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韙良甚來學校接，戚百合轉學過來一年，也只在學校門口見到過他兩次，兩次，還都是為了接辛其洲，沾蹭一下車。

丁韙良是辛其洲的姑父，換句話說，戚百合現在的后媽辛芳就是辛其洲的姑姑。

說是后媽也不一定準確，因為戚百合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結婚，上回還在家聽辛芳的兒辛小竹說過，說媽和丁韙良本沒領結婚證。

戚百合問為什麼，辛小竹白眼兒一翻，把辛家祖傳的高傲做派拿得十足，“還能為什麼，怕你和你爸貪圖我們辛家財產唄。”

戚百合沒興趣管這些，去年年初母親意外過世，才頭一回見到自己親爸，丁韙良領到辛家，有了個居之所，就合該有些安分守己的自知之明。

車子啟，門窗都關上了，車的氛圍變得有些沉悶。

戚百合在座位上，半邊靠向車窗，微垂著頭，無所事事地打量著自己的鞋，鞋子了，臟了，鞋底邊緣還有一圈從花壇里沾到的泥。

有些挫敗，嘆息的瞬間，驀地覺察出一道視線。抬頭看，辛其洲的臉微微側著，眼睫低垂，目正落在那雙臟不拉幾的鞋子上。

戚百合低頭，奔馳飾的腳墊上有踩下的泥。

辛家沒人不知道，辛其洲有潔癖，癥狀還不輕。

“鞋子了。”開口為自己解釋。

辛其洲移開視線，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像是在意，又像是不在意。

倆人認識一年半，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戚百合想了想，最后還是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巾，彎腰把腳墊干凈了。

完去看辛其洲，他已經把目投向了窗外，耳朵里塞著耳機，不知道是在聽歌還是聽英語聽力。

戚百合心里倒沒什麼不自在，就是覺腳更難了。

好不容易，車輛駛了落霞山的盤山公路，戚百合以為丁韙良會把放在家門口，沒想到他卻繼續往前開了，看樣子，是想帶著一起參加晚上的辛家家宴了。

戚百合忍不住開口，“爸。”

丁韙良輕踩了一腳剎車，“怎麼了？”

戚百合聲音清冽，帶著試探，“我也要去嗎？”

丁韙良下意識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辛其洲，見他神未變，才不滿地開口，“今天你芳姨出差回來，說很久沒見你了。”

芳姨就是辛芳，待戚百合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倆人雖同住一個屋檐下，可一年有一半時間都在外出差，兩個人沒怎麼正兒八經相過，那句“好久不見”任誰聽也知道只是句客套話。

但丁韙良要把面子做足，戚百合雖然服漉漉地在背上，腳也在臟鞋子里泡著，但也沒再說什麼。

丁韙良見戚百合不再吭聲，轉過想繼續往前開，可冷不防的，旁的人卻開口了。

辛其洲摘下一只耳機，面朝丁韙良時神態還算客氣恭敬，“丁叔，小姑吃完晚飯，回家也能看見百合。”

戚百合怔了怔，下意識看向他冷峻的側臉，似乎還不明白辛其洲為什麼突然幫說話，辛其洲又開口了。

“鞋子了。”

丁韙良從后視鏡里看了眼，語氣不輕不重，“怎麼沒帶把傘出門？”

話是這樣說著，車卻開始往后倒了。

倒回23號別墅門口，戚百合下車，關門時下意識看了眼辛其洲，心里還在盤算著要不要說句謝謝，就看見這家伙已經把耳機戴了回去。

算了。

戚百合關上車門，漫不經心地想著，估計辛其洲就是不想在自己家里看見而已。

-

戚百合一個人回了家，家里空的，只有保姆陳姨還在廚房忙碌著，戚百合探頭過去，“陳姨，家里今天沒人，都去山上了，你怎麼還做飯啊？”

陳姨一邊剝蒜一邊朝樓上努，“小竹不舒服，晚上沒去，說想喝我煲得筍干火湯了。”

戚百合點點頭，“那行，那我先上樓了。”

陳姨頭出來，“一會兒做好了你也下來喝一碗。”

戚百合邁著步子上樓，“好嘞，謝謝陳姨。”

回了房間，先去洗了個熱水澡，換上睡，下樓的時候，對面的辛小竹還房門閉，沒有出來。

戚百合扶著欄桿往下看，陳姨的湯已經端上了餐桌，還炒了兩盤爽口小菜。去敲大小姐的房門，整整五下，里面才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

“干嘛啊？”

戚百合擰開把手，看向床上躺著的辛小竹，“陳姨飯做好了。”

辛小竹小臉兒煞白，“我沒勁兒下樓了，你幫我端上來吧。”

戚百合挑眉，“你還會使喚人。”

辛小竹把被子拉到了下上，眼神楚楚可憐，“求你了還不行嗎？”

辛小竹比小兩歲，脾氣雖然差了些，但跟辛其洲比起來還是好相多了，平時心好的時候還會兩聲“姐”，戚百合又向來有寄人籬下的自覺，把飯端到了床前，還詢問“要不要量一□□溫”。

辛小竹拒絕了，咬著勺子，慢騰騰地開口，“姐。”

戚百合奇了，這會兒病懨懨的，看著也不像心好的，那麼客氣干嘛？

“怎麼了？”

辛小竹猶猶豫豫地說，“你是16班的，那隔壁...17班，你有認識的人嗎？”

戚百合坐在床邊，“17班的誰？”

“梁訖然。”

戚百合怔了怔，“你怎麼認識他的？”

辛小竹沒回答，顧著驚喜了，“你真的認識他？”

“認識。”

辛小竹突然垂下了眼睛，有些扭的樣子，“那你跟他嗎？他這個人......怎麼樣啊？”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戚百合暴地評價了一句后，開始上下打量辛小竹，“你沒發燒啊？”

“誰跟你說我發燒了，就是來姨媽了。”辛小竹喝了一大口湯，開始趕人，“沒事了，我就問問，那你出去吧。”

戚百合回了房間，從書包里拿出作業。自打上了高三，這作業都了一沓一沓的試卷。

戚百合不是對學習一點不興趣的人，相較起來，這兩年的在學習上下的功夫反而比從前多很多，媽戚繁水還在世的時候本不管的學習。戚百合是在一個寬松自由的環境下長起來的，那時候戚繁水常跟說得一句話就是，可以不做好孩子，但別作犯科就行。

于是變了一個績差的孩子。

后來跟丁韙良一起生活，丁韙良也沒管過，他對戚百合的未來規劃很明確，養到18歲，高考結束以后送出國，花錢給找個不錯的大學讀，然后，他從前未盡的責任便也彌補得差不多了，以后就自力更生吧。

戚百合算是個有自尊的人，怕到時候自己的高考績太差，要花更多的錢，未免到時候丟大臉，現在多也會對績上點兒心。

只是底子太差，專注能力也不行，試卷剛做了四分之一，就開始神游太虛了。沒過多久反應過來，又有些慚愧。

戚百合想起辛其洲，莫名其妙的，拿起手機給靳卉發了一條短信。

“你下午看到辛其洲這次一模考多分了嗎？”

靳卉回得很快：“干嘛關心這個？你看上他啦？”

戚百合：“我準備搞學習了，找個目標激勵自己。”

靳卉：“那也不能一上來就挑戰地獄模式吧？他可是考了719分的怪。”

戚百合的眼睛在那個數字上看了又看，然后撕下來一張白紙，把那個匪夷所思的分數寫上去，在了桌角。

實在太無聊，托腮看了一會兒，覺得不夠有力度，又挑了幾只五六的熒筆，畫了個握拳的火柴小人，然后在下面加上了一句：“十八歲の挑戰。”

-

第二天是梁訖然的生日，一大早他就在16班后門守著，戚百合的影剛從樓梯口出現，靳卉和梁訖然就捧著小籠包和豆漿迎了上去。

“我吃過了。”戚百合狐疑地打量他倆。

梁訖然傻笑，“百合，今天我生日，放學去古KTV玩玩？好久沒聽你唱歌了。”

靳卉在旁邊滿眼期待，“去吧去吧。”

戚百合有些奇怪，“你這麼積極干嘛？”

靳卉的臉可疑地紅了一下，張了張，沒好意思說。

旁邊的梁訖然大咧咧開口，“最近跟我八中的一個兄弟正網呢，晚上去了就能見著面了。”

“網？”戚百合挑眉看向靳卉，“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認識的？”

梁訖然繼續料，“在我空間發的說說下面，倆人一個自稱我爺爺，一個自稱我，占我便宜就算了，還當著我的面搞到了一起！”

靳卉笑得像個花癡，繼續拱著戚百合的手臂，“去吧去吧，我一個人不好意思。”

就這麼答應了。

戚百合沒準備禮，利用下午最后一節語文課給梁訖然畫了一張素描。沒怎麼學過畫，但就是有這方面的天賦，大約是因為丁韙良這個大畫家的基因，畫得比許多藝生都更像那麼一回事。

古KTV在離學校不遠的南燭路，那條街上都是各種各種的KTV，大部分做得都是年輕人的生意，因此被附近幾個學校的學生稱為“鬼哭狼嚎一條街”。

他們幾個人到的時候，偌大的包間里還空無一人。

梁訖然出去打電話聯系人了，靳卉從包里掏出幾個化妝品，是早晨從媽梳妝臺上的，握著戚百合的手，激地說，“姐妹，廁所等你。”

化妝這回事兒，靳卉研究不多，但戚百合就十分擅長了。十四歲那年就擁有了一整套化妝品，的基因是戚繁水傳的，化妝品也是送的。

戚百合無語地接過眼線筆、釉和眼影盤，跟在靳卉后往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走去。

那個年代的KTV裝修得還十分金碧輝煌，走廊墻壁上得都是鏡子，頭頂是昏暗閃爍的燈，腳下是斑斕的彩磚，正常人走著都暈頭轉向。

戚百合跟著靳卉，走著走著，突然瞧見斜前方的鏡面上有一道悉的影，清瘦高挑，骨相優越，一閃即逝的側臉廓像極了那個遠山一般的人。

下意識回，后已沒了人影。

“怎麼了？”靳卉問。

“沒什麼。”戚百合搖搖頭，“剛剛看到一個人，好像719。”

自從們知道了辛其洲的分數以后，他的代號就變了719。

“看錯了吧。”靳卉也沒在意，“719怎麼可能會來這種地方，再說他們1班現在應該還沒放學吧？”

戚百合想說不一定，但轉念想如果說了，靳卉八又要追問，于是抿抿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