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憲沒有想過這里會有人——不是指顧著撲上來撕咬的畸變,而是有思想的、可以流的人類。不過，眼下他沒功夫細想，對方既然放下了槍,他便立刻去查看龍的況。

龍狼狽地趴在地面,雙翼散開著，眼皮半合不合，兀自著氣。

雪憲立刻拔下麻醉針扔到一旁,焦急地它的頭：“篤篤多,你覺怎麼樣？”

龍沒有回答。

它這頭龐然大已經意識渾濁，失去了行能力。

“不用擔心,這只是普通的麻醉針，用來對付野的,對龍的效力不持久。”老婆婆說，“我們一般也不攻擊龍。”

雪憲眼眶發紅地看向，半信半疑。

老婆婆便更直接地說：“殺死一頭龍很麻煩，尸太大無法搬運出去,的腐爛也會影響周圍環境。所以這真的只是普通的麻醉針。它一會兒就會好了。”

雪憲點點頭：“嗯！”

黑皮年仍張地站在原地，盯著地上的龍。

而老婆婆卻往前走了幾步,佝僂的湊得近了些，雪憲聞到上有一些類似于某種植的味道,仔細一看，原來的服上沾滿綠,大約是使用了某種植的漿，用以匿人類的氣味。

難怪剛剛龍沒有察覺人類的靠近。

“銀龍……”老婆婆用那只清明的棕眼睛打量了龍,“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您以前也見過銀的龍？”雪憲問。

“是啊,見過。”老婆婆若有所思地說,“你剛才他什麼？嘟嘟多？”

雪憲又警惕起來,不知道要不要回答。

老婆婆便站遠了一些，把自己背上的槍給了黑皮年，好讓雪憲放松一些。那黑皮年接過槍，口中咿咿啊啊地發出一些音節，做了些手勢，聽著像是個聾啞人。

老婆婆拍了拍他，轉而對雪憲說道：“孩子，我看你剛才拿著電子筆記本，一路上還做了不標記，是要找什麼地方嗎？”

確認過對方真的沒惡意，雪憲才回答道：“一個補給站。”

“補給站？”老婆婆問，“你是從哪里知道的這里有補給站的？”

“我發現了一艘墜落的飛行艇。”雪憲告訴發現飛行艇的位置，“在里面找到了補給站的信息，就想過來看看……我們不知道這附近會有人。”

老婆婆便笑瞇瞇地說：“那你們還是找對地方了。”

經過一番自我介紹，雪憲知道了老婆婆阿琳娜，而黑皮年艾諾，他們比雪憲先發現補給站，已經在這里生活好幾年了。

這附近常有野出沒，阿琳娜和艾諾今天出來，是要排查附近的陷阱是否還有效。

以雪憲和龍走的方向，再過去不到百米便有一個新布好的陷阱，如果不是艾諾及時出來阻止，那麼他們很可能會發陷阱導致傷。

到雪憲介紹自己時，他猶豫了一陣子，最后決定像上次對羅多介紹的那樣，瞞了自己的名字，只說道：“我由卡。”

“由卡？”阿琳娜微微詫異，重復了一遍，好像是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奇怪。

記

雪憲不擅長撒謊，很快轉移話題道：“這是篤篤多。不是嘟嘟多。它是我的朋友，不是那種會吃人的惡龍。”

說話間龍醒來了。

麻醉劑的效力褪去，它慢慢地抬起頭，阿琳娜見狀則護著黑皮年往后退了幾步，口中快速地說了一串模糊的音節。

龍本來發著怒，準備一口火把這兩人燒灰燼，但在聽到發出的音節后竟慢慢地收了尖牙，只余嚨里還有低沉的怒音。

雪憲驚訝極了，因為他非常確定，阿琳娜剛才說的語言，和龍傳他腦海的語言是同一種！

雪憲：“阿琳娜婆婆，您會說龍族的語言？”

阿琳娜則道：“一點點，并不通。”

雪憲喜出外，他早就覺得他和龍之間得有一個翻譯，沒想到機緣巧合，竟然真的讓他有機會弄懂篤篤多平時都在說些什麼了。

“跟我走吧，我先帶你們去補給站。”阿琳娜說，“那兒還有一些你們能用的資。”

黑皮年再次迎上來，快速地比劃，緒看起來有點激。

阿琳娜再次了他的名字，堅定地著他：“艾諾。不會有事的。”

補給站并不像雪憲想象中那樣，以偽裝的形式沒在森林里。

相反的是它非常明顯地佇立在那里——那是個灰的橢圓形建筑，周圍的地面平整，雖然歲月久遠已經長了不植，但還是能看得出有水泥痕跡，應該是以前飛行艇使用過的起飛跑道。建筑旁倒著另一架破爛的飛行艇，看起來這里當年曾為多艘飛行艇提供補給。

建筑外晾著一些服，種了些菜，還有一個小小的圍欄，里面的籠子里養了幾只野。

龍經過時，龍翼刮倒了圍欄，爪子也不慎踩進籠中，將一窩蛋踩得稀爛。它渾不在意，將頭湊過去打量地面嚇得瑟瑟發抖的，冷漠地掃視一圈后，轉頭看向雪憲。

龍對鳥類完全沒有興趣。

而且耐殆盡，早已不想在這里待下去了。

雪憲能從它冰冷的瞳孔中察覺它的意圖，走上前去出手。龍低下頭，讓雪憲到它的下頜，試圖從雪憲這里得到一些安。

籠子是艾諾好不容易才修建好的，現在全毀了。他敢怒不敢言，只死死盯著龍黑的尖爪，了手里的槍。

他很清楚，他之前能得手全憑僥幸，現在這頭龍可時時刻刻保持高度警覺。只要這頭龍想，一口火就能把所有活燒焦炭，基本上也有能力將整個補給站夷為平地。

龍是無窮星上最強大的生，是萬的天敵。

艾諾懼怕惡龍，也從未這麼近地靠近過惡龍。這種野的一條尾就比他整個人還長，而那一鋼片般的鱗甲，口中麻麻的獠牙，都在展現著可怕的戰斗力。

看到雪憲的行為和龍順從的姿態，艾諾的臉上慢慢展現出驚訝來，真的有人可以這樣去接近一頭惡龍嗎？

而這時，龍似乎嗅到了人汗的分泌，覺到了人類張的緒，聽到了那畏懼記的心跳。

它忽地調轉頭顱，用那雙巨大的燦金眼睛，居高臨下地盯著艾諾。

它還記得是誰了它。

龍是很記仇的。

只要一口……就能把他咬兩截。

艾諾全都開始發抖了，卻是強撐著沒有移。

一人一龍還在對峙，而那邊阿琳娜已經帶著雪憲來到補給站大門，按下了墻上的開關。碼鎖當初被他們炸掉并改造過，所以現在的補給站已經完全被他們控制。

阿琳娜說他們發現這里時，這里的資基本上沒有被用過，還保有大量的燃料和食。

“最多的時候，這里曾接納過八個人。”阿琳娜說，“和我們一起來的就有三個，后來零零散散地又來了幾個。人多力量大，況最好的那段時間，我們開拓了一大片菜地，還養過野豬。一個亞歷山大的年輕人負責管理分配，他很有能力，食和資都消耗得不算快。幾年下來，我們已經能實現自給自足。”

雪憲：“那……其他人呢？他們都出去了？”

雪憲猜想其他人可能和阿琳娜艾諾一樣，出去檢查陷阱，或者捕獵什麼的。

但阿琳娜卻說：“沒有其他人了。”

雪憲不解。

阿琳娜：“會被送來這里的人，都是中重度畸變，畸變只會越來越嚴重。哪怕是我們再不想，同伴也只會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有的人甚至自己就走了，不會留下只言片語。”

雪憲輕輕地“啊”了一聲。

他太天真了。

看到眼前半邊都冒出黑氣的阿琳娜，他明白正如所說，在這里，畸變不會痊愈，人幾乎只是在湊在一起等死，早晚而已。

雪憲：“您……是什麼時候被送來這里的？”

皺紋滿面的阿琳娜回憶了一下，道：“記不清楚了。我來這里的時候和你差不多大，那時候的執政里昂，圣殿的圣子米亞，你可曾聽說過？”

聽說起圣子，雪憲心跳了幾拍，但還是點點頭：“那是混沌日后第七百二十六年，現在是七百七十七年。”

也就是說，阿琳娜來這里至已經五十年了。

“這麼久了啊？”阿琳娜蒼老的聲音弱了些，但很平和，“誰能想到，我來這里時就是四度半畸變，竟也撐了這麼幾十年了。”

像這樣的畢竟占數。

雪憲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他甚至不敢對阿琳娜承認，自己就是現在的圣子。

雪憲：“那艾諾呢？”

阿琳娜：“艾諾是在這里出生的。他的母親被送來龍嶼時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畸變影響，艾諾天生就會是個啞，無法說話，不過他的聽力沒有問題，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才十歲，就已經一個人生活了兩年。”

當年的檢查比現在還要馬虎，竟連孕婦也被送來這里。

雪憲心中有什麼東西在囂，讓他對來到補給站的興一掃而空，心越來越沉。

他們參觀了補給站部，一邊走，一邊聊。

這里被分出來一些小房間，有的能看得出人住過的痕跡，有的則沒有。雪憲還看到了一些手工做&303記40;桌椅、毯子和工藝品，那都是以前在這里的人留下來的。

在其中一個房間里，雪憲看到了一幅畫，料或許是采集自大自然，已經有些褪了，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畫的倦鳥花。

倦鳥花，棲息大陸獨有的花卉，和雪憲鎖骨的刺青一樣。畫中花團錦簇，形態惟妙惟肖，顯然畫這幅畫的人十分思念棲息大陸。

現在這些房間都空了。

當年熱鬧的景不再，到都著一寂寥。

而最后的一個房間墻壁上有幾個清晰的彈痕，還有一些指甲抓撓過的痕跡。

在這個房間里阿琳娜什麼也沒介紹。

雪憲想起了剛才說的，同伴會一個接一個的消失，也陷了沉默。

阿琳娜打開保管艙，從里面拿出不同口味的食及蔬菜罐頭讓雪憲挑選，還說：“你也可以拿一些給那頭壞脾氣的小龍。”

可以看見保管艙里面的食已經不多，阿琳娜還這麼慷慨，雪憲激地說：“謝謝。”

阿琳娜笑著：“不用客氣。任何況下人類都應該幫助人類，包括人類的伙伴。”

雪憲忍不住問道：“您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們的？”

“你們玩耍的時候。龍是非常敏銳的，我們好幾次都差點被它發現，不過，我看它的注意力都在你上呢。”阿琳娜那只漆黑的眼球看起來很可怖，但另一只棕的眼睛卻充滿溫和，“這次它上了當，下次再有誰想襲它可就難了。”

龍的胃口很大，雪憲不知道它喜不喜歡人類的食，但是從它喜歡吃烤的反應來看，他猜想大概率是喜歡的。

他克制地拿了兩三個罐頭，雖然還有很多問題想問阿琳娜，可是心里一直記掛著他的龍，便抱著罐頭和開罐跑去找它。

龍已經沒有在和艾諾對峙了。

那個艾諾的黑皮年不在，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有渾銀白的龍獨自坐在和它差不多高的建筑前。

龍的龍翼都好端端地收起來，尾靜靜地盤在前，黑爪摳著地面，那雙狹長的金瞳，則正看向天空的方向。

下午，忒亞正逐漸下落。

星從另一半天空升起，和忒亞同時掛在天上，用地球上的一個語來說，“日月同輝”。

天上有一群鳥兒飛過，形集的、有規律的小黑點，讓龍微微瞇起了眼睛。

應到雪憲的靠近，龍回過頭來，親昵地蹭了雪憲的臉。

“由卡。”龍說。

“篤篤多！”雪憲了它的名字，“你看，我這里有好吃的！”

龍毫也不在意他手里抱著的那些罐頭。雪憲不太會使用開罐，忙活了好一陣才功打開一個，龍只是嗅了嗅，并不吃。雪憲觀察它的樣子，又很快地把剩下兩個都開了，很憾，龍都沒有興趣。

看來這種食和雪憲烹飪的相差甚遠，龍寧愿捕獵活，也不愿意品嘗人類使用了添加劑&3034記0;產。

雪憲已經很久沒吃過不用剝皮、不用去掉臟的“正常”食了。

他找了勺子，坐在龍的旁，一邊吃一邊說：“篤篤多，剛才阿琳娜婆婆說，可以讓我們留下來。說這附近基本沒怎麼見過龍，很安全，而且這里的房間也有很多，我能得到一張床。”

“可惜的是，這里的通訊早就壞了，沒有辦法聯絡外界。”

“也許我能在這里待一段時間，和他們學習生活技能。就像打電子游戲……我需要升級。阿琳娜婆婆說艾諾是個很好的手，而也有會很多辨認草藥的知識……對了，還會一點你的語言。”

其實，在雪憲最初的預想里，本來就是打算在補給站待一段時間的，只不過在這里遇到人類，超出了他的計劃。

龍不喜歡用麻醉針他的艾諾，看上去也不喜歡阿琳娜，更不喜歡這個灰撲撲的人類巢。

因此雪憲會征求龍的意見——他們早已是生死之，是最好的、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你愿意陪我在這待一段時間嗎？”雪憲問，“我學東西很快的。”

“嗚……”龍低沉地發出聲音。

雪憲又說：“我不想和你分開。”

離龍時期略顯圓潤的形態，龍很再出憨態，總是顯得高冷和沉穩。

雪憲講完了這一長串，也不確定它有沒有聽懂，直覺龍是在表示反對。

“由卡格拉姆。”

它的意識在說。

這是較為清晰的一句，雪憲已經聽過很多次。

但龍傳雪憲腦中的意識并沒有停止，它的構造，注定了它無法像人類一樣吐出清晰的句子，上次發出的“由卡”兩個音節已經是它的極限，所以它總是用意識來和雪憲流。

“……”

這次它意識里的聲音也很模糊。

“什麼？”雪憲問，“篤篤多，你說的是什麼？”

“咕。”

龍發出聲，把雪憲拱倒在地，雙瞳盯著雪憲的臉。

讓雪憲想起了在溶時，他們兩個相依為命的景。

“……庫木發。”

它重復，一遍又一遍。

一次比一次清晰。

“可可拉日庫木發。”

雪憲微微怔住，他好像聽明白了龍的意思。

“你是我的。”龍在對它的人類低語，如宣誓主權，不容置喙，“你屬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