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洋洋自得,對申明廠里的那幫子老工人都和悅起來，那群被他收拾得跟孫子似的老工人一下有些無所適從，直到下午三點多,宋老爺的車子離開廠里,大家才松了一口氣。

“小朱啊！舒彥他爸又來了。”

朱明玉聽見這話就頭疼，真的不知道宋世范倒是哪筋搭錯了,天天下午來櫥窗前站一會兒,而且還不定時間,反正午后什麼時候都有。

就站在那棵梧桐樹下,呆愣愣地看上十來分鐘再走,反正不理睬他也沒用，他們告訴,不在,他就看看那些繡品,反正到了時間會走的。

今天正在繡小瑜的嫁，繡到細微,不想停手，就隨便他了。

宋老爺過玻璃看明玉，臉上潤了，今天又換了個發型，比之前更加時髦了，而且顯得年輕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為什麼覺頭發變黑了？

宋老爺更加近玻璃細看，有幾頭發發那里變黑了？竟然不是顯得年輕了？而是真的氣好了，頭發也開始變黑了。

朱明玉被他這麼著玻璃看，弄得實在不了了,店里那麼多顧客呢！他不要臉，還要，隔三差五上報紙。

《宋世范眷前妻，日日探視》

《回頭浪子能否再續前緣》

《勸朱明玉士一句，浪子大部分都不會回頭，愿意回頭就原諒了吧！》

《……》

雖然說小瑜說不要把這些文章當回事兒，可真的很煩人。

朱明玉把繡花針在針包上，站起來走出店門外。

看見老妻出來，宋世范迎了上來：“明玉。”

朱明玉皺眉看著馬路斜對過一家俄國人開的咖啡店：“去那里坐坐。”

宋老爺和并肩走著，知道走得慢，他放慢腳步，走在的側替擋住往來奔跑的黃包車。

進了咖啡館，服務員過來，宋老爺抬頭問：“明玉，你喝什麼？”

“一杯咖。”

居然也喝起了這洋玩意兒。可不是嗎？現在也穿起了旗袍，今天這件秋香綠的繡花旗袍，很適合。

朱明玉家里被秦瑜帶著喝咖啡，出來和六丫頭們喝，帶著妮兒來的時候，自己喝一杯咖啡，看著小妮子滿臉幸福地吃一盞冰激凌，就很開心了。不說有多喜歡咖啡，至已經可以接那味道了。

兩人點了咖啡，朱明玉開口：“世范。”

這是一輩子第一次他名，宋世范心跳加快，有些激：“明玉，你說。”

“我們終究是有個兒子的，舒彥你也是打算把他當繼承人的。注定我們之間不可能完全沒有關系，但是，我還是希，咱們倆一個是孩子的爹，一個是孩子的媽，你不要再這樣了。報紙上那些不一不三的文章讓我真的很反。你連舒彥的那點豁達都做不到嗎？舒彥對著小瑜，你看看他現在是什麼個態度？”

“明玉，小瑜是另外找了傅家小一，若是兒子再糾纏不清，就是拎不清了。可你我之間，沒有其他，只是……”

“宋世范，你是不是要我改嫁了，你才能死心？”朱明玉苦笑，“可不是嗎？我死心，也是從看見你和在一張床上像兩條巨大無比的蛆在扭開始的。”

聽到這話，宋世范再也沒有言語，朱明玉喝了口咖啡，跟他說：“我們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你為什麼不能為家里的幾個想想呢？做錯的是你，罪的是們。我聽嫂子說小五小產了。小四本來就一直被老三著的，又做夢都想要個兒子，這次又生了個兒，估計更加難了，你知道老三那個脾氣，不去刺小四幾聲，是睡不著覺的。小六更不要說了，如花的年紀跟了你這個比爹還大的人，你睡了幾個晚上，說扔就扔？除了老一老三，你可能還跟們好過幾年，其他幾個，你自己想，沒見得比我好多。我有舒彥，有小瑜，還有娘家人，還有那麼多嫁妝。們呢？宋世范，別在這里裝浪子回頭了，別在這里裝對我回心轉意了。一把年紀了，想想怎麼做個有擔當的男人。”

宋世范看著朱明玉：“我……”

“舒華也長大了，老一也算是有靠了。老三有三個兒子，舒平在杭州讀書了。你得想想，這三個小子，怎麼打算？老四兩個姑娘都小。又是個丫頭子，唯唯諾諾，還沒老六心思活絡。你不會想讓把兩個閨也都養丫頭子吧？老五老六，都是和小瑜差不多大的姑娘。老宅里，你不管他們，不說你幾個姨太太，就是你的幾個骨，都要荒廢掉的。生孩子又不是你肚子疼，肚子沒疼過，你自然也不會心疼孩子。天來我這里，我這里有什麼讓你放不下的？我如今兒雙全，還有個小妮兒陪著，日子好著呢！”朱明玉喝掉了咖啡站了起來。

老宋掏錢結了賬，往外走去，站在咖啡店門口，看著明玉一個人回了姮娥店里，他坐上車子，跟老唐說：“回家！”

車子開過洪家大宅，看到洪家人正在搬家，宋老爺問老唐：“他們這是？”

洪家大太太終究沒有證據證明下毒，最后這個鬧劇也就不了了之，本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沒想到還有后續。

“聽說一太太生的四爺要求繼續調查洪老爺死的真相，不過過幾天就不了了之了，后來就帶著老婆孩子，還有一太太和一太太生的小爺去日本了。大太太不喜歡這棟房子，說是把這棟樓做書畫生意。”老唐笑了笑，“恐怕是晚上睡不安穩吧？”

宋老爺也沒興趣知道真相，總之所謂的讓人艷羨的妻妾和睦不過是假象而已。

自己要是不搞那麼多姨太太，要是那時候和明玉好好相，是不是到今天，今天可能就像傅家哥哥那樣，兒不多，都是寶貝，夫妻恩，小吵怡？

多想無意義，到家了，又得面對這空沒個主人的家。

宋老爺進家門，聽見一個俏的聲音：“張媽，怎麼回事啊？跟你說了，我要用力士香皂的，你怎麼給我一塊蜂花香皂？”

張媽略帶著不耐煩的聲音：“五姨太，要麼您自己去買，要麼我明天給您去買，今天真的沒空，老爺和爺要回家吃晚飯的。”

小五的聲音越發大了：“張媽，你什麼態度，我不過要一塊皂，這種香得讓人膩味的皂我不想要，我就要力士那種油香的。我要洗臉的呀！你信不信，老爺回來，我跟他說去！”

“您說，您到時候別不說！”

張媽說著往樓梯上走，看見的宋老爺，加快了步伐往樓下走，聲音喊得很大，“老爺回來了？”

一陣香風過來，小五急匆匆地從樓上下來，看見宋老爺立馬撲上來，抱住宋老爺的腰，靠在他上：“我知道你忙，可我都那樣了，你為什麼不回來看看我……”

這話出口，立馬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一樣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哭得那一個傷心，倒是是自己花了心思追來的小，多日不見，雖然不怎麼想念，但是看見這般傷心，他要手摟住安兩聲，卻見張媽從樓上下來，經過他們邊上，對著他翻了個白眼。

這下宋老爺的一只手倒是不好落下了，直到張媽出去了留了他們兩個在客廳里，宋老爺終究是舍不得，手抱住小五：“好了，好了！別哭了。”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被三姨太推倒在地，孩子沒了，我的命也差點沒了……”小五拳捶著老頭子。

宋老爺今天剛剛被前妻給說了一通，自覺負了前妻，也負了跟了自己的這幾個人，此刻深愧疚，摟著：“別哭了，我實在是忙，這些日子，上海都是事……”

宋老爺正在安小五，宋舒彥從外頭進來，看見的就是他爹和他那小正抱著，宋舒彥咳嗽一聲。

聽見兒子的咳嗽聲，宋老爺自覺好似犯下了天大的錯，放開了小五。

五姨太用帕子了眼，看向宋舒彥：“大爺。”

宋舒彥這次沒應，跟他父親說：“既然您的五姨太來了，以后去我媽那兒，打擾的清凈。”

五姨太沒想到大爺會這樣跟老爺說話，正想要為老爺打抱不平：“老爺，您看……”

還沒說完，見宋舒彥斜睨了一眼，這半年來經歷的事太多，宋舒彥的氣勢又上了一層，五姨太被他一個眼神，給看得不敢說話了。

張媽跟在大爺側：“大爺，今天回來早了，晚飯還要個把鐘頭。”

“行！我先去樓上洗個澡，到吃飯了，您我。”

“好。”張媽應下之后，要去廚房，想到一件事，轉過來，“老爺，五姨太住您房間了。”

張媽說完去廚房了。

五姨太跺腳：“老爺，上海這里的傭人還有沒有規矩？我剛到的時候，對我答不理，我讓人給我拿點兒東西，三催四請，是不是分不清誰是主誰是仆啊？”

“分得特清楚，這里除了舒彥，其他都不是的主，我也不是，跟我上樓。”

宋老爺往樓上走，五姨太跟著他往樓上去。

宋老爺進自己的房間，地上箱子還沒合攏，床上扔著小五的服，桌上放著的化妝品，他說：“把東西收拾了，跟我來。”

“我去哪兒？”五姨太問宋老爺，“你讓我去哪兒？我是從家里千辛萬苦逃出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在家里過的是什麼日子？”

“去隔壁房間，我不習慣有人睡我邊。”

宋老爺沒把小五送客房，只是送到了隔壁房間，以前三姨太住的那間，他下樓找了張媽，讓給隔壁房間換床單。

“已經換好了，五姨太非要住您那里。”

“我知道了。”

五姨太委委屈屈地進了隔壁房間住下，吃晚飯的時候，下樓著宋老爺坐，看著桌上的菜，都是江浙菜，雖然比現在的家里好些，可上次路過這里吃不慣，老爺后來帶下了館子。

一小口一小口吃著飯菜，聽父子倆在說話，似乎沒有人注意吃飯都沒菜。

宋舒彥吃好了，用餐巾了說：“你們慢用，我上樓去了。”

宋老爺也吃好了，放下碗筷問：“你吃好了沒有？”

“吃好了。”

宋老爺并沒有發現五姨太的哭腔，他帶著上樓，到了的門口說：“你一路上也累了，早點休息，有什麼明天再說。”

宋老爺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想著明玉說的話，這些姨太太和孩子，要怎麼安排，這麼些年，他都把姨太太和孩子給了明玉，似乎從未有過問題，可是剛才明玉的意思，會出問題？

正在想著，門被敲響了，他來開門，見穿著睡袍的小五站在門口，他問：“你干嘛？”

“我來伺候你呀！”

宋老爺略微頓了頓，有些尷尬：“不用，你回去睡吧！”

本就睡眠不太好的宋老爺，一夜輾轉，卻沒想明白要怎麼辦？按照他以前的想法，姨太太嗎？給太太，自然會安置好了，可今天明玉跟他說了，這些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會像一樣耽擱一生，一下子他倒是不曉得怎麼辦了。

第一天起來，見到的是眼睛紅腫的小五，下樓來他還生怕張媽今天不高興還給春面吃，發現今天還算正常，他帶著小五落座：“來，吃早飯。”

吃過早飯，聽聽自己的想法？

此刻客廳里電話鈴聲響起來，張媽過去接電話：“什麼？都到碼頭了？好的，好的。”

張媽一路小跑過來：“老爺，一姨太、三姨太、一爺和大姑太太，坐船來的，已經到碼頭了，讓去接！”

宋老爺不可置信：“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