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因為被下周要考試的影籠罩著, 戚百合那個晚自習的學習效率格外高，做完了一張數學試卷，英語試卷也只剩下了聽力。

到了十點, 清脆的鈴聲在隆冬夜晚的星幕下響起, 仿佛一束，喚醒了許多昏昏睡的人。

戚百合收拾好書包, 醒靳卉，“你答應我的啊，待會兒陪我一起坐公, 坐一站你再下車。”

靳卉睡眼惺忪地朝比了個“OK”的手勢，“我都跟我爸說好了。”

“你怎麼說的？”

靳卉一邊收書包一邊說，“我就說我同桌被小子擾了，對方要是看一個人坐車, 說不定會尾隨, 所以我陪坐一站公車，讓他去那個車站接我。”

戚百合喜笑開, “真聰明。”

靳卉翻了個白眼，“我說你也是夠費勁的, 直接跟校草說唄, 你怕被議論, 所以不想坐他的車。”

“是我爸給他打的電話，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戚百合想了想，還是沒敢把真實理由說出來, 靳卉要是知道，其實是因為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了辛其洲而躲避他的, 十有八九不但不幫, 還會辱罵一通。

趁靳卉收拾書包的功夫, 戚百合掏出手機給辛其洲發了消息。

朋友搬家了，現在順路了，以后都可以坐公了，不用再麻煩他了。

一個稍微有那麼幾分拙劣的借口，戚百合也拿不準辛其洲會不會相信。

和靳卉手挽手穿過走廊，原本還在討論著班里運會名額有沒有湊滿，一抬眼，辛其洲剛好從樓上下來，還拿著手機在看，屏幕的微照亮他的側臉，在人頭攢的樓道里格外突出。

戚百合瞬間噤聲。

似乎有什麼心靈應般，辛其洲也了過來，四目相對，擁的人群仿佛都變曠野里的小草，廣袤天地里只有他們兩人。

最近總是這樣，戚百合但凡在學校看見辛其洲，總會冒出一些奇怪又詭異的想法。大約是因為和辛其洲的來往愈發頻繁，可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學校，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種差錯的滋生出了一種曖昧，這種曖昧又讓戚百合產生了一種錯覺——

好像他們在瞞著全世界似的。

戚百合心虛得要死，收回視線裝沒看到，先一步拖著靳卉下了樓梯。

辛其洲將手機塞進口袋，腳步也沒停頓，跟在了后面。

原本擁的樓道運行的還算正常，可前面有個人似乎是忘帶了什麼試卷，他轉上樓，打斷了原本中有序的隊伍。

戚百合視力一般，又不戴眼鏡，等人都到自己面前了才看到，沒有路能讓，也不，混中胳膊被人拉了一下。

借力往旁邊避了避，再一抬頭，自己已經站到了辛其洲的側。昏黃的頂均勻地落在每一個人的上，可似乎只有他不任何場景、角度和線的制約，永遠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戚百合心跳如鼓，垂下眼，極小聲地朝他說了句“謝謝”。

辛其洲似乎是“嗯”了一聲，然后便松開了手。

出了學校大門，靳卉也沒再尋找爸爸，挽著戚百合就往車站走，反倒是戚百合自己，看到路邊停靠的黑奔馳，心有些難以言喻的復雜。

應該是辛其洲給司機黃叔打過電話了，不用捎帶，就不用把車停在偏僻人的后門了。

拿出手機看，對話框依舊停留在發出去的那條消息上。

靳卉拍拍，“后悔了？跟校草獨的機會就這麼放棄了。”

戚百合沒打采，“別再說那兩個字了。”

“哪兩個字？”靳卉問，“校草啊？”

“獨。”

戚百合皺了皺眉，聽著就害怕。

倆人按照原計劃共同坐了一站路，靳卉下車時和告別，“那段山路，自己注意點兒啊。”

戚百合出笑，“知道啦，今天謝謝了，明天給你帶早飯。”

靳卉走了。戚百合隔著車窗看到走向父親的電車，心里起了幾分愧疚。

太麻煩人家了，更何況，似乎有點自作多了，辛其洲連消息都沒回一句，自己還裝模作樣地做戲做了全套。

戚百合了臉，不敢面對自己心底的失落，從書包里掏出了單詞本，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學會了那些學霸的做派，碎片化的時間也是時間。

-

戚百合到家的時候，辛小竹正好練完琴。

瞧見戚百合風塵仆仆，氣吁吁的模樣，有些意外，“你不會從學校跑回來的吧？”

戚百合擺擺手，“從山下跑上來的。”

辛小竹放下牛，“你為什麼不坐我哥的車回來，他不是經常接你上學嗎？”

正在平穩呼吸的戚百合心頭一跳，“你知道？”

辛小竹上學的時間比晚半個小時，路程也不遠，因此早上倆人很同時出門。

“廢話，我又不瞎，而且我一開窗就能看見大門好嗎？”辛小竹一副不理解的模樣，“你倆不會吵架了吧？”

“想多了。”戚百合按下糟糟的思緒，“我也沒那個膽子啊。”

辛小竹點點頭，“也是。”

那之后的幾天，戚百合一直都沒有見到辛其洲。250塊錢在書包里放了三四天沒送出去，才驚覺，原來和辛其洲的關系只存在于上學和放學同行的這兩段時間里。

當選擇遠離的時候，兩個人真的能以這樣飛快的速度回到陌生人的姿態中，陌生得仿佛從沒有靠近過。

這個發現讓慶幸，慶幸中又多了幾悵惘。戚百合讀書不多，把這種糾結的緒歸結為兩個字，矯。

活了將近十八年，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那麼矯的人。

-

校運會如期舉行，戚百合因為要舉牌不用穿校服，就把校服留在了家里，出門時辛小竹還裹著被子追出來問，一看上的服，說了句“沒事了”。

戚百合心的病又出來了，站在玄關問，“你去找梁訖然？”

辛小竹睡眼惺忪，點了點頭，“我跟我朋友一起去玩，如果能見到他不是更好？”

戚百合看一副坦的樣子，也無話可說，“我是16班，梁訖然在的17班旁邊，看臺西北角，無聊就來找我。”

“知道啦。”辛小竹朝挑眉，“你今天那麼漂亮，想找你還不簡單？”

戚百合大言不慚地笑了笑道，“也是哈。”

......

到了學校，還沒進場就聽到了嘹亮的廣播聲，戚百合往自己班級所在的看臺走，旁邊有兩個姑娘跟差不多并行，談話聲聽得一清二楚。

“你帶相機了嗎？”

“帶了帶了，他什麼項目啊？”

“男子四百米接力，方陣走完就開始了，下午還有跳高。”

“OK！這次一定要拍到校草正面！”

......

戚百合原以為辛其洲不會報名參加運會，按他那個行事邏輯，大約會覺得浪費時間才對。后知后覺想起前幾天的夜晚，辛其洲以要練習鉛球的名義拎起了的書包，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報名了。

正胡思想著，靳卉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攬上的肩膀，流里流氣地吹口哨，“喲，哪來的小人啊，哪個班的，有男朋友沒有，給個□□號唄。”

戚百合把的手掰下來，“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很久啦。”神兮兮地湊近戚百合，“而且聽到了一個超級大八卦！”

“什麼八卦？”

“蔣初妮。”低聲音，“要轉學了。”

戚百合眉心跳了跳，想起這件事，剛好一個星期，沒想到還守約。

“轉就轉唄，你不是也不喜歡嗎？”

靳卉撇撇，“那個樣子，跟只斗似的逮誰瞪誰，誰喜歡啊！我只是好奇，這都高三了，為什麼突然轉學呢？”

戚百合搖搖頭，“績好，家境也不錯，可能是有什麼更好的安排吧。”

倆人閑聊著走到了看臺邊，饒一諾看見他們也跳了下來，十分浮夸地朝戚百合“哇哦”了一聲，“你今天也太好看了吧！”

戚百合今天特意卷了頭發，可以明正大化妝的日子一定不會錯過，不僅上了底，還化了眉眼線，眼瞼下面點綴了幾粒細碎的小亮片，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但角度好的況下非常加分，像楚楚淚花，又像小人魚的漂亮鱗片。

一向如此，對出風頭這種事興致缺缺，可如果真把架上去了，也從來不會掉鏈子。

大約是戚繁水的影響，戚百合對欣賞和表現的態度是自然又大方的，可以坦然地接贊，還故意做作地轉了一圈，說是要讓他們360度全方位欣賞。

靳卉做出嘔吐的表，實在沒忍住上手推了一把。

戚百合那天穿了一雙中跟鞋，一下沒站穩，往旁邊倒的時候恰好張俊生經過，下意識就出手臂接過了。

倆人以國標舞的經典作定格了兩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下方塑膠跑道上有其他班級的人經過，不知前因后果，看到這一幕就開始起哄，吸引了更多的人注意過來，那架勢，就差喊“結婚”了。

靳卉反應得快一些，連忙過來拉，戚百合借力站了起來，不聲地掐了一下的胳膊。

什麼得意忘形，如今是領教了。

“那個，謝謝啊。”朝張俊生道謝。

張俊生一米八五一大個兒，小麥的臉蛋泛起了紅暈，說了聲“不客氣”之后，幾乎是落荒而逃。

旁邊的靳卉和饒一諾同時發出巨大的笑聲，戚百合尷尬得不知道看哪里才好，瞥向欄桿下面的場，然后看見了不遠的辛其洲。

他穿黑的運衛和白工裝，簡約又，帥氣中帶著一種平易近人的溫和。旁邊有生在同他說著什麼，辛其洲偶爾點一下頭，目卻穿過層層人群，朝看了過來。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剛才那一幕。

戚百合心中突然有些懊惱。

好在廣播聲適時響起，運會要開始了。

高一高二的方陣走完，高三組開始整頓隊形。因為16班和17班挨在一起，所以梁訖然時不時就探出頭朝們喊話，問們報了什麼項目，中午出不出去吃飯。

靳卉不勝其煩，警告他，“再廢話一句就把你頭扭下來！”

梁訖然不服氣地喊，“我又沒問你。”

倆人你來我往的，又斗上了。戚百合剛想勸一句，廣播里傳來聲音，“接下來場的是高三（16）班的同學們，看，他們的......”

戚百合瞬間握正了牌子，直脊背走了出去。

-

方陣結束之后，戚百合和靳卉徹底下班。倆人坐在看臺上一邊吃零食一邊閑聊，比賽快要開始的時候，辛小竹發來了消息。

戚百合去接，領往場走的時候，遠遠看見高一組的男子四百米接力跑要開始了，想到一會兒就到辛其洲比賽了，問辛小竹，“等下你哥比賽，你會給他加油嗎？”

辛小竹套著的校服顯得格外小，嘟著說，“當然了。”

“那你直接喊他的大名，別喊’哥’。”戚百合叮囑道，“如果你非要喊’哥’也行，但那樣你會為學校的焦點，還有可能會上我們學校的吧。”

鋪墊得差不多了，說，“最重要的是，你得裝作不認識我。”

在辛小竹疑的目中，緩緩說道，“因為我不想上學校的吧。”

辛小竹聽了這話，笑得很是開心，“沒想到我哥還是你們學校的風云人啊。”

諄諄教誨了一路，戚百合領到了看臺邊，簡單跟靳卉介紹了一下，靳卉也很給力，把辛小竹好一頓夸，笑得合不攏。

三人剛在臺階上坐下，辛小竹就開始往旁邊打量，戚百合知道想干嘛，背著靳卉小聲提醒，“梁訖然待會兒要比賽，去準備了。”

“哦哦。”辛小竹點頭如搗蒜，“那我等下要給他加油。”

戚百合理了理頭發，“你不給你哥加油了？”

“我哥應該也不缺。”辛小竹塞了一片薯片到里，朝下方跑道上努努下，“喏，一堆花癡在那兒圍著呢。”

戚百合心頭一，下意識順著辛小竹的視線看了過去。

辛其洲在（1）班，是高三組第一個開始的比賽，四百米接力他在最后一棒，可在他旁圍觀的人卻比第一棒的還要多。孩們三五群地站在綠茵草地上，不時耳語，或拿出手機拍照。

而他本人就好像察覺不到似的，把腳挽起來，出瘦的小，筆直地站立在銹紅的塑料跑道上，凌厲的形仿佛閃電般，輕易便能奪取所有人的目。

戚百合看了會兒，拍了拍臉，然后便把目投向了第一棒。

裁判開始倒計時，一聲槍響，（1）班賽道上的男生便如利箭般沖了出去，幾秒后便遙遙領先。

旁邊的靳卉嘀咕，“這（1）班看來也不全是書呆子嘛。”

的話音剛落，第二位選手接棒，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瘦弱男生，戚百合有印象，似乎也是榮榜上的常客，剛跑起來沒幾步，就被第二名追上了。

靳卉“嘖”了一聲，顯然也是覺得自己話說早了。

接著第三棒，依舊是戴著眼鏡的文弱男生，個子不高，跑起來步伐飄忽，雖然也能看出來盡力，但還是被第三名超越了。

接力棒到辛其洲手上的時候，（1）班已經是倒數第二。辛小竹沖到欄桿前，雖然隔著半個場，但聲嘶力竭的模樣還是吸引了不人的目。

可戚百合已經沒空理會，雖然沒站起來，可心卻提到了嗓子眼。辛其洲接棒起跑的姿勢十分利落，作極快，迎面的風將衛吹得了腰腹，約可見致的線條。

原先圍在那里的生發出低沉的哄笑，全都興了起來。

戚百合覺自己好像在陪跑似的，全的上涌，屏著呼吸，眼看著辛其洲超越了前面兩個人，以絕對的速度優勢沖向了終點線——

辛小竹的歡呼聲像一道信號，喚回了呼吸的本能。

靳卉拉著戚百合往下面跑，“走，去看看。”

戚百合猶豫了一下，“去干嘛？”

“等下我們班就要比了，去給他們加油啊。”靳卉一副“你在想什麼”的表，“拿兩瓶水。”

梁訖然正在進行跳遠，辛小竹獨自去了沙坑找他，戚百合沒辦法，只能跟著靳卉去了跑道。

西南角最是熱鬧，起點和終點都在那里，因為人實在太多，靳卉著著就松開了的胳膊。戚百合費力地穿過人群，想去找自己班級所在的跑道，說了大概七八句“對不起，麻煩讓一下”，最后撞上了一堵堅的墻。

辛其洲攔在面前，眼睫輕垂，掃了一眼手中的兩瓶水，嗓音帶著一種運過后的沙啞，“送水？”

戚百合抬頭看他，辛其洲的臉上出了層薄薄的汗，幾捋劉海打了在額前，半邊卷起的管隨，了很多凜冽的氣質，多了幾分育生的鮮活。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戚百合心跳加速得很明顯，加上他們將近有一個星期沒說過話了，戚百合不由地張，“啊？嗯......對。”

辛其洲垂眸看，嚨滾了滾，“給誰？”

戚百合還未來得及回答，不遠的靳卉突然大喊了一聲，“百合！”

倆人循聲看過去，靳卉已經到了正在熱的張俊生旁邊，而且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里的況，還在笑嘻嘻地調侃張俊生，“張俊生，你神都親自過來給你送水了，再跑不了第一就提頭來見！”

戚百合愣在原地，看一眼辛其洲，竟有一種出軌被當場抓包的愧疚。

離譜。

太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