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屏是個神經不太敏的人，有時候你當面對怪氣，都懶得去分辨這是好話還是賴話。

但一旦發現了一些可疑的端倪，并且覺得會對的生活造潛在的變故，就一定會問出口，暗自留心。

算算也快回國了，到時候戒指一拿出來，往指頭上一套，不就順理章地恍然大悟了？顧錚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瞞著，這種小趣……又不是原則的錯誤，瞞著應該也沒什麼吧。

“真沒事兒，”顧錚道：“就是到年中了，業務比較忙，然后我爸下樓梯時候把腳給扭了，我不得過去陪護幾次，過了這陣就好了。”

緹屏嗯了一聲，看不出來是信了還是持保留意見。

說話的藝，無非夸大，淡化，半真半假，顧錚從小和各種格的人打道，屬實把這一套玩明白了。

掛了電話后，顧錚抓起外，馬不停蹄地往家里趕去。

他也沒有隨便撒謊，確實他爹最近下樓梯時不慎扭了腳。

顧爹比較倔強，堅決不允許兒子因他而拋下工作，但顧錚一眼就看出來老頭子是在逞強，所以甭管親爹怎麼矯，他自己該盡的孝一點沒。

“今天好點了沒。”顧錚提著一只甲魚敲響家門：“我跟公司請了假，回來看看你們。”

顧夫人指揮保姆把甲魚收好：“你爸好的，人老了，摔了一覺，鬼門關前走一趟，很多事也就想通了。”

顧錚懵了：“他不就崴個腳，哪來那麼多人生悟？”

顧夫人指著門：“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顧錚心里開始發怵，但來都來了，也不方便轉就跑，于是小心推開房門，弱弱道：“爸，我媽說你好多了。”

顧老爺子正端著茶缸，坐在椅子上思考人生。

顧錚走近：“爸？”

顧老爺子徐徐回頭。

“錚錚啊。”老頭開始嘆氣。

顧錚立正站好，準備像平常一樣挨訓，他爹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他都會背了：不要做榨人民的資本家，要促進共同富裕，君子財取之有道，錢是王八蛋，要做為社會做貢獻的事……

孰料這次顧老爺子大徹大悟，轉變了思路。

一開口竟然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把朋友帶回來給咱們倆瞧瞧，沒啥問題就趕結婚吧。”

顧錚人都傻了。

這還真想通了啊！

于是乎，顧錚婉轉地和緹屏提了一下他被爹媽催婚的事。

緹屏表示理解，并分經驗道：“沒事，我也經常被催，放著不要管就好了。”

顧錚被噎了個半死。

可他主觀上很想管一管啊！

“我已經奔三了……”顧錚旁敲側擊：“邊朋友的小孩都滿地跑了，我的戶口本上還只有我一個人，有時候會有點羨慕的。”

緹屏安道：“可能你的朋友都比較早，我的朋友都還在讀書。”

顧錚放棄走迂回路線了，直接單刀直：“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男未婚未嫁，你看能不能升級一下我的offer，改終生雇傭制？”

這下終于聽懂了。

陷沉默。

半晌，略帶一張道：“你想跟我結婚嗎？”

“是。”顧錚表現得比還張：“不過……等一下，我不想在電話里向你求婚，只是讓你……稍微考慮一下這件事。”

“是不是有點太快了。”緹屏無所適從，甚至有點逃避鏡頭：“我還沒有畢業……”

“不不不，只是訂婚，”顧錚張之余，不忘開著拙劣的玩笑：“我不能讓你抱著孩子去畢業答辯啊，這是不負責任的渣男行為，要浸新時代豬籠的。”

緹屏更加無所適從了：“你還想和我生孩子？”

顧錚語塞：“……是……等等……我……”

慌之下，無意中到了停止通話鍵，信號戛然而止。

明明是令人惱火的意外，但兩人卻在手機前同時松了口氣。

過了半晌，顧錚重新發送邀請，附上一串歡樂的尬笑：“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信號好爛。”

聲音小下去：“……主要還是看你愿不愿意，反正我愿意的。”

緹屏沉默了一會兒道：“可以，但是需要經過董事會的同意……”

顧錚心砰砰直跳，豎起耳朵。

緹屏道：“就是，需要帶你去見一見我家人。”

顧錚如夢游一樣走出了辦公室。

員工們關切地問候：“老板，你怎麼了，累了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沒事。”顧錚擺手。

“大家很久沒漲薪了吧，”他道：“通知財務，我要大赦天下。”

世界真妙，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像個傻一樣地嚎。

顧錚老淚縱橫，握小張的爪子：“張，我要上位了，主邀請我登門拜訪，你說爸媽會不會對我特別滿意，然后當場下聘，將祖傳的鐲子放在我手中，然后說：小顧啊，我兒就給你了。”

小張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著：“見家長和結婚應該也沒有什麼必然聯系……”

顧錚皺眉：“你是說，家人很可能不滿意我？”

“倒不是家人，我是說自己。”

“你什麼意思？”顧錚不高興了，再次強調：“我們是真。”

但他心里也清楚，越是缺什麼越是強調什麼，智人就是這樣一種的生，永遠不會吐真實。

但總有其他智人敢于拆穿。

小張抹了把臉：“老板，不是我潑你冷水，跟你在一塊兒那麼久，有主過一次嗎？進度條都是你在猛拉，就平平靜靜地跟著你走……”

真的喜歡你嗎？還是說只是憐憫，抑或是懶得換人？

后半句他不敢接著說了，因為他看見顧錚臉有點發青。

空氣安靜了下來。

“管他的呢。”顧錚突然笑了一下：“天長日久，總有把冰塊捂熱的時候。”

也不用天長日久，不過幾天后，冰塊就回國了。

帶著一大箱幫舊同學代購的包和護品，緹屏久違地踏上了祖國的土地。

第一次見面就在機場，去接顧錚，這回換作顧錚接，很有種恍如隔世的覺，這座城市也比離開那年壯大了很多。

見面后，依舊是例行地訴說相思之苦，顧錚心里揣著事兒，很忐忑，上卻甜言語不斷。

緹屏約察覺到了他的一焦慮，關切道：“怎麼了？有煩惱的事兒嗎？”

顧錚期期艾艾道：“就……你好像沒和我說起過你父母……他們怎麼樣？好相嗎？”

緹屏從不打誑語，直截了當道：“不好相。”

顧錚嚇得眼睛都圓了。

“那你看我還算可以嗎？能通得過考驗嗎？需要做什麼準備嗎？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大，不正經，不清純？”

顧錚一旦張，就會開始胡言語。

緹屏老神在在，隨意安道：“沒關系，不用在意他們的意見，正常發揮就行。”

的言下之意很不祥。

顧錚心里的鼓打得邦邦響，要命了，那就是一定不會滿意他的意思？要不然干嘛說不用在乎他們的意見？

但顧錚還是為自己做了最后的努力，拉著緹屏去了商場，試圖給自己選擇一好娶風行頭，一舉拿下緹屏爸媽。

為此他還咨詢了自己的發小——這位發小目前供職圍城之，擅長討好五十歲以上保守人士，天天把自己捯飭得局里廳氣，小腦瓜子里塞滿了致的拍馬屁技巧。

“討好岳父母，重點是和穩重，責任心，居家。”發小說得頭頭是道：“可惜這幾樣你都沒有。”

顧錚怒道：“這是誹謗，我還不夠有責任心？”

發小道：“沒錯你有，但你天天穿個暴發戶招搖過市，人家一看就給你判死刑了，古仔，不靠譜，給你五百萬奉勸你離開我兒。”

顧錚大打擊：“我平時不夠嗎？”

“到極致就是土。”發小同地看著遠正在試圍巾的緹屏：“你們倆在一塊兒那麼久，怎麼審還是這麼南轅北轍呢？”

顧錚的心微沉。

他說得對。

不是審，從背景到好，兩人幾乎都沒有重疊之，就連最看重的真誠，自己或許也沒有做好。

不論孰是孰非，這種差異都讓他不安。

可能是他多想了，但這次緹屏回來，總給他一種山雨來的覺。

擔憂歸擔憂，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次日傍晚，顧錚一茶味穿搭，驚現緹屏家小區門口。

襯衫配薄，下搭休閑長，平平淡淡才是真。

顧錚這輩子都沒穿得那麼賢良淑德過，覺下一秒就可以去領進步青年獎。

“帥嗎？“顧錚問緹屏。

緹屏凝視他的臉，嘆了口氣：“如果你能長得平平無奇點就好了。”

打扮沒問題，可就這張臉比較麻煩，對年長的人來說，婿太帥是值得警惕的事，撈男嫌疑直線飆升。

顧錚慌了：“那怎麼辦？我去剃個板寸？”

緹屏再次安之：“沒關系，就這樣吧，好的。”

顧錚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董事會面試。

他非常慌張，扯出笑容：“伯父伯母好。”

給他開門的老頭從金眼鏡上方，犀利地打量著他。

顧錚笑容僵，腦門冒汗。

來救他的是緹屏媽，緹屏媽看起來比緹屏爹和善一點，但也就是一點點，那致整潔到一不茍的居家布置，那口別的舊鋼筆，都暗示了這是個不好惹的人。

緹屏淡定地介紹：“爸媽，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男朋友，他顧錚，錚錚鐵骨的錚。”

“哦，”緹屏爹點點頭：“小顧，進來坐吧。”

這家人都這麼簡單直接，不寒暄，是良好的品質，但讓人非常惶恐。

緹屏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問題不大，還順便給顧錚找了雙拖鞋。

“你的子上為什麼有米老鼠？”突然發問。

顧錚面痛苦之：“這是我唯一一雙洗過的子……”

這個細節果然被緹屏爹捕捉到了，老頭犀利的眼一掃，挲茶缸的速度陡然加快。

“去坐吧。”緹屏人還是比較善良，沒有吐槽這只快樂的米老鼠。

顧錚輕手輕腳走過去，坐在茶幾前，把禮遞過去，笑得燦爛：“一點心意，請伯父笑納。”

緹屏爹看了眼盒子里的容，緩緩點頭：“有心了。”

很難不滿意，因為禮是發小挑的，顧錚只負責掏錢。

然后就到了盤問環節。

“小顧哪個學校畢業的？”開局的問題還算親切和藹。

顧錚報上母校大名，心里安自己：沒事，好歹是個985，不丟人……

“哦。”緹屏爹點頭：“那本科和碩士是在哪里讀的呢？”

顧錚的笑容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