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閔芋安頓好，第二天，顧錚又沒有去找緹屏。

因為顧老爺子和顧夫人的航班到了，顧弦和顧錚必須一起去接二老。

多年未見，顧夫人與顧弦執手相看淚眼，母慈子孝。

顧錚在一旁無語。

顧弦是媽的小棉襖，他只能算媽的小秋。

看著糟心，顧錚主請纓陪顧老爺子兜風。

顧老爺子年輕時出洋考察，曾來過這座城市，坐在顧錚租的車里指點江山，憶往昔崢嶸歲月稠，說到壯懷激烈，唾沫星子橫飛。

顧錚沒有靈魂地給他捧場，心早已飛回建筑學院那間小小的辦公室里。

開得遠了，顧老爺子突然發問：“錚錚，你見過你哥新談的那個朋友嗎？”

顧錚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哦，說的應該是緹屏。

看來顧弦已將此事告知爹娘了，這狗東西還真打算結婚。

呸！他不同意這門親事！

但上不能說，當著親爹的面，顧錚平靜地裝模作樣：“哦，見過啊，人好的，學歷也高。”

顧老爺子欣：“終于能看你哥安定下來了，錚錚，你也要加把勁兒啊。”

顧錚笑得十分純良，純良下又藏著詐，詐里略帶。

“沒問題爸，我會努力的，我一定會找個一模一樣的，等著喝喜酒吧。”

一下甩賣走兩個兒子，顧老爺子頻頻點頭。

顧錚在心里哼起歌：你的老婆fine，馬上就變mine！

老人家倒時差慢，開著開著，顧錚瞅著他爹開始打哈欠，火速將其拉去酒店住下，其名曰讓他好好休息，自己榮完任務，賤不嗖嗖地又跑去了緹屏的工作室。

他提著飯盒敲門，半晌，門開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白人大姐疑地探出頭，打量他。

“你找誰？”用英語問。

“緹屏，鄭緹屏。”顧錚認出是緹屏那個準備畢業的大師姐，出明的笑容。

“哦，你是男朋友吧。”大師姐恍然大悟：“請進。”

男朋友。

顧錚滋滋地品了品這個沁人心脾的詞匯，笑得更加真誠，見牙不見眼。

緹屏買咖啡歸來時，就看見這樣一幅畫面：顧錚和大師姐各踞一張凳子，用塑料味英語緩慢而艱辛地流著。

“你是怎麼認識的？”

“在這里。”

“不不不我是問你們怎麼認識的，在聚會里嗎？還是約會件？”

“很可。”

……

完全同鴨講。

師姐發現了緹屏，興地沖招手：“緹娜，你的男朋友來了。”

緹屏一愣，男朋友是什麼況？

顧錚趕裝作英語不好：“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緹屏放下咖啡，對師姐道：“他是我男朋友的弟弟，來旅游的。”

師姐眼可見的惋惜：“噢，那真憾，他看起來很紳士。”

紳士嗎？

緹屏沉默了一秒，確實，顧錚很擅長照顧人。

“緹屏，我走過來的時候，看見草坪那里好像有集市。”

顧錚在耳邊興致道：“我畢業后再也沒見過學生集市了，你能陪我過去看看嗎？”

很合理的請求，緹屏沒有多想，點了點頭道：“好。”

顧錚表面爽朗地笑，一肚子壞水兒波濤洶涌。

努力搗騰那麼久，該來一劑猛藥了。

中央草坪上。

顧弦安頓好了爸媽，此刻正坐在理系羽球俱樂部的攤位下，和師弟一起曬太。

他給弟弟發消息：你人呢。

顧錚沒回。

顧弦沒當回事，倒扣了手機，繼續與師弟閑聊。

異鄉的日正好，讓他想起久遠的往事。

他長大的城市極有這樣清明湛藍的天，大多數時候是灰蒙蒙的，和的灰藍構了十八歲前的底。

那時老師在黑板上寫字，他在桌下做理競賽的題目，閔芋在旁邊打瞌睡，臉被書本出一道道紅紅的褶皺。

“顧弦。”有人在他。

思緒被打斷，顧弦瞇起眼，轉過頭去。

刺目的勾勒出一個窈窕的剪影，纖腰長，紅如火。

師弟輕佻地吹起口哨，用胳膊肘捅顧弦，示意他看。

顧弦沒。

他呆呆坐著，臉比日還白。

口中無聲地出那個名字，那個在瑣碎的過往片段里反復出現的名字。

閔芋。

人彎一笑，俯凝視他，又了一聲。

“顧弦。”

很多人會幻想時隔多年后再見到前任會如何自，或涂上大紅挑釁對方，或干脆把對方當個屁放掉。

可顧弦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本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閔芋。

兩年前，閔芋用狡猾的借口把他騙回國，顧弦著了道，糊里糊涂和度過了一個悠長的假期。

夏天結束的時候，顧弦和閔芋分手，自己坐上了回大洋彼岸的飛機。

閔芋打著昂貴的越洋電話罵他神經病，拔x無，并祝他這輩子一篇頂刊都發不了，過的儀全都報廢。

顧弦悶聲不響地下了，一個字也沒辯駁。

他們間的故事很俗套，無外乎學渣學霸的八點檔劇，后來因為前途，理想，家庭的鴻分分合合，直到最后，顧弦鐵了心要斷掉這份孽緣，任閔芋再怎樣威利，都再也沒回過頭。

顧弦有屬于天才的堅持，閔芋也有巨富獨的驕傲。

顧弦不愿回國，閔芋不愿跟隨他出國，雙方均拒絕妥協，最后只能慘淡收場。

可誰又能想到，在異國他鄉這個破攤頭里，他們倆居然奇跡般地遇見了彼此。

顧弦沒有蠢到認為這是一場巧合。

他了干的，啞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閔芋笑笑：“來看看你，順便看看你新朋友。”

師弟迷地看著這對氣場奇怪的男。

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師弟覺得這種時候他最好狠狠把閉上。

“那我先回實驗室。”他瞅準機會跑路。

閔芋對他揮手：“拜拜。”

眼波流轉，骨的目又轉回到顧弦臉上：“你朋友在哪兒？比我好看嗎？在床上有我這麼會扭嗎？”

顧弦目慍：“你別胡鬧！”

閔芋還是笑，火上澆油：“…哦，你們倆不會還沒睡過吧。”

“閔芋，我們已經分手了！”他厲聲道。

“你好兇。”閔芋抿：“果真是在外面學壞了。”

學壞了，沒錯，閔芋不爽地發現，離開后他過得很好，有生活，有工作，還有朋友，他不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家犬。

這怎麼可以？

閔芋道：“你跟分手吧，我給你個機會回頭。”

顧弦最恨的輕佻。

一向如此，恣意妄為，滿不在乎地把所有事攪得天翻地覆，再給他留下一堆棘手的廢墟。

巨大的難堪讓他幾乎抑不住心中的郁恨，顧弦迫自己盡量語調溫和，不能出半點舊難忘的馬腳。

“你先回去，這里人多，如果你想見我的新友，我可以……”

“你廢話太多了。”閔芋道：“親我。”

顧弦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閔芋拽著他的領子，踮腳，然后閉眼吻上去。

閔芋的前男友能攢齊一個足球隊，堅持認為，只有練習親吻足夠的青蛙，才能用高超吻技把王子親到神智不清。

也的確做到了。

舌尖抵開牙關，閔芋展示出了驚人的專業，迅速把顧弦撥得潰不軍。

顧弦先是怔忡，隨即激烈反抗，閔芋輕輕咬他一口，發出帶笑意的鼻音。

顧弦停了一秒，頭頂燃起破罐破摔的挫敗，索反客為主，扣住閔芋的腰肢，暴地往自己的方向按。

舌間的水聲讓人臉紅心跳。

路過的理系學生無不驚掉下，這抱著熱吻的哥們居然是德高重的大師兄？當真人不可貌相啊。

不知多久，這個綿長似惡戰的吻才鳴金收兵，顧弦著氣，面痛苦之。

他睜開眼，打算用最嚴厲的態度止閔芋再襲他，可越過閔芋的肩膀，他在圍觀人群里看到一道悉的影。

還未醞釀起的嚴厲猝然崩塌，他無所適從地愣在原。

緹屏安靜地看著他，目清冷如冰。

原本是陪顧錚來逛學生集市的。

顧錚喜歡熱鬧，往人堆里鉆，緹屏一路跟著他，偶爾充當人翻譯。

一群嘻嘻哈哈的學生迎面走來，緹屏沒留意，人影搖晃中，顧錚下意識捉住了的手，把往邊上拉去。

相，他的手干燥又溫暖，熱氣熨燙緹屏微冷的手背。

一怔，渾渾噩噩地跟著他走。

學生高聲調笑著走遠了，顧錚拂掉頭頂粘到的彩帶，頂著回過頭，擔憂道：“沒撞到你吧？

緹屏仍有些懵，半晌才道：“沒有。”

顧錚又掛上他招牌的燦爛笑容，溫自然地放開的手：“那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手指有意無意劃過了掌心。

這也正常，顧錚并不是個很有分寸的人，時常會有肢。

“我哥是工院的吧，他們科學家也會出來擺攤嗎？”顧錚假意東張西：“咦，那里怎麼聚了那麼多人？”

緹屏漫不經心瞥去一眼：“可能在免費派發披薩和啤酒吧。”

顧錚來了興趣：“那我們也可以去領啤酒啊！”

緹屏輕輕點頭：“好。”

人群層層疊疊，顧錚仗著個子高長，輕輕松松混了進去，緹屏跟在他后，顧錚似乎怕走丟，又試探著來拉的手。

緹屏約覺得不妥，把一截袖塞他手中。

顧錚脊背一僵，肩膀微不可查地沉下來。

緹屏暗中松了口氣。

出于最保守的書香門第，克己復禮是融骨的本能，哪怕在異鄉的文化里浸了那麼久，還是本能地與尚未確立關系的男人保持距離。

顧錚可能缺乏邊界，但卻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的姑娘，不忍讓顧錚多想，所以盡量減肢接，晦地提醒他：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自己也覺得自己觀念陳腐，可就是改不掉。

可突然間，顧錚生生停住了，直直目視著前方，口中喃喃道：“臥槽。”

緹屏問：“怎麼了？”

顧錚慌忙轉，夸張地揮舞手臂：“你別過來，我……我哥……他……”

他肩膀寬，猛地一下撞到了邊的學生，只得手忙腳地向對方道歉。

學生被他撞得一個趔趄，整個人歪向一邊，側出一道隙。

緹屏從這道隙中看到了這輩子都很難忘記的一幕，

信號從視網傳遞到大腦，不知名的激素隨流淌到四肢百骸，尚未真正反應過來時，手腳已經冰涼，大腦嗡嗡作響。

顧錚好像在說什麼，可緹屏沒心思聽了。

腳下像是生了，一不，目定定落在前方幾丈之外。

看到的男朋友顧弦，正抱著一個材窈窕，長發如藻的姑娘吻得難舍難分。

激烈得像是想把對方拆吃腹一樣。

以為自己看錯了，又再看了一眼，沒錯，是顧弦，正是學識廣博，翩翩如玉的師兄，他在親一個陌生的孩，那孩不是。

這時，緹屏心里浮現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怨懟，也不是被背叛的憤怒。

而是——哦，原來顧弦也有七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