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人需要多自尊，才能在一屋子博士面前，承認自己只是個本科生？

一個人又需要多勇氣，才能在對方“臥槽你居然沒有兩個博士學位？”的目中安坐如山，忍住落荒而逃的沖？

“是全日制本科。”顧錚試圖往臉上強行金。

緹屏居然還有心問媽：“還有非全日制的學校嗎？”

緹屏媽面沉如水，瞪了一眼。

“那你學什麼專業？”緹屏爹艱難地問了下去。

顧錚強歡笑：“電子商務……”

緹屏爹回頭看了緹屏媽一眼，仿佛在問：你知道電子商務是干什麼的嗎？

緹屏媽一邊打開手機查詢一邊皺眉：這我哪兒知道啊。

見緹屏媽越查眉頭皺得越深，顧錚察覺到有點不妙了。

“現在在哪個單位高就？”緹屏爹接著問。

顧錚快哭了：“沒有單位，我自己開公司，做網絡二手平臺……”

緹屏爹失語了。

他不再打量顧錚了，而是把沉重的目投向了正在倒開水的兒。

顧錚看懂了他的眼神。

大意是：閨啊，你這是上哪兒找了個智障盲流子？

緹屏的坦誠不止是對顧錚，更是對親爹媽。

主講起了和顧錚的認識過程：“我之前和他哥哥剛確認關系時，他正好來我們學校給他哥哥慶祝畢業，一來二去悉了，后來我因為一些事和他哥哥分手，他向我表白，我們就在一起了。”

緹屏爹的表更加沉痛。

要命了，不僅是個盲流子，還是個有心機的盲流子。

趁虛而，大大的狡猾。

但好歹是兒領回家的人，緹屏爹盡量保持了理客觀，平復心，開口道：“可能你不知道，我和緹屏媽媽都是醫生，思想呢算是比較老派的，也不太了解你們年輕人從事的工作，可以跟我們講講嗎？”

顧錚神一振。

好家伙，終于來了個自己擅長的話題了。

他立刻拿出伺候投資人的熱，深并茂講起了錚香信息科技公司的投機倒耙……不，商業發展史。

就當他講起某次公司幾乎面臨倒閉，自己而出力挽狂瀾，靠著用三寸不爛之舌向員工畫餅從而留住了本公司最核心技人才時，緹屏爹的眼神已經轉變了一種看黑心資本家的眼神。

顧錚頓住。

小聲加了一句：“……我公司現在市值很高，每年賺很多錢的，而且按時繳稅。”

他求助地向緹屏。

緹屏點頭：“是的，他很會賺錢，而且遵紀守法。”

“……好的。”緹屏爹攥茶杯的手突出青筋：“有錢，更應該有社會責任。”

這話顧錚沒法接，他們公司尚于野蠻發展階段，唯一做過的社會公益是贊助過辦公室隔壁兒園的端午節包粽子活，因為合伙人的侄在該校就讀……

要說嗎？要說嗎？

“吃飯吧。”

正當顧錚心中激烈掙扎時，緹屏媽再次救了顧錚。

顧錚眼淚汪汪：還是丈母娘啊！

孰料丈母娘掛著可親的笑容，開口道：“小顧啊，你進門之后是不是還沒有洗手？”

四面楚歌，腹背敵，顧錚速遁廁所，著一手泡沫，對鏡子無聲尖。

在微妙的氛圍中，四人一起吃了一頓漫長的晚餐。

席間顧錚就差跪下伺候這三位了，端茶倒水夾菜轉桌無所不能，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沒能功挽救他負數的印象分。

緹屏卻好像早已料到這個結果，慢慢地喝著湯，還夸媽媽做飯越來越好吃了。

顧錚立刻展現自己的居家天賦：“伯父伯母，我在烹飪上有些心得，改日給你們上一手！”

緹屏媽皮笑不笑：“改天再說吧。”

時針走到八點，窗外暮四合，正是鄭家送客之時。

顧錚臉皮再厚，此刻也有點繃不住了，從沙發上站起，識相地告別。

“慢走慢走，我們就先不送了。”二老從善如流。

“緹屏，你過來一下。”緹屏爹道。

緹屏沒彈，羽般的長睫微微低垂：“我待會再來，先去送他。”

緹屏爹盯著兒半晌，從鼻子里哼出一聲，轉回屋。

緹屏家大門在顧錚跟前啪地一聲關閉。

待走遠后，顧錚才敢放飛自我，沮喪地掛在緹屏胳膊上，迷茫道：“我覺得兩位董事好像不是很滿意我。”

“是的。“緹屏點頭：“他們搞學，不喜歡不讀書的生意人。”

顧錚沉默。

半晌他道：“他們是不是喜歡我哥這種？不一定會賺很多錢，但讀書牛，職業和學歷都面，還有正經的單位。”

緹屏不假思索地點頭：“對，你哥哥就是他們眼中的完婿。”

顧錚的心肺狠狠一，好似一利劍扎破口。

“好吧，”他難過地嘆氣：“如果是我哥來，可能會好些。”

緹屏接下去道：“可我早就和你哥哥分手了，今天被我帶上門的是你，而不是他，我說過，我爸媽的意見不重要的，只要我愿意就可以，他們會尊重我的選擇。”

輕地著顧錚的腦袋，語調堅定道：“不要因為沒得到別人的認可而難過，你要相信自己就是獨一無二，值得被珍惜的癩□□。”

小癩□□顧錚把頭埋在頸窩里，很香很暖。

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呱呱，可以喂一口天鵝安一下嗎？”

緹屏笑起來，轉頭在他額前親了一口：“當然可以。”

顧錚總來說，是個純的子。

即使在他最冒險的夢里，他都沒想過怎麼朝天鵝下。

夜晚無人的街道上，他手心出汗，手指扣著兜里的小盒子，反復挲。

緹屏瞟了他一眼，心里大致有了數。

走過一枚昏黃的路燈，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有。”顧錚這會兒很老實：“我攤牌了，我賊心不死，想跳過董事會簽訂終合同。”

“但是我總覺得應該選個良辰吉日來做這件事，再撒個花瓣，綁一圈氣球什麼的，最好再拉上公司里那幫小弟小妹捧場，營造點氣氛才對。”

顧錚描繪著他理想中的求婚場景，緹屏認真地聽完，輕聲道：“你說得很好，可我不用這些。”

纖細的手及他的手腕，然后向下，他的兜中，撿出一只致的小盒子。

“哎，這個不行，這個是……”顧錚連忙阻止。

緹屏徑直打開了盒子。

黑絨布上躺著一枚有點獷的戒指，用料足，頗為厚實，鉆石極大，看起來昂貴的同時，帶著一種敦實大地的憨厚。

土的，工藝也不完，但恰好是它的土，它的糙，才能顯出真心可貴。

顧錚張之下，又開始胡言語：“老徐說我審不行，我找人給改了一下，做的時間不長，有倆碎鉆沒鑲好，工坊師傅說我朽木不可雕也，可這也沒辦法啊，我的手就是有它們自己的想法……這是訂婚戒指，我還沒張羅結婚用的……”

一轉眼，緹屏已經把戒指套在了自己指頭上，舉到顧錚面前道：“好看嗎？”

蔥管般的手指上鉆閃爍，顧錚咽了口唾沫，無意識道：“特別好看。”

緹屏抿，低頭笑了一下：“你最近就在忙這個嗎？”

難怪總是一臉憔悴，還以為他魂不守舍，原來是在暗地里去學著做戒指了。

顧錚道：“怪我手能力太差，忙活老半天才琢磨出這個小玩意來。”

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道：“要不我再拿回去拋個什麼的，我看里面好像有點糙。”

“已經很棒了。”緹屏手他的頭，表示嘉獎鼓勵：“謝謝你，我很開心。”

“其實我不用這些昂貴的小石頭，但如果是你送的，那另當別論。”緹屏笑道：“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已經考慮好了，答案是yes。”

顧錚咧開，一枚名為幸福的炮彈猛然砸向他，讓他在九點鐘的馬路上暈頭轉向。

梧桐樹下，他出手，用力抱住了他命運般的姑娘。

姑娘溫暖，發間散發著淡淡的柑橘香，輕輕回抱住他，指間的戒指有些硌人。

他們相遇在萬里之遙的陌生土地上，擁有截然不同的背景、經歷、與好，起初站在顧弦邊，后來他向走出了一步又一步，挖墻腳，拆違建，付出了無數或明或暗的努力，終于等到向他踏出的這一步。

人間很好，這輩子很值，此刻覺年時那種被顧弦踩在腳下的憋悶之氣亦煙消云散，風長宜放眼量，如今顧弦依舊孤家寡人一個，自己卻抱得人歸，豈有如此好事！

他收了收手臂，把緹屏抱得更。

等到月亮悄悄爬上樹梢，顧錚低聲道：“在轉讓給你我的全部份之前，我也想帶你去見一見另外兩位董事員。”

緹屏嗯了一聲：“不知道能不能被他們接納。”

其實想得有些太多了。

顧錚在緹屏爹娘眼里是個不著調的盲流子，可是緹屏在顧錚爹娘眼里，那簡直是王母娘娘派來準扶貧的菩薩，是電是是牛的神話。

顧家二老做夢都想不到，這個從小瞎造，讓他們碎心的二兒子居然如此出息，出息到他們猝不及防，出息到顧夫人中途特地把顧錚拉上樓，問道：“錚錚你跟媽說實話，小鄭是不是你雇來糊弄我們的？”

“什麼東西？”顧錚沒跟上他媽清奇的思路。

“我聽說現在年輕人喜歡搞什麼形婚，什麼租友回家過年，你不會也這樣吧。”顧夫人越想越是這個章程，眼都紅了：“從小你就不學好……”

顧錚人都傻了：“媽，真是我朋友，我們快結婚了。”

“你還騙我，你能找到這樣的？讀博士，樣子好看，講話得，家世清白，看上你什麼啊！”

顧錚道：“看上我有錢，看上我年紀小，看上我洗澡。”

以及看上他真誠地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