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卉早就注意到了, 戚百合從晚自習開始，便好像夾著一怒氣。

老戴進來巡視的時候，老實做作業, 但把書翻得嘩嘩作響；老戴一走, 又拿出手機噼里啪啦打字，似乎是在給人發消息, 但眼神毒得像刀子，恨不得能穿屏幕。

覺得戚百合最近反常得很，于是低聲音問, “你是不是談了？”

戚百合把手機往桌里一扔，語氣沖，“誰談了？”

“你在網嗎？”靳卉又問。

戚百合覺得莫名其妙，“沒有！”

“可你剛剛的樣子。”靳卉著自己的下, 一副偵探破案的樣子, “很像是在談。”

戚百合被說無語了，耐著子解釋, “哪兒像了？我剛剛是在罵人。”

“可你罵了很多條誒。”靳卉撇了撇，“而且時不時就把手機拿出來看。”

戚百合懵了, “這能說明什麼？”

靳卉認真地說, “我跟游浩吵架的時候就這樣啊, 我可以一口氣罵他十幾條，但是他一發消息過來，我還是會立刻拿起來看。”

戚百合握筆的姿勢一僵, 水筆在試卷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填空題上那個形狀畸形的“D”, 幾乎已經變了“P”。

靳卉探頭過來看, 臉上掛著勝利在的笑容, “你不用告訴我他是誰，我就問你，對面是不是個男生？而且你最近經常跟他聊天？”

戚百合咬著，心里想撒謊，但沒忍住自己也想聽下去的，點了點頭。

靳卉一拍桌子，已然下了定論，“你喜歡他。我確定了。”

因為這段不著四六的對話，后面的晚自習戚百合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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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的鈴聲響起，靳卉怕爸在外面等急了，火急火燎地收拾書包，收拾好了回頭一看，戚百合還坐在凳子上發呆。

“喂。”推了的胳膊，似笑非笑地說，“還不走？想什麼呢。”

戚百合回過神，了臉，只把沒做完的作業塞進了書包。

倆人并肩走出校門，靳卉一眼就看到了爸，回過頭朝戚百合告別，“我爸來接我了，走了哈。”

戚百合心不在焉地和拜拜，看了眼人頭攢的校門，有開車來的，有騎電車來的，還有家長步行過來，但胳膊里夾著一件軍大。

這些父母里沒有的那一份。

戚百合失落地往公站走，好在老天爺沒有讓太倒霉，剛走到站臺，回家的最后一班公就開了過來。

戚百合整理好心，上車的時候還問了一下司機，末班車一般是幾點經過這個站。

司機告訴就是十點十分左右，有時提前兩分鐘，有時晚兩分鐘。

戚百合點點頭往車廂后面走，心里盤算著下次鈴聲一響就要往外沖。

把書包拿下來抱在懷里，剛坐下，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

辛其洲問在哪等著呢，戚百合指尖頓在屏幕上方，猶猶豫豫的，最后打字道，“我坐上公了。”

辛其洲那邊秒回，“下車。”

戚百合拍了張窗外的街景發給他，“已經開車了。”

那之后辛其洲就沒有再回，戚百合覺得他大概是生氣了，畢竟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公車上暖氣很足，戚百合坐在靠窗的位置，隔著鋪滿水蒸氣的窗著外面飛逝的路燈，覺自己的腦袋也越來越沉重。

靳卉的話像魔咒一樣，在耳邊不斷盤旋，可能會對辛其洲有不一般的小心思，是想想就足夠讓人惶不安了。

倆人之間的地位差距猶如云泥，倒不是說戚百合自輕，如果沒有在辛家寄人籬下的話，或許還能擺正自己的心態，但如今作為辛家的編外人員，份已經足夠尷尬，再悄悄惦記上辛家大爺，多有點兒自取滅亡那意思了。

沒有談過，也沒有過喜歡一個人的經驗，單靠貧瘠的閱歷，戚百合也不知道這份猜想該如何剖析細節，驗證真偽，因此只能依賴最樸素的方法。

不管的心思歪沒歪，但只要跟辛其洲保持距離，從源頭上斬斷一切可能，那所有問題便都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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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路上車流，公車只用了半個多小時便抵達了落霞山腳下。

戚百合背著書包下車，昌文書店已經關門了，路邊的商鋪只剩下一家理發店還亮著燈，門口的旋轉燈柱許是電不穩，發出的芒閃爍，又昏暗又詭異。

戚百合書包帶，抬頭看了眼上山的路，黑漆漆的柏油路面，慘白的路燈，路兩旁隨風擺的幽魅樹影，黑暗一眼不到頭似的。

在心里勸自己，前兩次都是意外，自己向來安分守己，應該不會再遇上什麼歹人了，只要屏住呼吸往前跑，不到十分鐘就能到家。

這樣想著，戚百合開始往上走了。

前一段路還好，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什麼也沒聽見，可兩分鐘過去，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些細微的聲，像是有人跟在后。

害怕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跑起來，僵著手指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一邊悄悄提速，一邊裝模作樣地開始打電話——

“我一會兒就到家了爸，就兩分鐘，唉你真的不用來接我！我都看到家里的燈了......嗯，那行吧，那你下來迎迎我吧，我這書包太重了，你幫我背著。”

還沉浸在自己畫面十足的對話中時，誰料下一秒，耳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因為距離太近，山路又格外空曠，所以那分貝聲剛冒出來，本來就很慌張的戚百合就被嚇出了一聲尖。

下意識就把手機扔了出去，要不是后的辛其洲一個箭步沖上來幫接住了，免不了又要破一波小財了。

戚百合看著憑空出現的辛其洲，緩了好久才回過神，整個人像被嚇傻了一樣，聲音懵懵的，“你怎麼在這兒？”

辛其洲把手機遞給，嗓音冷峻清，“在山腳下等你。”

“等我干嘛？”戚百合下意識問出了這句話，問完又覺得多余。

看了眼辛其洲，他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路燈下耳廓都是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樣，心里有些，每兩秒又想起了警鈴聲。

戚百合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未接來電就來自辛其洲。

為了緩和詭異的氣氛，清了清嗓子，佯裝生氣，“你干嘛嚇我？”

辛其洲雙手兜，背著書包的肩膀拔開闊，站得如孤松一般，清冷卓絕。

他昂了昂下，不輕不重地說，“誰嚇你了？”

“那你不說話？”

辛其洲眉心皺了皺，“你走那麼快，我剛要追上你，你就開始打電話了。”

想起自己剛剛瞎編的話都被他聽到了，戚百合心中惱怒漸深，“那你給我打電話干嘛，不會直接我嗎？”

辛其洲勾了勾，“不會。”

戚百合想了想，似乎他也沒過幾次的名字。倆人之間的聯系一直都是封閉又的，除了梁卓偶爾參與以外，他們之間沒有摻和過任何人。

不會跟其他人提及，倆人面對面說話，確實沒必要名字。

戚百合想了想，聲調低了幾分，“那我剛剛下車怎麼沒看到你？”

辛其洲頓了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朝走了過來。

倆人一靠近，戚百合就聞到了一種特殊的味道。

辛其洲的服一直都是香的，之前猜測大約是家里阿姨洗完服烘干時用了什麼香料，后來有一回陪靳卉去給游浩挑禮，偶然間聞到了一款男士香水，才知道那種難以捕捉的味道作橡苔木香，時而濃郁，時而清淡。

眼下，這香氣混合了淡淡的煙草味，又添了幾分淡雅又清爽的馥郁。

戚百合明白過來，也不再追問。

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剛想說一句“走吧”，就見辛其洲抬起了手，從左肩過，繞到了后頸。

倆人距離過近，戚百合睜圓了眼睛，只看清辛其洲外套上的logo，像重影了一樣，在眼前晃啊晃的，心如麻，想問他什麼意思，下一秒就覺上一輕。

書包被他凌空拎了起來。

辛其洲看都沒看一眼，“走吧。”

戚百合聲如細蚊，“你干嘛......”

辛其洲拎著書包的手巋然不，云淡風輕，惜字如金，“運會報了鉛球，隨便練練。”

戚百合：......

全程，覺自己像一個牽線木偶，沒有關節，沒有緒，木然地跟隨著他的腳步前行。

辛其洲不但控了的，還控了的腦袋。

到了別墅門口，戚百合要溜進去，辛其洲又把攔住。

他垂著眼，自上而下看著，“明天等我。”

戚百合呼吸一滯，“不用了吧，總是麻煩你也不太好......我自己也可以回來的。”

辛其洲寡聲道，“像今晚這樣，靠自說自說回來？”

戚百合不安地扭了扭肩膀，想了想，應付道，“那我跟我爸說，讓他去接我。”

“哦。”辛其洲目沉寂，“可丁叔今天早晨給我打了電話，讓我以后晚上順路捎你回來。”

再無話可說。

戚百合難耐這樣令人頭皮張的氛圍，胡應了聲“那明天見”，然后就一溜煙兒跑進了大門。

漆金大門緩緩合上，落鎖時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噠”，辛其洲看見戚百合奔跑的影消失在門，他眼睫低垂，看了眼路面上清晰的腳印，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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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檐下，戚百合坐在凳子上換鞋。辛小竹從樓上下來倒牛，經過時瞥了一眼，戚百合余中看見了，沒抬頭。

辛小竹走進廚房，兩秒后又退了出來，停在面前，“你要喝牛嗎？給你倒一杯。”

戚百合將下來的鞋子塞進鞋柜，拎著書包往客廳走，“謝謝，我不喝。”

辛小竹頓在原地，似乎是在糾結，待到戚百合都走上樓梯了，好像終于做足了心理建設，朝大喊了一句，“對不起啦！”

戚百合停下來看，起了逗弄的心思，“對不起什麼？”

辛小竹緩緩憋紅了臉，“對不起你唄，那天......我不該跟你大聲說話，明明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不該撒謊，說我......”

戚百合扶著欄桿，似笑非笑的，“說你什麼？”

“說我......”辛小竹實在說不出口，原地跺了跺腳，“你到底喝不喝牛？”

戚百合眼睛往上看，擺出傲的姿態，“那就勉強喝一杯吧。”

“好嘞。”辛小竹連忙往廚房跑，“那我倒好了給你端房間去。”

“你跑慢點，陳姨剛拖得地。”戚百合看著蹦蹦跳跳的影，忍不住叮囑。

廚房傳來一聲歡快的聲音，“知道啦！”

戚百合笑了聲，轉過回了房間。

其實這不是第一次了，辛小竹格單純，說話直爽，只要一吵架，什麼話都能口而出，當然，也很快就會認錯，態度誠懇，又不乏可。

戚百合沒有對此到怨憤，平心而論，也沒這個資格，但從未生辛小竹的氣還有另一個原因，一個比吃人短還要合理的原因——

在搬進辛家的這兩年里，雖然吃喝不愁，經濟無憂，可在這個家里，所能會到的溫暖和陪伴，全是辛小竹給的。辛芳和丁韙良常年在外，們倆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算得上相依為命了，朝夕相的日子里，戚百合能覺到辛小竹對的依賴，而，也早已將辛小竹當了自己的親妹妹。

如果不是因為真的關心，那天也不會多。

......

小姑娘過來送牛的時候，表還有拘謹。

戚百合坐在書桌前正在從書包里往外掏作業，辛小竹就坐在旁邊托腮看，不說話，也不。

戚百合有些不了了，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麼就說吧。”

辛小竹托著腮的手頓時握了拳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含帶怯地看著，“那我跟你說了，你可別跟我媽說。”

戚百合無語，“你覺得我活夠了，是嗎？”

辛小竹下了下決心，“那行，那我跟你說實話吧。”

戚百合轉過上半，展現給一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其實......其實我認識梁訖然。”說完這句，又連忙抬頭看戚百合的眼，見面無表才接著往下說，“也是剛認識不久。”

戚百合想了想，“就是剛開學那會兒，你問我認不認識17班的人那次？”

辛小竹點點頭，“那天下午我跟我媽吵架了，讓司機接我去一場晚宴表演鋼琴，我不想去，下午放學的時候就從學校后門走了，我自己走到公站，想坐公車回去。”

戚百合揚了揚下，示意繼續說。

“那天......我不是來大姨媽了嘛，我不知道，子上都有了，我在公站等了好久，梁訖然他從公上下來的，后來我才知道，他家就在我們學校附近，一開始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都下車了為什麼還在車站不走，一直在我旁邊站著。我還以為他是變態。”

“后來過了幾分鐘吧，車站又來了兩個男生，他們一直站在我后面，看著我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直到他們上車走了，梁訖然才走到我邊，跟我說話。”

戚百合語氣艱，“他提醒你了？”

辛小竹點了點頭，“原來他在我旁邊站了那麼久，就是想提醒我，但是又不好意思開口，看到我被人笑話，才鼓足勇氣過來......”

“他把他的外套給我了。”

辛小竹又陸陸續續說了些和梁訖然的聯系，那天留了他的企鵝號，問到了他的學校和班級，倆人聊天不多，被戚百合撞見的那次，是倆人第一次約著見面，不為別的，辛小竹把服還給他，并且請他喝了杯茶。

知道了前因后果以后，戚百合放心了不。

靠在椅子上，平心靜氣地看著小姑娘，“他是個很好的人，雖然學習績跟我一樣差，但格比我好很多，你和他朋友，只要別被你媽發現，沒什麼問題，我不會干預的，也不會跟他說我們的關系。”

辛小竹還是低著頭，“我知道。”

戚百合看那個樣子，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在想什麼我也知道，但你現在才高一，我不想，也沒資格說什麼學業為重，但我覺得，有些可能是真的，也可能只是幻覺，你自己要分清楚。”

為了保護小姑娘的心思，話說得點到為止。辛小竹也聽懂了，見沒有態度鮮明地反對，緒也高昂了起來，笑瞇瞇地應著，“我知道，我現在也沒想怎樣。”

戚百合點點頭，剛要把桌上壘堆的試卷整理一下，一雙白的小手就了過來。

大約一吐為快了，辛小竹心很好，了一本試卷拿過去翻了翻，閑聊問，“你們高三都不上課啦，做試卷啊，這麼多能做完嗎？”

戚百合吐了口氣，“做不完也得做。”

一想到下個星期又要月考了，重重嘆了一口氣。

辛小竹放下試卷，“你一直說你績差，到底是多差啊。上次你們考試，我聽舅媽說我哥考了700多，你呢，比他差很多嗎？”

戚百合掏筆的手一頓，想起自己的績條，以及學校大紅榜上那張淡漠的臉，胡應了聲，“差一張證件照。”

辛小竹聽不懂，過會兒又神兮兮地湊過來，“姐，你績那麼差勁，長得又那麼漂亮，是不是因為在學校沒好好學習啊？”

這話沒明著說，可那副八卦的樣子就差把“你是不是早了”這句話掛在臉上了。

戚百合今天本就因為靳卉的那句話心煩意了一晚上，再抬頭看到辛小竹那雙篤定的眼，心里頓時張起來。

“你再總想這些有的沒的，等你到了高三，績跟我估計也差不多。”無言以對的戚百合開始趕人，“都幾點了，你快睡覺去，我要趕作業了，天道酬勤懂不懂？”

辛小竹撇了撇，起走了，“不說我下次問我哥。”

說完就走，急得戚百合又起去追，“你在你哥面前提我啊！”

“就提就提！”辛小竹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朝做了個鬼臉，“你們這周末運會吧，到時候我要去玩，你把校服給我留下來啊，我穿你服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