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離開之后, 北風驟起，將禿禿的樹枝吹得像是野狂舞的爪子。綠化帶前的告示板左搖右擺，似乎也在瑟瑟發抖。

冉本來就穿得, 被這一吹忍不住微微發。

遲遇看一眼上這件薄薄的風, 以及沒戴圍巾空的脖子，將拉上了車, 兩人坐在后座上。

“你是怎麼做到的, 讓周宇對你這麼死心塌地。”遲遇一關上車門就單刀直地問。

車廂的溫暖, 讓冉冷到沒什麼覺的皮漸漸恢復知覺。

冉將風的袖扣扣好：“我現在不能跟你說, 不然的話你肯定會來搗的。”

想起楚維說周宇可能在外面有人了, 遲遇又想到關于冉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和假意的輕浮, 心里不快地說：

“我的確是想要報復你, 讓你退出遲氏集團。但我心里也是有數的。但我說過了，對月軌道的事你可以向我求饒, 不必去外面拜托別人。還嫌你上的事兒不夠多麼？”

如果冉愿意在這個時候與和解, 說出真相，退出遲氏集團的話，遲遇會遵守之前說過的承諾，將這件事的影響力控制在最小范圍。

冉明白遲遇的言下之意，笑了笑說：“你別多心了，我和周宇之間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我想要好好人生，但對男人我并不是很興趣。”

“我多心？”遲遇屏開冉刻意的輕佻，聲音變得低沉，回到了最終的目的, “從頭到尾我只想知道我姐是怎麼死的, 對你在外面的事也沒興趣知道。”

冉面漸漸冷下去, 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遲遇知道無論問什麼, 用什麼方式，冉都不會說了。

瘋狂的質問只會讓自己看上去像個無能的傻子。

“如果你還是不愿意開口，那咱們就這樣一直斗下去。”遲遇眼角發紅，“只要姐姐的死一天沒有真相大白，我一天都不會放過你。你這張我終有天會將它撬開。這輩子我就跟你耗著了。”

冉知道，和遲遇的心上被纏上了一個死結，連在一塊兒，只要一扯，彼此都會痛。

短暫的沉默中，遲遇看見冉上被咬傷的地方結痂了。

一小塊深紅，在的面上顯得格外突兀。

“你和那個周宇什麼都沒有當然最好。”遲遇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要下車去了，怕齊瞳鎮不住楚維，過來惹事，“跟你說一聲，姑姑和姑父明晚過來，讓你回家吃飯。回遲家。”

姑姑和姑父是遲家對遲遇倆姐妹最好的親戚，姐妹倆剛剛失去父母的時候，是不太好也沒什麼錢的姑姑和姑父一直在幫襯們。

冉知道，遲家姐妹一直都記得對方的恩，之后日子越來越好了，非常孝順這對長輩，只要有空就會去鄰市探。

姑姑和姑父的話，遲遇是不可能不聽的。

應該他倆也看到了新聞，嚇壞了，打算來做做晚輩的思想工作，讓遲遇冉回家聚聚，談一談。

遲遇不想讓他們心，只能答應。

“嗯。”冉應了聲。

“你幾點來？”

“你想我幾點來？”

“明晚六點。”

“好。”

遲遇從車里下來，重新被裹進了寒冷之中。

回味最后那一場對話，冉的語氣很悉，仿佛回到了對千依百順的從前，仿佛倆之間什麼都沒發生。

遲遇悶著頭往車里走，回到車里時，楚維已經在酒和齊瞳的雙重作用下昏睡過去了。

遲遇：“……你扛上樓啊？”

齊瞳：“？？遇姐，您忍心啊？我替您辦事呢！”

遲遇沒辦法，只好讓齊瞳將楚維抱到背上，找到業問了楚維家的地址后，在業的協助下，累個半死，總算是將運到家門口。

門鈴按了半天，周宇才慢吞吞地來開門。

看見門口的人，周宇警惕地將楚維接了過來。

楚維這時候已經有了點意識，趴在他懷里又哭又打，說你個不要臉的，死沒良心……

“謝謝。”上道謝，周宇的臉上可沒有任何道謝的意思，反而有點警惕和不耐。

遲遇想要跟他說兩句話，他卻一點兒機會都沒給，直接把門給關上了，“砰”地一聲，靜不小。

齊瞳：“……這什麼人啊這，也太沒禮貌了。”

遲遇往貓眼的方向看了看，說：“走吧。”

回家的路上，遲遇給楚維發了條微信，問怎麼樣了。

楚維一直沒回，直到第二天遲遇醒來發現楚維半小時前給回復：

【我沒事了，就是頭有點疼。我聽周宇說了，昨晚謝謝你們送我回來。】

遲遇和來來回回發了幾條微信，確定已經不記得昨晚看到冉的事了，便讓好好休息，下次再約飯。

關了微信，遲遇給老東家打電話，說明現在的況，還得繼續在國待一個月。

公司那頭倒是很寬容，除了扣薪水之外，其他的都為保留著。

畢竟是對月軌道這幾年最矚目的新銳科學家，FPIU不會輕易放走。就算從FPIU離開，也會有很多公司搶著要。

看看現在的況，遲遇有可能就此留在國了。

不過現在一切都還有變數。

.

約好一塊兒吃飯的那天，姑姑和姑父中午就來了。

蘇阿姨幫他們把客房準備好，他倆把帶來的土特產整理到冰箱里，還去買了菜，說要親自為小遇和小冉下廚。

“姑姑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平魚好不好？”

以前遲家還很困難的時候，家里沒什麼錢，吃不起昂貴的魚，可是姑姑的手藝卻是沒得挑的。

特別是平魚，姑姑將它裹了淀往油鍋里一炸，再澆上糖醋，外里，好吃又開胃，遲遇一個人能吃四條。

遲遇全程在廚房陪著姑姑姑父，一副乖小孩的樣子說：“好啊，我有好幾年沒吃到姑姑做的平魚了，可饞死我了。”

在一旁咣咣咣切菜的姑父說：“那還不是你一下子跑的那麼遠，你姑姑想給你做點好吃的都找不到你人。一個人在外面了很多苦吧。”

遲遇微笑：“有你們惦記著我，不苦。”

遲遇不僅長得甜，說起話來更是甜，弄得二老心大好。

他們倆不行，所以沒有要孩子，一直以來都把遲理和遲遇當做自己親生的看待。

遲遇也對他們非常尊敬，無論在外面怎麼犯渾，在他們兩個人面前永遠都是一副乖小孩的樣子。

快要到六點，姑姑一個勁地過窗戶往外看，念叨著：“小冉怎麼還不來呢？”

姑姑姑父一向把冉當做自家人看待，以前他們買任何禮，只要有遲理遲遇的一份，就一定會給冉帶一份。

“我給打個電話。”遲遇拿著手機乖巧地說了一句，轉出來廚房，發送毫無的微信語音給冉：

【你還來不來？】

語音剛發出去，就聽見屋外陳管家的聲音：“冉小姐，您來啦。”

大門打開，冉帶著一寒流進屋。

低頭看著手機，遲遇的聲音被公放出來，回在說話人的耳畔。

“我說了會來就一定會來的。”冉將手機放回口袋里，外套，將手包放在桌上。

遲遇看大里又是工作時穿的西裝，就知道今天依舊很奔波。

遲遇特意待：“今天姑姑姑父來肯定是要說咱們倆的事，我不希咱們的恩怨讓們不開心。”

冉將服掛好的時候，順從地說了聲：“好的，我會配合你。”

原本還想多說兩句的遲遇：“……”

這一答應，仿佛們之間從來沒有那些爭鋒相對和劍拔弩張。

就像是下一秒姐姐就會開門進來，將抱個滿懷，赴這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家庭聚會。

遲遇鼻子發酸，扭過頭低聲道：“洗手吃飯。”

和遲遇想的一樣，姑姑姑父就是看到了這陣子鋪天蓋地的新聞，擔心倆有什麼矛盾，或者是關系發展到了另一個階段，不好理，這便急匆匆地趕來，想要緩和緩和。

吃飯的時候姑姑姑父一直在說這幾年你們三個有多好，說小遇和小冉是難得的緣分，不是親勝似親。大伯他們雖然暫時走了，也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再來鬧，你們一定得互相幫助。

飯沒吃兩口，話說一大堆。

遲遇看姑姑說得嗓子都快啞了，想要寬兩句，也為了證明和冉的關系至始至終都沒變過，就握住了冉的手，說：

“放心吧姑姑，我和大嫂好得很。姐姐不在了，我和大嫂自然要齊心協力將集團撐起來，不會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趁虛而的。”

冉被突然一握，有點不自在。

但是答應了要配合遲遇，也就沒有將手出來，任握著。

遲遇的手干燥，細長，掌心很燙。

冉冰冷的手很快就被捂熱了。

見姑姑姑父的神僵，笑得不自然，遲遇當然明白他們想到了什麼。

全世界都知道的“忌之吻”，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

遲遇補充道：“別看那些七八糟的報道了，都是為了博眼球的。是我大嫂，以前是，以后也是。永遠都是。”

冉轉過頭看遲遇，正好對上發亮的眼睛。

“嗯。”冉跟著笑，“永遠。”

……

姑姑和姑父有段時間沒來了，上次來還是遲理的追悼會，心悲痛，都沒說上幾句話，加上遲遇一直在國外，難得聚在一起，聊以前的事一聊就聊到深夜。

“哎，我二哥……小遇的爸爸，太可憐了。年紀輕輕就這麼去了，留下兩個更可憐的孩子……我那時候又在住院，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姑姑喝了點酒就開始憶當年，一把鼻涕一把淚。

遲遇看冉強撐著神在這里陪們聊天，不敢喝酒只喝桃，困得眼皮一直往下掉，眨眨眼，再抬起頭。

看得出來最近應該都沒休息好。

等吃完飯，已經過了夜里十二點。

見冉有點兒神恍惚，外面又北風呼嘯，樹影狂擺，姑姑說：

“小冉今晚就別走了，留這兒睡吧。”

冉的確是累了，有點猶豫地看向遲遇。

遲遇都是為了姑姑姑父，不讓他們擔心，便順著姑姑的話說：

“臥室還是老樣子。”

冉跟遲遇說了聲“打擾了”，便拿著外套和手包上樓去了。

遲遇去給加餐的時候，姑姑端了個盤子，上面擺著兩個剝好的橙子，對遲遇說：“這是小冉喜歡吃的沃柑，你給你大嫂送去。”

姑姑到底是過來人，能看出來兩人之間有一些別扭，讓遲遇去送橙子就是想要進一步緩和關系。

不想姑姑心，遲遇想著做戲做到底，不過就是兩個橙子罷了，給端上樓。

敲了敲門，沒人應，遲遇說了句“我進來了”，打算把橙子放下就走。

浴室里傳來水聲，原來冉在洗澡。

遲遇就要離開的時候，目落在了櫥柜的一本相冊上。

走上前，將相冊拿下來。

捧起沉甸甸的相簿，前面是姐姐和爸媽的合影，漸漸地，三口之家有了新的員，小遲遇進了三人中間。

隨著一頁頁往后翻，照片里的主角又只剩下兩個人，一對神嚴肅，年老的姐妹。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們姐妹是沒有什麼合照的，因為沒有爸媽幫們照。

遲遇有很多單人照，都是姐姐幫拍的。

的笑容也隨著年紀的增長，慢慢變多了。

姐姐一直都將照顧得很好。

翻到相冊的后三分之一，剩下的照片遲遇都有在相機和手機里見過，但沒見過它們被沖洗實的樣子。

到了青春期的遲遇，開始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朋友圈子，只有姐姐跟在后念叨的時候，很去關注姐姐在做什麼，自然也不會去留意這本承載了遲家記憶的相冊里，又多了哪些照片。

繼續往后翻，姐妹倆的合影又變多了，大多數都是冉照的。

還有很多遲遇被姐姐催著發回來的自拍，有些自拍的表是明顯的無奈和嫌棄，沒想到這些照片姐姐都洗了出來。

遲遇不失笑。

笑完之后，更難過……

如果知道自己將要失去摯的姐姐，那時候一定會給姐姐足夠的耐心，不用姐姐催著，也一定會按時和視頻，分在異國他鄉生活中的所有心事。

可惜，人生沒有“早知道”。

一旦知道的時候，就是已經失去的時候。

遲遇忍了忍，沒哭出來。

已經哭惡心了，討厭眼淚，討厭懦弱。

要打起神來，還有很多事需要去做。

當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相冊里沒有冉的照片。

遲遇立即回憶了一番，冉多數況下會幫倆照相，可是遲遇也是有親自給冉和姐姐拍過照片的。

迅速往回翻，看到一套照片，這是前年和姐姐、冉三人去富士山時拍攝的照片。

清晰地記得那天們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傳說中難得一見的“草帽富士山”，非常漂亮，那是幸運的象征，遲遇興地拉著倆合影。

們彼此兩兩合照，也有單人照，遲遇還用自拍桿勉強拍下三人和富士山的合照。

絕對不會記錯，冉肯定有和姐姐的合照，而且不止去富士山的那回。

遲遇立即再翻了一遍，甚至將照片一一出來，全部檢查過，下面也沒有夾層。

冉的照片呢？

在這本按照時間順序整齊排列，被心布置過的家庭相簿里，沒有冉的一席之地。

遲遇皺起眉。

是冉拿走了？要是照片是被人走了，會留下不整齊的空位，但是這本相冊并沒有。

還是說被重新整理過了？

遲遇疑的目轉向了這間很進來的臥室。

有點兒奇怪。

皺起眉，究竟是哪里不對勁？

對……冉的外套和手包都帶上來了，但是這會兒居然沒看到。

遲遇將相冊放回去，在臥室里走了一圈，真的沒有。

按理來說，外套應該直接掛在架上，手包也應該放在床頭柜上，可是居然沒找到。

一種奇異的覺推著往前走。

前方是亮著燈，充盈著滿滿水聲的浴室，左手邊是帽間。

這間帽間很大，幾乎和一間臥室一樣大。

這沒什麼奇怪，奇怪的是遲遇發現有一面墻的下方出了一。

鬼使神差間，遲遇走上前，推了一把那面墻。

居然被推開了。

遲遇心跳驟然加快。

從來不知道，姐姐的帽間里居然有個小小的儲藏室。

不對……

這兒有張簡單的單人床，還有個小柜，而冉的手包就放在枕頭旁邊。

遲遇不能理解，后背一陣陣地發麻。

打開陳舊又窄小的柜，里面除了幾件眼的外套和睡之外，還掛了件冉今天穿來的那外套。

什麼意思？

遲遇萬分納悶，冉的東西為什麼放在這樣的地方？

之所以遲遇第一眼會覺得這個是個儲藏室，除了仄、昏暗之外，連個窗戶都沒有。

但是……

遲遇不小心踢到了床底一個盒子，拖出來一看，有本薄薄的小小的相冊，里面的照片得可憐，全都是遲遇和姐的雙人照。

沒有冉自己單獨的照片。

小相冊很快翻完了，直到最后一頁，遲遇看見了唯一的一張單人照。

認出了相片里十八歲的自己。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后，后的門被推開。

“你在這里做什麼？”冉頭發還在滴水，只圍了一條浴巾，難掩慌張神。