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獵琢磨這算哪招時，林紙正在暗自欣喜。

林紙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麼寶寶在學會走路之前要先學會爬，而且越爬越聰明了。

爬有個好，就是四蹄著地時，不用太考慮平衡的問題，本不會摔。只要不怕摔，就能放開手腳訓練四肢的協調，為真正站起來走路做好準備。

林紙也是一樣的。

爬一爬，剛好能練習怎麼協調手腳電機驅的人造。

這策略相當奏效，幾圈爬下來，林紙縱人造更練，作也比開始的時候利索得太多了。

秦獵進來時，林紙立刻注意到了，可是并沒站起來。

練好了不被退學才是最重要的事，臉面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

再說，也本沒臉。

穿著一步兵甲，戴著頭盔，遮得嚴嚴實實，誰也不知道里面藏著的人是誰。

機甲本長得都一樣，只有前和后背漆著的編號不同，新進來的這位是X01，林紙自己的是K06。

所以林紙沒管他，繼續努力練自己的。

秦獵徑直路過林紙的場地，走到里面一格，來到場地盡頭，打開移靶，開始用步兵甲手上置的激槍擊。

打了一會兒，用余看見，不爬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

好像剛學走路的小朋友，扶著墻，試探著往前邁步。

邁了幾步，好像覺得還是不太行，又趴下，開始瘋狂地爬來爬去。

秦獵有點奇怪。

憑他的經驗，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剛才那個搖搖晃晃的樣子，很像是大一新生第一次穿步兵作戰甲。

可是大三，早就應該修過兩年步兵甲實了，看上學期的績報告，雖然沒過關，也在兩分十一秒跑完了全程，絕不是現在這種剛學走路的水平。

秦獵又認真看了林紙一眼。

早晨在懸浮列車上時，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秦獵看過的份牌，知道是帝國機甲大三的學生，從星際飛船航棧到首都的列車全部一式一樣，應該早就坐過很多回，卻跟他打聽衛生間在什麼地方，還說自己是第一次乘這趟車。

現在又是一副沒用過步兵甲的樣子。

秦獵想了想，腦中冒出一個奇怪的劇本。

說不定是冒名頂替？

比如整容真正林紙的模樣，或者干脆就是另一個林紙的孿生姐妹。

很多地方要靠刷虹識別份，但是黑市上確實有偽造虹的技，尤其是在林紙的故鄉，那種聯盟影響力薄弱的偏遠星系，確實有這種可能。

暗夜游者殘手里的資料很重要，聯盟的各方勢力都在搶，在這種時候，冒名頂替來到學院，還在列車上和殘手獨了一會兒，似乎很可疑。

可是也不對。

除了他們天諭，其他人手里都沒有暗夜游者的鑰，本沒辦法把資料傳到其他地方去，就算資料被殘手誤傳到這條手環上，無論是哪一方的人，拿到資料后，都應該立刻把手環出去。

絕不應該像現在這樣，戴著手環在訓練室里到爬。

秦獵有點頭大。

無論如何，先把資料拿到手再說。

進門時，秦獵就已經啟手環搜索，到現在還沒靜。

他打開手腕上的護甲看了一眼，發現上面報了個錯。

【已鎖定目標手環，目標手環屏顯部件異常，部運行正常，嘗試建立連接。】

【連接失敗。】

【距離過遠，無法掃描。】

安珀說過，距離越近越好，為了連接的穩定，五米之最保險。

秦獵合上護甲，走到靠近林紙的墻邊座位前，離林紙更近一點，假裝坐下休息。

可一直像只大蟲子一樣，不停地爬來爬去，就沒有片刻老實的時候。

連接時斷時續。

秦獵無奈，站起來，向林紙走過去，“同學，要幫忙麼？”

林紙停下來，轉頭看看他，搖搖晃晃地往起站。

秦獵手扶住的胳膊，幫站起來。

手腕上傳來一長聲輕微的震。

秦獵知道，這是連接搭建好了。

掃描需要時間，要繼續搭訕。

“我剛才看了一下你的作，你們教上課時沒講過麼？”秦獵說，“我們用的這種型號的步兵甲一直都有一個病，部彎曲時反饋要給足，彎得夸張一點，否則膝蓋作有時會不到位，新版本已經沒有這種病了，不過學院資金沒到位，還沒全都換新款。”

林紙又沒真上過課，這種事也沒寫在教材里，怎麼可能知道。

但是一點就通。

按照秦獵說的，試著調整著走了幾步，果然順溜多了。

再往前走幾步，突然加速。

秦獵完全沒料到，剛學會走了沒兩步，竟然撒就跑。

腕上的手環嗡嗡地震了兩下。連接斷了。

秦獵：“……”

斷掉重連，就得從頭再掃描一次。

秦獵立刻追了上去，“別太快，小心摔跤。”

手環震了，連接再一次搭建起來。

掃描起碼需要幾分鐘，秦獵跟著林紙，走他也走，停他也停，一邊在心中默默地計算時間。

結果一個走神，看見林紙毫無預兆地突然拍了一下旁邊的開關。

一道墻出現在面前。

這是七項障礙中的跳躍障礙，要跳過隨機生的高度的墻。

林紙在墻出現的一瞬間，就打開了靴子上的力裝置，嗖地一蹦，躍過墻，飛到幾米開外的另一邊。

連接又斷了。

秦獵默默地磨了磨后槽牙。

他跟過去，不出意料地，看見林紙在地上滾了幾滾，正翻爬起來。

好在有步兵甲的充分保護，滾兩圈也沒什麼事。

秦獵手拉起來，“不要還沒走穩就急著跳，慢慢來。”

林紙并不太在乎，解釋：“明天下午一點就要補考，我沒時間慢慢來了，得抓。”

到明天下午一點，只剩十幾個小時，如果真是個從沒過步兵甲的冒牌貨，只靠練一晚上就想過關，是本不可能的。

秦獵在心中默默地給點了個蠟。

兩個人的距離夠近，手環輕輕一震，又連起來了。

這次絕對不能再讓跑遠。

秦獵拉起來后，就用機械手攥著林紙的機械手沒有松。

“過障礙七項的要點我還記得一點，說不定能幫到你。”

有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林紙當然愿意，可是——

林紙掙了掙手，“你能不能……呃……”

兩個人又不認識，就算步兵甲上機械手的作只是用里面真實的手指作而已，這樣手牽手，也不太合適。

秦獵有點尷尬，立刻松開的手。

“墻考驗的其實是跳躍時的穩定，跳起來容易，落地難，手關閉靴底力的時機就很重要。”

林紙立刻說：“教材里給出了計算障礙高度、起跳角度和關閉力的公式，我剛剛大估算了一下，關停時間大概是在和墻面正十七度夾角的時候，對吧？”

秦獵忍不住認真看了一眼。

正式考試的時候，墻是在考試前五分鐘提前生的，這五分鐘，就是給學員用來判斷和計算各種跳躍參數用的。

可林紙剛剛拍了按鈕，生墻之后，直接起跳，一秒鐘都沒多等。

瞬間就算完了跳躍需要的各種參數，還算得很對。

這種速度，在戰場上，只有經驗富的老兵才能做得到，不過他們不是靠計算，而是靠千百次跳躍后養的直覺。

戴著頭盔，秦獵看不到的眼睛，只能看到目鏡的反，那里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但是他直覺地知道，目鏡后的那雙眼睛也正在認真地打量他。

就像列車上見過的那樣，明亮澄凈，黑白分明。

秦獵答：“你說得沒錯。但是公式是理想狀態下的況，場地的實際狀況千差萬別，每套甲的能也不一樣。”

他蹲下，檢查了一遍林紙的右靴。

“這甲太老了，用的人又多，維修跟不上，我剛才觀察了你跳起來時的姿態，看到右靴后面的力明顯不足，左右兩邊和前后都不平衡，如果在空中沒有重新調整好姿態，落地時就很容易摔跤……”

秦獵經驗富，眼毒辣，一眼就能看出這套甲的病。

“如果是部發達的Alpha，會下意識地在落地時用蠻力，使用反饋系統矯正姿態，但是你太瘦，沒那麼多，肯定不行，只能靠自己調校參數。”

他一邊隨口幫重新規劃怎麼跳躍，一邊留神覺著手環。

該說的都說完了，手環還是沒震。

“我是不是講得太快了？我把公式重新幫你捋一遍……”

秦獵只為拖時間，給自己留了后手，故意講得又快又跳躍，心知肚明一般人本聽不明白，肯定會要求再來一遍。

沒想到，林紙直接打斷他，“不用了，我懂了。”

嗖地一下，一口氣蹦出去十幾米遠。

落地時穩穩當當，毫不含糊。

秦獵心中詫異：這次參數調校得完全正確，是真的聽明白了。

然后手環就送他一個悲催的消息——

連接又又又斷了。

秦獵：“……”

秦獵一個縱躍追過去，怕像個螞蚱一樣又蹦走了，一落地就立刻說：“我剛好有點時間，順便把其他幾個障礙的要點也跟你講一下吧？”

林紙點頭，那當然最好不過。

這回秦獵有了教訓，和剛才的策略不同，講得慢多了，又盡可能詳細，倒是林紙時不時催促他：“這里我好像懂了，然后呢？”

秦獵說到一半時，手環終于震了。

嗡嗡嗡，短促的三聲，意味著掃描完。

“稍等，我回個消息。”

他離開林紙，走到旁邊，打開手腕上的護甲，小手環的虛擬屏。

上面顯示一行字——

【掃描完。未發現目標文件。】

秦獵怔了怔。

如果暗夜游者的資料上傳到林紙的手環里，沒有鑰，任何人都沒法把它再轉移到其他地方。

安珀又一直盯著林紙的手環。手環就是這條，絕對沒有掉包。

如果沒找到資料，說明資料從開始起，就本沒有上傳到林紙的手環里。

那它去哪了？

秦獵腦中冒出各種可能。

這說明，他從一開始就想錯了，資料應該是在列車上時，就去了其他地方。

也許殘手和其他人有過短暫的接，錯誤地把資料送過去了，車上人那麼多，要重新仔細檢查一遍列車上的監控。

秦獵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想起林紙還在后等著。

他放下手腕，“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必須要走了。”

九個障礙只講了一半，他急著找人追查資料的下落，實在沒心思繼續在這里耽擱。

林紙對他揚揚手，“沒關系。謝謝你啊！”

然后嗖地一下蹦過了墻。

落地時連晃都沒晃一下，接著又是一個縱躍，連著幾下就到了訓練廳的另一頭。

自由自在。

剛才還在像嬰兒一樣滿地爬，蹣跚學步，轉眼就可以到跳來跳去了，進步飛速。

秦獵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自己，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由第一次上手迅速達到這種練程度麼？

結論是，未必能。

聯盟人人都說他有控機甲的天份，十歲就能自如控大型機甲，秦獵卻知道，這種“天份”，離不開從出生起就開始的各種耳濡目染。

有些人十歲時連機甲的邊都還沒過。

環境會滋養天份，也會扼殺天份，有些人天生比較幸運，起步就在別人夢寐以求的終點。

看著越來越自在，歡快流暢地滿大廳蹦跶，不知為什麼，秦獵心中冒出一點愉快的覺，不過畢竟惦記著資料的事，還是匆匆走了。

秦獵往外走時，林紙反而沒再繼續蹦。

停下來，偏頭看了看他的背影。

林紙在想：他好像知道是誰。

步兵作戰甲包得嚴嚴實實，每個人穿上后都差不太多，連臉都看不見。這東西只能調校高，不能調校寬度，林紙再瘦小，也被這層有自己獨立形狀的外骨骼撐得像個壯漢。

他卻說了一句——

“如果是部發達的Alpha，會下意識地在落地時用蠻力，使用反饋系統矯正姿態，但是你太瘦，沒那麼多，肯定不行，只能靠自己調校參數。”

除非他長著視眼，否則不可能知道瘦不瘦，而且從這句話看，他似乎知道不是Alpha。

林紙不太清楚這個藏在X01號甲里的男人是誰，但是能看得出來，以他的水平，本沒必要來練習移靶。

他特意過來，還順便教了不東西，攥住的手不放，講到一半又急匆匆走了，不知道是想干什麼。

著可疑，像是另有目的。

老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不知道是盜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