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卓約的時間是下午，戚百合吃完午飯做了半張英語試卷，最后在閱讀理解題上繳械，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旁邊的電腦上一直在彈出新消息，梁卓一個人在商場門口等了近一個小時，群里兩個人沒一個面的，甚至連消息都沒回。

梁卓頗有些憤懣，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捻了一，夾著手機給辛其洲打電話。

“還來不來啊你？”他叼著煙，口齒不清地抱怨，“你們沅江二中的學生都這素質？放人鴿子都一聲不吭的。”

辛其洲的聲音很淡，沒提戚百合，“我并沒有答應你。”

“那你現在答應我行嗎？”梁卓明顯生了氣，“趕出來，我在淡金商場門口。”

“做什麼？”

梁卓撣了一下煙灰，“你記好，記得那手機什麼樣吧？出來陪我買個新的，回頭幫我送過去。”

辛其洲從椅子上起，“打架的原因不在你。”

“算了，就當我欠梁訖然那小子的，你趕出來。”要掛電話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也放我鴿子，我今天就從這商場六樓跳下去，讓你倆都上新聞！”

通話剛結束，梁卓一轉，看見不遠的出租車上下來一個人。

戚百合睡過了頭，醒來后就急忙換服趕過來了，也忘了在群里說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我被英語試卷催眠了。”

梁卓還驚喜，那子悶氣也煙消云散了，“沒事沒事，等會兒應該的。”

外面的風不小，戚百合把鬢邊的碎發到耳后，不聲地打量了一下，梁卓是孤一人，辛其洲應該沒來。

不過猜想辛其洲也不會來，他看樣子就不是一個愿意陪朋友逛街的人，又或者說，他對逛街這回事兒可能都不興趣。

“那我們進去吧。”梁卓笑瞇瞇地說。

-

戚百合的手機是三個月前剛買的。

丁韙良是個畫家，自己開了一家畫廊，雖然看起來是贅到了辛家，但他平時也不怎麼在家，辛芳只要出差，戚百合便很能在家看見他。

說起來，落霞山23號別墅平日里也只有戚百合和辛小竹，以及照顧們起居生活的保姆陳姨。丁韙良隔一段時間便給一筆零花錢，數量不多，戚百合大部分都用來買服了，那個手機是攢了許久的錢才買的，雖然沒有多貴，但也算不上便宜。

倆人到了專賣店，沒有戚百合原來手機的那款了，營業員去打電話調貨，倆人坐在椅子上聊天。

閑著也是閑著，戚百合看梁卓這人隨和，就問他那天為什麼會跟梁訖然打起來。

梁卓出了煙盒，“不介意哥煙吧？”

戚百合笑，“我不介意，就是怕人家介意。”

梁卓看一眼附近自從他拿出煙盒便虎視眈眈的店員，又把煙放了回去，用很隨意的語氣說，“其實我沒想跟他打，那小子自己軸。”

默了默，他又說，“我倆是同父異母，我媽......可能有點對不起他媽吧。”

戚百合昨晚睡前想起他倆復制粘的臉，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這會兒看他用這麼輕松的語氣說出來，還有些佩服，“那你心態好的。”

梁卓剛想說話，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掏出來看，下意識回了一句，“心態不好能跟你們二中的惡霸兄弟嗎？”

戚百合把沙發上的抱枕揣在懷里，隨口問道，“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

梁卓一邊低頭發消息，一邊說，“在球場認識的，屬于不打不相識吧。”

戚百合驚了。

強忍著想立刻發消息跟靳卉八卦的熱，又佯裝無意地說，“他看起來不怎麼好相啊。”

“可不是。”梁卓收起手機，“那是相當不好相。”

戚百合贊同地點頭，還想說些什麼，就見梁卓從沙發上起，朝向門外，“來那麼快？”

揣著抱枕轉頭，辛其洲穿著黑黑，襯得形愈發高瘦，在人群中相當扎眼，剛買完手機出去的顧客里有兩個生，都肩而過了還在竊竊私語，回頭看他。

“營業員去調貨了，在這兒坐著等吧。”梁卓跟他招呼完，突然說，“我去對面茶店買三杯茶，你倆在這兒等我會兒。”

戚百合有些尷尬，想說跟他一起去吧，但梁卓說完就走，沒有毫邀請同去的意思，這會兒站起說想去，多有些刻意。

想了想，還是按兵不了。

會客區的沙發是三角形，戚百合和梁卓坐得是長條形那張，而辛其洲坐在正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倆人中間隔了一張明的玻璃茶幾，上面放著摔壞的手機。

戚百合原本還有些局促，畢竟這是和辛其洲第一次獨，可眼看著辛其洲自打坐下后便開始看手機，看都沒看一眼，心里那點兒若若現的尷尬又消失了。

兩個人像陌生人一樣，誰也不搭理誰。

沒過多久，戚百合覺旁邊的沙發陷進去一塊，以為是梁卓回來了，一抬頭，發現是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頭發是干枯的黃，面頰干瘦發黑，里還嚼著檳榔。

“妹子，來修手機的？”大叔看面前的壞手機，說話油腔油調的，“都裂這樣了，怕是修不好了，要重新買咯。”

戚百合眉頭皺了皺，不聲地拉開了距離，“我知道。”

的冷淡很明顯，但那人像是聽不出來，又朝邊了，裝得很疑的樣子，“我看你特別眼，你是不是住廣源街啊？我老覺在哪兒見過你呢。”

他坐得越來越近，戚百合避無可避，眼神下意識去尋求店員幫助，一抬眼，看見了辛其洲。

他的目自始至終都沒有過來，更離譜的是，他在戚百合看向他的下一秒便起了，然后，走出了店門。

......

旁邊的人還在不要臉地往邊靠，戚百合覺全的都沖向了腦門，剛想開口罵人，專賣店門口出現梁卓的影。

梁卓是常年在街頭巷尾混的，只怕有禮貌的，越是不要臉的他越是有招兒。

他一口一個“妹妹”著，往戚百合邊，下了要命的勁兒踩了那黃幾腳，還厚著臉皮跟人家道歉，“不好意思啊，沒看到這里有人。”

這麼大的人怎麼可能沒看見？但那黃瞥見了梁卓右側脖頸上的紋，也自知理虧，沒說話，捂著腳坐到了別的椅子上。

戚百合那會兒有些無語，又有些好笑，因此沒注意到一些細節。

比如，梁卓是空著手回來的。

幾米之隔的茶店門外，辛其洲坐在高腳凳上，目懶散，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對面打量著,隔著一扇玻璃門，他能瞧見戚百合的側影。

今天似乎并沒有怎麼打扮，剛剛進店的時候辛其洲看到，的略微蒼白，跟在學校里的潤嫣紅有些差別，他曾經無意間看見班里的同學分過，那種釉的化妝品，涂在上亮晶晶的，能讓人加分，又不會過分明顯讓老師看出來。

生總是對變這件事興致，尤其是戚百合，辛其洲在學校里偶遇過很多次，戚百合和那個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從廁所出來，還在拿一指長的小梳子梳劉海。

想到劉海，辛其洲的目略微定了定，他發現戚百合換了個發型。原本稍微有些厚重的斜劉海變薄了，只剩幾縷碎發一般散在眉兩側，看起來很是漫不經心。

漫不經心。就像這個人一樣。

后的店員提醒，“37號顧客的茶好了。”

辛其洲走過去，低聲道了句“謝謝”，然后就拎著茶回去了。

走進手機店，梁卓剛付完錢，戚百合正拿著新手機看，突然出聲索要購小票，“給我吧，留個紀念。”

“沒問題。”梁卓很爽快地把小票給了。

辛其洲拿走了自己那杯茶。

三人出了商場，梁卓在低頭看手機，戚百合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問別人哪里有什麼修理店，自覺告辭，“那我先回家了。”

梁卓收起手機，“別啊，都到飯點兒了，哪能不吃頓飯就走？”

他說著，仿佛尋求附和一般看向辛其洲，辛其洲站在兩人前面一點，長玉立，側冷淡，一只手握著茶，另一只手在噼里啪啦打字，看樣子本沒聽見倆人說了些什麼。

戚百合收回視線，了一下劉海，“那行，那我請你吧。”

“都行都行。”梁卓心不錯地招呼著，“先去個地方，然后再吃飯。”

戚百合點點頭。

梁卓走到辛其洲旁邊，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只約聽到“項鏈”、“斷很久了”這樣的字句，驀地想起昨晚梁卓在群里說得話，猜測辛其洲今天出來應該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梁卓轉回來，戚百合笑著看他，“怎麼說，去哪兒啊？”

梁卓一臉泄氣，“不管他了，不修拉倒，咱們直接去吃飯，你想吃什麼？”

“都行，我知道南崔路有家燒烤還不錯。”戚百合說著，突然想到什麼，目瞥向了辛其洲，語氣猶疑，“他不吃燒烤吧？”

梁卓的目閃了閃，隨即開玩笑，“只要不是耗子他就吃。”

沅江市的大學城就在南崔路，那里確實有很多價比不錯的小吃大排檔，生意很好，都是附近的年輕學生顧，趕上周末的話，去晚了還要等位。

他們去得就不算湊巧，正趕上幾大高校的籃球比賽結束，大排檔里外的座位上都是穿著球的男生和啦啦隊生，座無虛席。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拿出一摞塑料板凳，讓他們坐在門口等一會兒，里面還有幾桌普通學生，應該快吃好了。

十月初的氣溫多變，雨停之后又有了幾分夏末的悶熱，紅的雨棚投下暖，戚百合剛坐了一小會兒，就覺藏在頭發下面的脊背出了汗。

從包里掏出皮筋，隨手在頭頂挽了個丸子，然后把頭頂的頭發揪起來幾束，看起來有些，有些慵懶，看著隨意，但可以把臉襯得很小。這是的習慣，追求的一直是這種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的。

梁卓說要去買包煙，不知道去哪買了，走了五分鐘還沒回來，戚百合掏出手機和靳卉閑聊，存心逗，說自己有個驚天大八卦，只要靳卉愿意幫帶一個禮拜的早餐，就分出來。

靳卉不信，“扯了，你能有什麼驚天大八卦，學校吧里一點消息都沒有？”

戚百合發了個煙的emoji過去，“要是那麼容易就聽到風聲，還能驚天大八卦嗎？”

靳卉猶豫了一下，“關于誰的？”

戚百合：“你猜。”

靳卉：“我總得驗驗貨吧，舉個例子，一個人吃屎了和早了哪個更驚悚，單看起來是吃屎了，但如果你加上了主語，譬如梁訖然吃屎了和辛其洲早了，那我肯定覺得后面那個更驚悚。”

煞有介事地說完，還問了一句，“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戚百合捧著手機笑了一下，只是扯了角，沒有發出聲音，可是一旁的辛其洲看了過來，目在那顆看起來頗為凌的腦袋上停留了三秒，然后就移開了。

戚百合還在跟靳卉你來我往地開玩笑，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一個穿著啦啦隊制服的姑娘站在后，噙著笑問，“，你有多余的皮筋可以借我用一下嗎？里面真是太熱了。”

一邊說一邊用手扇風，臉上致的妝容確實有些斑駁了，但也不難看出是個。

戚百合從包里掏出皮筋給，那姑娘也沒離開，站在旁三下五除二把頭發扎好了，又朝眼，下微微朝辛其洲的方向努了努，“那個，是你男朋友嗎？”

戚百合眼睛瞪得大大的，連忙擺手，“不是。”

“那行，謝謝了哈，皮筋一會兒我走的時候還你。”說完，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朝辛其洲走了過去。

戚百合回過神來，調整了坐姿，好整以暇地看著，辛其洲坐在小板凳上時后背也是直的，寬肩窄腰，側線條很朗利落。

那姑娘走到他旁邊，彎腰說了些什麼，辛其洲微微側，也回了句什麼。聲音太小，戚百合沒有聽清，只看見那個漂亮姑娘聳了聳肩，拿著手機進去了。

戚百合“嘖”了一聲，收回了視線。

梁卓買完煙回來的時候，老板娘剛好過來通知，說里面有桌客人走了，招呼著他們座。

戚百合起往里走，辛其洲的手機突然響了，他走到外面接電話，梁卓他們兩人先進去坐了，沒過多久，辛其洲進來說，他要走了。

“現在就走？不是說好吃完打球嗎？”梁卓皺著眉說。

辛其洲把手機放進口袋，往垃圾桶走了幾步，把喝完的茶杯丟進去，戚百合只注意到了他那雙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冷白中泛著淡淡的青，那是一雙經常打球的手，在學校里看過幾次，辛其洲投籃的時候，確實很帥。

“有場無人機材料學講座就在江大。”江大就在這附近，辛其洲抬手看了眼手表，“我先走了。”

等他離開以后，戚百合還在回想他說得那幾個字，無人機是什麼，無人機材料又是什麼？而且，他還在上高中，就這麼明目張膽去聽大學講座了嗎？

梁卓也很不理解，“真搞不懂這些學霸。”

戚百合用力點頭。

但無論如何，沒了辛其洲的存在，那頓飯吃得輕松多了。戚百合本話不多，但遇到話多的人也能聊得很好，梁卓格幽默，人也熱，但戚百合總覺得，從商場出來以后，他的態度就變了。

那些變化很細微，一時也分辨不清，直到之前找借皮筋的姑娘過來還皮筋。

漂亮姑娘很開朗，看桌上只有兩人，問，“誒，你男朋友呢？”

戚百合愣了愣，意識到說得是辛其洲，又是當著辛其洲朋友的面，連忙揮手解釋，“他真不是我男朋友。”

那姑娘笑得很大方，“可他說是啊。”

戚百合在空中揮舞的手頓時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