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翻騰，清音裊裊。九層云霄之上，南天門靜靜矗立著。背后，金煌煌、莊嚴圣潔的宮殿錯落分布，仙娥飛行在回廊間，不時有祥鳥瑞經過，在云層中劃出一條長長的霞。

九重天正北方，玉虛宮坐落在高高的臺階上，居高臨下，清凈肅穆。當值的小仙看見玉虛宮，遠遠就改道，不敢靠近分毫。

玉虛宮，一位紅仙跪在地上，神態頗為狼狽。仙旁邊，還跪著另一個男子。他看起來是個凡人，跪在玉虛宮明可鑒人的玉磚上，臉蒼白，氣息奄奄，時不時被凍得打激靈。

九重天上本就寒冷，而玉虛宮還在九重天最高，越發高不勝寒。

紅仙看到男子，目哀戚之：“楊郎。”

男子在這種時候，依然試圖安心的妻子：“牡丹，不要怕。無論是生是死，我們都在一起。”

牡丹眼中沁出眼淚，正要說什麼，玉虛宮上方忽然傳來一陣威，一無形的寒氣橫掃而過，九重天的云霧頓時如浪般，層層翻涌。

冰冷明亮的寒從高臺上傳來，幾乎刺的人睜不開眼睛，牡丹得調全部修為，才能抵住高臺上那極清極烈的冰寒之意。

牡丹能勉力支持，楊華就不行了。他的眉、發梢立刻結上冰霜，變得青紫。牡丹喚了一聲，心沉沉地落下去。

不愧是掌管天庭刑獄的眾仙之長，神上神北宸天尊。僅是到他的仙力，牡丹就難以支撐，若是真起手來，豈不是連北宸天尊一招都撐不過去？

別說，放眼整個天庭，能和北宸天尊過手的屈指可數。其中能打贏的，恐怕沒有。

牡丹想到一會要發生的事，心愈發凝重。都不等牡丹想好要怎麼辦，一道清玄縹緲的聲音從高高的敕仙臺上傳來：“牡丹仙子，你私下凡間，違背天條與凡人結為夫妻，你可知錯？”

牡丹無力地垂下脖頸，艱道：“小仙知錯。”

“私通凡人，乃大罪，你可有冤屈？”

“無冤。”牡丹仙子盯著地磚上的倒影，低低應道。知道，北宸天尊最是鐵面無，被北宸天尊親自審判，想來今日無法善終了。在生命的最后關頭，牡丹用力地看向楊華，眼中含著淚，哽咽道：“可是，我不后悔。九重天上的日子年復一年，沒有任何波，哪如像凡人一樣，痛痛快快地一場，便是失去仙力也值得。我自知犯天條，無可辯解，甘愿領罰。但是與楊郎結為夫妻，我永不后悔。”

“好。”高臺上的男子輕輕點頭，道，“神志清醒，非人挑唆引，且毫無悔改之意，按天規，當罪加一等。”

牡丹每聽一項，臉就白一分，最后已經毫無。想要上前求，可是的雙手被束縛在后，稍微一就失去平衡，狼狽地摔倒在冰冷堅的玉磚上。牡丹不顧胳膊被摔痛，抬頭，懇求地看著上方男子：“北宸天尊，小仙自知罪無可恕，不敢求天尊饒恕，只求天尊看在小仙為天庭效勞千年，沒有一次耽誤花期的份上，饒楊郎一命！”

楊華雖然不懂天規是什麼，可是看牡丹的神，哪里不知道罪加一等的后果很嚴重。他被繩子束縛著不得自由，但還艱難地爬到前面，求道：“牡丹是無辜的，都怪我，拿了牡丹的服，讓沒法回天庭。是我騙牡丹留在人間做我的妻子，天尊如果要罰，罰我好了，不要責怪牡丹！”

北宸天尊秦恪平靜地看著下方的人。幾千年來，這些話他聽了不知多次。天庭對凡心的懲罰越來越重，而明知故犯的人，還是前赴后繼。這已經是他罰的第五個和凡人結為夫妻的仙子了，前幾個尚可以說懵懂無知，不知事，而牡丹仙子千年來掌管百花從未出錯，也犯下這等錯誤，實在讓秦恪難以理解。

牡丹和楊華確實比金堅，危急關頭都還想著保護對方。然而，這和秦恪有什麼關系呢？

秦恪聲音中蘊著道法，說道：“牡丹仙子明知故犯，私凡心，按律剔除仙骨，廢去修為。剝奪百花之首尊榮，從百花冊除名，并打回，六世回之苦。楊華引天庭仙子，殺，封印魂魄，投畜生道，永世不予赦免。”

牡丹聽到瞳孔都放大了，不顧狼狽，哀求道：“北宸天尊，您要罰就罰我，不關楊郎的事！是我下凡，是我不守清規戒律，要投畜生道就投我，楊郎他是無辜的啊！”

牡丹聲聲哀切，而秦恪不為所，目無喜無悲：“即刻執行。”

天兵立刻上前，著楊華去投畜生道。牡丹仙子苦求無果，眼看人被天兵帶走，大喝一聲，忽然用力掙捆仙繩，拿出法朝天兵攻去。

牡丹畢竟是百花之長，修為不容小覷。然而拼盡全力一擊，才到一半便被一清冽的寒氣束縛住，都沒有挨到楊華的邊。牡丹砰地一聲從半空中墜落，越掙扎，寒氣收得越。楊華見狀，目眥裂：“牡丹……”

“楊郎……”

牡丹淚流滿面，可還是眼睜睜看著人被天兵帶走，今后生生世世都是畜生道，被人屠宰，人奴役，永世不得解。牡丹崩潰，忽的仰天長嘯，凄聲道：“我只是一個人而已，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時間已經到了，秦恪輕輕抬手，立刻有人上前押著牡丹領罰。牡丹被人拖著離開玉虛宮，走前，一直不甘心地掙扎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秦恪，凄厲道：“秦天尊，你無無，無心無，我詛咒你日后而不得，亦親眼看著所之人離你而去，終生回之苦！”

牡丹的聲音凄厲尖銳，執法的天兵都覺得渾發瘆。然而秦恪始終平靜地看著牡丹，就那樣毫無地目送牡丹離去。

牡丹走后良久，尖利的聲音都仿佛回在玉虛宮。傳話的小仙嚇得大氣不敢，他戰戰兢兢地走玉虛宮，在門邊，小聲道：“北宸天尊，南極天尊有請。”

·

九重天有天庭，掌管天上所有事務。眾仙飛升后，第一步便是來天庭報道，之后在天庭掛了名，領了缺，便可各司其職。然而隨著人間靈氣越來越，凡人能飛升仙的寥寥無幾，登天之途近乎斷絕。

天界以天庭為尊，而天庭，又以四位天尊為尊。

按方位，四位天尊分別為北宸天尊秦恪，南極天尊蕭陵，東天尊君崇，西奎天尊玄墨。其中，北宸天尊秦恪掌管刑名，為四尊之首。南極天尊蕭陵可以從鏡中預言未來，地位僅次于秦恪。

秦恪到了三清宮，長袖舒展，沒有寒暄便直主題：“蕭天尊，你找我何事？”

蕭陵頗有些無奈，他們倆人已共事千年，蕭陵自認合作還算愉快，然而秦恪見了他，永遠這樣疏離冷漠。蕭陵笑道：“秦天尊，既已離了公堂，便可以清閑一二了罷。你這樣，不像是和朋友說話，倒像是審問犯人一樣。”

秦恪坐在蕭陵對面，問：“是須彌鏡有靜了？”

蕭陵挑眉，徹底放棄和秦恪談。蕭陵收斂了笑臉，很快進正題：“是。西奎天尊閉關已一百年，今日須彌三千鏡生變，位主西方。我給西奎天尊算了一卦，這一次，他恐怕闖不過去了。”

秦恪聽到皺眉。他們四人雖然同是天尊，但是權力、職責、任務截然不同，北宸主刑名，南極預未來，東領農耕，而西奎天尊，掌管的是殺戮。

東南西北四位天尊尊號、職責不變，但是坐在天尊位置上的人，卻是時時變化的。西奎因為主殺，被全天下的殺戮、戾氣侵襲，歷來容易走火魔。玄墨在西奎天尊的位置上坐了兩千年，算是歷代西奎天尊中堅持時間最長的了。然而，他也不行。

天地分四極，每個方位必須有人鎮守，不然天傾地斜，山海崩塌，將會引發大。如果玄墨這一劫渡不過去，那麼尋找下一位西奎天尊人選，將迫在眉睫。

秦恪問：“須彌鏡可有其他指引？”

蕭陵搖頭：“沒有。不過西方殺氣重，能鎮得住全天下殺氣的，天庭中就那麼幾個人，無需須彌鏡指示。原本太白星君是最好的人選，可惜，他失蹤了。”

太白星主戰，太白星君周長庚是天庭出了名的戰斗狂魔。據說周長庚仙前，是凡間的一個武林高手，練武練到極致忽然打通了靈竅，以武道，修煉多年后飛升仙。

但周長庚飛升后，卻不服管教，惹出不子。幾年前，他因喝酒犯天規，拒不罰，打傷天兵后跑了。天庭一直在通緝他，可惜，至今沒有抓回來。

秦恪問：“可有周長庚線索？”

“沒有。”蕭陵說，“就算把周長庚抓回來，他也要去天牢罰，不能解燃眉之急。而且以他的子，不適合高位。他當星君時都帶頭違反天規，若讓他當了天尊，該如何服眾？”

秦恪明白了，直接道：“那你有了新的人選？”

“不敢當，只是有幾個推薦而已。”蕭陵說著調出須臾鏡，鏡面停留在一個男子上，“最適合的，當數貪狼星君季安。”

蕭陵的人選和秦恪想的一樣。貪狼主權柄財富，貪狼星轉世到人間，一般不是權臣名將便是開國皇帝。這樣的人放在西方鎮殺氣，剛剛好。

不過，秦恪想了想，道：“季安似乎在人間歷劫，今日，他該歷劫回來了。”

“這正是我找你來的目的。”蕭陵長袖輕揮，須臾鏡中景象變幻，呈現出人間皇宮的景象，“他歷劫失敗了。”

秦恪微微震驚，他看著須臾鏡中流滿地的“盛況”，頓了一下，說：“他主貪狼位，轉世之后，莫非了文人？”

“不是，他文武兼修，按照本來命數，是出將相之才。”蕭陵長長嘆了口氣，將鏡面調到另一個子上，“要怪，就怪這個子吧。”

秦恪將目落到鏡面中的子上。子容貌極盛，上穿著帝王冕服，但是卻倒在泊中，已失去了氣息。秦恪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說：“他歷劫失敗是他的事，與人何干？”

“并非我推責任，這事，還真和有關系。”蕭陵收起須彌鏡，給秦恪倒了盞茶，說，“季安在人間化名裴紀安，他本來歷劫可以功，按照司命寫好的命數，他出尊貴，年得志，但是在年時家逢大變，跌谷底。他所在的王朝會迎來帝主政，裴家失去圣心，全家流放，他和廣寧公主的婚事也被取消。后來他在邊疆磨煉心志，履立戰功，從微末升為節度使，多年后以撥反正之名攻京城，廢除帝，擁立太子，同時和公主再續前緣。他和公主的兒會為王朝下一任皇后，他的兒子也會迎娶新皇公主，就一段功名就、出將相的不世佳話。但是現在，方才那個子橫一腳，不僅阻斷了裴紀安的仕途，也妨礙了他和廣寧公主的姻緣。導致裴紀安沒能勘破劫，歷劫失敗。”

秦恪聽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看在同僚的面子上，盡量委婉地說：“他似乎有些太無用了。”

“不是他無用，他已經盡力了。”這一點蕭陵須得站出來給貪狼說句公道話，“他一直在抗爭，但是他的外祖和舅舅被斬首，堂弟被貶謫致死，未婚妻被奪，妹妹和外甥被謀殺，母親被氣得重病，祖母也在憤懣中撒手人寰。這些事，全是一人所為。他氣不過，最終選擇和那個子同歸于盡，也在理之中。”

秦恪尚不了解況，不予置評。不過依蕭陵的描述，裴紀安確實有些慘，而那個子，也未免太狠了。

蕭陵繼續說道：“按道理這一世不，安排他再投胎轉世就好。但是天庭況危急，已經等不了他再回了。所以，我想讓他帶著記憶，重回此世。”

“可。”秦恪說，“但是因果有律，他若是重生，他的仇家也該帶著記憶重生。若不然以有心算無心，與理不公。”

蕭陵就知道秦恪會這樣說。都說天庭法度嚴，可是秦恪比冷冰冰的天規還要冷，指他同意給貪狼開小灶，絕無可能。

蕭陵知道說不秦恪，干脆順勢轉了口風，說：“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這個人真的太狠了，不給貪狼記憶，貪狼贏不了，給貪狼記憶，就必須給李朝歌記憶。我在須彌大千鏡中推衍了幾百種可能，絕大多數，又是失敗的。”

秦恪問：“李朝歌是……”

“那位差點瘋貪狼的子。”

秦恪了然，他問：“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蕭陵笑了笑，親手把茶放到秦恪手邊，說：“所以，依我之薄見，最好有人下凡，輔助貪狼度劫。”

秦恪終年不化的臉上，難得出些許驚訝。蕭陵生怕秦恪不同意，連忙說道：“貪狼主財權，除了你，一般人不住他。而且，秦天尊這些年雖然主司刑名，不再打打殺殺，但最初時，亦是以戰功飛升。唯有你去，才能撥反正，保護貪狼順利渡劫，化解天庭存亡危機。”

秦恪沉默，他自然不會中蕭陵的語言陷阱，可是他自己亦清楚，他未必是輔助貪狼的唯一人選，卻是最省時省力的人選。千年來秦恪遵守天規、維護秩序已了本能，如果這符合天庭的利益，即便有違秦恪意愿，他也別無二話。

秦恪很快便點頭：“好。”

蕭陵大喜，忙道：“天尊心懷大義，以天下蒼生為重，在下佩服。秦天尊放心，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不會耽誤天尊太多時間的。不過，以秦天尊的神力，你在凡間隨隨便便甩下袖子，恐怕下界便山崩海嘯了。為了天下生靈著想，秦天尊最好制修為，封印法力。”

“這是自然。”秦恪估算了一下，說，“我這些年疏于修煉，制到三分之一，應該夠了。”

蕭陵一時沒接上話。他頓了一會，說：“秦天尊未免太低估你自己了。依我看，至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秦恪本能皺眉，十分之一連法都放不出幾個，他與凡人何異？但是秦恪想到這是天宮的安排，為了天下蒼生，他還是同意了：“好。”

“多謝天尊。我已查過，裴家有一位寄居的表公子，姓顧，名明恪，比裴紀安大一歲，正適合天尊。這是顧明恪的相關信息，請天尊收好。”

顧明恪的份信息都準備好了，從一開始，蕭陵就打算好了吧。秦恪沒有拆穿蕭陵的算計，收好折子，轉往外走。他離開時，蕭陵的聲音從背后追上來：“秦天尊，你下界是為了任務，一切以貪狼歷劫為要，請勿沾染凡塵。尤其要防備李朝歌那個子。”

秦恪沒有理會，倏忽間便從三清宮消失。

下凡并不難，不過，在此之前，他得去屏山解決牡丹仙子的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