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斜晚照。

餐桌上照舊只有兩個人吃飯。

這麼多年都是如此，柯若初早就習慣了。

“你下周末有演出是吧？媽媽去給你捧捧場。”袁芝低頭說著，語速很快，因為職業原因，平時作什麼都講究效率節約時間，一分鐘恨不得能掰兩分鐘用。

以前在學校文藝部的時候，柯若初和白檬會偶爾接些演出，后來上研究生雖然退了社團，但只要有機會和時間，們也會參與。

“你要是忙，不用特意時間過來。”柯若初淡語。

“下周末可以休假，再說媽媽都好久沒看你演出了。”袁芝說著，給柯若初夾了夾菜，“多吃點，最近好像瘦了點，醫院很忙嗎？”

“還行。”柯若初垂頭看見碗里的芹菜段，目黯然，所以這麼多年了，媽還是記不住不喜歡吃芹菜。

或者說，媽從來沒在意真正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從小到大，喜歡和不喜歡都是袁芝給定義的，比如彈鋼琴，袁芝覺得孩子彈鋼琴有氣質，便從小讓學。

所以“喜歡”練琴。

飯吃到一半。

“來，你看看。”

柯若初抬頭，只見袁芝將手機遞了過來，手機屏幕上是一張陌生男人的照片，戴著眼鏡，一書卷氣息。

“比你大幾歲，現在在國讀博，主攻神經外科，個子高的有一米八五，我見過他本人，小伙子長得也還不錯……”袁芝毫沒注意柯若初臉上的神，只是按自己的計劃行云流水般說著。

“媽，你這什麼意思？”柯若初放下手中筷子，難得打斷袁芝說話。

“宋院長的兒子，最近回國了，改天大家一起吃個飯，你跟他認識認識，如果聊得來的話……”

意思已經足夠明顯。

柯若初咬了咬，許久后，忍著委屈悶聲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想法？”

“我怎麼不尊重你的想法了，我現在不是在問你意見嗎？再說媽給你挑的都是嚴格把關，最優質的對象。就算你們不能往，那做朋友也可以啊，將來你去國邊多個人照應，不好嗎？”

“我什麼時候答應出國了？”提起出國的事，柯若初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氣。

“出國的多好的機會，當年媽媽想出國都沒條件，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我的苦心啊？”袁芝說著，索數落起來，“還有，你在醫院和學校能不能也爭點氣，表現稍微好點，你的那些導師教授都是媽的老同學老朋友，你別讓媽抬不起頭行嗎？”

這番話已經不是第一次聽。

柯若初沉默良久。

袁芝嘆了口氣，“吃飯。”

“我吃飽了。”

“才吃幾口就吃飽了？”

柯若初沒答話，驟的起，往臥室去了。

“真是越長大越不省心。”袁芝將手里的筷子一放，憤憤埋怨了句，著桌子剩下的一大半菜，瞬時也沒了胃口。

臥室。

躺在沙發上，柯若初懷里抱了只抱枕，這就是不愿意回家的理由，幾乎每一次都能和媽鬧得不歡而散。

柯若初拉開一旁的屜，里面有一張褪舊照片。

一家三口為數不多的合照。

柯若初看著上面的小孩，記憶和照片一樣模糊……

上小學時父母就離婚了，袁芝對什麼事都要強，自然包括在爭取養權上。小時候柯若初滿心以為是爸拋棄了和媽，所以比一般小孩都乖巧許多，更是不敢惹袁芝生氣，什麼都唯唯是諾。

等懂事以后，柯若初才覺得，離婚這件事也不全是父親的錯，大抵也和母親的格分不開干系吧。

興趣好要管，職業規劃要管，現在還開始手問題，柯若初也料到會有今天，想起飯桌上袁芝跟說的那些，又是一陣頭疼。

門突然被推開。

柯若初趕將手里的照片藏了起來。

對媽來說，爸是“忌諱”。

袁芝看了眼柯若初，然后在茶幾上放下一盤剛洗好的水果，一句話沒說，轉又離開了房間。

柯若初也沒說話。

母倆全程零流。

看著茶幾上的水果，柯若初知道媽關心是真的，但不考慮的，也是真的。

-

“都下班了，怎麼還頂著張苦瓜臉啊？”

白檬冷不防從柯若初背后冒出，驚得柯若初差點灑掉手里的咖啡。

“我媽又在跟我說出國的事。”

“就這件事？”白檬覺得這簡直是芝麻綠豆點的小事，哪里值得愁眉苦臉，“你就直接說你不想出國唄，難不還能綁著你去？”

柯若初苦笑了笑。

“對了，柯醫生，”白檬手摟過柯若初的肩，突然輕聲笑問，“我姐最近有沒有聯系你？”

柯若初云里霧里，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特意問我要了你聯系方式。”

這下柯若初更吃驚了，“為什麼要我的聯系方式？”

“你說還能為什麼？”白檬盯著柯若初的臉，煞有其事地說道，“八是對你有意思，想追你吧。”

聽到“想追你”，柯若初腦海閃過盛如綺的臉，心跳徒然快了幾拍，想了想，“你又胡說八道，怎麼可能……”

白檬憋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白檬這樣一笑，柯若初就更肯定是在開玩笑了，白小姐里說出的話，通常十句有八句不能信，還有兩句是添油加醋過的。

白檬恢復正常口吻，“好像說你掉東西在家了。”

“什麼東西？”

“我也不清楚，應該會聯系你。我接個電話……”說著，白檬從兜里拿出正震的手機，接聽，“嗯……還在醫院……已經下班了……行啊……就去那家……”

“若初，我先走了，我男朋友還在等我。”

“噢，好。”等白檬轉以后，柯若初才慢半拍反應過來，什麼時候又有新男朋友了？！不過也見怪不怪，白檬換對象的頻率著實不低。

看白檬瀟灑離開的背影，柯若初其實羨慕的，自己要是能像白檬那樣我行我素點就好了，好像什麼都敢反駁。對于格灑隨的人，柯若初總是帶著好，大概是因為自己做不到吧。

灑隨，柯若初又想到了盛如綺……像那樣的人，漂亮，又溫懂趣，應該很多人追求吧，哪里會像白檬說的那樣，還需要人介紹對象。

白檬果然喜歡胡說八道。

白檬是瀟灑走了，柯若初一個人在原地看著手機傷神。手機屏幕上是袁芝下午發來的一條消息：【今天晚上八點，約了宋叔叔和他兒子一起吃飯，在S酒店】。

沒想到相親局會來得這樣快。

柯若初原本打算約白檬晚上一起吃飯，找個理由逃過一劫。

結果，白檬今晚有約會。

柯若初正在心里憋借口，手機鈴聲突兀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一個同城的陌生號碼。

不會是……

因為白檬說的，柯若初第一反應是，遲疑一會兒后，“你好？”

電話那頭先是傳來一聲悅耳的輕笑，“是我……”

真的是。雖然對方只說了兩個字，可這聲音、這語氣，柯若初還是第一時間就聽了出來，“姐姐。”

盛如綺坐在辦公室打著電話，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對方了自己一聲“姐姐”。

聲音的，還是悉的味道。

盛如綺挑了挑眉梢，驚訝的，笑問，“還記得我？”

“嗯……”柯若初一邊說一邊腹誹著，當然記得，初吻都給了，估計自己這輩子都會記得一清二楚。

“我問白檬要的你的電話。”

“檬檬跟我說了。”

“你是不是掉了條項鏈？”

項鏈？經盛如綺這麼一提醒，柯若初是有了印象，后來打算扔掉那條項鏈時候，卻找不到了，柯若初想反正也不準備要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沒想到是落在盛如綺那了。“是掉了一條……”

“上次掉在我家了。”盛如綺靠在轉椅，思索片刻，又問，“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上次讓你委屈了，我請你吃飯，順便把項鏈還給你。”

上次的事，盛如綺過意不去的。

一聽到一起吃飯，柯若初就跟抓到救星一樣，不假思索便答道，“我現在就有時間！”

說完后，柯若初自己都覺得自己突兀，人家剛說要請吃飯，哪有這樣急的。可實在不想去參加袁芝安排的飯局。有媽在的相親局，不用想都知道會有多可怕。

“姐姐，”柯若初又試著問，“就今晚可以嗎？”

就今晚，語氣里還滿是迫不及待。

看來這只小白兔似乎還樂意跟自己“糾纏不清”的。盛如綺正愁晚上沒人陪自己吃飯，再加上上回的確欠了那姑娘一個人，“好啊，就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