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第47章 板栗燉

當晚師雁行把剔除春華的事跟老村長說了。

老村長嘆了口氣,“真是糊涂啊!”

他兒媳婦上來倒水,也十分詫異。

“平時看著人也不壞啊,持家務過日子的,怎麼這樣呢?”

師雁行道了謝,聞言笑道:“這事兒不能單純的看人壞不壞,好人也不一定適合干這行。”

真要細論的話,春華是個壞人嗎?

不至于。

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農婦,打細算勤勤懇懇過日子,到死也不會作犯科,永遠不可能變大惡之人。

所以郭張村上下人人都夸持家有道,不然老村長也不會第一批就選

但是好人就一定適合做買賣嗎?

未必。

春華有兩個致命的缺點,第一,太節儉。

這種習慣自己居家過日子的時候很好,但是你既然要拿東西換錢,就必須把最好的給顧客。

說白了,你固然可以節儉,但沒有理由要求顧客也跟你一樣將就。

第二,放不下長輩架子,抹不開面兒。

師雁行敢說,假如今天指出春華錯誤的是老村長,或者村里任何一個德高重的人,春華都不可能甩臉子走。

就是覺得自己被個小輩當面指責了,沒臉了,接不了這種落差。

老村長和兒媳婦兒聽了都點頭。

確實是這麼個理兒。

兒媳婦去外間放下水壺,拿了鐵簽子,蹲下在灶底撥弄幾下,另一只手舉著簸箕接著,不一會兒就從里面咕嚕嚕滾出一堆黑乎乎的圓球來。

拿著去外面顛了幾下,拂去表面灰塵,重新裝到托盤里,這才拿進去。

“來,大冷天的,別坐著喝水,吃點烤栗子。”

師雁行就笑,“其實才剛進來的時候,我就聞見那香味兒了,正想著你們什麼時候才請我吃呢!”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聽聽這!”

這種是本地產的小栗子,每個不過子拇指肚大小,皮厚難剝,但是質特別糯甘甜。

尤其是烤之后,挖著吃,特別香甜。

就是不太好弄,帶皮烤的話得打開挖著吃,做菜的話就得提前用刀子削掉皮。

反正就是麻煩。

“這值什麼!我侄兒他們村后滿山遍野都是栗子樹,哪里吃得完?前兒送來的一麻袋才了幾個?你若是稀罕,先把那一袋子拿去吃,回頭我再他送。”

那媳婦說道。

這玩意兒個頭小,吃起來又繁瑣,一般人都不大弄。

且這兩年年景還算可以,大家伙只要勤勤懇懇種地,再種點菜、養點鴨,差不多能吃得飽,也就不想著后山摘栗子吃了。

老村長是個實干派,說話的功夫竟直接去西屋把那麻袋提了過來。

“我們也吃不了,留著該生蟲了,等會你走的時候放到牛背上,讓老大媳婦給你送過去。”

師雁行也不跟他們客氣,爽快應下,眾人果然越發歡喜。

鄰里走就是這麼回事,一味獲取不行,一味付出也不行,遇到這種有自尊心的,你給人家東西卻不收就顯得像施舍了。

有出有進,方是長久之道。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帶得左鄰右舍狗子們都狂吠起來。

老村長喊了嗓子,“誰啊?”

有個男人應了聲,老村長就對師雁行小聲說:“是春華和男人來了,這麼著,你先去里屋暖和著,省的撞上。”

師雁行就跟他兒媳婦進去了。

老村長親自去開門,就見春華兩口子滿面堆笑,“那個,您吃了嗎?”

北方冬日的夜晚非常冷,風吹過臉跟割似的,出來這麼會兒就凍著后脖梗子發麻。

老村長棉襖,示意他們進門說話。

夫妻倆來的意圖很簡單,就是說春華后悔了,想讓老村長幫忙從中說和,讓繼續能去學藝。

“當時話一出口就后悔了,”春華臊紅著臉,“就是您也知道我這個臭病,氣頭上……”

隔著墻頭聽見師雁行不讓繼續來的話之后,就怕了,沒想到那姑娘那麼氣。

回家后把事一說,上到公婆,下到男人孩子,全都把數落一頓。

面兒值幾個錢吶?

人家有本事就行!

別說十二三歲,哪怕兩三歲,只要能帶著大家掙銀子,跪下喊祖宗都

“你呀你,我說你什麼好?”老村長恨鐵不鋼道,“你記著自己的臉面,怎麼也不想想旁人的?我一把歲數了,人家颯颯拿我當個人,特特委托了我,轉頭你就給我撂挑子!我的老臉往哪里擱?”

兩口子讓他罵得抬不起頭來,好話說盡,老村長最后還是搖頭。

“這回是不中用了,等以后吧。”

夫妻倆傻了。

以后?

那得多后啊?!

見夫妻倆還眼看著,老村長忍不住又罵道:“現在知道著急了,早干什麼去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跟師父頂,這要是真追究起來,就是欺師滅祖,合該打死!”

罵了一頓,老村長的氣稍微消了些。

“今天那麼些人都看見,早就傳出去了,若還跟沒事人似的霸占著,大家伙該怎麼想?以后這村子還怎麼管?

我也已把你這個缺給了旁人,且等以后吧!”

其實還沒來得及給人,老村長這麼說,就是要斬斷他們的念想,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

別整天拿腔調人五人六的,不知道好歹!

果不其然,一聽這話,春華夫妻倆頓時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唉,還真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站住,”老村長喊住轉要走的兩口子,“以后這腌酸菜的活兒就算你們夠不著,也不許把法子往外說。不然全村上下都不饒你們,記住了嗎?”

他就站在屋門口,橙黃的燈從背后照出來,將整個面部籠罩在影中,看不清楚表

西北風嗚咽著卷起滿地雪沫,合著他空前嚴肅的聲音,春華夫婦竟本能地打了個哆嗦。

這年月,小老百姓從生到死都是一個地方,若真犯了錯被攆出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是。”

“記住了!”

那兩口子剛走,師雁行就從里屋挑棉簾子出來,“讓您費心了。”

老村長轉過頭來,又是一副和藹的長輩模樣。

“是他們一把年紀活到狗上,你難做了。”他堅持道,“人是我挑的,如今出了岔子,自然該找我。”

師雁行有些驚訝地看著那張爬滿皺紋的老臉,好像又重新認識了一回。

原主跟老村長的接并不多,左不過是逢年過節去拜訪一回,然后就是路上偶爾遇見了打個招呼。

所以在以前的印象里,他只是一個平庸且無功無過的老頭而已。

如今看來,能被推舉為一村之長,也有其過人之呀。

這份擔當就是難得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師雁行的心更好了些。

“不過就算他們不往外說,這法子恐怕也瞞不了多久。”

陸家酒樓已經破解了酸菜和腐竹的事沒有瞞,對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

而既然陸家酒樓能破解,別人也能,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腐竹的技含量還稍微高一點,連酒樓的陳大廚一開始都束手無策。

可酸菜太簡單了,它甚至完全沒有配料!

常年擺弄醬菜的人只要用點心,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到竅門。

之所以明知結局還讓村民們做,為的就是盡早盡多的搶占市場。

在純手工勞作的社會大環境下,單個的競爭者永遠無法與集抗衡。

老村長嗯了聲,稍顯渾濁的老眼盯著火爐中躍的火苗不知想著什麼。

“能多瞞一會兒是一會兒。”

他一輩子沒能為這村子做什麼事,如今好容易有了機會……

哪怕結局不盡如人意,他盡力了,以后也就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啦!

時候不早了,師雁行順勢提出告辭,出門前看見院子里頭聳的窩棚,忽然說:“賣給我只唄!”

單吃板栗多沒勁啊,當然要來個板栗燒呀!

老村長正因沒辦好事愧疚著呢,聞言慷慨道:“說啥買不買的,你上回送來的鴨不是錢?看上哪只了,讓老大媳婦抓給你。”

師雁行堅持要給,人家堅持不收,最后只好折中。

“那這麼著吧,我挑那最的,趕明兒燉了給你們送一碗來!”

次日中午,師雁行果然宰,將那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跟剝出來的栗子結結實實燉了一大鍋。

不得不說,老村長家養的是真子也是真兇,幾指甲又尖又長,寒閃閃,往地上一抓幾個坑,簡直跟兇一樣。

師雁行一看就慫了,老老實實等人家抓了綁好自己才手。

那大子,沒剁之前幾乎趕得上魚陣的臉了,圓滾滾全是

就燉的這一鍋,師雁行一滴油也沒額外放。

簡單焯去沫之后,干凈的塊放在干鍋里小火慢煸,沒一會兒就化了一汪亮晶晶的油,那一個香咧!

皮慢慢收,從白染燦金,再炒一點糖,加蔥姜蒜醬油黃酒等調味,耐心燜。

栗子本就不大,用菜刀連皮削后積更小,煮到一半再加就行。

燉好的板栗燒紅里棕,油汪汪亮閃閃一大鍋,撲面而來的味道能把人香個跟頭。

師雁行特意留了湯,在鍋底十分濃郁,幾近膏化,準備等會兒拌米飯吃。

找了個大瓷碗,滿滿當當塞了一碗,請江茴送去。

魚陣如今漸漸開朗,也愿意跟著串門子了,舉著手蹦著高要求同去。

二人現在對丟下東西就跑極有心得,沒一會兒就氣吁吁回來。

師雁行才要招呼們吃飯,忽然發現小姑娘手里好像拖著長長的一東西。

“這是……搟面杖?!”

出去一趟,從哪弄的這玩意兒?

魚陣興得不行,拖拉著來到師雁行跟前,兩只手高高舉起,雙眼閃閃發亮道:“介介,柴火!”

平時老看別人撿大柴火,如今,自己也撿著了!

姐姐,快夸夸我!

師雁行:“……”

這柴火本錢有點高啊崽!

看向江茴,江茴說:“就在路邊草垛里扔著呢,估計是哪家皮孩子帶出來玩,家去吃飯時忘了。”

幾乎每家每戶墻外都有大柴火堆兒,好些孩子都順著爬上爬下,要麼學將軍打仗,要麼學孫猴子下山,不得“兵”,包括并不僅限于撣子、火鉗子、搟面杖等。

白天大人們在家忙,到了飯點了,各家各戶門口就會回起喊吃飯的聲音:

“狗蛋兒,家來吃飯了!”

“三兒,還吃不吃?!”

“平平,帶上你弟回來吃飯!”

瘋了的崽子們瞬間解除“戰斗狀態”,呼啦啦作鳥散,順便把帶來的“兵”忘到腦后。

師雁行明白了,一低頭,又對上魚陣滿懷期待的眼神。

“介介,能燉嗎?”

老香了!

師雁行失笑,接過搟面杖放起來。

估計過兩天就有人出來找了。

郭張村百姓平時吃炊餅和窩窩的多,并不是天天用搟面杖,一時半刻發現不了也是有的。

見師雁行收了,魚陣越發歡喜,小尾似的跟來跟去,“明天還去撿柴!”

“好好好,”師雁行敷衍著,從鍋里夾了一大塊吸飽湯,“啊~”

魚陣用力張大,艱難地吞進去咀嚼,得捧著臉直跺腳。

師雁行和江茴也吃了塊。

這公年歲正合適,厚實,一口下去幾乎能來。

燉得真爛糊啊,都不用怎麼費勁咬,兩排牙齒稍微磨一磨,就伴著水自管里去了。

板栗甜的,滲湯格外鮮,跟烤的又是另一種風味。

三人挖了熱騰騰的大米飯,連湯帶澆進去,稍微搗碎了,看那米粒都均勻地染了水,埋頭狂

幾日后,張老五二次失敗,近乎絕,灰頭土臉來求師雁行親臨現場指導。

從師雁行得知,最初的六人小組中就他還沒功了,上回的難兄難弟也“背叛組織”,順利晉級。

張老五不淚流滿面。

到底怎麼回事嘛,好不容易抓住的機會,難道就這樣放棄?

就連師雁行本人都覺得邪門,這張老五分明已經把每個步驟都倒背如流,怎麼還出花呢?

其實看好張老五,主要是能屈能能抹開面兒的格和不服輸的勁頭忒適合做推銷員!

于是決定好好幫忙找找原因。

這一找,還真就找到了!

腌菜缸的蓋子有點像碗,就是那個碗壁和碗底接的,有水!

張老五子急,每次都不等那水干就扣上了。

最最要命的是,他用開水燙過腌菜缸,卻偏偏了蓋子。

“就這?”

張老五傻眼,很是難以置信的樣子。

師雁行點頭,“就這。”

張老五喃喃道:“可,可就那麼點兒……而且蓋子也不著白菜啊。”

師雁行現在沒法跟他解釋細菌的問題,只言簡意賅道:“所以說,細節決定敗。”

細節決定敗……

張老五跟著念了幾遍,覺得這話越品越有滋味。

經過這回,他對師雁行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看著簡單的東西,沒想到竟有這許多門道!

若不是人家費心指點,只怕他一輩子都悟不出來呢。

終于到了第三缸,酸菜了!

張老五幾乎喜極而泣,他家人也跟著高興起來。

做好了,以后可就有錢賺啦!

他媳婦就嘆,“唉,真是比伺候孩子還上心啊!”

農村的孩子都散養,隨便給口吃的,見風就長,本不用費心。

張老五想也不想就說:“孩子哪兒能跟這個比?!這可是能掙錢的!”

他兩個兒子:“……”

謝謝您啊爹!

小兒子不服氣,“我長大了也能掙錢啊!”

張老五樂了,抓過他來問:“你咋掙錢?”

你爹我干了小半輩子了,都不敢說自己掙錢,這小子倒是張口就來。

小兒子被問倒,眼珠子轉了轉,“我種地!”

眾人哈哈大笑,“種地哪兒得到你!”

那玩意兒要是掙錢的話,大家伙早發達了。

誰知就聽那小子語出驚人,“憑啥不到我?爹,等你死了,那些地不都是我的?”

張老五:“你老子我還沒死呢!”

真是帶孝子啊!

頓時一片死寂。

短暫的沉默過后,張老五一聲不吭往廚房去,他媳婦狠狠推了小兒子一把,笑罵道:“說什麼混賬話,還不快跑?”

話音剛落,就聽張老五在里面喊:“咱家搟面杖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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