢測到圣子·雪憲的信號已上線，連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