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結束第二天, 第一次月考績出來，鑒于文科實驗班只有一個，總分、各科平均分都沒辦法做橫向比較, 只能對比上學期的期末考績，那些退步明顯的為徐梅芝的重點關注對象。

考慮到這些人里還有參加競賽培訓的，徐梅芝在說教的時候多加了一句：“現在做重要的是主科的學習，那些無關要的好就先放在一邊, 當然如果你們能像年級第一一樣，做到學習好兩不誤的話, 我絕不會再多說一句。”

下節是趙毅的課, 他端著干部杯提前幾分鐘到教學樓, 剛走到十班門口，聽見徐梅芝怪氣的一席話，呸了呸上沾著的茶葉, 倚在門邊老神在在地說道：“徐老師，你這話我不同意，什麼無關要的好？誰活著沒點好，心里有才有學習的力。”

徐梅芝的臉僵了一霎，但趙毅特級教師的資歷擺在那，也不好當眾跟人爭個臉紅脖子。

徐梅芝拉著一張臭臉離開, 趙毅讓課代表把答題卷發下去，自己走到喬司月的課桌前，低音量說：“下課到我辦公室一趟。”

喬司月有預趙毅要說的不是什麼好話題，事實的確如此。

“我聽你們班主任反映，你最近除數學外的各科績都有所下，特別是語文，如果是競賽影響到了你的學習——”

喬司月聽明白他的意思, 誠懇道：“上次考試沒在狀態，不會再有下次了。”

趙毅沉默幾秒，“數學競賽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半月，如果你想現在退出，我能理解，但就個人私心而言，我還是希你能留下。”他有些無奈地嘆了聲氣，“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考慮清楚后再告訴我。”

喬司月點頭應了聲好，心里卻早有了答案。

喜歡數學，更喜歡他，而數學是目前為止連接在他們之間唯一獨立的紐帶，怎麼舍得解除？

回教室的路上，喬司月再次經過公告欄，發現上面的分班表已經被換紅黑榜，紅榜是按上學期的期末績排出的理科年級前五十和文科前二十。

林嶼肆的名字還是在第一個，照片卻不是原來那張。

頭發長了些，不確定是不是線的緣故，發略淺，界于黑與棕之間，眼窩深邃，角弧度很淺，帶點玩世不恭的意味，兩者突兀地撞在一起，這種心實在讓人招架不住。

喬司月心臟撲通撲通跳著，生怕被路過的人察覺到，只能強迫自己挪開視線。

隔著幾個位，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是剛學的前一周，被蘇蓉拉去照相館拍的，劉海很短，整整齊齊地落在眉上方。

眼睛和夏萱說的一樣，眼形漂亮，但眼里沒有，看上去有些木訥，和書呆子的形象完契合上。

不像他，桀驁難馴，年風飛的意氣快要溢出來。

有人圍上來，喬司月眼疾手快地收回手，腦袋偏了幾度，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視線聚焦的地方，印著一個悉的名字。

又是路迦藍的分通告，湊巧這時耳邊也響起了這名字。

“欸你聽說了嗎，原先八班的路迦藍可能要留級了。”

“怎麼回事？”

“好像是因為缺勤次數太多，學分不達標，上學期期末考又沒有一門過五十的，聽說數學還考了個位數。”

“剛學的績不是好的？”戴眼鏡的生仔細回憶了下，“我記得中考考了一門，但總分還沒掉出年級前兩百，現在怎麼到了要留級的地步？”

“不是有傳言說和外校的混在一起，估計是被帶壞了吧。”

今天的氣溫格外高，站在太底下不到十分鐘，喬司月后背就滲出了一層細的汗，腦袋也昏昏乎乎的。

沒再停留，快步往教學樓走去。

后的談論聲漸漸淡下來。

“我聽我在職高念書的堂哥說，路迦藍最近追他們學校那……”話音一頓，“什麼名字我給忘了，反正追得很起勁就是了。”

“是不是姓沈的，哎呀什麼我也忘了，總之長得帥帥的，家里巨有起錢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他。”

“啊，他不是有朋友的嗎？”

“路迦藍會在乎這個？人至賤則無敵嘛。”

“說實話，我覺得沈那啥和林嶼肆有幾分相像欸，該不會是路迦藍追不到林嶼肆，才找了這麼個替代品吧？”

“這可說不準，畢竟像會干出的事。”

-

原定的運會因為下雨延期一周。

這一周里，蘇悅檸和陸釗大吵了架，陸釗大大咧咧慣了，吵過罵過后就沒放在心上，蘇悅檸卻獨自生了好幾天的悶氣。

“我決定了，我不要再喜歡他了。”一想起陸釗，蘇悅檸渾來氣，惡狠狠地著碗里的米飯。

后半句話恰好被當事人聽見，他挑了下眉，放下餐盤，坐到蘇悅檸邊，湊過去問：“不喜歡誰了？”

蘇悅檸氣到腮幫子鼓起，咬牙切齒地甩出去一個名字：“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

“我靠，我男神怎麼惹你了？”

“發福了，不了，行不行？”

喬司月差點被嗆住，抵拳咳了兩聲。

陸釗不知道自己又哪惹到這位姑了，一連說了三個“行”，端起餐盤就走。

蘇悅檸更氣了，“司月，從這一刻開始，我們都別再喜歡他們了，男人全都是睜眼瞎的死豬蹄。”

聲音里泄出一哭腔，眼眶也有些發，喬司月扯出一張紙巾遞過去，沒有搭腔。

下午兩點，運會正式開始。近一個半小時的開幕式后，廣播響起報幕員醇厚的嗓音，“高一男子五十米開始檢錄。”

陸釗報了一百米和兩百米短距離項目，這會已經開始做起熱運。

蘇悅檸眼睛一刻沒離開過他，直到高二男子組五十米槍聲響起。

“陳載跑得也太快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剛才掠過去了一陣風。”蘇悅檸曲起手肘捅了捅喬司月腰窩，“你說我現在棄暗投明還來得及嗎？”

喬司月收回滿場尋找林嶼肆的目，不經意間，看到陳載在終點跟一生有說有笑的，最后還當著一眾老師的面，了腦袋。

蘇悅檸也注意到了這一幕，皮笑不笑地說，“哦來不及了，又一個帥哥名草有主了……等會，我該不會這輩子都得爛死在陸釗那臭水里吧。”

喬司月：“……”

喬司月看了眼手表，距離跳高比賽開始還有差不多十五分鐘，視線輾轉一圈，終于在草坪上找到林嶼肆。

男生穿著一套藍白運服，背心短的搭配，額頭上束著一圈發帶，在外的勁瘦，紋理分明。

扯扯蘇悅檸袖，“我去看跳高了。”

對方心領神會，笑盈盈地比了個ok的手勢，“趕去吧，要不然待會就不進去了。”

蘇悅檸的顧慮不是沒有理由，兩分鐘不到，跳高場地已經圍上不人，喬司月被到最里面。

也因此，他的每一個作都看得無比清楚。

起跳干脆利落，接著在空中劃過一道流暢漂亮的弧線，落地時擺揚起，出清癯的腰線。

人群中發出一陣歡呼。

喬司月眼眶微熱，抬手上口，心臟的跳如此強烈，目也舍不得收回。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如此大膽又堅定地看向他。

跳高比賽結束后，喬司月在檢錄找到蘇悅檸，正和陸釗打鬧著。清風吹拂著，生劉海被吹散，出潔的額頭和兜不住笑意的眉眼。

喬司月又想起中午蘇悅檸對說的那句：從這一刻開始，我們都別再喜歡他們了。

提議的人沒法以作則，同樣喬司月也做不到——

不確定自己會喜歡他多久，只知道在這一刻，沒法不喜歡他。

-

林嶼肆最終拿了高二跳高組的第三名。

那天下午，喬司月沒再見過他，聽蘇悅檸解釋，才知道頒獎一結束，他就去找徐梅芝簽了張請假條。

“他不舒服嗎？”喬司月心一。

蘇悅檸搖頭，“去幫忙打鼓了。”

“啊？”

“有樂隊缺了鼓手，正好今天晚上在bad ground有場演出，只能臨時把他拉去湊數。”

喬司月心不在焉地哦了聲，眼簾垂落，錯過了蘇悅檸在說完這句話后意味不明的神。

運會的緣故，放學時間提前了半小時，蘇悅檸提議去bad ground看看。

猶豫片刻，喬司月點頭應下，騙蘇蓉說今晚競賽班要補課。

和學習相關的事，蘇蓉都不怎麼上心，囑咐兩句沒再多說。

不到六點，bad ground里已經有不人，蘇悅檸拉著喬司月的手繞場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林嶼肆的影子。

一霎的安靜后，空氣里忽然響起琴弦的震音。

喬司月循聲看去。

舞臺正中間站著一高個子生，形單薄，寬窄不一的兩吊帶穿過平直的鎖骨，牛仔包裹下的兩條又細又直。

全再簡單不過的黑，卻被穿出不一樣的味道。

喬司月走進些，生的五變得清晰。生了雙好看的杏眼，眼線勾得略重，眼形被拉長，不笑時，氣質又冷又傲。

旋轉燈每隔幾秒變換一種，這會是暗調的紅。

薄薄的一層浮在臉上，整個人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漠。

“那生……”喬司月改口，“臺上的主唱也是學生嗎？”

蘇悅檸順著指的方向看去，笑收斂幾分，別別扭扭地點頭說：“呀，也是我們學校的。”

“什麼名字？”

蘇悅檸平淡的聲音瞬間淹沒在嘈雜的背景音與主唱喊到嘶啞的嗓音里。

喬司月沒聽清楚，偏過頭看。

蘇悅檸張了張，每個字音都被得瓷實。

恰好這時，臺上唱到：

不死心還在/推翻命運安排

為了你活了下來/給世界一場意外

喬司月將腦袋轉回去，生一腳踩上音箱，在上輾轉，像鍍了層金廓，朦朦朧朧的。

兩個人站的地方離舞臺有段距離，前排各熒棒舞著，在半空形一道道斑駁的暈。

視線阻，喬司月不控制地掙開蘇悅檸的手，在對方錯愕的神里，大力出人群。

角落堆著一個圓形木桶，蓋子封住，喬司月握拳敲擊幾下，聽見幾聲悶響后，借力一躍。

站的角度，臺上的人正好側對著自己，盯得久了，那道高瘦影逐漸和記憶中的另一個人重合上。

留在原地的蘇悅檸一臉懵圈，好半會才反應過來，跟著出人群，滿場喊喬司月的名字。

歌曲快到尾聲，才在圓柱旁找到人。

“司月，你怎麼了？”

喬司月下意識想回“沒什麼”，對上蘇悅檸關切的眼神，抿了抿，坦言道：“我又想起了夏萱。”

蘇悅檸想說什麼又止住了。

“你剛才說什麼？”喬司月扶住一旁的圓柱，跳了下去。

像被摁下暫停鍵，音樂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蘇悅檸的回答。

簡單又悉的三個字。

喬司月呼吸滯了滯。

原來，活在別人口中的路迦藍是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