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菜一湯擺上桌面，緹屏對顧錚刮目相看。

這是個藏的廚神。

他甚至還給柯布西耶煮了……這只沒見過世面的笨貓呆呆蹲在食盆前，無下。

緹屏也一樣無下。

遲疑了半天，才緩緩提起筷子，夾了一塊。

口鮮，齒余香。

“好吃嗎？”顧錚問。

點了點頭。

半晌，低低的聲音飄過來：“……沒人給我做過飯。”

“你是第一個。”

獨立，理，所有人都這樣形容。

從小念最好的學校，被鞭策著往前跑，父母都在各種追求自己事業發展，對只有教導而無照料。

所以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煮泡面和水餃，或是帶著大大的飯盒去父母單位的食堂。

認同這樣的教育方式，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但偶爾看到同學家里和樂地聚餐，也會有點羨慕。

再后來，自己遠渡重洋，漂泊他鄉，與寄宿家庭，朋友間的緣分總是寡淡的，不知道如何去經營親關系的人，只能自己做飯給自己吃。

想不到，第一個給自己做飯吃的，居然是顧弦的弟弟。

不。

應該說，是顧錚。

隔著熱氣氤氳的湯水，桌對面的顧錚稚氣地笑了，笑起來更像年輕的山下智久，小碎花圍有種居家式的溫馨。

他道：“你也是第一個夸我做的好吃的人。”

顧錚喜歡做飯，純粹是好。

家里有廚師，且是手藝高超的廚師，一家人早把吃刁了，即使顧錚練出了廚神級別的技藝，家人們也只會惋惜：好好的小孩兒，技能樹怎麼就點得那麼歪呢？

用顧太太的話來說：“你把這份心思拿去讀書，清華北大還不隨便你上？”

是他不想上嗎？是嗎？

高智商的人都這樣，他們總覺得一切都很簡單。

緹屏夸他做飯好吃，顧錚還有種無法相信的不真實。

但不管怎麼樣，被人肯定的覺真他媽好極了。

今天的緹屏看起來一切如常，毫無顧錚想象的那般消沉。

這不科學啊，顧錚都懵了，要換他遇上這種事，不把顧弦的胃酸打出來都算他仁慈。

緹屏不僅鎮定自若，甚至還打開華人微信群，點開視頻給他看，當作一件有趣的事和他分：“……好多人都誤會了，以為顧弦男通吃，葷素不忌，有你一個男正宮的同時，還去招惹別的孩。”

顧錚氣得差點把筷子掰斷：“什麼七八糟的，我是他弟弟誒！”

緹屏笑：“你去討伐顧弦的時候，看起來像是去……”

歪頭想了片刻，用上了剛剛學會的新鮮詞匯：“去打小三的正宮娘娘。”

“本宮不死，你們終究是妃，這種覺。”

顧錚大驚失：“名校學生也那麼八卦啊！”

看緹屏津津有味的模樣，顧錚實在沒忍住，小聲問：“你就一點也不生氣？”

“生什麼氣？”緹屏道：“他們還給你起了新的綽號。”

康平楊子榮被帶跑偏了：“什麼？”

“劍橋秦香蓮。”

顧錚心都死了。

媽的自己費力表演，結果緹屏只顧吃瓜，還給自己找了一新綽號，劍橋秦香蓮，這是什麼中西合璧土洋結合的產啊！還不如劍橋包青天呢！

“不是，我哥欺騙了你的啊！你就……不想報復他一下什麼的嗎？”

顧錚盡量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麼挑撥離間。

緹屏困地眨眼：“為什麼要報復？”

顧錚搜腸刮肚尋找合適的詞匯：“……他不喜歡你，卻還是和你表白了，這不是欺騙你嗎？”

緹屏耐心解釋：“我們是先確立關系，再互相磨合，當初約定過，中間如果發現的確不適合，那就好聚好散，不必強求，他既然有屬意之人，那就尊重祝福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顧錚被繞暈了：“你不追究？”

緹屏搖頭：“師兄之前在生涯規劃，日常研究上都幫過我很多，他既然誠心道歉，我也就接了。”

“而且。”不知想到了什麼，抿笑了一下：“你已經幫我指責過他了啊。”

對，甚至因此獲得了秦香蓮的苦形象……

“至于閔小姐，”

緹屏似乎對印象不好，提到這個名字時眉頭不自覺地微皺，仿佛在談起一個無法理喻的種。

“有能力，有自己的事業，卻非要抓著一個已經做出過選擇的男人，甚至追到這里……我很不理解。”

顧錚心里瑟瑟發抖，不敢吱聲。

他早就看穿了閔芋的本質，這的聰明干，但有一個病——特別腦，這次他就是利用了閔芋的這個特質，才功算計出了本次修羅場大戲。

換言之，如果沒有自己在中間拱火，等閔芋冷靜下來了之后，未必還會當眾鬧事。

顧錚明白得很，他，顧弦，和閔芋，三個都不是好東西，惡劣程度不相上下，只有緹屏被蒙在鼓里。

沉默老半天，顧錚才道：“所以你和我哥，就這麼過去了是嗎？”

緹屏平和道：“過去了，他以后只是我師兄。”

師兄的意思是，比朋友還要次一等，僅僅是同在一個老師門下學習過而已。

緹屏放下筷子，鄭重道：“其實我能理解顧弦的顧慮，這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很艱難的選擇。”

“艱難歸艱難，可他選了好幾年沒都選出來，這就有點垃圾了。”

在緹屏面前，顧錚向來不吝于說顧弦的壞話。

“這不重要，選擇是他自己的事。”緹屏道：“我只是非常討厭他對我的瞞，這是不真誠的行為。”

想到此，終于有點悵然：“如果他愿意在此之前對我說出口，或許一切會變得不太一樣。”

“歸結底，我討厭被蒙在鼓里的覺。”

討厭被欺瞞，討厭一切不坦誠。

顧錚突然不說話了，臉有些發白，抿了又抿，言又止。

緹屏留意到他的異狀：“怎麼了？”

“……沒什麼。”顧錚勉強笑了一下，筷子不停地著同一塊，出一個個圓圓的小凹陷。

他試探地，小心翼翼地問：“所以，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個人有事瞞著你，卻被你知道了，你是不是再也不會給他一丁點機會？”

“不會。”緹屏堅定道：“真誠是一切的基石，沒有例外。”

這頓飯吃得味同嚼蠟。

顧錚覺得自己可能做了錯事，幾度想要說清這一切，可終究自卑膽怯，害怕說出這一切后，換來的是不聲的疏遠。

洗碗機嗡嗡作響，他坐在沙發上出神，柯布西耶圍著他喵喵直，好像在主人察覺之前，它已經悄然悉了這個陌生人的壞心思。

門鈴響了，顧錚渾渾噩噩地走過去，拉開。

走廊里站著個滿下胡渣的失意青年。

“顧錚？”失意青年似乎頗為意外。

是顧弦。

舊恨新仇一齊涌上心頭，顧錚正煩著，惡聲惡氣道：“你來干什麼！分手了還上門糾纏？”

顧弦只說了四個字，就把顧錚懟到啞口無言：“關你屁事。”

他甚至懶得向弟弟解釋他為什麼要來。

對于一個暗選手來說，沒什麼比這四個字殺傷力更強了。

顧錚語塞，沒錯，他現在算什麼？干掉了顧弦不假，可這也不意味著緹屏歸他所有了呀。

難堪與憤慨雜了一種惡向膽邊生的孤注一擲，他方才想過要不要把一切據實相告，可這時，他決定把這個小在心里爛一輩子。

他一定要追到，然后把顧弦這個違建，狠狠地扔進歷史的垃圾堆。

顧錚高貴冷艷地斜睨顧弦，后者道：“你把緹屏出來。”

“師兄？”

正此時，緹屏從房間里走了出來，見兩兄弟斗似的守在門口，微訝異。

“他怎麼在你家？”顧弦指了指顧錚。

“請朋友吃飯。”的回答很簡短。

態度清冷疏離，哪怕一句話都不說，單是站在屋子里，都有一種讓人自覺保持安靜的魔力。

室安靜下來，兩個姓顧的男人大氣都不敢出。

緹屏從角落里拿出一摞打印紙，遞給顧弦。

“這些是你落在這兒的文獻，還有你來我家蹭網時落下的移盤，現在還給你。”

不愧是學霸，別的分手后分贓，歸還定信，他倆分手，共同財產居然只有裝滿了資料的移盤……

顧弦提著這堆的產，萬分鄭重地道：“謝謝，對不起。”

緹屏不置可否，和顧錚一同站在門口。

雖然沒有，但態度已經非常明確，用比較俗的話來說，應該就是：滾吧。

于是顧弦自覺地滾了。

緹屏為人面，遭遇不平之事，絕不會哭天喊地地作鬧，只會用這種不帶溫度的眼神看著你，一直看到讓你認定自己是個不世出的大垃圾，從而自覺滾出的視線為止。

顧錚心里打鼓：這個眼神太可怕了。

不聲不響趕走了顧弦后，緹屏溫和地轉過來，對顧錚道：“很謝你今天愿意來陪我，時間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

“雖然我和你哥哥不算愉快，但很開心能有你這個朋友。”道：“希你以后一切都好。”

顧錚明白為什麼突然這樣說，因為顧弦的畢業典禮就在明天，等到后天過后，顧錚和爸媽就要一起回國了。

隔著半個地球的距離，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一次。

在對他告別。

“本來想送你一袋咖啡豆，但是好像這個過不了海關，那就送你一只咖啡杯吧。”

將一只簡樸，但做工良的杯子用袋子裝好，遞給顧錚。

然后友善道。

“再見。”

直到進了電梯，顧錚依然還在愣神。

如果是平時收到了這份禮，他一定會欣喜若狂，可當禮被賦予離別的含義，就顯得有些凄涼。

電梯從二十樓開始下落，小紅燈上的數字在顧錚眼里跳，再跳，最后顯示出一個小小的l。

電梯里的人魚貫而出，只有他還停留在里面，呆呆地站著，像一座愚蠢的雕像。

突然，他如夢方醒，重新按下緹屏家的樓層。

可是卻沒有用，他想起來，這座公寓樓安保嚴格，只有刷卡才能到達相應的樓層。

拉開消防通道的門，顧錚抓著緹屏送的杯子，毫不猶豫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