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其洲一共要掛三瓶水, 前兩瓶就用了一個半小時。

戚百合實在是太無聊了，眼見著第三瓶快要見底了，實在不了了, 想起活活, 就問辛其洲不，出去買點東西吃。

辛其洲看, “你頭不疼了？”

戚百合驚異他還惦記這件事，搖搖頭，“就是沒睡好。”

辛其洲點點頭, “你去吧，我不吃。”

“哦。”

去了醫院大廳的自販售機，站那里研究了一會兒，最后挑了一袋干脆面和一瓶綠茶。拿著東西往回走的時候, 側突然跑過去一個人, 看起來匆匆忙忙的，撞了一下的肩膀都沒時間停下道歉。

戚百合撿起東西, 不悅地看向不遠拉著醫生說話的人。

這一眼不要，邊立刻綻放出了驚喜的笑容。

“玥玥！”大聲了一句。

站在醫生旁邊的孩渾一僵, 緩緩轉, 目在及戚百合的那一剎那, 的表可謂變化萬千，有下意識的意外，有未來得及反應的欣喜, 隨之而來的，還有轉瞬即逝的慌張。

戚百合遲鈍的沒有捕捉到這些, 腦袋全被他鄉遇故知的興填滿了, 三兩步沖過去, 拉著周玥的胳膊，激地問，“你怎麼在這里？你什麼時候來沅江的？怎麼不跟我說？”

周玥是還在吉淮生活時的朋友，在還跟戚繁水相依為命的那段回憶里，周玥作為戚百合的鄰居和發小，在十幾年的生活中充當了相當重要的角。

“為什麼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你是不是換手機號了？”戚百合還沒從重逢的欣喜中，喋喋不休地問了許多問題，片刻后才反應過來，周玥似乎一句話也沒說。

意識到這些，才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你來醫院干嘛？阿姨的病......好些了嗎？”

就像是無意中到了什麼開關，周玥從怔忪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不聲地撥開了戚百合抓著胳膊的那只手，偏過子，視若無睹地跟醫生說，“您快去看看我媽吧，我只喂了白米粥，喝了不到半碗，十分鐘后全吐出來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文件夾中翻找病例，幾秒后應聲，“今天先不要進食了，我去看看。”

話音剛落，他抬往電梯走，周玥猶豫了兩秒，跟了上去。

戚百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消失在電梯口的影，恍然又不解，悲傷的緒似浪，一波接著一波涌上來，幾乎將淹沒。

坐在醫院門口的花壇上，木然地吃著干脆面，過往的回憶走馬燈似的在腦中閃回。

何嘗不懷念過去呢？

和媽媽一起生活，即使是不到七十平的小房子，即使從未見過爸爸，可那時候擁有多啊，戚繁水全心全意地著，為了迎接的降生親手結束了自己輝燦亮的前程，無怨無悔地養長，教如何知快樂，排解憂郁，讓擁有最飽滿的意和最無憂的年，和要好的朋友上學放學都待在一起，盡追求興趣的一切，生活沒有力，現實好到幾乎不期待未來。

用那麼多好的形容詞去點綴記憶，可卻很將它們平鋪出來仔細回味。

戚繁水是個很酷的媽媽，曾經教過戚百合，失去是人生的常態。盡職盡責地把自己驗證過的人生捷徑分給自己的兒，因此戚百合也長了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鮮回憶起過去，因為沒有意義。如果失去是注定的，那懷念也將變得多余。

戚百合一直都是這樣履行的，但周玥的出現，以及形同陌路的態度，像一柄利劍般貫穿了的心。

那天上午，坐在花壇邊，認認真真地思考著，過去那些若無其事，究竟算不算是飾太平？

如果不是，那為什麼會被一個舊友的態度輕而易舉地擊潰，然后淚流滿面呢？

辛其洲走出醫院的時候，天又沉了幾分。蟹青的云層后裹著微不可見的暗黃氤氳，仿佛在醞釀一場呼嘯而來的狂風。

他站在臺階上，眉頭輕皺，有路過的人好奇地打量他，而他頓在原地，目筆直地投向坐在花壇上的。穿米白的，幾乎是蜷的姿勢，雙手捂著臉，肩膀一一的，似乎是在無聲地哭泣。

辛其洲走過去，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紙巾。

知到前投下的影，戚百合緩緩抬頭，淚水掛在眼睫上，黑瞳閃亮，眼圈微紅，“謝謝。”接過了紙巾。

辛其洲就站在那里，看著一囫圇把臉干凈，然后深呼吸調整緒。

兩分鐘過后，他朝出了手。

戚百合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辛其洲面容冷峻，嗓音得很低，似乎還帶著不自信的試探，“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想安你。”

戚百合被他煞有介事的話弄得有些想笑，可又意識到自己剛哭完，于是扯了扯角，出了一個苦的干笑。

“不用了。”站起了。

辛其洲卻不由分說地握上了的手。

戚百合腳步一頓，目也凝滯，緩緩回手，看見掌心里躺著一個小東西，荔枝味的真知棒。

“你......”猶疑地看向辛其洲。

辛其洲已將手回子口袋，微微挑眉，狀似云淡風輕地開口，“我說了，我想安你。”

“謝謝。”真心笑了笑，漸漸從那些排山倒海的緒中。

辛其洲點了點頭，口袋里的拳漸漸握。

事實上，那只棒棒糖是他剛從輸室出來就在自販售機前買好的，不是因為哭，而是因為，說頭有點疼。

-

回去的車上，戚百合一直沒說話。他們又遇上了不負責任的司機，把他們丟在了山腳下。

倆人一前一后地上山，辛其洲走在后面，沉默的空氣像深海中涌的暗流，讓人思緒模糊，愁腸百結。

戚百合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不過習慣了平心靜氣對待一切，那樣起起落落的緒對來說是種消耗，因此眼下是沒力氣開口。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沒打采地掏出來看，靳卉詢問晚上酒吧活，能不能帶男朋友一起去。

戚百合低聲應著，“可以。”

靳卉：“那里的消費貴不貴啊？”

戚百合：“今天店慶活，酒水一律半價。”

“他已經年了，可以喝酒嗎？”靳卉又問。

戚百合下意識搖了搖頭，“不可以，酒吧不會賣酒給高中生。”

“哦......”靳卉拖長了音調，“那我們幾點見？”

“晚上七八點吧，去早了表演還沒開始。”

大約語氣實在過于低沉，靳卉察覺出什麼，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了？”

“沒事。”戚百合隨口編了個理由，“沒睡好。”

掛上電話以后，23號別墅也近在眼前了。

戚百合停下腳步，轉過看辛其洲，就在后兩三米的位置，見停下，他也跟著停下了。

戚百合了臉，聲音悶悶地，“你覺好些了嗎？”

辛其洲看著，點點頭。

戚百合也點頭，“那我回去了。”

“好。”

-

吃完午飯，辛其洲接到了梁卓的電話，約他出去打球。

他坐在椅子上，西非花梨木的書桌上擱著一本書，已經一個小時沒有翻過頁了。

“不去。”他回絕了。

“去唄，今年最后一場友誼賽了。”梁卓喝了口可樂，打出一個巨響無比的氣嗝，又補充了一句，“比賽完去喝酒，上個月集訓，老子連口啤酒都沒得喝。”

辛其洲骨節分明的手擱在桌面上，一下接一下敲擊著桌面，渾厚的脆響落下，他心神微，應了聲，“好。”

下樓的時候到宋冉闌，也打算出去，聽辛其洲說有事出門，狐疑地打量，“你又要去打球？”

辛其洲從口袋里掏出借書證，“去市圖書館還書。”

宋冉闌開車將他帶至圖書館，眼看著他進去了才離開。

五分鐘后，辛其洲從圖書館大門出來，打車去了育場。

他去得晚了，進去籃球館的時候，人基本都到齊了。梁卓穿著24號球，運著球過來問他，“還行嗎？能打不？”

辛其洲在場邊找了個座位坐下，掏出剛從圖書館借出來的書，才起眼皮看他，“我不打。”

梁卓頓了頓，球跑了。

“不打你來干嘛？”

辛其洲不疾不徐地回，“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梁卓氣得不行，“我讓你來打球的，你他媽是過來當啦啦隊的還是看書的？”

他嗓門不小，引起了不人的圍觀。看臺另一側有七八個穿著清涼的姑娘，估著是真正的啦啦隊，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從注意到辛其洲開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換的眼神，以及竊竊的議論。

辛其洲置若罔聞，攏拳咳了聲，“你就當我是啦啦隊吧，醫生說我這一周都不能劇烈運。”

梁卓徹底無語了。原地默了默，泄憤似的將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扔到了他腳邊，“那就好好看，好好學！”

他轉離開，辛其洲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16：06。

比賽打了近兩個小時，結束時，梁卓呼朋引伴上了不人，說要請客，不醉不休。

辛其洲走在他旁邊，聞言問道，“你獎金拿到了？”

梁卓眼皮一耷，“還沒。”

“那你要請客？”

梁卓“噓”了聲，“找家便宜的唄。”

說完一頭鉆進人群里，幾分鐘后回來，有竹地說，“有家酒吧店慶，酒水半價，走著？”

辛其洲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

約的時間是七點半，但戚百合幾乎八點才趕到翡翠路。吃完午飯寫了張數學試卷，最后迷迷糊糊睡著了，將近七點才悠悠轉醒。

從公車上下來，一路狂奔到停機坪，遠遠就看見靳卉和游浩在酒吧門口轉悠。急忙跑上去，二話不說就道歉，“不好意思，我下午睡著了。”

靳卉第一次來酒吧，穿著上十分用心，一件的拼，下面一條超短，兩條細長的大喇喇敞著，什麼都沒穿。

凍得瑟瑟發抖，咬牙懟道，“我要是凍冒了，這醫藥費你必須給我報了。”

“報，肯定報。”戚百合不好意思地領倆人進去。

一個多月沒來，吧臺調酒的小哥哥又換了。戚百合見著是個生面孔，也就沒上去打招呼，給阮侯澤發了條消息，問他留的是哪個臺。

半分鐘后，阮侯澤從休息間出來。

他應當也是剛到沒多久，煙灰的長款風上還掛著風塵仆仆的霜寒氣，徑直奔著他們一行人走來，靳卉激地直拽戚百合的角，“那就是你干爸嗎？好帥好年輕啊，他結婚了嗎？”

戚百合有些無語地看了一眼，恰好阮侯澤走過來，拉著他說，“我朋友問你結婚了嗎？”

阮侯澤聞言一笑，不無氣地朝著靳卉眼，“小妹妹，等你長大就知道了，像我這樣的帥哥都不喜歡結婚的。”

靳卉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麼，尷尬地笑了笑。

阮侯澤毫不在意，領著三人到了離舞臺最近，視野最好的一個卡座上，“今晚忙著，沒空管你，不許喝酒哈。”

“知道了知道了。”戚百合坐下來，朝他揮了揮手驅趕，“忙去吧，不用管我。”

八點還屬于晚餐的時間，酒吧還沒什麼人。他們三個像開茶話會一樣在那兒坐了半個多小時，吃了三盤醬黃瓜和德式烤腸，停機坪終于迎來了客流量峰值。

因為停機坪生意向來都好，這次店慶優惠力度也大，所以那晚的盛況用座無虛席來形容都不夠，才九點半的時間，門口已經等候了四五十個年輕人，一邊煙一邊閑聊，等待里面翻臺。

店里新換的調酒師很有幾把刷子，不含酒的夏季漿果可樂好喝到，戚百合和靳卉一人干了兩杯，然后結伴去衛生間。

撞見辛其洲這事兒純屬意外。

當時倆人在洗手池邊洗手，旁邊三個姑娘的嗓門實在大了點兒，議論著某個男生實在是太帥了，不知道有沒有朋友。

靳卉八卦地支起耳朵，戚百合剛想拉著離開，旁邊男廁所的門簾走出來一個人，輕佻又隨意地說了句，“當然沒朋友，我們辛大帥哥是要考清北的料子，對談這種俗事那是深惡痛絕。”

是梁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